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第18部分阅读
兰亭 作者:rouwenwu
台上薄风看了半天,摇摇头:
“薄风长的真不显老,该五十了吧?看着还跟四十岁似的——黄姐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黄三瞪着她:
“你说薄风多大年纪?”
“五十啊……他儿子薄清也该三十了吧?他怎么不得四十几?”
“……你从哪听说的?”
“看薄清薄江不就知道了——那,那边一直站在薄风后头那个人,不就是薄清?”
薄风座位后头一个青年,看着估摸快三十,个子高瘦略黑,正一边看着台上,一边跟司徒清流说话。
她回头看黄三:
“不就是薄风的儿子 ,薄清么?我没记错吧?”
“没错。薄清三十一了。”
“那薄风还不是快五十了?”
“见识少真是害死人。”黄三看着她,一脸无奈,“薄风,今年三十六。看他那副样子,你还敢说他显年轻?三十六的人长一副四十的样子。切。”
花重阳一脸惊诧。
“薄清薄江,是他的义子和义女。薄风自己一直未娶。”黄三说着,忽然压低声音,“所以一直有传闻。”
“什么传闻?”
“嘿嘿,”一向擅长传扬八卦的黄三笑两声,一脸不怀好意,“听说薄江跟薄风和薄清有j情。”
“……”
几句八卦还没说完,比武台上已经有了结果。
薄风险胜容辰飞。
容辰飞右侧额头一道流血爪印。
薄风虽然赢了比试,却丢了面子。为求胜他使出特阴狠的招式对付容辰飞,竟险些戳瞎容辰飞右眼;怎么也是武林前辈,这么对待后辈,怎么也要为人诟病。
武林大会就这样草草结束。
只不过台上台下的人,多少都觉得有些没劲,套用黄三的一句话:兰无邪不在,他们还比个什么劲?左不过争争第二第三。
薄风派人来请花重阳过府赴宴庆功,鉴于今天跟被兰无邪和白露在台上一闹,花重阳心烦的很也懒得去应酬,便笑着婉拒。人流瞬间散尽,她跟着叶老七和黄三心不在焉往回走;刚出了场子,便有个披着大红披风的人影迎上来,柔柔喊一声:
“花楼主。”
还没抬头,花重阳用鼻子闻闻都知道是薄江。
自重在江湖露面,这是她第一回跟薄江碰面。心里暗骂了一声,花重阳挂起笑脸抬起头:
“是薄姑娘啊。不知——”
还没等薄江出声,旁边黄三嗲嗲打断她:
“楼主这下可说错了,什么薄姑娘厚姑娘的!人家这位现在是世子王妃!哪还能称姑娘!再说,窑子里卖的才叫姑娘呢!”
黄三声音嗲的实在太恶心,花重阳身上一片鸡皮疙瘩,忍的脸上肌肉抽搐,抖着嘴角对薄江喊一声:
“真是失礼……世子妃。”
薄江脸色稍稍一变,随即挑眉轻笑:
“听说今天下午,花楼主跟兰阁主比武了?不知谁赢谁输?”
黄三抢先答道:
“当然是我们楼主赢了。”
“也是。”薄江笑看着花重阳,“一夜夫妻百日恩,兰阁主怎么也要让着花楼主。看花楼主真是沾了便宜,这辈子武林榜排名,怎么也不会在兰阁主之下了。”
花重阳笑笑挑眉:
“‘薄姑娘’见笑了。”
她特意重重咬出‘薄姑娘’三个字。
薄江又变了变脸,上前凑近一步,手指勾一下花重阳身上的浅红纱袖,笑道:
“一年不见,花楼主又漂亮了啊。不仅漂亮,还更有女人味了。”
“过奖 。”
“照这么下去,要是江湖英雄都像兰阁主那么顾念旧情,那花掌门凭借一身姿色,再做几年青楼楼主,只怕很快就能江湖排名第一了。”
这话刀子藏的够深。
花重阳冷笑着,上前要骂回去,却被黄三笑着一把挡住:
“杀鸡焉用牛刀。”
黄三脸上笑意不变,转眼看住薄江,挑眉走近:
“薄姑娘。”
她人高马大又胖,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真会骂人,还专门拐着弯骂,不像我,骂人总是直来直去,一听就知道没念过四书五经。”
薄江别开眼,冷笑:
“你是谁?我跟你们楼主说话,你插什么嘴?没规矩的下人!”
