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兰陵缭乱全第27部分阅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兰陵缭乱全 作者:rouwenwu

    不光是因为这个,也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高湛倒也不否认,冷静的眼神完美得让人找不到一点破绽,“但无论朕怎么气恼,朕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朕又怎么会放任别人加害于他?”

    长恭默默看着他,觉得心血沸腾得似乎化成了浊气,在胸口横冲直撞想要撕裂血肉,却又好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长恭,说了这么多,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他牢牢盯着她,那双眼角带伤的茶色双瞳,失去了往日那炫目的色彩而被忧伤所隐盖,“你若是不信我,就去杀了和士开吧。”

    长恭的脸色渐渐发白,她的眸子慢慢放大,心里好像有什么感情在崩溃,然后她的嘴角微微一动,面无表情道,“臣怎么敢不信皇上。”

    只听咣当一声,她将剑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多亏了皇上,臣多谢皇上搭救之恩。”和士开在一旁惊魂未定地念道。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袭上心头,他忽然厉声喝道,“没事了还不快滚!”

    和士开微微一愕,赶紧识趣地退了下去。

    望着空旷的宫殿,高湛那俊美无暇的脸上好像笼上一层淡淡的烟缭,心里却是空落落一片,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也许她信了他的话,也许,她并不信他的话。

    不过,她始终会选择相信他。

    无论如何,他作为最重要的亲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却是永远不会动摇的。

    那么,如果以另外的身份……

    回到高府之后,长恭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而在第二天上朝时,高湛对于河南王过世一事表示了遗憾,还追赠高孝瑜为太尉、录尚书事,算作抚慰。大臣和亲王们虽然对河南王高孝瑜的死深表怀疑,但是害怕高湛的心狠手辣,怕自己和河南王高孝瑜一样的下场,无人敢多说半句话,甚至不敢有哀悼的表示。唯独河间王高孝琬则无所畏惧,当着皇上和众人之面,居然在宫中大哭而出。

    退朝之后,和士开趁着和高湛对弈时又不失时机的挑拨了几句,“皇上,河间王平素骄矜自负,您看刚才在朝堂上,他分明是让您难堪。”

    高湛一向不喜欢孝琬,再听和士开一提醒,想起刚才的情景,也不禁蹙了眉,“他倒总能说出一般朝臣不敢说的话,作出一般朝臣不敢做的事。”

    “皇上,他能这样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高人一等的身世。”和士开对高家这几位王爷心有余悸,为了尽早杜绝后患,决定再下一剂猛药,于是又压低声音道,“他可是神武皇帝的嫡孙子,魏孝静皇帝的外甥,论血统和身世,就算和太子殿下相比,也是毫不落下风。”

    皇上的脸上飞快掠过了一抹阴郁之色,执起了黑子,干脆利落地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似乎漫不经心接了一句,“高孝琬这性子,迟早会吃亏。”

    和士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中又露出了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天气渐渐转凉了,桂树、七叶树开始变得光秃秃的,秋日的绚色正在悄悄退去,高府里的池水泛着冷意,萧瑟的风吹得人心里竟然有种莫名落寞感。

    半梦半醒之间,长恭面无表情地半坐在床塌上,靠着窗边出神。哭过的泪痕早已干了,郁积的感情好象也随着眼泪而离开了身体。

    她觉得很疲倦.现在她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想这么呆着。

    这样无意义的浪费生命,时间过得最快。

    天好象转瞬就亮了,本来深红一线的天边,突然就换上了刺眼的金色阳光。

    她抬手挡住眼睛,眼睛又干又痛,手指触到额头,才发现指尖冷得象冰。这些天,夜夜不能成眠,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他优雅戏谑的笑容,时而无奈时而头疼的表情,听到他带着调侃的声音,那些零乱的记忆碎片,模糊的清晰的纷乱如蝴蝶的翅膀翩翩……

    “啊,长恭,这些字写得也太丑了吧,简直就像是狗爬。”

    “诶?大哥,你好厉害,这就是王管家那只小黄狗踩翻了墨汁爬出来的哦。”

    “长恭,我的那副价值连城的画呢?”

