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全第2部分阅读
兰陵缭乱全 作者:rouwenwu
会出现这样一个疯疯颠颠的异数。
“呵呵呵……”高洋好像已经习惯了高澄的责骂,若无其事的继续笑着。
“大哥,二哥也是一番好意,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高湛少见的出言为高洋开脱。
“好了好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大家别为这些小事扰了心情。”坐在一旁的长公主笑着举起了酒杯,“大人,妾恭祝您寿比南山。”
高澄按捺住了心头的怒气,也举起了酒杯,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说了一些应景的辞令,底下众人更是纷纷附和。
小孝瓘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管自己埋头苦吃,吃着吃着,忽然感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抬头一看,却正好撞上了高洋的目光。他脸上还挂着那副疯颠颠的表情,眼眸深处却闪动着她完全不明白的东西,锐利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投向了那不知终点的地方。
她连忙低下了头,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还是和九叔叔玩捉迷藏比较有趣,她又将目光投向了高湛,却发现高湛正若有所思的望着高洋,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微光。
大家……好像都有点怪怪的……
正在小孝瓘迷糊的时候,孝琬站起身来,手里持着一卷画轴道,“爹爹,这是孩儿自己所作的祝寿图,恭祝爹寿与天齐。”
高澄微微一笑,“孝琬有心了。”
长公主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静仪脸色微变,立刻对着自己的儿子孝瑜使了个脸色,孝瑜避过了她的目光,缓缓起身也呈上了礼物。
“孝瓘,你的礼物呢?”
孝瓘没想到忽然有人和她说话,嘴里的一块鸡肉咕咚一声就咽了下去,抬眼一看,原来是大哥的娘。只见她脸上巧笑嫣然,眼中却没几分笑意。
“礼物?”孝瓘放下了筷子,东摸摸,西摸摸,糟糕,有什么可以当作礼物送给爹?如果送不出,是不是又会被爹打屁股了?
“孝瓘,大人这么疼爱你,怎么连礼物都没有准备呢?就算你人小不懂事,你娘也应该懂礼数啊。”静仪笑得极为动人。
高澄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一听到她说自己的娘,孝瓘立刻在心里给这个二娘画了个大叉。
她眨了眨眼,站起身来,笑道,“爹爹,孩儿也有礼物给您。”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到了高澄面前,搂住了高澄的脖子,往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全场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爹爹,我最喜欢你!”她笑眯眯的还加上一句。
高澄在愣了几秒后,伸手摸上了那个油腻腻的唇印,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一下,泛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温柔。
“好孩子。”他顺手将孝瓘抱到了怀里,“爹喜欢这个礼物。”
“真的吗,那我每年都送爹这样的礼物哦,”孝瓘兴高采烈的说道,如果礼物只是这样,实在是太简单了,她随时都可以送个十七八个。
长公主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傻孩子,这可不是随便能送的,等你长大了,可就送不了了。”
孝瓘见这位大娘眉目清秀,态度温柔亲切,自然是多了几分好感。
不过,那个二娘就……
“二娘,抱抱……”她忽然笑嘻嘻的朝静仪发出了邀请。
静仪愣了愣,一时也反应不过来,转念一想一个小孩子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怎么也不能落下了闲话。她只能硬着头皮抱起了孝瓘,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
“二娘,我要那个……”她不客气的指着那个鸡腿,静仪笑着将鸡腿递给了她,
孝瓘拿起鸡腿咬了一阵后,忽然朝着静仪眨了眨眼,“二娘,你真好啊,我也要给你亲亲!”
