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华歌第43部分阅读
冷玥华歌 作者:rouwenwu
忽然凉亭边的栀子花丛动了动。
有什么东西吗?
我脚下一顿,凑过去,拨开花丛。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一只毛茸茸的小团子正蜷缩在花丛深处,睡的正香,发出温驯的呼呼声。通体银白,如一只雪球落进了碧玉花丛里,在黯淡的暮色中光彩闪烁。
这是什么?我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宫中侍卫仆从也有妖族,但极少会在人前现出本体原形,这不仅失礼,而且妖物皆有天敌,一旦被人知晓了本体,就相当于被人知晓了天生的弱点。所以妖物化形之后,若非重伤无奈或作战便利,极少主动现出原形。
眼前这只睡得又香又甜的小狐狸一看年龄就不大,还是只幼狐,难道是……仔细想想,宫里好像也没有别的小狐狸了。
可是他不是回别馆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睡觉,还睡得这么肆无忌惮,原形毕露?
我弯下腰,仔细查看,他睡得极沉,这么近了都没有感觉。恶作剧心起,我偷偷拽了拽他的尾巴。
见他丝毫没有反应,我再加大力道,他也只是略微动了动,依然没有醒来。
这还是狐狸吗?简直是头猪啊! 我无语,不过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脑中坏主意闪过,我伸手拽住它的尾巴,直接倒着拎起来。
哈哈,可惜没有影水晶,若能把现在的画面记录下来,等这小子清醒了,看他是什么表情。
提着尾巴在掂量了掂量,挺轻的嘛,没有几两肉,又晃了晃,绒毛团发出不舒服的呜呜声音,四只小爪子无力地挣扎着。
哈哈,让你一个人出宫去玩,丢下我一个人这么无聊。
可能是被我折腾的狠了,片刻,他动了动耳朵,眼睫毛颤抖。
不好,要醒了?!
注意到这点,我赶紧变换动作,将它抱进了怀里。
不料他却只是在我怀里蹭了蹭,对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又迷糊了过去。
我松了一口气,却有些恼火,心虚什么啊,被我拎尾巴活该,谁让他随便化出原形,还睡得不省人事。想虽然这么想,但却不敢再拎一次了,万一真醒了,被他去父王那里告一状也是麻烦。
可接下来怎么办,把他扔回花丛,让他继续睡着?还是拎回寝殿?这样好像太便宜他了。
正犹豫着,一个细微声音响起,“爹爹”
我一惊,低头看去,怀里的小狐狸正眯着眼睛,似醒非醒。
“谁是你爹!”我随手捏住他的耳朵拧了拧,不悦地想,我哪点儿像是那风流城主了。
“娘亲。”他又继续叫着,继续往我怀里蹭。
我无语了,他娘亲不是早就死了吗。
不过他这是怎么了?像是中了迷魂术一般。
仔细闻闻,亭中好像弥漫着一种异香,这种味道,我循着望去,是栏杆上放着一个竹筒。我拿起来拔开塞子,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这小子喝酒了!难怪睡成这样,怎么弄都弄不醒。
他才四岁吧?竟然就敢喝酒,真不知道青丘城主平日是怎么管教他的。
不过看他睡得这么香,这种东西好喝吗?宴席上常见母皇与父王软用,却从不让我沾唇,对酒的味道,我也一直很好奇。
竹筒里不剩下一半,浓郁的紫色晶莹如水晶,香醇的气息勾引着我。偷偷看看四周没人,我凑到嘴边,一抑头就喝了一口下去。
“咳咳咳……”呛得咳嗽,险些吐出来。
好刺的味道啊!不过等平息下来,仔细砸了砸舌头,却又觉这味道似乎不赖,舌尖儿麻麻的,香香的,又带点儿甜味。像是葡萄,又像是别的果子。
一不做二不休,我一口气将剩下的全部喝了个精光。
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唇,还真是越喝越对胃口,可惜只有半筒。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等以后出宫,能不能再让他带点儿呢。
先回九霄宫再说吧,正要迈步,却觉一阵晕眩涌上,眼前的东西都变成了两个影子。
我摇了摇头,不仅没有清醒,眼前更加模糊了。
真是累啊,好想睡觉,凉亭里微风吹拂,掀动轻薄的幔帐。朦胧中,我仿佛已经回到了寝殿的凉台上。
似乎在这时休息一下也不错。
把怀里柔软蓬松的“白色枕头”往栏杆边上堆了堆,就舒舒服服地一头枕了上去。
第十八章心有所悟