说着一旁便过来个丫头要拉开她。
黄三不愧是黄三,一手拨开那丫头,双手叉腰,圆胖的脸对上薄江:
“你想跟我们楼主说话?真是的,可惜我们楼主从不跟□说话。”
薄江冷笑:
“你青楼的人,敢说别人是□!”
“咦我们青楼怎么了?我们青楼姑娘个个纯洁的很!说你又怎样?我还想问问你呢!”黄三越凑越近,直接问到薄江脸上,“人都说你伺候完爹爹又伺候哥哥,有没有这回事?”
这下站在一旁的叶老七直接笑出声。
薄江彻底变了脸色,转眼扬手就要掴黄三,黄三一把架住她胳膊,笑眯眯又问一句:
“又是爹爹又是哥哥,还要爬兰阁主的床上世子殿下的床。如今他们可都聚在杭州呢,薄姑娘,你不嫌腰疼啊?”
这下连薄江身后一个女弟子也“扑哧”一声笑出来,叶老七直接捂着脸背过身去。
薄江气的脸发青浑身发抖,花重阳在一旁忍笑忍得脸抽筋浑身发抖,看薄江嘴唇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上前便拉过黄三:
“黄姐姐你问的太多了。薄姑娘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庆绫
花重阳忍笑忍得差点内伤,拖上黄三就想赶紧离开。后头走着的还有司徒清流和薄风,毕竟薄江是司徒清流的夫人,若是撞上,只怕彼此脸上都不太好看。
可是黄三一把甩开花重阳的手非得做足全套,手里拈着帕子往薄江前头拂了一把,才笑嘻嘻的,袅袅娜娜转过身:
“‘薄姑娘’——咱们先走了,我这人说话不好听,你千万别怪罪!”
结果刚转身没几步,就听身后响亮一声耳光。叶老七回头看看,转回头低声叹道:
“啧啧!薄江下手太狠,刚才笑出声的丫头,嘴角都被打出血了!”
“闲事莫管!”黄三冷笑一声,“打死才好,她亲手一个个打死,省下我们动手的力气了!”
说完她笑嘻嘻凑近花重阳:
“怎样,这下给你解气了吧?真是去他娘的,先去招惹兰无邪又霸住司徒清流,我看这薄江天生就是来跟你作对的。”
花重阳不语,半天,轻声笑笑:
“我倒觉得,薄江不简单。”
黄三眉梢一挑:
“也是。刚才我那样骂她,她忍得手哆嗦都没跟咱们动手。要是我早一巴掌打上人的嘴了。能忍人所不能忍,是她的本事。”
回到青楼,进门之前花重阳想起白露便开始头疼——果然不出所料,刚上三楼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转过角落一眼就看见白露门口一地的碎瓷片子,褚三站在门口,一脸乌黑。
“人呢?”
花重阳走过去看看地上一片狼藉,抬头问着褚三。褚三哼了一声:
“把家里瓷器砸了个遍,跑了。”
“去哪里了?”
“说腰离家出走,去梨园住。我派人跟了。”
黄三立刻撇嘴:
“褚老三,都是你惯的她!要不是重阳挡着,当时兰无邪一掌就结果了她的小命了!”
白露性子本来就犟,比花重阳小时候有过之无不及——又才十五,加上因为中毒的事,心理更是别扭的不得了。从小叶青花没怎么顾上她,褚三自己没有孩子年纪又跟叶青花相当,所以是褚三把她带大,褚三脾气又好,养的白露便更骄纵。
这会儿褚三也郁闷了:
“怪我就是了。”
花重阳摇摇头:
“跟褚姐姐你没有关系。是我下手太重。你们歇着,我跟老七去找找她。”
于是花重阳又带着叶老七来到梨园。
梨园是褚三管着的客栈,虽然不比岸芷汀兰那么气派,在杭州也是数得着的地方。掌柜认得花重阳,一见她便直接指指楼上,花重阳于是带着叶老七直接去了二楼天字号,结果还在门口就听见里头白露醉醺醺的声音:
“你是兰无邪的狗腿子,管得着我么?”
花重阳停住脚步,随即听到里头熟悉的声音:
“五年不见,怎么还跟十岁似的。炎 白露,我看你这辈子智商也就这样了。”
“你滚!”
“啪”一声,大概是酒杯,又被摔成碎片。
花重阳听到这里,直接一把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兰草站在窗下,白露歪在桌旁。兰草看到花重阳先是一愣,便起身点头。
白露冷哼一声,翻个白眼。
花重阳理都不理她,看看兰草: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专门来看她吧?”