说完,她就转身抱住了她的脖子,将油腻腻的手在她头发上,身上,脸上乱摸起来。
“你,你放手!”静仪大惊失色,慌忙推开了她。
孝瓘借着她的力,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扁了扁嘴,立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静仪,她不过是个孩子,不过想表示喜欢你,你怎么下手这么不分轻重!”高澄连忙扶起了孝瓘,温言相哄,见女儿哭得凄惨,再看看静仪衣衫不整,妆容凌乱,满脸油腻的样子,更是对她生厌。
“大人,妾只是……妾没想到他……”静仪慌乱的辩解着。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着了这个小孩的道。
“够了,你先回房吧。”高澄冷冷说了一句,转过身继续哄孝瓘,再没看她一眼。
静仪也知道自己的样子狼狈不堪,匆匆踉跄而去。
“爹,是孝瓘不乖……”孝瓘一边抽噎着,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不远处的高湛,把这个笑容尽收眼底。不由地,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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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们捉的小虫哦,有时写得快了,就漏了那几个错别字了……
邺城惊变
齐王府里的晚宴过后,高家的宗室们都知道了高孝瓘的大名,也见识了高澄对他的极尽疼爱,甚至有传说,将来高家的一切会由这个孩子来继承……
“姐姐,你也听说了外面的传言吧,别嫌妹妹罗嗦,如果是真的,那您的孝琬”静仪趁着孝琬不在,又对着长公主煽风点火。
长公主专注的绣着手上的图样,平静地说道,“孝琬才是嫡长子,大人是不会乱了规矩的。”
“不会乱了规矩,哼,我看这天下都要乱了规矩了。”静仪口没遮拦的说道。
长公主脸色微变,低声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静仪这次态度反常的强硬,“前几日,我亲耳听到大人和崔季舒他们商量准备让皇上禅位!”
“够了,静仪!”长公主脸色铁青的看着她,“如果再让我听到这种流言,我会家法伺候。”
“可是,我真的……”
“你出去吧。”长公主又恢复了平常的倦怠神色,无力地挥了挥手。
望着静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垂下了眼帘,凝视着那朵还未完成的牡丹,久久未动。
这一年邺城的秋天,比往常来得都早。
高澄的偏邸内,还是同往常一样宁静。
秋日的阳光软软地倾泻在青石板地上,一粒粒碎石因为包裹了黄金般的阳光,折射出金子般的美丽。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阳光的温度,吹来了初秋的凉意。也吹落了树上枯黄的叶子,如展开双翅的蝴蝶,悠悠地在风中飘曳,静静地在地上躺落。
高澄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不见了翠容,忙撩起了罗帐,发现她正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的落叶。
”翠容,你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睡不着吗?“他下了床,走到了翠容的身后,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柔声道,”小心感染风寒。“
”子惠,看,那株枫叶红了。“翠容指了指庭院中的一株开始泛红的枫树,”还记得每年秋天,你都会带我去看红叶吗?“
”我怎么不记得。”他温柔的怀住了她的腰,“今年也会带你去看,只要等我做完这件大事。”话音刚落,他感到怀中的人轻微颤抖了一下。
“子惠,我有点担心……”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翠容,我等的就是这一天。今天我会和崔季舒他们继续商议禅让的事,”他搂紧了怀里的人,“放心,什么事也不会有。今晚我还是来你这里。”
“子惠不是最近新纳了一位妾室吗……”她的声音带了几分伤感。
“翠容,不错,我有很多女人,但是唯一所爱的女人,却只有你,这也是我同意不纳你进府的原因。”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筒疲倘缒e洹?
翠容轻叹了口气,依偎在他的怀里。“子惠,原来我和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我也会贪得无厌。”
“这样的翠容,更是可爱。”他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耳垂,轻轻放开了她,“乖乖的等我回来。”
清晨还是阳光明媚,到了傍晚时分,却忽然变了天,天際悶雷陣陣,電光閃閃,濃厚的烏雲將太阳遮得點滴不露。天色黯淡,浓云挟裹,预兆着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
翠容看了一眼正在玩耍的孝瓘,又望了望天际,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害,不详的预感在心里慢慢的展开,像是冬季的阴云,缓缓的一步步吞没着蓝天。
轰隆隆一声巨响天边忽然炸开一个响雷。
“崔大人您,您……”门外忽然响起了侍女惊慌失措的喊声,还没她说完,只见一个满身血迹的男人踉踉跄跄的冲进了屋子。
翠容抬眼一看,心中大悸,这不正是高澄的心腹崔季舒!
