PO18脸红心跳

兰亭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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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亭 作者:rouwenwu

    鬼砍鬼,在江湖赫赫有名。兰无邪静静站在台上,对岳飞龙连正眼也没看一眼,面具下的薄唇哼出一声冷笑。

    长刀一个起势,虎虎生风直劈过去。

    兰无邪侧身轻飘飘闪过第一刀,抬手用腕环格开第二刀,纵身一旋落在岳飞龙身后。岳飞龙来不及先回刀,眼疾手快伸出左手一把扯住兰无邪右手衣袖,右手刀已经追过来。

    兰无邪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伸出左手,腕环架住刀锋,同时右臂猛地一挥。

    “啪啪啪”连退几步,岳飞龙竟被挥出去一丈远才面前停住站稳,挥刀撑住地面,再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唇角已然溢出一缕血痕。

    台下无声,许久,花重阳才听到在她身后站着的容辰飞低声惊道:

    “……好强的内力!”

    她这才反应过来。

    岳飞龙江湖成名三十载,在前辈中的江湖排名也是五六,内力已经有四五十年,却被兰无邪一挥衣袖挥开一丈……紧接着,她又听到坐在纪崇另一侧,容辰飞的爹容在胜低声同纪崇说道:

    “怎么会有这么高深的内力……纪掌门,这到底是黄泉武诀的武功太厉害,还是这兰无邪——根本是——”

    话音倏然停住。花重阳回过头,看到台上岳飞龙唇角的血汩汩淌下,兰无邪面无表情的挥挥左袖,转脸向着台下冷冷唤道:

    “兰草,剑。”

    “是,阁主。”

    一个身着青衣的姑娘应了一声之后,旁若无人的从轿边走近台下将一柄剑抛向兰无邪。“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兰无邪右手接剑轻轻一挥,将左臂衣袖斩断,然后将剑重又抛给青衣侍女。

    寂静中,他轻哼一声,瞥了地上的断袖一眼,声音低沉清冷:

    “我不喜欢别人的脏手碰我。若再犯,如若此袖。”

    躬身立在一旁的岳飞龙脸色登时铁青。花重阳有些不忍的看着岳飞龙被弟子扶下台,远处人群避让开一条路,他踉踉跄跄走过去,一路唇角血流不止。

    目光尚未收回,身边的纪崇忽然低叹出声:

    “三十年纵横江湖,一朝便身败名裂。”

    她愕然回头看向纪崇。

    纪崇目光平视台上,沉沉叹道:

    “这便是江湖了。若要成名,就要踩着对手的头顶爬上去。你不踩人,人来踩你;你不杀人,人来杀你,成王败寇,自古使然。天下事,有多少是千般好万般好,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黄金美人高屋大院,立身高处名扬四海,可这些哪一样不是拿血泪换来?”

    纪崇徐徐转头看着花重阳,目光沉凝:

    “重阳,你还是要独自走这条江湖路么?”

    又是这个问题……

    花重阳默然,想起许久以前德蕴大师问过她的问题:重阳,听德蕴师父的话,下山挑一户好人家平平顺顺长大嫁人生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好么?

    ……不好么,不好么?可是,你不踩人,人来踩你;你不杀人,人来杀你。成王败寇,自古使然,就算她不想称霸天下,天下又怎么能容下一只穷寇?

    许久,她回头看看一派天真满身骄气的纪妃湘,才扯起唇角答道:

    “……已经走上了,纪叔叔,哪能说回头就回头呢。”

    说罢,她缓缓起身,转头看向容辰飞:

    “容师兄,剑借我一用。”

    两排座位上的目光齐齐聚在她身上,容辰飞也是一愣,随后转头看向纪崇。纪崇端坐椅上,许久摇头叹气:

    “重阳,你这样,叫我怎么对你娘交代?”

    “纪叔叔不用对我娘交代什么,”花重阳微微垂脸,声音压得低低只够他一个人听见,“一直都是我娘对不起你,你何须对她交代什么?”

    她一个侧身。

    二十年前花间剑法扬名江湖,一是剑法的轻灵犀利,二便是剑法相伴的一套步法无人能及。容辰飞来不及反应,花重阳三步两步从他身边掠过已经抽走他腰上悬的长剑,纵身跃上比武台。

    仅此一招她的步法已经胜过容辰飞,纪崇伸手阻住容辰飞道:

    “让她去。”

    脚步站稳,距离兰无邪一丈开外,花重阳小心避开脚下岳飞龙的血抱拳对兰无邪微微扬起眉梢:

    “花间派花重阳,请兰阁主指教。”

    没有应答,花重阳轻笑一声,又重复道:

    “兰阁主,请出招。”

    兰无邪目不转睛看着场外,看也不看花重阳,目光忽然转向台下纪崇:

    “我要的,是天下第一。去年的天下第一是武当纪崇吧?纪掌门,你不敢上台来?”