    “什么画?我不知道啊。”

    ”你手里这只风筝怎么眼熟?啊啊啊!长恭,你居然把我的画裁了作风筝!“

    ”诶?这是你的画?哇!大哥饶命啊……“

    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来……沉浸在那些往昔的回忆里,她微微抿起了嘴角,忽然又蓦的抱住了膝盖,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像个孩子一般一样哭了起来……

    他离去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再也不会回来了。

    此时的长恭,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一个人已经在门外驻足停留了很久很久。

    前来探望的斛律恒伽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了她的哭声。一时之间也不愿去打扰她,于是就一直等在了门外。她那压抑的哭声一点一点传入他的耳中,令他的心也微微疼痛起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哭声还没有停止。恒伽垂下了眼睑,沉吟了片刻,伸手推开了房门,慢慢走到了她的床榻边,开口问道,“长恭,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朝?”

    她置若罔闻地继续哭泣着。

    “我明白你的心情,长恭,难过也是人之常情。但你这样继续下去,也会落人于口舌,”他坐在了床榻上,“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长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门外,意思让他离开。

    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微颤,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忽然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动作,他蓦的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高长恭,你看着我。“他的目光灼灼有神,“他死了。你大哥已经死了,就算你再哭上十年八载,他也不会复活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来,高家要靠你和孝琬了,明白吗?”

    她双目空洞地看着他,喃喃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

    “人不可无自信,却不可无自知,更不可无自制。高长恭,如果连这样的自制都没有,你还谈什么保护家人,保护国家,尽你的责任!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你是沥血沙场的兰陵王!”他轻轻放开了她,柔声道,“哭有时,笑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生活无非如此,快乐过后可能有悲伤,悲伤之后一定能迎来快乐,就是如此的简单。”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低声重复道,“哭有时,笑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

    恒伽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心疼,缓缓站起身来,“长恭,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明天来不来,你自己考虑清楚。”

    说完,也没等她说什么,他就径直走到了门口,在关上房门时又忍不住望了她一眼,那样的她,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伤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安慰,可是

    她必须学会自己独自面对伤痛,太多的安慰与温暖会让她有了依赖的心,会让她的坚强慢慢的瓦解。

    她需要自己站起来……

    这个,大家这点点虐就承受不了……后面的才是大虐……米有心理准备的可以摁右方的小叉叉哦……

    突袭

    今年邺城的冬天来得比往常都早,新年还没到,就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

    在时间的流逝中,高家的人似乎也渐渐忘却了这件悲伤的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长恭在恒伽来探望后的第二天就去上了朝,只是比起从前少言寡语了一些。孝琬因心里愤意难平,就在后院里扎了一个草人,有空就以射草人发泄内心的不满。只是令人疑惑的是,二夫人宋静仪仿佛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但大家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当天退朝之后,高湛又将长恭单独留了下来。

    冬日的残雪映照着阳光,洁白的雪上跳跃着金色的光芒。雪后的天空流动着近乎透明的薄云,蔚蓝的颜色清澈仿佛蓝宝石般美丽。御花园里的梅花竞相开放,白梅如雪红梅如火,枝桠错落暗香浮动。

    长恭陪着高湛穿行在梅林中,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长恭,最近家里还好吗?”高湛忽然在一株白梅树下停住了脚步,传头望向了她。几缕黑色的发丝掠过她的面颊,细白的皮肤在阳光渲染下,更加显得仿若透明,纯粹得纤尘不染,几乎融入梅林之中。顾盼之间,惊鸿照影,流露出难言的明媚清丽,满园梅花都比不上她的绝色容姿。刹那间,无边温柔如海潮般漫卷袭来将他全身淹没。

    长恭微微点了点头,用一种极为客套的语气道,“回皇上,家中都好。”

    听到这句话,他心中满满的温柔又在瞬间被无边的失落所代替。自从孝瑜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九叔叔称呼过他,而且,每次都是这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雪,羽毛状的雪花在风中形成了白茫茫的漩涡,闪耀着一点点皎洁的微光。梅枝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细雪,直到枝桠承受不住,才抖抖簌簌掉下来,正好落了长恭一头一脸。高湛微微一笑,俯下身想为她拂去头发上和肩上的雪,却没想到她立刻退后了两步,冷冷地回了一句,“臣不敢让皇上费心。”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唇边,一点一点收回了自己的手,费力地从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声音,“长恭,你还在怪我吗?”