“崔大人,发生什么……”她浑身颤抖着,却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心却是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崔季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夫人……今日在我们商议要事的时候,家奴兰京忽然拔刀行刺大人,事出突然,王爷他来不及躲避,当场……当场就被刺……身亡……”
天边忽然划过了一道刺眼的闪电,大雨就在此时倾盆而下,仿佛一片巨大的瀑布,横扫着整个邺城,阵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她耳朵嗡嗡地响。
不可能,子惠怎么会死了?不可能……
“崔大人,我要去见子惠。”她脸色惨白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亲眼看到才相信,子惠他不会就这样死的,不会的……”
“夫人,王爷真的已经不在了……”
“娘,爹死了吗?”一个轻轻的声音从旁边冒了出来,翠容一惊,这才发现孝瓘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泪水。
“孝瓘……“翠容心里一紧,连忙将她抱了起来,现在她所需要的是冷静,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孝瓘,她绝不能让女儿受到半点伤害。
她强撑住了身子,哑声问道,“贼人何在?”
“贼人已被随后赶来的高洋大人所杀,只是王爷他已经救不了……”崔季舒一脸哀戚。
高洋?翠容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疯颠颠的男子,怎么会是他?愚笨如他,又怎么会如此凑巧的赶在这个时候出现?那家奴兰京又为何偏偏挑高澄即将禅位成功的前夕行刺?
她越想越有破绽,越想越觉得恐惧,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
”夫人,消息……已经传到……在下……告辞了。“他转过身,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低低说了句,”夫人,雨越下越大了……邺城变天了……自己小心。”
翠容的心里微微一惊,低头紧紧抱住了孝瓘,“好孩子,我们立刻就要离开这里,明白吗?”
“我哪里也不去,”孝瓘抓着她的衣襟,不停流着泪,“爹死了,对不对?就像小玉一样死了对不对?”
她知道什么是死,当她的那只叫作小玉的兔子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时,娘就告诉她,小玉死了。
所以,她知道,爹死了。
“孝瓘……”翠容强忍住了即将涌出来的眼泪,如果不是在女儿面前,她一定会痛哭流涕,但是现在,除了她,女儿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若要使别人坚强,先要让自己坚强。
“我不要爹死,我不要爹死……”孝瓘哭喊着。
“孝瓘,你爹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还有娘,”翠容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坚强一点,孝瓘,娘会保护你的,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孝瓘似懂非懂的望着自己的娘,哭着点了点头。
今夜注定是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四周是漆黑的天空,漆黑的两岸,漆黑的河水,暴雨不分丝缕,像整块幕布沉重地覆盖下来。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此时正急驰在邺城的城郊,朝着南边而去。
坐在马车内的翠容,看了一眼怀里的孝瓘,孩子因为哭得累了,总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想起清晨离开时,高澄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天人永隔,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尖锐的刀子一般撕扯着自己的皮肉,她那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翠容刚要开口相问,只听见车夫发出了一声惨叫声,接着马车的帘子就被一柄带着鲜血的剑挑起一角,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剑尖滴落在她的绣鞋上。
翠容心知不好,只是下意识的将睡着的孝瓘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眼看着那柄剑就要刺下来,忽然又听得一声惨叫声,这次发出惨呼的却是剑的主人。
翠容大惊,只听得帘子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夫人,你和孝瓘都没事吧?“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翠容浑身一震,伸手拉开了帘子,颤声道,”斛律大人,是您吗?