“不是。”兰草笑笑,“阁主叫我出来打听雁足谷的事,正好碰上这丫头浑身酒气在店门口惹事,就把她拖到这里了。”
“雁足谷?”花重阳皱皱眉,“怎么,它得罪兰影宫了?”
兰草摇头:“我也不清楚阁主的用意。”
“打听到什么了?”
“哪有!”兰草朝白露翻个白眼,“刚跟着成盛他们几个进来客栈的门,就看到这丫头,早知道你来我就不管她了。真是耽误正事,回去要我怎么跟阁主交差?”
“你是说,成盛他们也在梨园?”
“应该是过来吃饭。”
花重阳沉吟片刻,也顾不上白露便招呼着兰草往外走:
“老七你看着白露别乱跑。兰草,你跟我来。”
两人直接去后院见了大掌柜,问清楚成盛他们的位置,花重阳便直接带着兰草去了隔壁。关上房门竟然打开一条暗道。
花重阳对兰草挑挑眉梢:
“进去。”
兰草看的一愣一愣:
“原来梨园是青楼的地盘?”
就听外头一声冷哼:“问那么多!”
两人回头,竟是白露。叶老七跟在她后头,一脸苦楚看着花重阳:
“拦不住,非要跟过来看看。”
白露别开眼又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花重阳直接钻进暗道,兰草紧随其后,然后是花重阳和叶老七。
隔着薄薄一层墙壁,四个人悄无声息贴在暗道壁上,隐约刚好听到里头人说话,先是一个略尖利的声音,一听就是庆绫,口气十分不满的样子:
“成盛,今天你怎么回事?本来就指着你给雁足谷出头,结果你一招就被花重阳打下台!”
接着便是成盛低低的漫不经心的声音:
“我怎么想到花重阳会忽然跳出来。”
“没想到?我看你是没想到她这么漂亮吧?”
“好了好了,庆绫你别太咄咄逼人。成盛也尽力了。”
最后这声音低柔妩媚,一听就是邢烟水。三人静了一会儿,等菜送上来,便又听到庆绫气哼哼的声音:
“今天真是倒霉栽到青楼手上!白露一个小白脸,想不到武功也这么高!”
成盛和邢烟水没怎么理会她,过了会儿,才听到成盛低低的声音:
“那个白露,就是花重阳养的那个男宠?”
“可不是!一看不男不女的那张脸,就知道不是正经东西!”
成盛顿了顿,又说:
“不过 看花重阳,跟想的倒不太一样。”
“你以为她是什么样子?”
“还以为她是个轻浮放荡的女人。看着倒完全不一样。”
庆绫冷笑:
“看着?看着可差远了!她当年为了跟兰无邪双宿双飞,可是连武林盟都不看在眼里了!跟她娘是一个德行!见了男人就什么都忘了!结果呢,最后还不是被兰无邪甩了!”
成盛又顿了顿:
“倒也怪。她跟了兰无邪,竟还会喜欢白露那种小孩子脾气。”
“那有什么办法,哼哼!”庆绫笑得又尖又冷,“就是看白露什么都不懂才好骗。像花重阳这样的女人,玩都被玩烂了,别的男人谁还会要!”
听到这里,花重阳不由得屏住呼吸。
谁知忽然“咚”的一声。
不知道是白露,还是兰草撞到了墙壁。
一直没出声的邢烟水警醒的开口:
“什么声音?”
屋里传来起身走动的脚步声,直往墙壁这边逼近。
暗道里一片漆黑,即使隔着兰草,花重阳都能听到白露重重的喘气声。她慢慢伸手越过兰草,摸索到白露的手,一把握住,警告的重重一捏。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庆绫不耐烦的声音:
“你在那看什么?大白天难道还有鬼不成?八成是楼上的耗子。赶紧吃饭,吃完饭该干嘛干嘛!”
脚步声停住,接着往回转。碗筷声又传来,这次开口的还是成盛:
“庆绫,你刚才说什么花重阳被——她不是只有兰无邪一个男人么?”
“听说算什么?”庆绫笑的娇媚,“我还听说薄江是chu女呢!那薄风跟薄清岂不都是太监了?听说的有哪有什么真的。”
成盛顿了顿,又开口打探:
“看兰无邪的样子,倒不像是能容忍自己的人被别人碰。”
“那也没办法,”庆绫皮笑肉不笑的,“你该也听说过一年前被兰无邪剁手剁脚吊在西湖边上的那个可怜虫吧?”