    ……连这目中无人的傲气,都一模一样。

    花重阳心里轻笑,转身瞥一眼纪崇,回头直接出剑刺向兰无邪当胸。凌厉剑气化为迅疾光芒,兰无邪往后微微侧身避过,花重阳剑势不改往前一步然后猛地往后翻过剑正好横过兰无邪喉咙前一寸,同时右臂被兰无邪制住。花重阳瞟他一眼右手一松剑正好落在左手,往下一挥正好划向他的右侧腰际,兰无邪松开右手去挡花重阳便连退三步。

    正好三招,三招已足够让花重阳在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台下有人突兀的叫声好,纪崇也目不转睛,看到这里头也忽然说一句:

    “辰飞,重阳的剑法恐怕已经不在你之下。”

    可是过了第四招第五招,明眼人渐渐看出端倪。兰无邪只用招式,却不用内力。到花重阳使出第七招,兰无邪轻巧使出轻功跃起身,足尖点过花重阳剑梢翩然翻到她身后两丈。

    花重阳回手,手中的剑已断成三截噼啪落地;兰无邪看也不看她,目光只向着台下,缓缓道:

    “你不是要重振花间派么。这六招,算我助你。”

    花重阳轻笑一声,双手撑拳:

    “我不受兰影宫的好处。请赐教。”

    武林大会有明文,点到为止,违者人共诛之,她不信兰无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打死。

    兰无邪这时候才抬头,看她一眼,顿顿,说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还要跟我打?”

    “我花重阳为什么还要兰阁主让?”花重阳还是轻笑,学着兰无邪方才的口气,“要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就是看兰影宫不顺眼。”

    太久没说过这么嚣张挑衅的话,话一出口花重阳才觉得浑身上下真是畅快无比,所以一时忍不住唇角缓缓扬起一丝微笑的弧度,张嘴再加上一句:

    “就是看不顺眼,兰阁主说该怎么办?”

    两丈开外,兰无邪修长深眸微微眯起凝向她。他的唇角似乎天生微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花重阳一时辨不清那双长眸里的幽微光芒到底是怒气还是嘲笑。许久,兰无邪缓缓扬起衣袖,右掌挥向比武台东北。

    微风拂过身边,花重阳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耳膜中回声隐隐,她回过头,看到比武台一角固定兵器架的三尺见方垒石已经化为齑粉,细碎的石末随着微风飘到她的脚下。兰无邪眼中幽微光芒散去,清冷低声重复一遍:

    “看不顺眼,是没办法的事。”

    几乎是同时,纪崇跃上比武台站在花重阳前头,提剑摆出起势:

    “兰阁主不要为难重阳。不是要跟我比吗,请!”

    兰无邪眼神冷冷瞟向纪崇。花重阳刚要出声,纪崇侧脸低声威严道:

    “重阳,下去!”

    从小到大,这是纪崇第一次对花重阳使出这样凌厉的口气。花重阳怔了一下,纵身跳下比武台,还未站稳脚跟已经听到纪妃湘的冷笑:

    “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到头来,还不是要我爹爹替你摆平!”

    花重阳头也不转,定定看着台上。

    纪崇先攻出第一招,剑上裹挟浑厚内力,兰无邪以掌阻挡化解躲过。三招四招乃至十招八招,两人拆到二十几招的时候花重阳蓦地发现,兰无邪竟然一直只守不攻而纪崇则步步紧逼,两人几乎刚好打个平手。一边的纪妃湘先松了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毕竟还是爹爹功夫高些。辰飞哥哥你说呢?”

    “要我说——”

    花重阳回头看容辰飞一眼,两人目光正好相遇,容辰飞目光仍移到台上,接着说道:

    “自然是师父的武功更——”

    话音未落,台上纪崇将兰无邪逼到了一角,剑风轰然压过去,纪妃湘拍手喊声“好”,兰无邪往后弯腰而后一转从纪崇身侧避过,足尖点地掠过比武台落在对角。

    纪崇转身。

    风息湛湛,两人在台上对峙,兰无邪站在对角许久,忽然说道:

    “纪掌门,这才算是开始吧?”