孝瓘也在此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位在大雨中持刀策马而立的男子,尽管他的脸上还带着血水,浑身却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像太阳般耀眼,也不像星光般灿烂,却仿佛月光般静谧,让人安心的静谧。
她吃惊的望着他,这个时候出现的斛律大人恍若一轮明月,定格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你们没事就好了,”斛律光露出了一抹释然的表情,“我听说王爷出事的消息后立刻去了你们府里,没想到你们已经离开了……幸好赶上了,不然你们如果有个万一,我怎么和王爷交代……”
“斛律大人,多谢搭救,只是,”翠容咬了咬嘴唇,稳了稳自己的心绪,指了指那个倒地的刺客,“不知何人想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斛律光跳下马来,在那男子身上摸索了一阵,从他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仔细一看,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大人,可知此人是何人?”翠容见他变了脸色,更是疑惑。
“夫人,这样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什么?”翠容心里一惊,“大人可还记得在哪里见过?”
斛律光的脸色凝重,“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我肯定我一定见过。”
翠容只觉一阵心惊胆战,此时此刻,究竟什么人会来追杀她呢?是受了谁的指使吗?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置她们于死地?
看来,她并没有领会错崔季舒的意思……
“夫人做的没错,现在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斛律光翻身跃上了马车,“为防万一,就让我相送一程吧。”
“斛律大人……多谢……”翠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拥着孝瓘,现在她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什么也不想追究,只希望带着女儿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从此隐姓埋名,再不过问高家的事。
雨,继续下着。
城西的一座府邸内。
面无表情的男子面前,正跪着两个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的侍卫。
”大人,我,我们前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其中一个壮起胆子说道。
“之后我们立刻派人朝城外追赶,但只在半路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另一个也战战兢兢的接了一句。
“尸体?”男子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声音平静,“为何不继续追赶?“
”属下追赶了不少路,但是不见她们踪迹,属下怕大人等得着急,所以前来相报。”两人见男子面色平和,不由怯色稍退。
男子忽然微微笑了起来,“来人,上两壶茶。”
两人望着端上来的两壶茶面面相觑,不知主人是何用意。
“喝下去吧。”男子和颜悦色的说道
两人伸手去拿,只觉得极为烫手,顿时脸色发白,这样滚烫的茶水,如何能喝下去。
“还不喝?”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黯然,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只得提起茶壶,一咬牙,往嘴里灌了下去,顿时,响起了几声凄厉的惨叫声,接着就悄无声息了。
“既然这么没用,以后就永远不用说话了。”男子若无其事的瞥了他们一眼,又转向旁边的一位年轻的绿衫男子,“崔修,你继续去追查她们母子的下落。”
崔修领命而出,茶杯扑的一声被捏碎,男子并未在意指间流出的鲜血,反而捏得更紧,让碎片划得更深,口中幽幽吐出了两个字:“翠容……”
长安城
西魏的都城长安此时正浸润在绵绵春雨之中,天空中的雨丝如一根根丝线,细密又透明。雨丝打落在石板路上,碰撞出细微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过的清新味道
位于城南的一座普通民居内,桃花开得正好,细密的雨丝顺着一枝伸进窗内的桃花悄然滴落,恰好溅在了倚桌而睡的男孩脸上。
穿着绿色衫子的男孩睡得香甜,唇边还露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纯净、清新得像春天新抽芽的嫩叶一样令人流连。
“长恭,写完了没有?”翠容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不觉笑了笑,这孩子,只要每次让她学写字,她一定写着写着就去见周公了。
已经三年了。
长恭,这是到了长安后,她给女儿新取的名字。靠着以前的积蓄,日子虽然比之前清苦些,但母女两人倒也自得其乐。
她也听人说了,两年前,高洋上台后不久就逼孝静帝禅位,自己当上了皇帝,改国号为齐,还追封了自己的哥哥高澄为文襄皇帝。就像崔季舒说得那样,邺城已经变天了。
她轻轻走到了长恭的身边,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笔,不经意见到了自己手上的翠玉戒,心里,涌起了了一丝酸涩,这枚玉戒,是高澄……
“娘……”忽然听见长恭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她连忙直起身来,佯作生气道,“长恭,你看看,你怎么又睡着了呢?”