“整个江湖谁不知道这事。”
花重阳情不自禁手脚发凉,再次屏住呼吸。
庆绫压低了声音,天生尖细的嗓门却改不了:
“都说那胖子得罪了兰无邪,你们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
“什么?”
“哼,还有什么。应该就是他,强上了花重阳。另外还有几个。不知道花重阳那天被那几个男人轮着玩了几圈。”
屋里静了片刻,才听到成盛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庆绫笑得得意洋洋: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现在看清楚了吧,就连花重阳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是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
“庆绫,你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一直没出声的邢烟水忽然开口打断庆绫,“快吃饭,一会儿还有正事。”
“哼,就你知道正事。明明练一身媚术,还当自己是少林寺 的和尚呢!”
就听庆绫嘀咕完这句话,屋里便再也没了说话声。又过了一会儿三人吃过饭便离开房间。
一等庆绫他们三人离开,花重阳他们便沿着暗道出来。
花重阳面无表情拍拍身上的灰尘,白露脸色铁青,瞪了瞪眼就往外冲:
“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姓庆的贱人!”
兰草一把把她拉回来:
“你这个疯子!”
“谁让她狗嘴里乱吐!竟敢说花重阳被——被!”
白露脾气又上来,在兰草怀里恶狠狠挣扎。
花重阳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在屋里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递到嘴边喝一口,才看向白露:
“她说的倒有一半是真的。”
白露一下停住动作,回头看着花重阳。
花重阳又喝口茶:
“当年那人把我打得半昏,衣裳也都撕的稀巴烂了。幸好后来兰无邪去的及时,不然今天庆绫说的就都是真的了。”
边说着,她慢慢放下茶碗。
那日的情景多少还记得,但却不像预想的那样清晰。时间过去越久,回忆中留下的便都是有关他的好——那些温柔,那些缠绵,那些浑然忘却江湖恩怨的好日子——如今想来,那段时候竟也算是一段好日子了。
薄海
一时几人都安静下来。
花重阳若有所思,叶老七和兰草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白露则听不得花重阳说兰无邪好话,又赌气不开口,许久兰草才摸着下巴点头:
“那么说来,这个庆绫知道的是不少了。”
叶老七追问一句:
“怎么说?”
兰草挑眉:
“当年想杀花重阳的那几个人,一个当场毙命,一个被下毒曝尸西湖,另一个趁人看守不备自尽了。后来阁主也审问过兰香,但是她咬牙死也不说——然后接着武林盟的人上了画舫,把她带走了。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事都没有查清楚。可是庆绫竟然知道。”
白露冷笑,翻个白眼:
“都说兰无邪天下第一,无所不能。想不到连被人动了自己女人都找不到元凶!说不定,哼,就是他自己做的!”
兰草刚要发作,花重阳出口截住他:
“雁足谷的人不知道是要到哪里去。当务之急是派人跟上他们。”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几人噤声,门打开,进来的是褚三,环视一周之后看着花重阳:
“方才,薄风又派人送来请帖,说是请楼主务必赏光。”
“不去。”花重阳不耐烦的转开脸,“这薄风真是烦死人。”
“楼主倒不妨去一趟,”跟在褚三身后的二掌柜建言道,“方才柜台前头,听雁足谷几个人说也要去赴宴。”
花重阳抬头,想想又点头:
“那便去看看。”
几人走出客栈,白露虽还闹着脾气,却好多了,冷着脸跟在叶老七后头。三人刚要离开,兰草看看白露,上前一步凑近花重阳:
“花重阳。”
花重阳停住脚步:“怎么?”
兰草迟疑半晌,诺诺:
“你……若有时间便去看看阁主。”
花重阳一愣,随即别开眼,神情微淡:
“我以为你是懂事的人,兰草。”
“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兰草轻叹,“今天晌午从武林大会上回去兰影山庄,阁主便有些发热,药也不吃,水也不喝,只一个人坐在后院湖边发呆。”
“他糟蹋自己身体,与我无干。”
“他不是糟蹋自己身体,是不知生亦何欢。”
“……”
花重阳微怔,直接别开眼:
“我不想听这些。”
背过兰草,她径自走开。
不知生亦何欢。
那他这样拼命在江湖出头,又是何苦?