    长恭垂下眼睑,“臣不敢。”

    高湛心里一痛,随即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你有什么不敢的!高长恭,你就准备一直用这样阴阳怪气的态度和朕说话吗!是谁说过,无论朕做任何事都会原谅朕?”

    她的声音平静无澜,“皇上,臣也没有说怪责您啊,您不是也说了,那是一个意外。”

    高湛一时气结,不由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她似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又立即低下头去,那扇形的眼睫剧烈抖了一下,摇曳的阴影就好像濒死的蝴蝶一般。

    高湛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拽了一把,若是在以前,她早就担心得开始唠叨了,可是现在……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有什么停住了,有什么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阵冷风吹过,长恭忍不住搓了搓冰冷的双手,从口中呼出了一团团白气。忽然见高湛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貂皮披风,不由分说地罩在了她的身上,还顺手将领子往上一拉一掖,几乎就遮掉了她大半张脸。

    “明知今天这么冷也不多穿一件衣服。”他低低说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长恭愣了愣,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可是眼眶里却是干涸一片。于是也没说什么,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雪,越下越大了。

    冬日的气息也一点一点附上了长安城,白色絮状的雪开始慢慢吞噬掉整个天空,刺骨的朔风夹着窒息的雪片,转眼之间将这世界变得一片素白。

    “皇上,今年好像是格外的冷呢。”阿耶往手里呵了一口气,立刻就结成了一层薄雾,他忍不住又朝着面前那位神姿清朗的年轻男子道,“皇上,这外面冷,您还是赶紧回屋子里吧。”

    宇文邕也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道,“阿耶,黄河已经结冰了吧?”

    阿耶一愣,连忙应了一声。

    “那么,也是时候了。”宇文邕回过头看着他,明亮的双眼仿佛两把利剑,开阖之间,光华毕现,被他所注视的人便觉得连心底也被照了个透透彻彻一般。

    阿耶虽然并不算聪明,但还是反应了过来。因为一旦黄河结冰,就可以从长安渡河直上齐国。他心里微微一惊,“皇上,难道您想……

    “不错,该是攻打齐国的时候了。当然,还得知会朕那未来的妹夫,让他也凑个热闹。”他微微一笑,仿若严冬尽去,春暖花开,一切阴郁俱隐去,云开月朗。

    “皇上,这次我们出其不意,斛律光又在镇守边关,说不定我们能一直打到晋阳,端了他们的老窝!”阿耶一瞬间只觉得热血沸腾。

    “阿耶,切切不可轻敌。”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静若止水的心里却涌起了另一种怅然。

    若是攻下了齐国,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再和她相见呢?

    年轻帝王的心,于不知不觉间被一根线束缚,那线细如发丝,却又坚如钢刃。

    知道也罢不知也罢,终是无力反抗亦无意反抗。

    新年前夕,齐国得到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周将杨忠率领十万大军渡过结冰的黄河,如旋风一般接连攻克北齐的二十余座城池。

    议事大殿上,大臣们皆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皇上,周主遣杨忠为帅,率领十万骑,从北道出发,又遣大将军达奚武,统兵三万,从南道进行,约会晋阳城下。若是这两方人马都汇集晋阳城下,恐怕……”赵郡王高睿先开了口。

    “不如将斛律将军急召回晋阳?”另有一人提议。

    “万万不可,突厥虽未有异动,却不可不防。”高睿立刻反对。

    “赵郡王所言不差,斛律将军不能动,但周国的南北两路不可不防,我齐国驻留邺城的兵力有限,为确保都城的安全,只有先派遣一部分步骑先去防守兵力不算太多的达奚武。”