她一边轻轻抚摸着那枚玉戒,嘴角泛起了一丝略带苦涩的笑容,尽管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但其他的人却还是需要继续生活,不是吗?
“娘,长恭实在太困了嘛……啊,对了,娘,我刚才做了个好梦哦,您想不想听呀?”长恭笑嘻嘻的说道,刚才一睁开眼就见到娘正对着那枚玉戒发呆,她就知道,娘又在想爹了。
“你别打岔,每次都这样。”翠容轻笑道,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这孩子,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了,不知等到十八岁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倾城倾国。
“娘,我梦到你给我做了截饼。”她眨了眨眼。
“呵呵,原来是你嘴馋,才做这样的梦啊。”翠容好笑的看着她。这种用牛奶加蜜调水和面油炸而成的薄饼是长恭的最爱。
“可是,女孩子嘴馋也不奇怪啊。”她像只小猫似的蹭在了翠容的身上。
翠容一愣,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这种话在别人面前不能说哦,一定要记住,在别人面前,你是个男孩子。”这几年,她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女儿,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女儿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惊讶。
她望了一眼窗外,雨,好像已经停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扣门声,伴随着一个她所熟悉的声音,
“夫人,您在吗?”
听到这个声音,长恭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快的打开了门,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怀抱。
“斛律叔叔!”
“长恭,你又长高了!”斛律光哈哈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抱起,长恭亲热的揽住了他的脖子,就和初次见到时一样,他那笑容恰如从高山而来的流水,隐隐的浮动着几不可见的光影痕迹。
“斛律大人,又麻烦您来探望我们了……”翠容有点不好意思,“这几年来,也多亏了您的照顾。”
斛律光放下了长恭,微微笑道,“夫人快别这么说,王爷生前是我的好友,他最在意的家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快请坐下吧。”翠容倒了一杯茶给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最近邺城怎么样?”
“邺城一切平安。皇上这几年四处征伐,先后修长城九百余里。最近还亲自率军大破了山胡。”
翠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举止颠狂的男子,轻叹一口气,“没想到居然是他做了皇帝,王爷那时实在是小瞧了他。”
”何止是王爷,几乎所有的的人都小瞧了他。”斛律光低声道。
翠容不语,只觉得这个男人竟然能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心机之深沉不可捉摸。
斛律光又微蹙起眉,““皇上征伐四克,威振戎夏,但对于俘虏实在过于严苛,此次大破山胡之后,男子十二以上皆斩,女子及幼弱全部赏军。什长路晖礼因为犯了过错,结果皇上让人将他开膛破肚,令九人分食其五臟。
翠容的心里一个激灵,只觉背后无端端冒起了一股寒意。
“王府里也一切平安,只怕没有人会猜到,夫人竟然来到了长安。”斛律光见她脸色发白,连忙转换了话题。
翠容轻舒了一口气,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恒迦还好吗?”
长恭靠在翠容身边,听着他们的谈话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恒迦这个名字,几年前那恼人的回忆一下子涌上脑海。
“这孩子,还和以前一样,最近正在跟着我练习箭法,将来也希望能他能子承父业,继续为国效力。”斛律光谈到儿子,眼中闪过了一抹温柔之色。
“恒迦这孩子品性淳良,将来也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翠容心知斛律光的父亲之前跟着高澄的父亲高欢一起打天下,扶植了东魏的皇帝,所以他对高家可谓忠诚之至,即使高家篡了位,他也必定相随。
品性淳良?长恭不禁对这句评语嗤之以鼻,下次要是再让她见到这个小孩,一定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好了,夫人,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斛律光站起身来,“在下也要告辞了。”
“斛律叔叔,你什么再来看我?”长恭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总会想起大雨滂沱的夜晚,他犹如一轮明月般出现。不自觉地,就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长恭,”翠容用眼神制止了她,又转头向斛律光道,“此处毕竟是和齐国敌对的地方,斛律大人也要谨慎行事,我很感激大人前来探望,但如今形势混乱,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夫人不必担心,”斛律光微微笑着,“在下自有分寸。”他抱起了长恭,笑道,“长恭,还记得你说的话吗?将来你也要和我并肩作战。”
长恭一愣,恍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由用力的点了点头,大声道,”长恭不会忘!”