南楚山庄别院的晚宴,看似热闹实则冷清。薄风似乎全是为了结交诸派,所以几乎请到了各门各派。花重阳与白露去的早,随便坐了一个角落,闷闷不语。灯烛虽亮,毕竟是晚上,渐渐人坐满宴席,席上有眼色不好的人,许是没看到她们,就在他们不远处便开始窃窃私语:
“今年的武林大会,真是没什么看头。最后竟是容辰飞打到最后。”
“江湖后继无人啊!”
“也不能这么说,容辰飞武功怪异凌厉,还有几分看头。只是他心机较容在胜差得远。自从容在胜一死,湖月山庄也大不如从前了。”
“容辰飞倒比以前风光。投靠兰无邪,现在也没人敢惹他了。”
花重阳隐身在敞轩垂下纱帘一侧,只静静喝茶。外头一片清浅湖水,映着灯烛华彩纷呈,她侧目凝望廊外,浓密眼睫下流光似水,彷佛没听到不远处人声议论:
“说什么武林大会,倒像是兰无邪跟白露争风吃醋的戏码了!”
“谁知是争风吃醋,还是别有居心。至今还有传言说兰无邪仍未拿到碧落心法,不然凭他的武功相貌,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非要痴缠一个花重阳?!”
“那白露也是!身份不明,不知道看上花重阳什么!不就是个兰无邪剩下的女人么,唉!少年风流啊!”
“……”
眼看白露额角青筋猛跳就要拍案而起,花重阳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漫不经心:
“由得他们说,又不疼不痒。”
早没有争一口意气的闲心了。
白露烦恼的哼一声:
“什么人。边吃边喝也堵不住他们的嘴。聒噪。”
耳边叽叽咕咕,确实有些聒噪。
花重阳笑笑,松开白露的手端起桌上茶碗,整整衣襟站起身,缓步走过低声议论的一桌人前头,温和微笑:
“几位大侠,借一盏茶可否?”
桌上几人一起愣住。
一年过去,花重阳连笑都不同以往,以往刺目的耀眼张扬转为平和,明媚中透着雍容。她扶扶鬓角堆起的浓黑云髻,扬袖探手提起桌上茶壶,旁若无人斟满一碗,道声“多谢”,垂目转身。
敞轩中静了片刻,所有人不约而同转了话题,不光没人说及花重阳、白露,连兰无邪的名字也不敢再提。
白露看一眼,不屑低语:
“跟司徒清流呆的久了,你也变好脾气了。”
“不然怎样?”
白露冷哼:
“谁叫我不好受,我就叫谁不好受。谁管我的闲事,我就加倍叫他不快活!”
正说着,雁足谷的人进来。
不过竟然只有成盛和邢烟水两人,且十分低调,默然无声挑了另一个角落坐下。
花重阳微微皱眉,白露便抢先开口疑惑道:
“那姓庆的贱人哪里去了?有自知之明不来最好,要让我见她,今晚一定割掉她舌头!”
花重阳一径注意着成盛和邢烟水,刚要开口,转眼见兰无邪走进敞轩。
她微微诧异。
离开梨园的时候兰草明明知道她要来南楚别苑,却没跟她提起兰无邪也要来的事。还是兰无邪也是临时决定要来?
但兰无邪眼也不抬,径自走向主宾座位。
主宾位置,那么应该是早就应下的约,而非临时起意了。
花重阳 捧着茶碗,微微出神。
跟在兰无邪身后的兰草,远远看到花重阳和白露,挑眉看一眼白露,不着痕迹送个别具深意的眼神。白露别过脸,看一眼花重阳,再瞪着兰无邪披着一袭耀眼深翠点金金丝镶边的长袍在众人目光中洒然从容走向座位,低低骂一声:
“死孔雀!”
直到兰无邪坐下,敞轩另一头才有主人出现。薄风大步走在前头,一边走着一袭大红身材娇小的薄江,另一侧跟了个身材高挑修长,穿了浅青纱裙脸上罩着薄纱的女子。一路上薄风和薄江同宾客寒暄,跟在他们身后的面纱女子却始终不曾露面,直到落座,薄风才满面红光致辞:
“各位豪杰赏脸,南楚山庄蓬荜生辉!今日为武林大会庆功,诸位务必不醉不归!”
高低零落的应和声响起,薄风笑笑,随即转身:
“为使各位今晚尽兴,我特意招来两个女儿相陪,哈哈!来,江儿,海儿,见过各位英雄!”
海儿?
