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第6部分阅读
兰亭 作者:rouwenwu
;雪白狐裘上柔密的绒毛碰着了她的手背,祖咸缓缓弯腰凑近她的脸,深黑的眼看住她的,薄唇微勾:
“只要你让我亲你一下,我就帮你解毒。”
不知道是因为太惊愕,还是有些意乱情迷,花重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的声音太温柔,低低的声音,温柔的像冰封湖面下静静流淌的水,口鼻中柔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正像狐裘上绒毛触着手背的感觉。
缓缓的,她几乎要阖上双眼。
祖咸越靠越近,近到那翕动的眼睫几乎要触到她的鼻翼……可是,她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很久以前,叶青花曾告诉她的一句话:
“……神医祖咸么,年纪怎么也该有四五十岁了吧?”
她猛地挺直腰从喉中逼出一声:
“……不!不要!”
……然后,她瞪大着眼,看着坐在她面前瞠目结舌的叶老七,双手紧捂着胸口盯着她许久,才缓缓问出一句:
“你怎么了?”
花重阳怔忡呆坐片刻,才渐渐回神。四周烛光明亮,她正坐在青楼里叶青花房中的梳妆台前,一身盛装髻上簪环映在镜子中。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她的手脚被压得有些麻……所以,刚才不过是做了个梦。
她缓缓舒一口气。
一旁的叶老七显然被吓住了,这会儿才缓过神来追问道:
“怎么了重阳,做噩梦了?”
“……不是。”
梦见有人想要亲她,该算是噩梦么?花重阳边想着,边不由得咧咧嘴。若叶青花知道了,大概会撇撇嘴说:“就算是噩梦,那也是亲你的那个人的噩梦吧!”
“不是噩梦你喊什么‘不要不要’的?”叶老七聒噪病又犯,眼角一扬一边起身去倒茶水,一边扬眉笑道,“难道是春梦?”
……春梦?
幸亏叶老七没看到。
花重阳伸手触触泛热的脸颊,正想着怎么遮掩脸上的尴尬表情,结果又是“砰”的一声巨响,门被踢开的同时,身后爆出叶青花的狂吼:
“叶老七花重阳!动作给老娘快点!一刻钟以后凤凰台上!”
一阵风卷残云稀里哗啦貌似狗咬兵荒马乱……
一刻钟后,花重阳脸上蒙了薄纱站在凤凰楼下。
初春的风依然很凉,吹着她露在外头的脖子有些冷;随风轻摇的大红灯笼照着,长长的袍摆迤逦拖过一阶阶木梯,她双手提着裙裾小心踏着木阶,头顶紫金凤翼钗落下的珠坠随着脚步,也轻轻摇摆。三层的木梯有些太长,快到凤凰台上时,有些走神的花重阳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子一歪,不过幸好没有摔倒而且因为没人看见,所以也没有出丑,她有些狼狈的站稳脚跟,整理一下裙裾,抬脚踏上凤凰台。
很突然也很奇怪的,花重阳脑海里又浮现很多年以前的那段对话:
“重阳,你想跟我去学武,还是跟着那边那个夫人回家?”
“我要跟你练武。”
“你练武要做什么?”
小小的花重阳沉默着,没有回答。
而那个声音,温和的诱哄着她:
“你年纪这么小容貌已经这么出众,跟那个夫人回家,安安稳稳长大,嫁人生子,顺顺当当过一辈子,不好吗?若是练武,终有一天还是要江湖漂泊,那又有什么好?”
她还是沉默,不答。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不能算是很多话的孩子。
于是最后,少林寺方丈德蕴叹口气,举起手里剃度的剃刀:
“既然你不改主意,那就跟我学武吧。”
七岁这年,丧母的花重阳被少林方丈德蕴领会少林寺,女扮男装剃度做和尚开始学少林武功。
抬起衣袖敛起袍摆在瑶琴后头端正,她按照叶青花吩咐的摆好弹琴的样子。凤凰台上四面薄薄绉纱随风起伏,扑朔着春湖上泛起的淡淡的雾气;对面临春楼上敞轩内,一溜整齐雅座被精致的金色屏风隔开,高悬的烛台映着幢幢人影;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每扇屏风旁边坐的是谁。十丈高台上,她只是有种清晰的预感:这场英雄宴,似乎酝酿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安安稳稳长大,嫁人生子,顺顺当当过一辈子,不好吗?