    纪崇再次运气出剑,跃身刺过去。

    兰无邪猛地抬臂对纪崇击出一掌。

    玄色大氅与紫色衣衫都被震得飞扬起来,纪崇横剑运气阻挡却被劲风袭得往后飘摇而去,眼看就要落下比武台,花重阳纵身上去挡在他身前:

    “住手!”

    强劲内力倏然消散,收力太猛兰无邪抵不住自己内力也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脚步看向花重阳。

    台上台下一片静寂,许久,兰无邪抬眼越过花重阳看向纪崇,淡淡的神情,睥睨的眼神:

    “纪掌门,是我赢了。”

    无人出声,纪崇抬手捂住胸口,兰无邪亦不再开口,转身一步一步,徐缓走下比武台。围观之人纷纷避让出道路,他静静走过人群,长长袍摆拂过地面,低身上了轿子。轿子一旁的侍从随即放下轿帘低喝一声“起轿”,眼看轿子疾行出了雪林,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新的天下第一,是兰无邪!”

    场上一片肃静无人应和,而比武台下,各大掌门的目光纷纷投向比武台,不看纪崇,而是看着花重阳。

    花重阳定定站着,想起方才容在胜没说完的话:“到底是黄泉武诀的武功太厉害,还是这兰无邪根本是——”

    是什么?他是怀疑,兰无邪根本是炎昭假扮的吧?

    司徒清流

    武林大会的庆功宴,是在容府的湖月山庄,自然是容在胜与容辰飞为东道。纪崇未到,武当来的只有纪妃湘和几个年轻的弟子。

    贵宾席上的是司徒清流,其余各派掌门依序排座,花重阳则被奉为主宾被众人围拱。除了对面时而不时瞟过纪妃湘的白眼,往来欢声笑语的祝贺声中,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朝成名天下知。

    只是迟迟直到宴会开始,司徒清流身边一个更尊贵的位置上还没有人入座。刚开始还没有留意,直到坐在她身边的崆峒掌门,腮边唇上三绺长须的苗云山看了那个座位一眼,摇头道:

    “江湖上,怕是要风波再起。”

    花重阳放下手中茶碗:

    “苗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花掌门,”苗云山指指那个座位问道,“难道你没看出那个座位是留给谁的?”

    花重阳本能猜到是纪崇,然而看看苗云山的神情,忽然恍悟:

    “难道……是?”

    “正是,”苗云山捋捋腮边一缕长须,“容在胜盟主给兰无邪下了请帖,还特意请人去送到客栈。可是兰无邪不来,明摆着,是不打算同武林盟站在一道。”

    顿一顿,他又摇头:

    “兰无邪武功天下第一,第一次在江湖露面下手就如此狠厉霸气,简直与当年炎昭——”

    苗云山忽地打住话头,尴尬看了花重阳一眼。

    花重阳只当作没听见,端起手中茶碗低头喝茶,若无其事的勾勾唇角:

    “苗掌门说的是。”

    放下茶碗,她垂眸发呆。听说当年,炎昭第一次出现在武林大会上便单手挑了武林六大门派高手,一剑挑了当时称霸武林的九天门高悬的“唯我独尊”旗帜——这事她听了不止一次,可是今日亲眼看到兰无邪站在比武台上的气势,她才第一次亲眼看到什么叫唯我独尊。再想起那人刻在她脑中的第一眼:的确是同兰无邪一样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神情,同兰无邪一样旁若无人的姿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感觉到,兰无邪面具下头,那张脸绝不是炎昭。

    不知是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失言,还是为了套话,苗云山喝了口茶便又没话找话的又补上一句:

    “听说最近兰影宫颇为高调,在杭州城内活动不断,想必也是为了复出江湖。花掌门你可知道?”

    花重阳捧着茶碗摇摇头:

    “重阳向来孤陋寡闻。兰影宫的人怎么会在杭州活动?”

    “‘邪医仙’祖咸,你知道吧?”苗云山压低了声音,“他同兰影宫向来交好。好像有人最近在杭州看到他了呢。连邪医仙都差遣的动,想必兰无邪确实来头不小,至少也是兰影宫二当家吧——哎呀,失言了,这些事花掌门恐怕知道的比我更多吧!呵呵,呵呵呵呵。”

    花重阳举高了茶碗,缓缓仰头喝尽碗里的茶,然后笑着转头:

    “苗掌门确实失言了。我是杭州花间派掌门,又是一介江湖小辈,怎么会知道兰影宫的事?”