薄江早为众人熟知,于是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站在薄风身后,蒙着面纱身材高挑的女子,连白露也伸长了脖子,手肘下意识捣捣花重阳:
“这就是传说中薄风新收养的第二个女儿,那个叫薄海的?”
那边薄风一转身,亮出薄海:
“江儿就不用说了;这位是小女薄海,头一次在众人前头亮相,以后还望各位海涵啊!哈哈哈哈!”
一片笑赞声中,薄海上前一步,弯腰点头,极为淑女的行了个礼。
花重阳微微闪神。
这女子姿态举止绝非凡响,临风一站,已见无限风华,连她看都觉得移不开眼。
正打量着,薄海旁边薄江也上前一步,巧笑倩兮:
“我妹妹初次在江湖路面,看在父亲和在下的面子上,各位英雄也一定多多指教啊,呵呵!”
说完,隔着中间许多人,她的目光远远瞟过花重阳这边,隐含笑意。
不由自主的,花重阳心头闪过冷意。
一旁白露翻个白眼,哼笑着冷冷讥诮道:
“哟,新人哪。那可好啊,今晚就排着队,挨个儿的拉到床上指教一遍就是了!”
成盛
花重阳再看看薄风,摇头轻声道:
“不对。”
“什么不对?”
“宴会开始,怎么不见司徒世子?”
白露一下反应过来,转头瞪着花重阳:
“也是!反而是兰无邪在这里!”
花重阳不语。
这是司徒清流的安排,还是薄风真的也打算投靠兰无邪?奉兰无邪为上宾,却没有司徒清流的位置,这不是向兰无邪示好是什么?
宴席一开始,坐席上不少门派的人都开始到前头向薄风,和兰无邪敬酒。
花重阳侧身坐在桌旁,冷眼看着兰无邪一杯杯把酒喝下去。大约是喝的有点多,不多会儿兰草便上前,大概是要他少喝点的意思。但兰草一上前,薄江便也凑上去笑着把他拉开,甚至笑盈盈亲自抢过兰草手里的酒壶为兰无邪斟酒,一边斟酒,一边笑笑往花重阳这边看。
兰无邪则来着不拒,宴席眼神微醺。到最后薄江索性占了兰草的位置,站在旁边专为兰无邪倒酒。
花重阳脸上不动声色,袖里却攥紧了拳头,真有了上前抽薄江两个大嘴巴的冲动。白露坐在她身边,冷笑着一边玩着手里筷子,一边牙尖嘴利说着风凉话:
“你气什么?清哥哥才该气呢,薄江这不是当着众人面给他戴绿帽子?唉,世风日下,夫纲不振啊!”
花重阳倒满酒杯,递到嘴边喝一口,脸上笑着,却压低声音恶狠狠骂一句:
“你懂个屁。”
“有种你就上前头,学着黄三打架那样揪住薄江头发,抽她两个大嘴巴子。”白露哼笑着,“以后我见你就叫姐姐,再也不叫你花重阳了。”
“有种你去啊!”花重阳也跟着冷笑,“你去抽薄江两个嘴巴子,我立刻把青楼楼主让给你做!”
“哼,你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做!”
“当年娘是瞎了眼,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
两人一边冷眼看着宴席上觥筹交错一边低声对骂,正骂的过瘾,有人走到桌边:
“花楼主,赏脸共饮一杯?”
花重阳和白露同时抬头,然后同时,一个挑眉微笑,一个挑眉冷笑:
“成护法。”
“成大护法。”
成盛看看白露,尴尬的点头:
“白少侠。”
白露索性撇嘴:
“在下担当不起。”
花重阳不理会她,端起酒同成盛碰杯:
“幸会。今日在武林大会上承让了。”
仰头喝酒的同时,她眼角余光搜寻者邢烟水,结果在对面一桌上看到也到敬酒的邢烟水。
成盛喝下酒,眸中带笑对着花重阳:
“花楼主过谦。是你剑法高妙。”
“哪里,成护法过奖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忽然找不到话说,沉默了一下,成盛捧着酒杯点点头:
“那,我先过去了。”
又看一眼花重阳,他转身离开到别 的桌上。
白露盯着他走远,才低声哼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以后离他远点,花重阳。”
“我本来就离他就不近。”
“少打岔!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这个姓成的对你有意思。要不是我一个劲瞪他,他不知道要站在这里看你看到什么时候。”
“你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外头人人都知道你跟我是一对!成盛竟敢当着我的面给我戴绿帽子,看他嚣张的!要不是看兰无邪在这里,我早一个耳光把姓成的扇到湖里,还等他敬什么酒!”