花重阳微微扬眉,黢黑的挑梢桃花眼映着一张雪白的脸,里头有了淡淡的笑意。
临春轩
春湖上波光粼粼。
临春楼的临春轩,两侧回廊环着春湖,回廊上悬着灯笼,照出春湖湖面上的淡淡暮霭,十数朵尺余宽的莲花飘在湖面上随微波荡漾,花心各亮着一朵烛光。
歌舞刚刚退下,临春轩内便一片寂静。轩顶的垂吊铜钩上烛光熠熠,照着下头的宾客。临湖的栏杆后头泥金屏风次第排开,纪崇,容辰飞,司徒清流,兰无邪,薄江,还有受邀的其他众人依次坐开。
叶青花则一个人裹着黑色披风斜倚在轩内一角的栏杆上,挑眉冷眼旁观。
寂静中,十丈开外的凤凰台上出现任如花的身影。
叶青花微微眯起眼睛。
高楼上身材修长的花重阳站在琴后,凤凰台上四周薄纱飘拂掩映,鼓动她长长的袍摆和阔大的衣袖,如玉树临风。她总笑花重阳像个男人没有女人味,可是盛装之后那雌雄莫辩的姿容,却是不容错认的绝代风华。
琴声乍起。
很好,今天花重阳没有走神也没有打瞌睡。
自然没有人听到凤凰台上花重阳重重跺脚的声音,可是叶青花却知道,所以她看着台上花重阳舒展衣袖辛苦抚琴的样子,忍不住一笑。唇角的笑意还没有收回,敞轩里已经有人影飘飞出去。
随即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影飘向湖心,三个身影踩着花灯缠斗在一起。
叶青花收敛笑意,眯眼看向湖心。
规则是琴声起至琴声止,谁能拿到任如花脸上的面纱谁就胜出,让名满苏杭的花魁任如花露面敬三杯酒;江湖人从来都好斗,强者为王败者为寇,一把木琴不会有人看在眼里,甚至凤凰台上的任如花也不一定被看在眼里,那些急着上前的跃跃欲试的,在意的是倾城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如此。
眼看三朵花灯沉入水中,已经有三人出局,随即又有第四个第五个人上前也先后落水。临春轩内,同兰无邪坐在同一面屏风后头的薄江转眼看看兰无邪,微微勾唇:
“兰阁主还不肯出手?难道是要等到最后?”
兰无邪不说话,金色面具下露出的幽黑双眼微抬看了薄江一眼,却顺手提起桌上酒壶提她斟满一杯酒,笑着递到她面前:
“薄姑娘,且饮一杯。”
“兰阁主难道胸有成竹?”薄江挑眉,不端酒也不附和,“还是不在乎我手里的这把倾城剑?”
“扑通”一声,第六个人正式掉进湖里,于是第七个人飘过湖面正攀着凤凰楼的棱角往上腾跃。凤凰台上的任如花依旧安然坐着,琴声铮铮如流。眼看那人将要跳上台去,薄江顾不上等兰无邪的答话,抬头看看凤凰台一跃身飞出栏杆外。
终于有分量重的人物出场。
叶青花眯细了眼,看着薄江飞身跃上凤凰楼甩出手中的鞭子将那个攀上凤凰台的人扯住,然后便收回目光离开栏杆,缓步踱到兰无邪那一桌的屏风后头,微微笑着低头行礼:
“兰阁主。”
兰无邪目光盯着湖上,一手搭在桌沿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声音淡淡没有波澜:
“叶青花。”
好不客气的称呼。
叶青花拿了酒杯举起酒壶自斟,回头看看周围的屏风又对兰无邪笑笑:
“看来在座的诸位都没什么心思喝酒。可惜了我这一坛百年陈酿呢。”
她眯细了眼,探视着兰无邪面具下深黑的幽微目光,和斜倚圆桌的侧影。
真是个出色的男人,宽肩细腰高挑的身材,随便往坐在桌旁一坐,那张面具下尖而精致的下巴和他身上太过华美的浅紫衣裳就能轻易勾住旁人的目光,何况是他背后在灯光下灼灼熠熠闪烁的金环,修长白皙小指上的镶翠凤凰翎黄金指环,还有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的紧贴手腕的三寸金丝腕环。
传闻倒是真不错,这个兰影宫的主子果然不是普通的喜欢金子,甚至从头到脚都缀金子,一副不用金子闪瞎人的眼就誓不罢休的气派;可是叶青花也不得不承认,她从没见过第二个男人,能把金饰佩的这么高贵脱俗。
……只是,她也没见过第二个男人能有这样美的侧影,那尖薄的精致下巴微微扬起,似乎就要把朦胧的烛光刺破。
不动声色的顺着兰无邪的目光看向湖面,她瞟了高台上的花重阳一眼。湖面上薄江移动的身影迅疾如飞,令见多识广的叶青花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声好轻功,加上她手里那把长鞭占尽优势,显然这场比试薄江必胜。
果然,不过半刻功夫两朵花灯有一朵沉下,薄江一甩长鞭攀上凤凰楼,足尖在花灯上轻轻一点便跃向凤凰台。
叶青花目光扫过临春轩。
竟无一人动作。
纪崇和容辰飞不出手她可以理解,毕竟纪崇德高望重而容辰飞犹在守孝,不拂了她的面子来一趟便是;但有那把倾城剑在,司徒清流却不出手——
难道!