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寝殿的床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了,还有枕头,仿佛变成了活的,不停地想要从我头底下钻出来。
真不舒服啊!我翻了个滚,狠狠捶了那不听话的枕头几拳,用力抱紧了,一头压下去。
梦中好像划过一道电光,紧接着脸颊火辣辣地发疼。
迷蒙中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正怒气腾腾地瞪着我,说着什么。
是谁?竟然敢打扰本殿下睡觉,我一巴掌拍了上去,“啪”地一声清响,世界终于安静了。我呼呼大睡起来。
然而安稳了没多久,一股冰凉的东西劈头盖脸浇下了,刹那间冰冻彻骨,我猛地清醒,跳了起来。
动作太猛带动一阵头晕,我扶住旁边的柱子,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我并不是在寝殿的床上,而是在凉亭里。眼前站着白郁,衣衫不整,脸颊泛红,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两只眼睛发光似地狠狠瞪着我。
这是怎么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自那次比试之后,我们相处不说上融洽,也算和平,很久没见他这样剑拔弩张的炸毛姿态了。
头还是发晕,难以思考,视线转过,落到扔在一边的竹筒上,我一愣,立刻想起来,刚才我喝酒了!
不过是半筒酒而已,竟然就这么厉害,方才那种感觉……是喝醉了吧,原来酒醉是这种滋味,简直和中了迷魂的咒术一般。我感慨着,一边咂咂嘴,不过味道还真不坏。
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是这小子刚才用冰水术把我浇醒了吧,真是粗暴,我打了个喷嚏。抬头看白郁。
白郁却一脸不善地瞪着我。
哼,瞪什么瞪,你拿冰水浇我还没有跟你算帐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喝了。甚至喝地酩酊大醉,连原型都露出来了。
我毫不犹豫地瞪回去。
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可爱一点,躺在怀里乖乖的,忽然想到,刚才喝醉之后直接躺下了,睡着的时候好像还抱着一团暖暖的枕头,不会是……我动作一郐,脸上顿时有些发烫,还有些发痛。
咦,发痛?
我连忙摸自己脸颊,果然隐有红肿的痕迹,被挠了几道爪印,还好没有流血。是他!
我又惊又怒:“你竟敢挠我!”
“谁让你先压我的。”
“让母皇和父王知道你偷偷喝酒,一定把你撵出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剩下的那一半哪去了?!”
“我……”我一时语塞。
“有本事就去告状,哼,走就走,我还巴不得呢。”他不屑地道。
脑筋一转,我脱口讽刺道,“我不过喝了一丁点儿,比不上你喝的糊里糊涂,刚才还冲我叫娘亲。”
他脸腾地红了,神色有些慌乱,分辩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要能,还往我怀里蹭,”这句话说得好像有些不妥当,不过不管了,“又叫爹亲,又叫娘亲的,你都几岁了,还整天只知道哭爹喊娘,羞不羞啊。”我冲他扮了个鬼脸。
他沉默不语,也知是不是想起刚才的情形,脸色又红又白的,神情意外脆弱。
仔细看去,他脸颊也有些发红,形状像是个巴掌手印,好像也是我的杰作。我有点儿心虚,又有点儿后悔,刚才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啊?万一被父王知道,我们都要挨训。
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殿下,殿下……”
是九霄宫的内侍,我转头望去,夜色已经完全笼罩四周,远处隐隐闪烁的灯光正在向这边寻来。看来迟迟不是归,宫里出来找人了。
犹豫了片刻,我决定不和小孩子计较了,开口道:“喂,我们回去吧。”
他却瞪了我一眼,转身跑了。
喂,你跑什么啊?我追了两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花丛深处。侍从们已经寻到了这边,迎了上来。
“殿下,听驻守宫门的侍卫说您早就回宫了,怎么一直不见回去呢?”贴身的宫女问道,一边疑惑地看向白郁消失的方向,“刚才那是白侍读吧,行色匆匆要去哪里?”