    高湛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这前去防守南路的人选……”他环视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了一人的身上,“兰陵王,你和中书令率步骑三万人,往屯平阳,防守南路。”

    长恭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但还是应了一声。

    “朕就率领剩下的大军出发前往晋阳,驻守晋阳城,会一会杨忠的大军。”

    高湛的话音刚落,众大臣大惊失色,纷纷劝说皇上驻留邺城。

    “朕心意已决,两日后就出发。”高湛冷冷道。

    长恭的脸色微变,心中咯噔一下,不由的攥紧拳头,手心里已微微泌出细汗。

    “皇上,虽说您要御驾亲征,但若是兰陵王和中书令都前往南路,那么晋阳方面由谁来担任大将军这个职位,皇上,这是不适合您担任的。”和士开也露出了少见的忧色。

    高湛面前的白玉珠帘微微一晃,“和士开,我齐国能担任大将军的人选,并不是只有兰陵王一个。”

    长恭的脸色更加苍白,拳头攥得更紧了。

    “皇上,臣推荐赵郡王统帅全军。”众人一见这举荐赵郡王的人居然是河间王高孝琬,不免很是惊讶。就连长恭也吃了一惊,高睿一直对义妹高秀姜的死耿耿于怀,所以早和和士开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在皇上面前也没少说高家兄弟的坏话。

    高湛也略带惊讶地望了过去,只见河间王一脸坦荡荡,光明磊落,并无丝毫异常。沉吟了片刻,他采纳了高孝琬的建议,将节度六军的大权交给高睿,并将邺城的一切事务暂时先交给了孝琬。

    是夜,飘雪如花翻飞,飒飒冷风肃杀。

    长恭和长公主在房里拉了几句家常之后,就准备回房休息了。在穿过长廊的时候,发现孝琬的书房里还闪烁着烛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前,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孝琬正凝视着一副画像前静静出神,烛光溶溶浸浸,他的白衣上似蒙了一层薄霜,清俊眉宇间,空抑悲伤之意,拂之不去。

    “三哥,这么晚还不去休息吗?”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自从大哥过世之后,三哥就经常对着父亲的画像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孝琬一见是她,神色顿时缓和了几分,“长恭,刚才我娘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顺便说了一些家常,”长恭略带心疼地看着孝琬憔悴的脸色,努力克制噎满喉头的苦涩,“三哥,你就早些休息吧,这阵子你瘦了不少。”

    孝琬叹了一口气,又望向了那副画像,低声道,“我身为当家人,连大哥也没保住,父亲一定对我很是失望。”

    “大哥,这不是你的错。”长恭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不过三哥,高睿向来和我们不和,他在皇上面前也没少说过大哥的坏话,为何你今天举荐他?”

    孝琬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向来也不喜欢那个人。但是,如今国难当头,个人恩怨都该抛在一边,既然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对国家有帮助,又为什么不推荐他呢?”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抬眼望去,只见孝琬的脸上一片平静,那抹举手投足间的高贵与磊落,宛若浑然天成。她不由胸中一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心潮澎湃,连日来的愁闷伤痛被一股豪气所代替,也朗声道,“你说得对,三哥。国难当头,那些小小的私人恩怨又算得了什么!三哥,我一定将来犯的周人赶回长安!”

    孝琬拍了拍她的肩,“明天你就要出征了,不过这些日子天气恶劣,行军不便,你也要多加小心。”

    长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三哥,你也要千万也要小心,还有,”她顿了顿。“记得要保护好皇上。”

    “长恭,我知道自己的职责。”孝琬抬头望了一眼父亲高澄的画像,忽然转开了话题,“对了,等这次的危机解决了,你也该接小铁过门了……”

    “也是,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向我诉苦……”

    这一夜,两人又谈了很多别的事,也回忆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银纱流转,沙漏一点一点,更迭光阴。