叶青花猛然想到薄风要招司徒清流做女婿的传言,司徒清流不出手,难道是默认传言为真?如果真是这样,那今晚花重阳恐怕必定要落到薄江手里了……
长长的鞭梢划破垂悬的薄纱裹着疾风飞向花重阳那张脸。
临春轩里也是一片寂静,一片寂静中,叶青花转眼又看看仍在一脸漫不经心喝酒的兰无邪,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眼看鞭梢到了眼前,花重阳竟往后一仰身躲过鞭梢,顺手扬起古琴将甩过来的长鞭迎面缠住,然后借着薄江拉扯鞭子的力猛地起身。
叶青花顿时舒一口气。
她竟忘了花重阳。这下可以放心,她心里有数,花重阳的武功应该在薄江之上,只是手上没有武器,不过凭借那把古琴她应该也能抵挡一阵子——
只可惜了那把价值千两黄金的古琴啊。
事情果然如叶青花所料,花重阳渐渐占了上风,毕竟她“高壮威猛”超过薄江力气也大过薄江。但薄江的武功狠绝凌厉毫不留情又有长鞭做武器,一步一步逼得花重阳不时往后退着。两人在凤凰台上缠斗,临春轩的人则看的精彩,而叶青花也渐渐焦灼——
就在叶青花回神的一瞬,她再抬眼,恰好看到花重阳手中的古琴被长鞭缠住。
同时,一道暗光飞向她的脸。
薄江竟然使出了暗器。
叶青花瞠大双目,心神停顿,眼睁睁看着花重阳猛地往后弯身躲避暗器。那抹暗光擦过她的脸将薄纱打掉,叶青花不知道花重阳的脸有没有被划伤,只看到花重阳从凤凰台上往后倒下去……
那一团水红轻绫直直坠向湖面。
同时身边桌上“啪”的一声响,叶青花转眼,只来得及看到兰无邪纵身飘飞出去的身形。
浅紫身影低低掠过湖面盘旋而上,隔着一臂的距离兰无邪迎上去一手扯住凤凰台上垂落的彩幡一手勾出花重阳的腰,两人扯着彩幡直直往下而后在离湖面一尺处缓缓停住。
花重阳被倒吊着,长长头发和袍摆往下坠在水里;她抬眼,掠过兰无邪的脸正看到薄江手里举着一面薄纱,从凤凰台上向下喊道:
“兰阁主,真是抱歉,面纱在我这里。”
花重阳看到兰无邪唇角的浅浅的笑,才失措的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薄江跃下凤凰台轻轻落在他们身边,也扯住那条彩幡,挑眉对着兰无邪:
“看来,倾城剑还是薄江的了。”
兰无邪唇角的笑缓缓扩大成一个冷笑的角度。
花重阳被倒吊的头晕脑胀,只听到兰无邪冷哼一声:
“我要一把剑做什么?”
他朝着凤凰楼柱一蹬,便带着花重阳往上,留下一个翩飞的背影。
凤翼钗
花重阳被兰无邪圈着腰一路往上。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她来不及多想什么双脚已经站到了凤凰台上。花重阳动作敏捷的从垂帘上扯下一片轻纱随手往脸上一缠,然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一把推开兰无邪——只是未等她的手收回,兰无邪便抬手捏住她的手腕。
花重阳登时瞠目结舌。
她的手……似乎摸到了一片结实平坦的胸膛,所以……
映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兰无邪绝对是个男的,而不是女扮男装……
用力扯,再扯,扯不回右手。她左手出掌翻身抬脚去踹他的腿。两人缠斗在一起,浅紫和水红长袍来往翻飞,几招下来花重阳便能觉出兰无邪的武功显然比她高出一大截——他的左手始终紧握着她的右手手腕,连唇角的笑意都渐渐扩大成嘲笑,让花重阳看的异常火大,猛地停下动作盯住兰无邪冷笑一声,然后高高将左手扬起——
这诡异的动作,让兰无邪微微一怔。
花重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扬手一掌扇到他脸上,打得他脸偏向一边。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花重阳没有惊讶于自己的出手,而是惊讶于自己出手的方式。活了二十几年,她打架都是真刀实枪的拳脚相向却从来没有打过一个人的脸,尤其是一个男人的脸,所以顿时觉得……
这种“打法”……好像有点暧昧。
轻纱飘摇起伏,凤凰楼檐下垂着的大红灯笼有些远,被微风吹着,烛光摇摇晃晃洒在两人身上。花重阳的手腕依旧握在兰无邪手中,光泽熠熠的紫缎衣衫和水红袍子纠缠在一起,两个高挑雍容的身影显出异常华美的颜色。
兰无邪慢慢转回脸低头看着花重阳,面具下一双幽深的眼,眼神竟分外妖娆。
然后,他左手带着她的手腕往她身后一扯,拦腰圈住她推到凤凰台的廊柱上。
十丈之高的凤凰楼;隔着十丈远的春湖对面就是临春轩,依次坐着纪崇容辰飞司徒清流叶青花等等江湖名宿。兰无邪张脸近在眼前,花重阳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但还没等她回过神,兰无邪右手一抬捏住她的下巴凝视片刻,便低头隔着薄纱吮住她的唇。
飘摇的大红灯笼就在头顶,倾泻满身潋滟的红光。
临春轩里坐着的人,俱是默然无语的望着凤凰台上那个水红的身影同浅紫人影纠缠一起。许久,早就回到临春轩猛地转头,高高扬起眉梢问着叶青花:
“叶楼主,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人?”