    苗云山讪讪点头。

    花重阳回过头,脸上笑意尽失。

    宴席开完已近半夜。

    夜色茫然,人群渐渐散尽,她有些郁郁的走出湖月山庄。风静息止,空气中犹残留着淡淡的爆竹气息,宝蓝天幕四垂,稀稀疏疏缀着流离的星芒,似一副绮丽画卷。拐过街角踏上西湖不远处悠长的流水畔石板桥,看着街头店铺门前悬着的大红灯笼红光灼灼映在门前青绿色流水上,蓦地,花重阳又想起在半帘醉□雪亭下见过的醉鬼。

    她此时,倒真的很想独自痛饮一场,只是摸摸衣袋,依然囊空如洗。

    再者,半夜已过,街上唯一开着的酒铺子……她蓦地想起半帘醉,还有叶青花的警告:

    “我劝你离他越远越好。”

    脑子刚转过这个念头她就停住了脚步。安阳街还离得远,也不顺路,但冲动的傻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

    不过明显的,她运气不好,刚要往回拐,身后就有人轻唤:

    “重阳姑娘。”

    映着月光,石板桥下波光艳艳,缓缓的水流中夹杂着碎冰,偶尔撞击,发出细微的叮声,似有若无,随即消散,温柔的紧。可是那叫她的声音,却比流水声还要柔和。花重阳回过头,看到司徒清流披着白色裘氅站在月光下,背手站在平坦的桥头,秀逸脸庞上是浅浅淡淡的笑意。

    她顿时有些愕然:

    “……司徒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晚的宴席上,从头到尾不知道有多少人借敬酒机会,转弯抹角打听她同兰影宫的关系,唯独容在胜和司徒清流没有开口,席间司徒清流也只是隔着桌子,远远举杯向她点头致意而已。

    他此刻追来,又是为了什么?

    “江南天暖,我们今日才到,还有些不惯。”司徒清流笑着走近,又指指身后的蓝衣侍卫,“品蓝觉得有些闷,他又从没来过江南。我陪他出来走走,看看江南的月光。”

    站在暗影里的侍卫品蓝,此时偷偷仰脸对天翻个白眼。可是做人家侍卫二十年,他早就有了这个觉悟,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主子要他赏月,他就赏月;主子要他散步,他就散步好了,不过是听起来让人觉得傻点,有什么所谓?

    “是吗,呵呵。”花重阳很奇怪的看了一眼暗处仰着头的品蓝,搓着手轻笑,“北方人果然不怕冷。我还觉得今天有些冷呢。”

    ……好傻的借口。

    不仅不怕冷,而且很闲,竟然大半夜跑出来看月光——是不是长相好的男子,都有点怪嗜好?比如是那个侍卫品蓝,比如这个静王司徒清流,再比如昨天晚上半帘醉那个,也喜欢晚上在外面喝酒赏雪景的……可是谁信一个储君,会闲到半夜出来闲逛?

    花重阳在心里冷笑。

    “北方的冬天,较南方凛冽的多。”司徒清流边说着,已经褪下了身上的裘氅,缓步往前,“不过重阳姑娘自幼在南方长大,还是怕冷些的吧。”

    他很自然而然的,将裘氅披上花重阳的肩。

    纯白裘氅,干净的似街道两旁屋顶未融的残雪,青绸衬里,淡淡檀香,披到花重阳身上,尚且带着司徒清流的体温。花重阳连避也不避,仰头微微一笑:

    “多谢世子。世子真是体贴啊。”

    司徒清流不在意的淡笑,看她一眼,低声赞叹一句:

    “白色比较适合你。

    花重阳微笑不语。

    从小到大十几二十年,想接近她的男子虽少却不是没有,花重阳不傻;可是这位世子殿下,做的实在太招摇。司徒清流却好像丝毫未觉得不妥,展开袍袖做“请”的动作:

    “重阳姑娘,天色不早了,若不嫌弃,我送你回去吧。”

    于是两人缓缓往前。

    花重阳个子很高,但司徒清流还要高,裘氅在她身上略有些长,一不小心就会拖在地上,她只能用手提着,脚步轻轻走在司徒清流身后。名叫品蓝的侍卫远远跟在他们后面,无声无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赏月的样子。走了几步,花重阳见在前面司徒清流顿住,侧身微笑着等她跟上去,才重新迈步。

    月色微醺,流水汩汩无声,柳梢泛着鹅黄,撩起浅到没有的春风。

    初春的夜色朦胧幽远。

    街头宁静,人影稀疏,放眼远望,遥不可及的河面上,一两点昏黄的鱼灯在夜风中闪闪烁烁。

    祖咸

    一直快走到花间园,花重阳猜想,该是司徒清流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了。果然,司徒清流在安阳街口停住了脚步,低头对她微笑:

    “重阳姑娘的居所,似乎就在前头了。”

    “是,”花重阳点点头,“就在前头巷子里。世子——呃,进门一座?”