“没什么,刚才与白侍读遇到,就在这里切磋了两招。”我无所谓地道,一边悄悄将脚底下的竹筒踢进了草丛时在。早就用通风的术法将凉亭内空气换了一遍,四周闻不到一丝酒香。
已经习惯了我与白郁之间的“切磋玩闹”,侍从们虽有疑惑,却并未多说什么。
圆月当空,遍地银光,一片寂静,跟随侍从回去的路上,我望向苍茫无尽的宫阙深处,皇宫这么大,那小子也不知跑到哪里了?又在干什么呢?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忆起了温衡曾经说过的话,“白侍读年龄尚稚,就离家入宫,难免不适,殿下日后还请多担待一些……”
静谧的月光下,我慢慢醒悟到,这个对我来说无比亲切熟悉的地方,对他来说,其实是全然的陌生吧,所以,刚才喝醉了才会在睡梦中喊爹。他很想家吧,相信家中的亲人,无论这金彩琉璃的宫殿有多好,终究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好像有点儿了解他别扭的脾气了,今晚说得似乎有点儿过份,算了,明天见了面再说吧,我悄悄想着,还有那个酒,下次拜托他多带一些。
高远深邃的天空一碧如洗,飞翔在这冰蓝色的底幕上,心情格外开阔爽朗。俯瞰而下,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高山无限延伸,幽深的碧绿中透出斑驳的黄,昭示着寒冷冬季的到来,远处有挺拔的山尖儿上已经顶起皑皑的白雪。
“想不到云突山脉冬天的景色这么美。”飞翔在空中,我忍不住赞叹道。
“现在只初冬,风景尚好,等到暴风雪来临,这里都会变成冰雪的天地,遍地银白,飞翔在空中,甚至很容易迷路呢。”说话的是负责这次出行护卫的总军领华烨。
我们一行正走在前往东部舜城的路上,驾着重翼鸟的侍卫队伍围绕着高翔的赤色朱鸾,凛冽的寒风呼啸在耳边。
转眼间我已经快满十二岁了,按照魔界惯例,历代公主都要在这个年龄开始接触政务,出门历练。
而此行就是我第一次尝试——陪同父王前往东部边境巡查。
第十九章舜城之行
说是陪同,不如说是学习更贴切,毕竟第一次的出门,谁都没有指望我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我的任务就是陪伴在父王的身边,多学,多看,多想,多问。不仅是朝政处理,更多的还有魔界广阔多变的风土人情。从朱鸾背上俯瞰下去,这广阔无垠的土地,这无数城镇乡村,都是我历练的目标。
旁边白郁忍不住道,“你小掉下去啊,若是被发众看到,那可就笑死了。”
我不屑地道:“掉下去下好,早就想亲身体验一下民间是什么情形了。”话虽如此,却还是坐正身体。公主的仪态还是需要保持的,朱鸾飞翔在天上,路过的城镇村庄见了,无一不指指点点,不像皇城内的居民,对朱鸾的飞翔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外面习了一天,公主也累了吧,不如去车驾内休息片刻。”旁边华烨诚恳地建议道。
前方安排有七宝云车,银白的云上是巍峨精美的宫殿,光彩琉璃房间陈设完备,一如宫内,身处其中如在陆地上一般平稳,也无寒风侵扰。
但是,“在云车上有什么意思,还是在外面看风景好。”我随口道。
“飞了一天也累了,反正这一路不长,先去休息吧。”白郁却建议道。时光荏苒,他已成长为俊秀挺拔的少年,不再是那个整天闹别扭的小孩子了。
华烨眼中闪过一丝期盼。我心下一动,我们留在外面,护卫队也很烦恼吧。离开这些天,我和白郁如同出了笼的鸟般欢欣雀跃,护卫队肩上保护任何必然大大增加了。
“好吧,先去休息一会儿。”我从善如流地道。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侍卫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至于如此吗,我有些无奈,虽然是第一次出远门,但以我和白郁的武功术法,身下所驾又是神兽朱鸾,安全绝对不用担心。侍卫队却如临大敌,护卫地一比空隙都没有,好像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样。
进了七宝云车,跃下朱鸾,我抱怨道:“这样就算到了舜城,只怕也干不什么了。”
“反正他们盯着的人是你,我可不用担心。”白郁幸灾乐祸地道,“舜城可是我们魔界东南部的第一大城,到时候一定要出去逛逛。”
“不要这么没义气好不好。”我白了他一眼,双双进了正殿。
父王正在殿内处理政务。冬天是魔界最严酷的季节,从极地冰原吹来的寒气,翻越山岭,几乎侵袭到广阔的魔界全境。因此每年冬天来临前,政务也格外繁多,过冬物资的筹备,边境魔兽的防卫,千头万绪,都要一一筹备巡查。
见我们进来,父王合上书卷,笑问道:“外面看得开心吗?”