叶青花闲闲嗑着瓜子,目光从凤凰台上收回,望向薄江:
“薄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那不就是我们青楼的花魁任如花?”
“叶楼主在开玩笑吧?”薄江皮笑肉不笑,冷哼着逼近一步,“不过一个卖艺的,怎会有这样的身手?”
叶青花脸上闪过寒意,重重将手往桌上一拍,缓缓站起身来轻笑:
“伶人?薄姑娘意思是觉得咱们青楼的姑娘,配不上这样的身手了?”
“不敢,”薄江浅笑着撇开脸,看着叶青花,“只是觉得,一支曲子就能把大名鼎鼎的昭阳阁主勾走,叶楼主手下姑娘果然有本事呢。不过靠着美色,怕也只能博来一夕之欢。”
“这我倒没话说,”叶青花晃着脚步在薄江身边左左右右绕几步,手里挥挥帕子,最后停在薄江身后轻笑,“若是比身家清白比大家闺秀的气派,咱们青楼怕真是比不过薄姑娘的。不过今儿兰阁主跟着如花走了却没跟着薄姑娘您和您的倾城剑走,还真是没眼光。我替他向你道个不是了~”
边说着,叶青花翻着那种气死人的讥诮眼神,慢慢躬身一点头。
薄江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僵。
而凤凰楼上的花重阳,丝毫不知道叶青花凭借三寸不烂之毒舌,三言两语就又为她树下敌人。抬起头来的兰无邪将她困在双臂之间,垂眼淡淡逼问:
“这天底下,没有我想要却要不到的东西。”
花重阳完全说不出话来。
起初她以为是兰无邪将她点|岤,但是过了片刻她却还是觉得身子发软,意识虽然勉强明白清楚,但手脚仿佛被抽走了力气一般,从左臂到胸口,针刺般的疼痛一波一波涌上来,跟那晚刚中毒毒发时疼得一无二致。
偏偏不早不晚,她身上的毒竟然在这时又发了!
花重阳心里有了骂人的冲动,等兰无邪松开圈着她的双臂,她沿着廊柱慢慢往地上滑去。兰无邪眼中闪过错愕,双手一张接住她歪倒的身子。
临春轩里的叶青花也终于按捺不住,提气施展轻功跃上凤凰楼,一把掐住花重阳的下巴晃了两晃然后气急败坏的一掌劈向兰无邪:
“你这——”
兰无邪一手扶着花重阳,另一手挥向叶青花,就见叶青花飘叶一般重重撞上凤凰台下的廊柱。她恨恨抬眼看了兰无邪一眼翻身坐起又要运功,兰无邪却盯着她冷冷说一句:
“叶青花,你胆子不小。”
冰冷低沉的语调令叶青花猛地抬头,怔住。
兰无邪一言不发横抱起花重阳,纵身飞出凤凰楼。众目睽睽之下他落在临春轩内,将轻纱覆脸的花重阳抱在怀里,旁若无人的吩咐着等在轩内的侍从:
“咱们走。”
侍从上前将玄色狐裘披上他的肩;主仆刚要离开,外头跑来武当弟子直向纪崇走过去,声音虽低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师父,青峰派被灭门了!”
兰无邪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来。
纪崇猛地起身:
“你说什么?”