    即使是做样子,花重阳这句邀请做的也太假太不真诚。

    “……这个,就不必了。”司徒清流垂脸浅浅笑着,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放下,又交握,最后还是放下,“时候不早了,重阳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啊,也是,时候不早了,”花重阳爽快的笑笑,解下身上披风递还给司徒清流,“那世子先回吧!来者是客,你先请。”

    “还是重阳姑娘先回去,”司徒清流笑着,“半夜时分,你毕竟是个姑娘。”

    “那我就不客气了,呵呵。”

    说完花重阳转身,径直朝着巷子走过去。一步两步,十步八步,她能感觉到司徒清流还在后头注视着她,但是,却始终没如她预料的出声喊住她问些什么——

    比如“重阳姑娘同兰影宫可有些什么渊源”,比如“重阳姑娘的武功与炎昭是否有些关系”,再比如“姑娘你是否知道《碧落心经》的下落”……

    她抬手推开门,回头又向司徒清流拱手,然后转身。

    月色拂过灰色的青石板路面,映出细微的凹凸车印,夜晚似有似无的风如水流淌。司徒清流唇角挑着一点笑,背着手远远看着,直到随着“吱呀”一声,那暗色的身影消失在一座高高的门中,他才转身:

    “品蓝,咱们也回吧。”

    花重阳的祖宅花间园,正好位于巷尾,是以,跟花间园一墙之隔的便是安阳街的另一条巷子。翻过院子东侧的墙头出了那条小巷子,花重阳便又回到安阳街上。

    街口了无人影,想必司徒清流和他的侍卫已经走远,花重阳无趣的拍拍双手:

    “早知道已经走了,我何苦翻墙呢。”

    只见过一面,花重阳还没有胆肥到直接拉司徒清流陪她喝酒,所以此刻她一个人重新沿着安阳街走回去,手在荷包里摸索着仅剩的几个钱——大概,还能换一碗酒的样子吧……

    然后她就不由自主的,在半帘醉门前停住了脚步。

    半张竹丝门帘子卷着,帘子下一盏琉璃风灯,在地上投下一个昏黄的光晕。店中半个人影也无。此刻,街上也只剩了寥落的几个行人,亦是渐行渐远。

    “据说祖咸同兰影宫,往来密切……”

    “连‘邪医仙’都差遣的动,想必兰无邪来头不小……”

    传言浮现耳畔,明知道不该进去,可花重阳就是按捺不住两只脚往里头去的冲动。犹豫一瞬,她掀起帘子抬脚跨进酒店,然后借着门口的灯光,将门口摆酒的柜子细细搜寻了一遍,却是空空如也。探手往柜上搁板摸了一把,手指缩回,厚厚一层灰。

    她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还是那日的庭院,依然被雪埋着。街上的雪几乎已经融化干净,这里却像世外冰窟,白雪下只露出枯黄带青的竹叶,凌乱遮挡在长廊两侧。长纜|乳|芟率且徽嫡荡蠛斓屏械母袅巳宀剑械母袅巳逭桑∈璨辉取袷潜缓茸淼娜斯疑先ァ?br />

    花重阳看着一盏盏灯笼,忍不住微笑,想起昨天晚上在长廊尽头亭子里看到的那个醉汉。

    那祖咸,整天喝的醉醺醺,却还真的能“医生死”?

    正在想着,阵阵咳声断断续续传了来。庭院寂静,雪色安宁,那咳嗽声却是一阵高过一阵,像要把心肝都呕出来一样,让人听了都觉得难受。花重阳循声望去,看到庭院西北侧一间屋子里透出的灯光。稀疏窗格上映着灯光,一个瘦长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那身影一袭松散衣袍半弓着背,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剧烈的咳声一摇一晃。长廊曲折直到湖中亭子上,两侧堆满积雪,她索性从长廊中跨出去,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向那间屋子。

    然后她就看到窗纸上映出的身影转了身,压住咳嗽猛地扬声问道:

    “谁在外头?!”

    声音暗哑,像是咳得太厉害所致。花重阳不应声,一步一步往前,脚下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屋子里的人再没了咳声,只是冷冷警告了一句:

    “站住。”

    花重阳只是多迈了一步。

    一线犀利的银光从窗纸中闪了出来冲她径直飞过去。她惊呼一声飞身一闪,到底还是被银针擦着左臂,一抹血迹从袖上划痕中缓缓渗出。浓烈的香气扫过鼻端,花重阳低呼出声:

    “毒针!”