    窗外,点点的星光逐渐暗淡了下去,远方的苍穹幻化出金色的华彩,一点一滴铺散开来,成了黎明。

    抗命

    两天后,齐帝高湛率领大军,协同赵郡王等高家宗室冒雪前行,兼程至晋阳,在那里等待周将杨忠所率领的大军。

    而在这之前,长恭也和恒伽出发前往平阳,拦截达奚武的三万大军。

    大雪连着下了几天几夜,终于放晴。长恭率大军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连日来人疲马乏,也趁着这个时候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稍作停顿。此处离平阳尚有距离,远处峰峦寂寂,冷峭的狂风卷起大地上厚厚的积雪,化作一条雪白的怒龙,当空飞舞,直舞的白鳞乱落,在阳光下绽开万点彩晕,如散漫天花雨。

    浑身戎装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帐前,整个身体被在晨光的照耀下,宛如浅草上的露珠,浮动着一层淡淡白梅清香。

    “长恭,再过十来天我们应该就能赶到平阳了。”恒伽从帐内钻了出来,顺手递给了她一罐热水。

    长恭点了点头,伸手去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他唇边那抹微笑,不是那种优雅而虚伪的微笑,也不是那种狡猾又高深的笑容,而是再简单不过的纯粹的笑容,犹如不寒杨柳风扑面,融融春暖意沐身。

    她低下头,捧起罐子喝了一口热水,那温热的感觉从喉间向四肢百骸渐渐漫延,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沉静而温柔的心情了,仿佛被春日明澈的气息包裹着,仿佛可以忘却一切的苦闷……

    “恒伽,你说晋阳那里能抵挡得住杨忠的大军吗?”她的心里一直忐忒不安,担心着晋阳城的百姓,担心着

    恒伽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放心吧,原本在晋阳的驻兵就和杨忠的军队人数相当,再加上这次是皇上御驾亲征,士气高涨,应该没有问题。”

    长恭又喝了几口水,没有再说话。

    “高将军!斛律都尉!”一位士兵策马朝这个方向飞驰而来,还没立定,便利落的翻身下马,跪了下来将一卷文书高举过头,“这是从晋阳传来的紧急军情!”

    恒伽立刻接了过来,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微变。

    “恒伽,晋阳怎么了!”长恭见他的神色异常,心知不妙,一颗心顿时被揪了起来。

    恒伽抬眼望住了她,沉声道,“突厥可汗以十万铁骑接应周国大军,从恒州分三路直攻晋阳了。”

    “什么!”长恭手里的罐子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大失冷静地夺过了那卷文书,一字一字地看着,手腕不禁微微颤抖起来,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原来周国和突厥这回打算来个前后围攻,”恒伽蹙起了眉,“这下就麻烦了……”

    “斛律叔叔不是在镇守关外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脑中混沌一片,急得失了方寸。

    “那恒州刺史投了敌,所以才让突厥由此乘虚而入。相信父亲也派出了军队去拦截了。”他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长恭,别忘了你是主帅,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在战场上你向来镇定自若,这回怎么这么急躁?”

    “我……”她咬了咬牙,“我怎么能不急呢?一旦晋阳被攻陷,我大齐就完了,就算斛律将军派兵拦截,万一来不及呢,万一被突厥抢了先,二十万大军啊,晋阳又如何能守得住!”她犹豫了一下,“恒伽,不如我们……

    “长恭,如果你想带军返回晋阳,我只能告诉你两个字,不行。”他对长恭的心思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为什么,恒迦,现在是拦截达奚武重要还是保住晋阳更重要!”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我们的任务就是拦截达奚武,军令如山,违者斩。”斛律恒迦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变通!我才是主帅,我说了算,立刻拔寨起营回晋阳!”长恭厉声道。

    “高长恭,你一个人胡闹就算了,别让这三万士兵陪着你胡闹!违抗军令的后果你想过没有!就算现在回晋阳,就算保住了晋阳,他们还是要受军法处置!”恒迦一反平时的温和,脸色铁青地斥责道。

    长恭微微一愣,神色黯然地喃喃道,“对,我不能让大家陪我一起发疯,不能连累你们……”

    “高长恭,关心则乱,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法。”恒伽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像是犹豫了一下又说道,“皇上鸿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