花重阳听到这话一惊,蓦地抬头。
不知什么时候,兰无邪端着酒杯就在对面那桌敬酒。
她第一个反应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来高不可攀的兰无邪,竟也肯给人敬酒。
可是兰无邪手里捧一盏琼脂玉杯,唇角带着疏离笑意,神态自若从容的举杯示意,然后仰头干掉杯里的酒,再正常不过;更让人火冒三丈的,是薄江和薄海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一个斟酒一个端着酒壶。
白露抬眼看见,显然也有些诧异:
“怎么回事花重阳,难道兰无邪又跟姓薄的搞上了?”
“你问我,我去问谁。”
不光她俩,就连坐在她们前头的一桌上也有人窃窃私语:
“兰影宫怎么又跟南楚山庄这么好?”
“就是。薄江不是司徒清流的人,这会儿怎么又站在兰无邪身边?”
人人都不清楚薄江跟兰无邪的关系;就连一年前花重阳跟兰无邪分开,除了青楼的人,外人也都不知道其实薄江也在兰无邪身上掺了一腿,还都以为薄江跟兰无邪势同水火势不两立。
花重阳冷笑。
薄风薄江今天这一出,是做给谁看?
刚在想着,兰无邪走到她跟白露面前:
“花楼主。”
花重阳抬眼。
他仿佛又瘦了,深翠色点缀金线的袍子穿在身上,衬着雪白的脸,华贵也飘逸,尤其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虽然疏离,却更显高贵优雅。
只是这一句“花楼主”,花重阳却听得耳朵疼,却也只能忍住别扭,微笑着回应:
“劳兰阁主大驾。”
边说着,她从容徐缓举起酒壶为自己斟酒,右手端酒左手牵住墨绿袖口站起身,身上墨绿沙罗随风轻扬。
丢了什么,也别丢了气派。
薄江站在兰无邪身后,笑盈盈补上一句:
“自从做了青楼楼主,花掌门越来越漂亮。这墨绿罗衫真是出彩,远看衣袂飘飘像是画中的神仙。青楼这地方,真是出美女。”
白露得黄三真传嘴巴锋利,顾不上怨恨兰无邪,未等花重阳开口便挑眉冷笑,先还给薄江一刀:
“没办法,我们重阳天天到处跑着干活,不像薄姑娘你,天天在床上两腿合不拢,躺得腰酸背疼。”
薄江脸上笑 容一下僵住。
兰无邪仿若没有听见薄江跟白露的刀来剑往,笑看着花重阳,神态像极了故友重逢:
“第一杯,敬花楼主重情重义。为了亲人姊妹,什么都舍得抛下——不对,能抛得下的,自然是比不上那些重要的,是不是?”
说完,他仰头干掉一杯。
花重阳还是笑,仰头喝了酒,心里却越来越别扭。
兰无邪酒杯往后一伸,薄江又倒满,他目不转睛看着花重阳,还是微笑:
“第二杯,敬花楼主风华绝代。听说雁足谷的成大护法对你一见倾心,还以为是传言,谁知刚刚就看到二位默契举杯谈笑了。”
他仰头又干掉一杯。
花重阳力气都花在笑脸上,酒杯端都端不起来。
兰无邪再回手等酒杯斟满:
“第三杯——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嘴唇动动,半天笑道:
“好像没了。”
仰头又干掉。
他脸色现出少见的绯红,鬓角墨发垂在脸畔,看去异常妩媚。
刚放下酒杯,他还伸手要薄江倒酒;兰草从薄江身后挤过来拦住薄江,低声劝他:
“阁主,不要喝了。”
兰无邪捧着杯,修长手指掩住额角,垂眸浅笑:
“难得故人重逢,多喝一杯又怎样?以后谁知道还见不见得着花楼主的面。”
他固执的伸出酒杯,等着倒酒。
兰草看花重阳一眼,伸手压住薄江递出的酒壶,无奈的低声劝阻兰无邪:
“身体为要。阁主还在发热,不能再饮酒了。”
兰无邪像没听见,伸手要过酒壶自己斟满,笑声清晰条理,目光清明:
“我没有病。”
他酒杯端到唇边。
花重阳顾不上一旁白露的冷睨就要伸手拦他,刚抬手,一直站在薄江身后的薄海忽然上前拉住兰无邪举杯的手腕:
“旁人不顾惜你,兰阁主更该顾惜自己的身体。”
花重阳微怔。
微风掀起薄海面上薄纱,恍惚一瞥,正好叫花重阳和白露看到薄纱后头雪白的一点尖尖的下巴,脆弱得叫人忍不住想抬手捏住。
怎么看,怎么眼熟。
白露眯起眼睛,也凑近花重阳耳边低语:
“花重阳,这个薄海,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就觉得好像——”
一句话没说完,薄风端着酒杯,大笑着从对面走过来:
“兰阁主。花楼主。”
薄江薄海退开一步。
兰无邪侧身,花重阳动动几乎僵住的手,将脸上笑容拉大:
“薄盟主。”
“薄酒一杯,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啊,哈哈哈。”薄风同花重阳兰无邪碰了杯,却不喝,举着酒杯看向兰无邪,“正好有一事,今日借酒壮胆,跟兰阁主提出来。”
兰无邪神态淡淡:
“请讲。”
“南楚山庄向来跟兰影宫亲如同门,自然不必说。正好我这女儿薄海, 向来仰慕兰影宫的武功,不如叫她追随兰阁主修习。小女资质平平,唯独心细几分,平日也好侍奉左右端茶倒水,不知兰阁主意下如何啊?哈哈哈哈!”