    带着香气,真是兰影宫的毒?

    话音未落,屋子里的人也同时出声:

    “……花重阳?!”

    花重阳讶异抬头。

    迎面的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着白色丝绢中衣的瘦长男子扶着门站在门口,长眉竖挑双眼瞪大看着花重阳,肩上胸前散乱披着的长长黑发几乎将一张苍白的脸遮住了半张,却把腰背挺得笔直,定定看她一眼,拖着哑哑的嗓音问道:

    “……真的是你?”

    一时顾不上想太多也顾不上答话,花重阳探出指尖沾了沾臂上血迹,借着门中灯光看看,血迹已经是发黑。她头皮一阵发麻,抬头看向那个一袭白衫的瘦高男子:

    “是你打出的银针?”

    “是。”男子敛起方才脸上讶异神色,冷哼一声,“我说了让你站住。”

    花重压住手臂上的|岤位止血,深吸一口气,尽量和颜悦色:

    “就算是我错——就是我的错,擅闯宝地是我的不对,我认错就是了,祖神医。”

    “神医?”白衫男子松开扶着门的手,往前一步,微微挑起眉梢显出一脸对来人的厌烦相,“你知道我是谁?”

    那张脸,正是那一日花重阳在湖心亭里看到的醉鬼的脸,年轻秀气五官平平,唯有一双秀窄黑眸和一痕刀削似的下巴看起来出色,却太过精致;只是此刻他的脊背笔直挺拔,脸同目光侧向一边,与那日醉躺在亭子里头相比多了几分傲慢冷淡。

    手臂上的伤口微微的疼,花重阳只想息事宁人,往前一步:

    “我知道,前辈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祖咸。”

    祖咸站在门口,回眸看她一眼随即转回脸去,又开始沉默。许久,又开口问道:

    “你昨晚也来过?”

    “我本想来买酒——”其实是想来找人寻衅打架的,此刻她只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道,“只是看到前辈似乎在亭子里休息,所以没打扰。”

    沉默片刻,祖咸终于转过脸,睁眼看着她:

    “昨晚上进来的,真是你?”

    “是。”

    “湖心亭里给我披上衣服的,也是你?”

    “是。”

    “那拿走石桌上半坛酒的,也是你了?”

    “……是。”

    花重阳拿出十二万分诚意,诚恳注视着他的眼。风朔朔扬起祖咸身上的白衫和长发,未及再开口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最后咳的一手扶门一手压在胸口慢慢躬身下去,这种病怏怏的姿态,令花重阳看了竟有些不忍:

    “你还是进屋吧,外头太冷。”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因为祖咸立刻忍住咳嗽抬头,瞥她一眼:

    “何必多管闲事。”

    花重阳暗地里咬牙咬到牙根疼,想走又担心手臂上的毒针,想开口求他,却又实在不想低头。僵持许久,最后竟然是祖咸冷冷先开口: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花重阳抬抬几乎有些发麻的左臂,内心又开始挣扎到底要不要求他……然后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的时候,祖咸忽然转向她,慢慢说道:

    “你无非是担心针上有毒。”

    花重阳低头垂眸,脸上硬挤出笑:

    “……是。还请给我解药。”

    微垂着眼,她能感觉到祖咸站在门口,目光定定看着她许久,忽然开口:

    “你这是在求我么?”

    花重阳蓦地抬头,挑眉。祖咸站在门口背对着屋内烛光,脸上神情模糊,他的语气认真,明明是刻意刁难人的话,听在耳朵里语调也是平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句话,竟叫她胸口闷疼,深刻压抑的傲气忽地溢满胸腔。

    天下名医不知凡几,哪怕毒发身亡,她何必求他,求这个兰影宫的腿子?

    想到这里,她鼻子里哼一声,猛地转身往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然后第四步,她的脚步还没全迈出去,身后传来祖咸沙哑的声音:

    “等等!”

    第四步落下去,花重阳几乎半闭上眼睛颤着心等着第二颗毒针打过来,结果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踏过身后,祖咸冲到她身前一把扯住她手臂,声音嘶哑低沉:

    “花重阳!”

    花重阳下意识的猛一挥手臂,祖咸竟然被甩的一个趔趄退了几步踏进雪地。庭院里雪下是枯草,软软滑滑,祖咸一步滑到跌坐在了雪地上,单薄的白色中衣上溅了一片雪末。

    花重阳看傻了眼,脚步僵在了原地。她知道自己力气大,可是一把推倒一个男人,实在是……始料未及。祖咸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说话的样子,便转过去半趴在地上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咳了几声之后,唇角缓缓溢出一痕血丝落在雪地上。

    白色雪地上的鲜红血迹,乍看令人触目惊心,犹豫一瞬,花重阳一步踏过去从地上拉起祖咸,转身往屋里拖:

    “你这个疯子!”