“青峰派满门被人斩杀,不知道是谁干的……”那个弟子抹抹头上的汗,声音略微带些颤抖,“就在客栈里,方才有人来报,岳掌门身上共有三处伤口,招招毙命且死不瞑目。岳掌门的弟子和家人……也都被杀了……”
容辰飞登时变了脸色,抬脚大步往外走去,纪崇和司徒清流随即跟上,后头一票江湖高手也纷纷跟上去,顷刻间,原本满当当的临春轩只剩了兰无邪抱着昏迷着的花重阳静静立在原地。
许久,兰无邪才收了收手臂,抬步往外:
“兰若,备轿。”
再睁开眼的时候,花重阳已经躺在一张覆着蓝紫缎子床帐的床上。
幽幽的香味钻入鼻尖,令花重阳一阵疑惑,睁开眼又闭上又睁开才缓缓想起昏倒前的事来——青楼里那帮人忽然要死要活的往凤凰楼上跑,薄江用暗器打掉她的面纱,兰无邪把她从湖面上拽回凤凰台,她打了兰无邪,兰无邪抱住她,她毒发昏倒——花重阳很自动的忽略兰无邪咬了她嘴唇的事实,然后费劲的坐起身撩起床帐。
昏暗的烛光从透进来,她接着烛光看看自己身上衣着完好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便弯腰往床下找鞋子,却觉得头顶一晕身子一晃往床下栽去,幸好一只手从旁及时拉住她。花重阳头也未抬,看到拉住她的那只手小指一枚镶翠黄金指环——想也不想她便抬手击出一掌。
意料之中的落空。
她抬头,看到带着面具的兰无邪还是那袭紫衣,侧身站在床帐旁。嘴唇有些干裂,她舔舔唇角,哑声开口问道:
“这是哪里?”
兰无邪顿顿,转开眼:
“西湖上。”
花重阳一言不发从床上摇摇晃晃爬起身扶床站起来。毒效似乎尚未过去,她仍觉得浑身虚浮却坚持着一步一步往门口走,边走边觉得脚步一摇一晃。迈出一步再迈出一步,就在她靠近门口的时候,兰无邪忽然出声:
“你出不去。这是在西湖的画舫上,四面皆水。”
花重阳脚步停住。
四周静谧,窗口是朦胧夜色,应仍是在夜深时候,静心聆听,有如风般的渺渺茫茫乐声传入耳中,应该是西湖不远处的歌坊。
她艰难的吞口唾液,问道:
“为何在画舫上?”
兰无邪微微垂眸,漫不经心吐出几个字:
“这里清静些。”
锦缎紫袍,墨发披覆如水,修长的颈子精致尖薄的下巴,唇角淡若无情的线条。他垂着眸子,令人看不清眼中神色。
即使面罩遮脸,兰无邪仍然美的有些过分,而花重阳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许久,兰无邪转身慢慢踱步到她身边,抬手探出手指轻轻挑起凤翼簪上的垂坠
“这簪子真是精致。天下又有几人,能配得上这凤翼钗?”
花重阳抬眼,忍不住退一小步。
烛光照着,将她高挑纤细的身影映在床帐上;凤翼钗上垂下的珠串投在垂帘上,细细一串的长影贴在她的颈侧。兰无邪唇角微弯,声音依然不动声色的温和如昔,声音缓的像是要沉下去:
“王族谢氏代代传家之宝,国乐公主谢长安受封之时头上戴的紫金凤翼钗。”
花重阳一怔:
“你胡说。”
“凤翼簪早在国乐公主在世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确切的说是丢了,”兰无邪背手忽然浅笑,“据说这是国乐公主心爱的东西。你从来没有听说过么?据闻国乐公主殡天之时,宁静王抱着她的尸身把自己关在在皇宫内悲恸欲绝,三日不曾饮食也不曾开口说话,到了第三日群臣在大殿之外跪了一夜才等到他开门,开口之后他的第一道旨意就是——”
话头到此顿住。兰无邪微笑不语,引得花重阳忍不住转脸追问:
“就是什么?”
“就是,”兰无邪转身怡然踱步到茶几旁坐下,左肘倚桌,“第一道旨意就是用紫金凤翼钗为国乐公主陪葬。但后来宫人翻遍了国乐公主的寝宫国安宫,却没有找到紫金凤翼钗。所以后来宁静王——”
话头又打住。
顿了许久,兰无邪端起茶碗抿一口,才漫不经心垂眼接着说道,“当时宁静王正因悲恸过度卧病不起,听说凤翼簪不见,接着下旨,让国安宫的人,和晋平侯上官一族,都去陪葬。”
画舫
“所以,”沉默许久的花重阳终于有些理清思绪,“你想要这凤翼钗?”