“好极了,”斛律光笑着从腰间解下了一样东西,放在了长恭的手里,“这是我初阵时父亲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将来等你带着它和我一起并肩作战。”
长恭接过了那件东西,只觉触手冰冷,竟然是柄做工极为精致的匕首。
“谢谢斛律叔叔!”她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匕首,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喜欢。
将来,一定有一天,她能实现自己所说过的话。
就算她是个女孩子,也一样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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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光回去之后,长恭就经常将那把匕首拿出来,细细玩赏。
看到长恭这么喜欢那把匕首,翠容倒也有几分惊讶,这孩子,难不成还真的想以后上战场?到十八岁的时候,她就能恢复女儿身了,到时该给她找个好亲事才好,虽然十八岁成亲是晚了点,但长恭这么美的容貌,也只怕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只是那么一瞬间,却又想起了高澄曾经说过的话:
等孝瓘到了十八岁,我就向全国诏告恢复她的女儿身,为她选一个最出色的驸马,你看可好?到时谁要是多嘴,我就杀了他们全家……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远去了……
邺城,她和长恭,永远也不会回去了吧。
春日细雨里的长安城,今日终于放了晴,阳光格外灿烂,恍若细细碎碎的水晶一样,撒在地上,透着晶莹的亮光柳絮在空中飘散,飞舞着独特的舞步。
一大清晨,隔壁的虎儿就过来喊长恭一起出去玩。
“娘,娘,我可不可以去?”长恭一见虎儿,早就坐不住了。
翠容无奈的一笑,“去吧,不过,别太晚回来了。”
长恭点头如鸡啄米,“娘,我知道了,我一定早早回来哦。”
在看到翠容点了点头后,长恭立刻兴高采烈的拉着虎儿就走。
“早点回来,娘给你做了最爱吃的截饼。”
长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了看翠容,对她露出了一个葵花般灿烂的笑容,“娘,我很快回来。”
长安城里,一如往常的热闹。时局的混乱,似乎丝毫没有影响老百姓们的生活,笑容满面的商人照样兜售着自己的货物,街边的小贩笑咪咪的替小孩子捏着糖人,大大小小的酒廊里,更是宾客如云。
长恭凑到那个做糖人的摊子,一眼就瞄中了摊子上最漂亮的一个糖人。
“我要这个!”她指了指那个糖人,付了钱之后立刻伸手拿了下来,正要往嘴里放的时候,忽听后面传来一声低斥,“不许吃!马上给我放下来!这是我们公子看中的!”
长恭不由恼怒的回过头去,看看是谁竟敢不许她吃,原来呵斥她的人是个侍从打扮的男人,只见他正一脸谦卑的朝着身边的小男孩道,“四公子,您是要这个吗?”
男孩抬起头来,看他样子也不过八九岁,阳光仿若不经意在他身上一拂,折射出一张俊逸非常的脸,他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略带点不为人知的悠远,英气逼人中带了几分内敛,眼中的成熟却绝非这个年纪所有。
猛的听到四公子这个称呼,长恭心里微微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了父亲在世时的种种,曾经的美满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四公子这个称呼也随着父亲的离开而消失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个四公子,她的心里有些不痛快。
“小鬼,听到了没有,这是我们四公子看中的!”那侍从转向她的时候凶神恶煞。
现在,她的心里更不痛快了……
“好啊,我给你。”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手中的糖人递了过去,就在那个侍从的手指就要碰到的时候,她忽然一松手,只听啪的一声,糖人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哎呀,连个糖人都接不住,这下没得吃啦……”她幸灾乐祸的挑眉道。
“你这个小鬼是故意的!”那侍从恼羞成怒,伸手就揪住了她的衣襟,作势要打。
长恭捂住眼睛,早就哇的哭了出来,还大声嚷叫着,“打小孩了,打小孩子了……大人欺负小孩子了!”