    长恭的身子一振,不敢去正视他的眼睛。

    他知道,原来他知道……为什么她会大失方寸,为什么她会焦躁不安,因为

    九叔叔……晋阳城里有九叔叔……

    胸口的感情突然间膨胀起来,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痛苦与悲伤,一波又一波袭来,心脏痛得绞在了一起……

    真的……好痛……

    “我明白了,恒伽,那我们就去营帐内商量一下对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是平静无澜。

    一进营帐,她就将地图取了出来,摊放在了案几上,摸了摸下颌道,“恒伽,从此处去平阳,最快需要几天?假如我们能以最快速度到达平阳,解决达奚武的大军,或许还来得及再赶回晋阳。”

    恒伽刚开始对她忽然冷静下来得态度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此时看她一脸认真地研究着地图,才发现她最近消瘦了不少,漏进来的淡淡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流淌过她尖尖的下颌,温柔得令人心疼。他不由心里一软,长恭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更何况,前不久还失去了感情甚笃的大哥,刚才他的语气也许是过于严厉了吧。

    心思恍惚间,忽然听她问道,“恒伽,若是你最在乎的人有危险,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他?”

    “当然。”望着她优美的侧脸,他脱口而出。

    “那么我也一样。”长恭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他忽然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心里暗道不好,却已经来不及,只觉得脖子左侧被重重一击,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在失去意识前,他忽然想到,这好像是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中了长恭的计……

    “对不起,恒伽,我不想连累你们。”她慢慢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了帅印,放在了他的身上,“平阳就拜托你了。”一切安排就绪,她又将段副将叫来营帐,吩咐道,“斛律大人身体有些不适,现在正在休息。等他醒了之后,你们全要听他的指挥。”

    “高将军,那你呢?”段洛吃惊地问道。

    “我吗?我有一件非办不可的事。”说着,她翻身上马,再不言语,策马而去,身后扬起一道笔直而辛辣的雪尘,刺得段洛近乎睁不开眼。

    天,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戎装少女一路策马狂奔,在大雪里飞驰似一道银色闪电裂开了这苍莽雪原!什么军令如山,什么军法处置,她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在乎……她只要……去晋阳!

    飞光马啊,快些带她去晋阳吧!快一些,快一些,请再快一些!快些把她带到他的身边……九叔叔……等着她……一定要等着她!

    雪下得更大了,空中飞舞的雪花,每一片都如同青锋利刃。风,呼啸着奔过,卷起层层雪粒和冰粒打她的在脸上,硬生生地疼。

    不知在雪地里飞奔了多长时间,风更大,雪也更厚了,漫天的飞雪几乎挡住前面的去路,十步之内都看不清前路,飞光马的腿也被厚重的雪完全埋住了,很难行动……此处山谷的地形正好宛若低陷的盆地,又恰好在风口,积雪堆积地比别处都要多的多。雪越来越深,马已经不行了,大半个都埋在雪里,雪粒疯狂地钻进领口及她的口鼻中,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一片白茫茫,早已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

    不可以……她绝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去晋阳……她一定要去晋阳……

    虽然此刻的情况很不妙,她的意识却是异常的清醒,她明白只要自己一停下来休息,也许就会再也站不起来。于是,强打起精神挣扎着抱住了马脖子,低声道,“好飞光,你还要随我南征北战,也不想窝囊的死在这里吧,不想死的话就必须往前走,只要走出这个山谷就好,飞光,我们一起去……晋阳,一起……去晋阳……”

    飞光马居然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忽然长啸一声,从雪堆里挣出了马蹄,长恭大喜,紧紧搂著了它,哽咽道,“好飞光,好飞光……”

    此时的营帐内,斛律恒伽才刚刚恢复了意识,在听了段洛将长恭的话复述了一遍后,他的内心不可遏制地愤怒起来,这愤怒如巨浪没顶,吞噬了所有的思想,如铺天盖地的火焰,把所有理智燃烧成灰。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竟是这样愤怒,更不明白还有与那愤怒一起涌至的深深的痛心……还有担忧。