兰无邪停住手上玩弄茶杯的动作,细打量她许久,才又开口:
“我要是想要这个,就直接去找叶青花了。”
花重阳默然。
凤翼簪上细致的垂珠微微摇动,就连落在垂帘上的淡淡影子看起来也太华贵精致。花重阳不确定自己发髻上的凤翼簪是不是兰无邪口中的紫金凤翼钗——虽然叶青花也告诉她,她头上这玩意儿的名字也是紫金凤翼钗。叶青花当时从一个小木匣子里拿出红色丝绢裹着的凤簪举到她眼前的时候,她也不过觉得这东西好看而已——只瞟了一眼,便任由叶青花把簪子别到了她头上,甚至叶青花后来告诉她这东西价值连城的时候,她的第一个想法是:一定叶青花是唬她,如此一来如果她不小心弄坏了簪子向来精明的叶楼主便可以狮子大开口的要她赔钱进而让她继续为青楼卖身卖命了……
叶青花是唬她没错,不过花重阳没想到叶青花把她糊弄的这么过——
从十四岁开始认识她,当时她经过一条巷子不小心多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死胖子正拉扯着一个姑娘,她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进去把死胖子打倒在地。那时候叶青花看上去只是个清瘦清瘦的姑娘,容貌艳丽,比她矮了不少但动作却利索的很,被花重阳救下以后非但不腼腆反而卷起袖子看看花重阳,嘴里恶狠狠“呸”了一声然后对着地上的胖子一阵更加恶狠狠的拳打脚踢之后踩着胖子胸口恶狠狠到极致的骂道:
“敢打老娘的主意?也不看看老娘是什么运道!……”
等叶青花骂够了转过身奇迹般的换上一张热乎乎的笑脸,花重阳惊得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年龄应为二十六七的少妇,温柔万分的羞涩低头:
“多谢少侠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随即她便倒在了花重阳身上,而花重阳一眼就看出她的晕倒是装的——据叶青花事后讲,那是因为她当时瞎了眼把她当成了男的。
那就是最初的叶青花。
从十四到如今也已经有四五年,她们一起骗人一起喝酒一起照应着青楼偶尔还一起到大街上吃牛肉面,不同的是叶青花已经费尽心机的做上了青楼楼主从此掌握着这个江湖中有名的帮派,而她依旧孑然一身飘零江湖。
只是花重阳一直以为,叶青花虽然嘴毒了些,但有这份交情在,她不会真把自己给卖了的……
她抬手抚着发髻上的凤翼钗,看向兰无邪:
“你认识叶青花?”
兰无邪头也不抬:
“各取所需。”
“你抓我来有什么用?”
兰无邪垂眸不语,许久才抬眼看着花重阳,捏起她的下巴,轻声道:
“这张脸,除了你和炎昭,天底下没有第三个人能再有。”
两双眼眸相对凝视,兰无邪修长眸子眼神渐渐幽深,看不出是爱是恨,只是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力道却越来越大。花重阳忍着痛,低声笑出来:
“兰无邪,你找错人了。碧落心法,根本就不在我手上。”
一连两天,花重阳都没有出门。
花间园后院东面的厢房,她很循规蹈矩的早上吃早饭,中午吃午饭,晚上吃午饭,晚饭之后就早早上床休息。然后就在第二天晚饭后,付伯忽然过来敲门:
“少主。外头有个公子要见你。”
“公子?”花重阳一怔,“是什么样的人?”
“披着白色狐裘,后面跟了一个规矩有礼的侍从。”付伯搔搔脑袋,又添一句,“哦,这位公子高挑斯文,相貌不错。”
花重阳立刻想到司徒清流,她犹豫了一下,转身斜倚在床头摆摆手:
“算了,付伯,我有点累。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眼看付伯转身离开,花重阳叹口气,阖眼欲睡。结果辗转了一个时辰,她终于还是从床上跳起来,披上外袍往外去。
临近上元,街上不时响起爆竹声声,还有小孩提着红色纸灯笼闹闹嚷嚷。花重阳随便挑了家酒馆进去,挑了角落的一张桌挥手要了一坛酒,一个人开始喝闷酒。小酒馆不过容纳十余人,屋子中间一个小小火炉,烘的屋内温暖如春;炉上有热水,店内有少言勤快的小二,不时提着热水跑来为酒客添烫酒的热水。一杯又一杯,渐渐浇透心底寂寥。临街的小小木窗被支起,夜色渐深,透过尺余宽的缝隙,依稀可见街上行人也渐渐稀少。多半坛酒尽,花重阳有些微醺的起身,随手丢下酒钱:
“结账。”
然后她转身,看清楚酒馆内除了她唯一剩下的一位客人,不由得一怔:
“……司徒——”
司徒清流竖起修长食指,回头看看打着瞌睡的小二。
街头酒馆人多眼杂,自然要小心隔墙有耳,何况眼前的是堂堂世子,花重阳反应过来,立刻改口道:
“司徒兄。”
司徒清流微笑着,指指身边的位子:
“坐吧。姑娘一人在这里喝酒?”