周围的人纷纷走了过来,一看着情形,纷纷窃窃私语,有几个已经开口指责,那侍从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只的悻悻放开了她。
长恭一见得逞,睁开了眼睛,从捂着眼睛的手指缝里偷偷瞥了一眼那个男孩,正好看到他的目光扫了过来,她赶紧继续捂住眼睛继续哼哼。
接着,让她吃惊的事发生了……男孩居然弯下腰,捡起了那摔成两半的糖人,掏出手中的帕子裹起来放进了怀里。
“四公子……你……”侍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阿耶,我们该回去了。”
“可是四公子……这个小鬼……”
男孩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长恭,“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回吧。”
小孩子……长恭郁闷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说她是小孩子,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子嘛……只不过是个奇怪的小孩子罢了。
“看,那边是什么!”人群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长恭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望去,也不觉吃了一惊,只见那个方向的天空几乎变成了浓烈的赤红色,远远望去,仿佛烧着了一般,霞光满天,浓烟滚滚……
不,不对,那不是霞光,那是冲天的火光!
“好像是城南方向……”又有一人惊呼道。
城南!长恭心里一惊,那不是娘……
一瞬间,她只觉得好像不能呼吸了,在呆立了几秒后,才疯了一般往那个方向跑去……
不会的,不会那么凑巧的,娘,娘……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迷雾
长恭一路跌跌撞撞往回跑,只见不断有人惊慌失措的从着火的方向跑来,心里更是焦急万分,方寸大乱,六神无主,满脑子只有母亲的安危。
刚跑到巷口,就看到邻居的王大叔抱着自己的儿子极其狼狈的跑了出来,她急忙上前拦住了她,连声道,“王大叔……”
王大叔飞快打算了她的话,“长恭,你还不快离开这里!你们家的房子就快烧没了!”
长恭只觉一阵晴天霹雳,身子一晃,连忙拉住了王大叔,“我娘呢?那我娘呢!”
王大叔叹了一口气,“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
还没等他说完,长恭一把将他推开,不顾一切的朝家的方向狂奔,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思考了……
当看到自己的家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时,她什么也没多想,不假思索地拔腿就往里冲。
只是,她才刚跑了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了起来。
“小鬼,不要命了吗!”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还不快离开这里!”
她愣了愣,拼命的拳打脚踢那个抱着她的少年,吼道,“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娘在里面,我娘在里面!我要救我娘!”
少年并不理她,抱起她就往回走。
“你放我下去!”她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几近疯狂的又掐又抓,凡是能想到的法子都想到了……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了理智……
少年一直忍受着她的拳打脚踢,一路飞奔,硬是将她抱出了巷口,在一家破庙门口停了下来,冷冷看着她道,“真是愚蠢!就算你娘在里面,也早就被烧死了,你进去又能怎么样,只不过是陪你娘一起死。”
“我娘不会死的,你胡说,我娘不会死的!”长恭悲愤交加,在挣扎中忽然摸到了腰间的那把匕首,想也没想,抽了出来就朝他的脸上划去。
少年略略偏了偏头,刀锋正好划过他的脸,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反手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不怒反笑,“小小年纪,出手居然就这么狠,好啊!老子没救错你!”