    “斛律都尉,现在如何是好?外面又下着大雪,高将军他若是被困在回风谷的话……”在看到斛律恒伽露出像是要杀人的脸色时,段洛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段副将,你立刻选出十名精通此地地形的士兵,随我去回风谷找高将军。”恒伽一听回风谷几个字,更是心惊,那是回晋阳必经之地,地势险要,之前大军也是好不容易从那么过来,而现在长恭只有一个人……

    段洛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对方的秀眉拧得紧紧地,冰冷狭长的眼睛闪过一片冷艳的寒光。

    “斛律都尉,还是让在下去吧。高将军不在这里,您就是主帅,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军队群龙无首,又该如何是好?”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段副将,若是你最在乎的人有危险,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他?”

    “当然。”他话音刚落,忽然发现对方的神情渐渐发生了变化,那原本僵硬的脸上竟如春风化雨般绽开了一丝笑容

    “那么我也一样。”

    恒伽带人赶到回风谷的时候,雪势终于渐渐缓和下来。原本凄厉的夹着雪花飞舞翻滚刺骨的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肆虐的脚步。落雪吞没了所有其它的声音,天地间只剩沙沙一片声响。

    “斛律都尉,这里什么人也没有。过了山谷的话离我们驻扎的营地就太远了。”一位士兵。”

    恒伽面色沉静地向远处望去,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焦灼,长恭若是回晋阳,就一定会经过这个山谷,一路过来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就算有什么踪迹,也被大雪所掩盖了……不过如果

    他心里一动,继续策马向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雪地上的踪迹,忽然在离山谷出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痕迹,他急忙下了马,再次确认了之后不由心口一松,这些马蹄印应该是雪停了之后留下的吧,这么说来,长恭她已经离开这回风谷了……

    ”斛律都尉,我们“

    ”立刻赶回军营,全军拔寨起营即刻前往平阳!“

    齐都,晋阳。

    天色一片混沌,大雪在一番肆虐之后似乎也没了元气,只有一些细碎的雪花稀稀疏疏地飘落。灰色的城墙上遍布了士兵和弓箭手,时时严阵以待,齐帝高湛静静站在那里,任凭雪花不时掠过他的脸颊,上撩的视线如暮冬之月冰冷而淡然,却有着旁人无法察觉的担忧和焦虑……

    “皇上,杨忠的十万大军很快就会兵临城下,若是等到突厥从北结阵而来,与周军犄角相呼,势必把晋阳围得铁桶一般,恐怕晋阳难守。依臣之见,皇上还是趁大军未到,先撤离此地。”和士开一见情况不妙,急忙劝了起来。

    “皇上,万万不可!”赵郡王高睿怒瞪了和士开一眼,“如今若是皇上离开晋阳,势必军心大乱,如今尚未开战,胜负更是未分!”

    “赵郡王,难道你就不为了皇上的安危考虑!万一晋阳城被攻破……”

    “和大人,你怎么尽长他人志气,就算他们的兵力远远多过我们又怎样,打仗靠的不只是人数多寡……”

    “赵郡王……”

    “够了,你们就别吵了。”高湛微微蹙起了眉,“让朕安静一会。”

    两人立刻闭嘴,谁也不敢再多说半句,就在这时,忽听旁边一名士兵脱口惊呼,“看,那是谁!”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红色戎装的少年策马奔驰在雪地间,仿如疾风一般的冲着这个方向而来,犹如一团火焰燃烧在雪地上,鲜艳的红色与一望无际的白色,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待到骏马在城墙下停住了脚步,马上少年抬起头的那一刹那,立刻又有人惊呼道,

    “是兰陵王!”