“是,”花重阳坐下,“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刚才世子去找我的时候,我——”
“去找你?”司徒清流微微一怔,“我并没有去找过姑娘。”
“……没有?”
花重阳彻底怔住。
那会是谁?
狐裘披风,高挑斯文,身后跟着一个侍卫……
难道……是他?
花重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急急向司徒清流道别:
“我还有事——先失陪了,世子!”
青灰色的影子匆匆消失在门口。
片刻,品蓝提着一件披风进来,看到司徒清流手中端着酒杯,一脸怅然若失,忍不住问道:
“世子。”
“嗯?”
“重阳姑娘——走了?”
“嗯,”司徒清流淡淡应一声,“她说有事,先离开。”
“方才明明看到重阳姑娘是坐在那边桌上的,”品蓝看看眼前的桌子,忍不住又问道,“难道世子刚才没有找重阳姑娘同桌饮酒,一晚上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司徒清流没有答话,许久才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品蓝,咱们也回吧。”
花重阳急急跑出酒店,径直往安阳街去。
半帘醉的帘子果然半卷着,里头依稀可见灯光。她三步两步跑进后院,看到回廊下一溜高高低低悬着的灯笼光芒熠熠,不知怎么的,一时心口竟有些发紧。缓下脚步,她无声走进祖咸的屋子,敲敲门,放低了声音:
“祖咸。”
里头无人应声。
在敲门,还是没有声音。
是生气了?
花重阳忍不住唇角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以祖咸的脾气,是绝对有可能因为被人拒之门外而大发雷霆的。想到这里,她再敲敲门,扬高了声音:
“祖咸,我进来了啊!”
她轻轻推开房门。
房里烛台高照,光芒熠熠;木榻上狐裘凌乱如云,似是刚有人睡起未整理,塌下几只火盆只余红烬;一旁小桌上,一碗满满的汤药纹丝未动。
没有祖咸的影子。
花重阳转身退出房门,又朝着庭园里看一遍。
对面湖上的凉亭里,也空空没有人影。天上星芒散尽,月色昏暗;虽没有风,却寒冷刺骨。花重阳走上回廊,忍不住猜想,这么冷的天,以祖咸那一身病骨,他能到哪里去?
花重阳边嘀咕边往回走,刚走到半帘醉与庭园相连的后门,迎面一个急匆匆的身影,看见花重阳随即疾步过来:
“重阳姑娘。”
“安平?”花重阳迎上去,“祖咸呢?”
“不知道,”安平微微皱眉,“晚上我同主子去了一趟花间园,听说你睡了我们便又折回来。只是等我煮好药端进房的时候,主子已经不在房里了。”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袭上心底。
花重阳脑海中乍然浮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你接近谁,我就杀了谁。”
她推开安平,往外头疾奔。
夜深,街上早已人静。花重阳跑跑停停过了安阳街又来到华阳街,虽然看到三两个零星人影却都不是祖咸。一口气又跑过城里三五条街还是不见人,花重阳失望的缓下步子,却停不住胸口里的心急如焚。
她不知道祖咸的功夫如何,倘若遇上兰无邪,能不能自保?纵使他善于使毒,但却倚赖着兰影宫,而兰无邪确是兰影宫昭阳阁的阁主,他能奈他何?
绕来绕去,她最后还是来到华阳街口。远处是与流水畔相连的华庭苑,上元将至,里头早已挂满了各式彩灯。走神走的厉害,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花重阳便拖着疲乏的脚步漫不经心走了进去,待抬头看见满眼五光十色的花灯,才猛地一怔。
真是昏了头,怎么会转到这里来。
她苦笑着要转身,眼角余光却瞥到苑子东边一条短短游廊,廊下高低有致的莲花灯,灯下一桌,一个白衣男子站在桌后背对着花重阳这边,正抬头专心看着廊下悬着的一盏水红走马灯。
那个背影宽肩细腰高挑清瘦,一把子黝黑的头发垂在背后,此时看在花重阳眼里便觉好看。她定了心,禁不住微笑,站在原地对着那边高喊一声:
“祖咸!”
画舫
“我们花间派,最看不起你这种人。”花重阳仰头灌下一杯酒,放下酒杯斜睨着祖咸,“喝个药都嫌苦,哪有这样的男人?”