长恭被这一刀唤回了些许理智,于是不再吵闹,只是用像要吃人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少年。这个少年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脸上污秽不堪,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那一双眼睛……
在看清这双眼睛的时候,长恭心里一惊,这少年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
“小心你的眼珠子瞪得掉出来,等火熄灭了老子就放了你。”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还没等长恭反应过来,他就解下了她的头绳捆住了她的手脚,将她像个麻袋似的扔在了一边。
“你这个混蛋……”长恭怒骂了一声,抬头望向着火的方向,心里又是一阵剧痛,想到母亲生死不明,自己又受制于人,不能相救,不由悲从中来,干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啊啊啊!别哭!老子最怕别人哭了……”少年不堪忍受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鬼,老子这是救你,真是的!”
“我不要你救!我要我娘,我只要我娘!你记着,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长恭大哭着吼道,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样大的火,如果娘在里面,多半已经……只是,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
“烦死人了,给老子安静点。”少年不耐烦的伸手往她脖子后面一劈,长恭只觉一阵疼痛袭来,很快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长恭才悠悠醒了过来,一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昨天的那个少年已经不知去向。手脚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
对了……昨天……长恭的瞳孔骤然一缩,立刻跳了起来,冲出了破庙,朝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昔日的家园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面带戚容的幸存者焦急的寻找着自己家人的尸骸,不时的响起一阵悲恸的哭声……
长恭一脸茫然的在那些尸首中寻找着,经过一场大火的焚烧,根本已经辨不出谁是谁,这些焦炭般的尸体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就在她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的一位妇人失声惊叫,“这,这不是长恭他娘吗?我记得,她那天新买了一副耳环,就是这一副……”
长恭的脚下一软,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副耳环,不错,那时娘的耳环……
一瞬间,悲痛仿佛被打开了闸,汹涌而至,让她无以阻挡。心脏抽搐似的不留情的疼痛起来,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不顾一切的抱起了那具尸体,任泪水肆无忌惮的流下来……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她流着泪,轻轻抚摸着尸体的每一个部位,明明昨天,这个身体还在微笑着对她说话,这双手还准备给她做最喜欢的截饼……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
在摸到娘的手时,她忽然感到有点异样,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戒指!那枚翠玉戒!这是娘绝不会离手的东西,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放下来了尸体,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了一眼身边的邻居,开口问道,“王婶,到底怎么会着火的?”
王婶叹了一口气,“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火好像是从刘家烧起来的。”
长恭心里一紧,火不是从自家烧起来的,而且除了那只戒指,娘身上的其他首饰都不缺,很明显不是谋财害命。那么,为什么那只戒指会不见呢?
除非
她的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除非这不是娘的尸体!
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让她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如果娘没有死的,娘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
眼下,她又该怎么办呢?
在邻居们的帮助下,长恭埋了那具尸体,做了个简单的墓碑。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她向大家告了别。
现在唯一能帮助她的人,恐怕就是远在邺城的斛律光了。
所以,她要去邺城。
也许,对于才八岁的她来说,前方是困难重重,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已经失去了父亲的她,不能连母亲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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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
位于城东的斛律将军府内,正传出了一阵悠扬的笛子声。
春雨绵绵,凉风如水,拂过窗外的翠竹,拂动水藻般的竹影影间漏下的雨丝,斜斜地撒在房内那位吹笛少年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四弟?”从房外传来的一声轻唤打断了笛声,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声音却是温和似春风,“二哥,什么事?”
“四弟,门外来了一个小孩,说是有重要事要找爹。”
“小孩?”少年放下了笛子,抬起了头,只见他眉目俊秀,光华清贵,正是斛律光最为钟爱的四儿子斛律恒迦。
“我看那小孩倒像个乞丐,不过他让我把这把匕首交给爹,说爹一看到就会知道他是谁。”恒迦的二哥斛律须达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
恒迦接过了匕首,打量了一番,道,“那个孩子呢?”
“还在门口等着回话呢。”须达盯着那把匕首,“四弟,你认得这把匕首吗?
恒迦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