    高湛的身子微微一晃,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有什么就像潮水一样,自他的心底慢慢地漫了上来,拍打着一层层酸酸涩涩的泡沫,温柔却又伤感地包容住他,直到溢上眼眶……

    长恭这个傻孩子……

    长恭一进了城,就匆匆冲上了城墙,在见到高湛的那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定定看着他,身旁所有的人好像突然全部消失,细雪飘飞的城墙上,只有两个沉默的人,而那冰冷得刺入肺腑的空气却在他们之间蔓延,那样无声的对视,让她终于沉不住气了,脱口喊了一声,”皇上……“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他的脸上掠起了一抹怒色,然后伸手一把拽起她就往城墙下走,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高长恭,你知不知道违抗军令是什么后果?”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来晋阳!朕可以随时以你违抗军令为由砍了你的头!“

    “若这是皇上的旨意,长恭自当遵从。”

    “高长恭,你以为朕不敢吗!”他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气极。

    她抬起头,唰的一声就抽出了长剑,将剑柄的方向递了过去,“是杀是剐,任由皇上处置。”

    望着仍在微颤的剑尖,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随着一起颤抖,终于,慢慢地伸出了手,却不是向着长剑,而是一把将剑的主人紧紧拥入了怀中。连日来的一切伪装灰飞烟灭。那如洪浪决堤般穿心过肺狂奔而来的,是他压抑成五脏六肺的渴望和想念,最终,汇聚成了一个颤抖的声音,

    “长恭,你已经原谅我了,对不对?”

    她浑身一震,手中的长剑叮一声掉落在了地面上,她的胸腔发出自己也听不懂的声音,只是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手指痉挛地用力抓住他的衣服.这么多天来深深积压的悲伤,自己所爱的人杀死自己所爱的人的痛苦,她可以向谁发泄?自以为已经积压收藏得妥贴无痕的悲恸,原来只需他的一句话,就能如此轻易地勾引出来。

    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胸前的衣服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拼命压抑的隐泣从胸前传来,这一次他终于听清楚了她的话,象是从碎裂的胸膛发出的间断的声音:“……你不该杀他的,你不该杀他的……”

    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原来,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选择了相信他。

    闭了闭眼睛,他强而有力的拥抱住怀中的人。

    嘴里一阵发涩,就好象苦胆破在嘴里,可他苦不能言。

    破敌

    两天后,传来了周国的十万大军已经接近晋阳的消息,与此同时,突厥十万大军也过了汾河,很快也与周国大军会师晋阳城下。

    晋阳正中的玄色军帐上,深紫战旗迎风猎猎飘扬。高湛凝视着身边的少年将军,不由怔怔入神。但瞧那少年默然不语,若有所思,已是美之极致。若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更加难掩那气吞万里的锋芒毕露。不过此时的少年,眼中却是布满了血丝,全部心思都在那张地图之上。

    为商讨如何迎敌,高长恭和赵郡王等人已经两天两夜未眠了。

    “皇上!高将军,赵郡王!”就在这时,在前方打探军情的探子匆匆跑了上来,一脸焦急道,“周国大军已经到了离晋阳城二里开外的郊外!”

    探子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皇上,不如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大开城门,举军而出,迎前逆击,打他们一个不备!”和士开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立刻就有几人七嘴八舌的附和,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和大人,这个主意实在不怎么样。”长恭在一旁冷冷开了口,不过眸光一扫,却是有如利剑,顷刻便止了众人的聒噪。和士开瞧见那眼神,不由也是心里一悸。

    “步兵气势本来就有限,现在城外积雪深厚,我们出军逆战,反而消耗更多体力,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不如就在这里结阵待之,彼劳我逸,必能取胜!”

    和士开面色一阵发青,讪讪道,“高将军,如果我们能夺得先机,攻其不备,也未必会输。”

    长恭用一种十分蔑视的目光瞅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和大人,本将军要的是必胜,而不是你所说的未必会输!”

    和士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得不转向了高湛,想看他怎么说。高湛一脸沉静地望向了高睿,“赵郡王,你是统率六军的大将军,你的看法呢?”

    高睿看了一眼长恭,避过了和士开的目光,朗朗开口道,“皇上,臣认为高将军言之有理,以逸待劳,方是取胜根本。和大人的方法不可取!”

    他的话一出口,和士开的脸色更加难看,而其余几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照之前的关系,他们还以为赵郡王会向着和士开这边,没想到……

    高湛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那就照高将军所说的去做,等周国大军一到,立刻开城结阵,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说完,他站起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