    雪地湿滑,她回头看看烛光明亮的屋子,搀住祖咸手臂往屋里拽。

    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的祖咸脚步踉跄,勉强站直随她往屋里去。一进屋子便是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花重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祖咸只穿着中衣:屋子里一张木塌铺慢厚密的白色狐裘,围着木塌四只火盆,火焰正旺。塌下摆了一只铜鼎,里头不知道燃着什么,散发着浓浓的药味,裹着一股隐隐的香气。

    花重阳随手把祖咸扔在木塌上,转身环顾,看到摆在塌上的小茶几上的茶碗,摸摸还热,闻闻有药味,便粗鲁的将茶碗凑近祖咸唇边:

    “是你的药吧?”

    祖咸抬头看她一眼,随即转开眼:

    “……是。”

    花重阳瞥到他唇边的血迹,终于还是觉得不忍,伸手扯过他的衣袖在他嘴角用力抹了一把,然后又把茶碗凑过去:

    “喝了吧。就算是神医,有病也是要医的吧?”

    祖咸又按着胸口咳了几声,又看她一眼,然后别扭的转开脸哑声说道:

    “……这药太苦。”

    半帘醉

    一把子凌乱黑发下,祖咸的颈子看起来格外修长洁白,且近在咫尺。只要她把手里的茶碗一扔双手合拢掐住他的脖子,那么不出一刻这个人就可以玩完了,说不定她也可以在他死前问出点什么自己想知道的事——

    可祖咸对着眼前头那碗汤药迟疑许久,竟探出手指接过,皱起眉缓缓仰头开始吞药。

    汤药几口下肚,只剩唇角残余一滴,花重阳盯着祖咸紧皱眉头的痛苦表情看了半天,忍不住勾起唇角。邪医仙祖咸,竟是这幅脾气?很小的时候她就听她娘花初雪说过,江湖里头有两种人最任性,一种是医术高超的大夫,还有一种是武功高绝的隐士,这两种人都是唯我独尊的任性疯子,若非疯子,医术和武功便到不了独步天下的水准。

    她娘还跟她说过,重阳,日后若踏进江湖,一定记着离这两种人远点,他们待人若非极好,便是狠毒非常——就算是好,只怕也是长不了的。

    跟叶青花给她的忠告简直一模一样。

    花重阳不禁心里苦笑:她的道行比起叶青花,终究还是差点。

    屋内火盆烧得火红暖气四溢,祖咸裹在厚密狐裘里,脸上也渐渐退了青白的颜色,咳声稀落下去,顿了许久才抬眼,哑着嗓子低声道:

    “那毒死不了人,但是,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

    祖咸不说话,慢慢伸手,不知从何处又拈出两支银针:

    “这针两头浸了不同的药,两种毒都无药可解。不同的是,针尖是慢毒,几个时辰后才犯;针尾是剧毒,见血封喉。”

    莹白的指尖上露出寸余长的银针,熠熠烛光下,针尖泛着红光而针尾则是幽幽青光。花重阳目光从银针上移开,望着祖咸幽深的目光:

    “如果是慢毒,会怎么样?”

    “会疼。”

    “……疼?”花重阳忍住心头颤抖,咧嘴微笑,“所以,是我运气好,才没被剧毒的针尾扎中?”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她抬手压住左臂伤处,勾起唇角:

    “是兰影宫的毒吧?”

    祖咸抬头:

    “为什么这么说?”

    “早听过邪医仙同兰影宫往来密切,何况毒中带香,是兰影宫的风格。”花重阳苦笑,“真想不到我竟会栽在兰影宫的毒上,而且还是没有解药的毒。”

    祖咸裹在厚密狐裘中,许久没有说话。伤口处开始有些酥麻感觉,约莫是要毒发,花重阳又压住手臂问道:

    “如果毒发,会怎么个疼法?”