半帘醉庭园里的八角亭里,地下燃着火盆,她不坐凳子却偏偏坐在栏杆上,屈起右腿手臂搭在上头,长长的头发沿着凉亭的栏杆,微醺的眼神望着湖上。火盆旁边的躺椅上铺了厚厚的皮毛垫子,祖咸裹着同色灰毛大氅,一言不发看着她自斟自饮。
“安安稳稳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花重阳望着酒杯一边出神一边低声念着,转头看看祖咸,“我也想安稳过一辈子。”
祖咸还是不出声,一边静静看着她,一边将酒杯递到唇边,缓缓嗅着。
园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火盆里哔哔剥剥燃着木柴的声音,和花重阳断断续续,略低的嗓音。头一次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他一个人醉倒在这个亭子里。醉里有人叫他,他抬头,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脸,脸的主人怜惜的叫他别着凉,还帮他披上狐裘。
醒来还以为是梦,他裹着狐裘想着梦里的情景,唇角微笑。醒着身痛,梦里厮杀,唯独这一次,竟然是个美梦。
此时此刻,不知是梦里的还是真的花重阳坐在凉亭栏杆上,微醺的样子像个少年看着他:
“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炎昭?”
祖咸淡然颔首:“见过。”
花重阳弯腰凑近他,瞪大眼微微笑着:“他跟我像不像?”
“眉眼如出一辙。”
花重阳笑笑,又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低头斟满酒:
“六岁的时候,我娘就过世了。临死之前她要我去找我爹,要我问我爹一句话。为了问这句话,我执意的想见到他。少林寺里呆了几年,武当山上呆了几年,十二岁那年,我从武当山偷跑出来,独自一个人找到兰影宫。”
一仰头又是一杯,花重阳微眯着眼看着祖咸,火盆映着她的脸,照出她眼角闪烁天真的笑意:
“你的酒真是好喝,比少林寺下武当山头兑了水的好多了。”
祖咸终于从躺椅上起身,走到栏杆边上夺下她的酒壶:
“你喝多了。”
花重阳脸上不见素昔沉稳,仰着头傻笑着去抢酒壶:
“我喝多了?笑话,你才喝多了!我五岁开始喝酒喝到现在,除了付伯,谁还算得上是我的对手!”
祖咸转身将酒壶放在石桌上,伸手抚着花重阳的头发,嘶哑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
“是,没人能比得上你。”
“我不是吹牛。”花重阳举着空酒杯,扶着栏杆站起身看着祖咸,“那时候小,虽然伤了心嘴上不把他当一回事,但还是乖乖听了老和尚的话,回到杭州跟着付伯,要安稳过一辈子。可是谁曾想我会害了付伯,那一晚要不是为了救我,付伯的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让付婶死了自己还丢了一只手。”
她转身,空茫目光转了一圈落在石桌上,踉跄一步过去提起酒壶又把酒杯斟满,仰头饮尽:
“从今以后,我的人……只要是我的人,通通不能再受欺负!”
酒意逼得她眼神朦胧,踉跄往后退一步绊倒在石凳上。祖咸右手挽住她的腰左手拿开她手里的酒杯将她揽进怀,裹起狐裘弯腰倒进躺椅。寂静的夜,未融的冰,冰上薄薄积雪,放眼望去一片寂寥,只有凉亭里的男子,脸色苍白一双眸子却清醒,低头凝视怀里一张熟睡的脸。火盆里的火光渐弱,亭外月至中天,一个身影缓缓走近凉亭恭敬的弯腰:
“少主——”
祖咸抬手,示意他噤声,低头看看花重阳,依然熟睡。他抬起手,指尖流连在她的眉眼脸颊,声音略带沙哑:
“安平,她还是同以前一样笨。”
“是。”
“你说,我是不是害了她?”
安平顿了顿,低下头:
“安平想不到那么多。一切只要顺了少主人心思,什么都好。”
“……是啊,”祖咸轻声道,横抱起花重阳缓缓站起身,“只要顺了我的心,就算要她恨我入骨,我也不在乎。”
如钩银月悬在树梢,空茫的夜色映在地面光泽冷硬如冰。
空旷的庭院里精致的回廊,纜|乳|芟麓砺溆兄滦诺牡拼呕杌婆猓朐洞Υ案裆贤赋龅闹蚬庖ro喽浴;ㄖ匮粽隹郏挥橙胙哿钡谋闶亲郎暇簿踩甲诺娜逭抵蚬猓痛案裆洗贝钡闹蛴啊d舅峦啡街换鹋瑁盏梅坷镂屡绱海婚缴暇澜岬牧杪液帽蝗欤渲邪胩跽谠谒砩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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