花重阳脸上笑容僵住。
这话,不是要把薄海送给兰无邪?
一旁,薄江笑得像只狐狸,妖冶狡诈。兰无邪一言不发,定定看着花重阳。薄风看看花重阳又看看兰无邪,再大笑三声:
“哈哈哈!这事不急不急,兰阁主可慢慢考虑!小女是最有耐心的人!”
他喝掉杯中的酒,随即便豪爽笑着转身:
“我先去转转,诸位慢聊吧!”
兰无邪站的离花重阳最近,此时凝望着她,唇间声音似有似无:
“花楼主觉得……如何?”
花重阳手握酒杯,杯中还是最初那杯酒,她缓缓将酒递到唇边,喝下一口,淡然微笑:
“恭喜兰阁主,得此佳人。”
兰无邪脸色未变,许久,点头轻声说道:
“好,说得好。”
他径自将手中酒杯伸向站在一边的薄海:
“倒酒。”
薄海接过酒杯,斟满,又递回来。兰无邪不接,走近一步,修长两指,撩起薄海面上薄纱: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
薄纱下露出一张雪白美丽容颜,长眉入鬓如画,眼若挑梢桃花,红光潋滟的嘴唇娇艳无比,宽而秀美的额头,尖尖一点单薄下巴,叫人怜惜不止。
还是觉得眼熟,不知是哪里。
只是花重阳已不忍多看一眼。
再绝望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想到,她跟兰无邪会有这一天。
酒馆
春夜的风早已暖的多,一出了南楚别苑的门,花重阳便甩甩袖子:
“好热。”
叶老七带人在门外不远处等着,一见花重阳和白露出去便迎上来:
“怎么样?”
“庆绫没来,来的只有成盛和邢烟水。”
叶老七看看花重阳:
“我叫他们抬个轿子进来吧。”
“几步路,干嘛用轿子。”
“看你脸色,”叶老七又仔细端详,“怎么像累了几天。”
花重阳不说话,往外走了几步到巷口,向着相反方向一转:
“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去走走。”
说完头也不回走开。
叶老七诧异的看看白露,小心压低声音:
“怎么了?”
白露神色冷淡:
“薄风送给兰无邪个女人。兰无邪收下了。”
“什么?!”
“那女人也就那双眼和下巴还能看,别处根本丑死!那副丑样子兰无邪也肯要,还真是不挑!花重阳当初怎么会看上——
她话一下打住,看看叶老七,一脸恍悟的样子:
“眼和下巴……”
白露这才发觉,那薄海眉眼和下巴,跟花重阳几乎如出一辙,难怪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她转眼看向花重阳。
叶老七还在心急追问:
“然后怎么了?楼主不会跟兰无邪打起来了吧?”
白露忍不住翻白眼:
“算了吧。就算花重阳下得去手,看姓兰的那副样子,也不会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故意当着花重阳的面收下那女的。这男人怎么这么贱。”
“说实话,兰无邪狠归狠,对别人再狠,但对楼主倒是真没一点办法。”叶老七感叹,“不过楼主也是硬撑的难受——女人就是这样,越坏的男人,你越忘不了他对你好。大姐以前就私下里跟我说过,看样子重阳这辈子,都放不下兰无邪了。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难道还真这么难受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