    祖咸顿顿,黝黑的眼看向她:“会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花重阳眉头一皱,身上已经逼出一身冷汗。

    从手臂伤处蔓延到肩胛锁骨,疼得如细针沿着骨头尖锐刺入,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也足够让她体味“生不如死”是什么意思。

    显然注意到她的神情,祖咸忽然直起腰:

    “其实,这毒未必无法可解。”

    他揭开身上的狐裘,坐起身凑近花重阳,将左手臂凑近了花重阳,右手两指缓缓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手腕。

    花重阳慢慢瞪大了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截白皙腕子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口子,有新有旧,旧的已经留疤,新的则尚未愈合,还带着嫣红血痕,整个手腕内侧,像是被刀划烂。

    花重阳脑海中缓缓浮现一个念头,忍不住抬眸惊呼:

    “你不会是说——”

    然后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花重阳眼前一阵晕眩。

    朦胧歪倒前,只觉得腰上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了她,她甚至还没看清那是不是祖咸,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醒来,花重阳已经趴在半帘醉酒馆的桌子上,身边坐着的是花间园的老厨子付伯。直起身瞪着睡眼看看四周,真正清醒过来,就见付伯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重阳,我找你找得好苦。”

    花重阳皱皱眉,一脸不明所以:“……你怎么在这,付伯?”

    她昨晚,应该是靠在祖咸的木塌上昏过去了吧?

    “昨晚后半夜还不见你,我着急就出来找你。结果一路打听到湖月山庄,他们说你早就回去了。我又找回来,都快天明了,看见这里开着门,一进来就发现你趴在这里了。”付伯说着,忍不住又开始数落花重阳,“外头这么乱,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自己在外头喝酒呢?”

    “……”

    终于记清昨晚发生了些什么,花重阳顾不上同付伯答话,径自起身往后门去撩那道布帘子,可是看清布帘子后头的大门,却是一怔。

    门上竟是铁锁紧闭。

    她回过身,顾不上同付伯讲话,失落坐回椅上。既然把她放到这里,又将门锁上,摆明了是不想再露面,只怕她闯进去也找不到人。想起那张素淡脸上的幽深眼瞳那道病弱瘦长的身影,清冷的庭园寂寞安静的红纸灯笼,一切恍然如梦,就连昨晚中毒的事,彷佛也变得不那么真实。

    中毒?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手压上印象中的左臂伤处。

    毫无感觉。

    花重阳急急绾起左袖。

    左臂上清晰一点红点,看似血迹,只是却没有中毒的迹象。花重阳手指一滞,想起昨晚昏倒前祖咸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其实,这毒未必无法可解。”

    那只残损的手腕,横七竖八的刀痕,血肉绽开的景象——

    她猛地打个冷战,颤颤伸出手腕:

    “付伯,你给我把个脉。”

    付伯疑惑伸出手指,压住她的脉门,片刻,抬起手指:

    “脉象平稳。重阳,怎么了?”

    “……没什么。”她不敢告诉付伯自己曾中毒的事,随便扒拉个借口笑道,“我怕自己昨日饮酒太多伤身。”

    “不过幸好是在这里喝酒,没留在湖月山庄,”付伯叹口气,“要不可让我怎么跟老掌门交代。”

    “湖月山庄?”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花重阳一把扯住付伯的衣袖,“湖月山庄怎么了,付伯?”

    “怎么,你不知道么?”付伯皱起眉,“刚听说,昨晚湖月山庄的主人容在胜,一家三十六口,昨晚全都被杀了,无一活口。”

    “……什么!”

    花重阳猛跳起身。

    “江湖是非之地啊!”付伯担忧的看着花重阳,摇摇头,“重阳,你何必趟这个浑水?”

    “付伯,”花重阳心不在焉的听完,立即反问,“你是从哪听说容家被血洗的消息?”

    “街上的人都在说,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花重阳扔下付伯便奔出半帘醉。

    叶青花

    湖月山庄的宴饮直到接近半夜,而花重阳走出湖月山庄不远,刚好听到大街上三更的梆子声。她走之前,纪崇纪妃湘等人仍然还在湖月山庄,而且湖月山庄也住着其他几个武林门派的弟子。

    付伯也只是道听途说,问了半天说不清楚。花重阳只好往街上找人打听,结果就在一个早餐摊子上听到消息,昨晚湖月山庄死的只有容在胜一家,其余人毫无牵涉。

    另外就是,容辰飞是湖月山庄容家上下唯一的活口。

    能在武当和少林等几个门派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十六个人,那么杀人的人,需要多高的武功?

    ……还是,其实这本来就是住在湖月山庄的人干的?

    花重阳在早点摊上坐着听了会,也无心吃东西,起身后径直去了青楼。

    叶青花竟然还躺在床上睡大觉。花重阳撩开床帐子,看看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嘴边一滩口水的叶青花,仰面朝天叹了口气,实在不觉得她可能会对这件事知道什么,但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叶青花的脸:

    “青花,青花!”

    “……嗯?”

    “起床了,起床我有事问你。”

    “……嗯。”

    花?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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