我点点头,随即又儿不好意思地望着桌上那厚厚的书案,今天的文书功课好像还没有完成呢。
“这一路走来,有什么感想?”
“云突山脉可真是长啊,不愧是我们魔界的王脉所在!”我直白地感叹道。一路飞来,城镇乡村连绵不断,更有无数繁盛的大城市,甚至包括皇城和龙城,也是坐落在此地。还有即将抵达的舜城也是。
父王笑了,正想说什么,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连忙上前,帮他捶背,旁边白郁递上温热的茶水。
“感觉怎么样?”我紧张地问道。
父王喝了一口茶水,缓过气息,“可能是近来寒气入体,旧伤有些复发吧。”然后拍着我的手,笑道,“皓月不必担心,已经恢复地并不多了。”
我点点头,心下越发担忧。去年冬天,父王练功出了岔子,险些走火入魔,虽然很快恢复过来,但身体却大不如从前,时常咳嗽不止。我每次话询问,无论父王母皇,还是宫中医官,都众口一词地说未有大碍,只需精心调养就可慢慢恢复。但这都一年的时间了,也未见有什么起色,而且我注意到,每次咳嗽起来,他的脸色都不好看。
到了父王这个级数的高手,练功还会走火入魔,这实在太罕见了。除非是修炼什么特殊的武功。
闲暇时候我也曾偷偷翻阅典籍,历代玄王在公主出生后,功力身体都会大受折损。因为他们体内的龙珠会归于虚无,等待重新选择下一任主人。失去了龙珠,如同修道之人失去了本命法宝一般,功体自然大打折扣。但父王也不知是修炼何种功法,功力几乎没有变化,甚至比以前更胜一筹,这一直让我大惑不解。也越发怀疑他是在修炼什么特殊的功法。魔界也有许多秘法能大幅度提升功力,但有得必有失,对身体的损耗也极大。
我有心劝说,却始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父王,您这些日子太累了,还有这引些政务……”看着桌上摞得厚厚的文书玉简,我心下惭愧,父王和母皇这么辛苦,说到底都是因为我这个继承人太没用。同时暗下决心,从明天起,不去外面玩耍赏景了,专心帮父王处理政务。
父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笑道,“这些不过是日常事务,并没有多少。前面舜城是温衡的领地,他行事素来稳重,想必一应事务已经筹备完善。倒可以省去我不少功夫。到时还可以陪你好好逛逛。你不是早就想见识海边的风光了吗?”
我乖巧地点点头,抱住父王胳膊,“那也得等您的伤势好了再说。”
白郁也在旁边建议道:“听说舜城外的丹枫峡谷内有很多温泉,对疗伤有奇效。趁此机会,殿下不如拨冗前去静心调养些时日。”
父王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也好。”
七宝云车飞翔速度极快,第二天下午,我们便到了此行的最后一站——舜城。
夕阳正好,云淡风轻,云车的七彩光华熠熠生辉中,穿过弥散的薄雾,直达巍峨高耸的城墙。而城外的高台上,温衡早已率领麾下文武官员远远迎了出来。
第二十章 临水远眺
舜城是云突山脉最东部的城市,属于羯罗一族的领地。温衡身为城主,每年的冬天,都会暂时卸下丹云地宫的职务,回城内主持大局,等到年祭之后才返回就任。
算算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他了,此时遥遥望去,相比在宫中的静默温文,此时站在云端衣袂翻飞的他更添了一种意气飞扬。
依礼将我们一行人迎进了府邸,短暂的休憩之后便是接见的宴席。
觥筹交错,彩绣辉煌,宾客远比我预料中的更多。略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些人应该多半都是冲着温泉来的。舜城北部的山脉中分布着无数温泉,内中蕴含地火灵气,充盈纯净,无论修炼、疗伤均有奇效。不少贵族世家在此地建有别馆,每到冬天来此旅居,不仅有利于提升实力,更是一种享受。因此这一顿宴席格外热闹,不但有城内的官员贵族,还有不少恰逢其会的贵族子弟,前来觐见父王。
我素来不喜这些场面,进行了没多义,就心不在焉起来。直到父王爽朗的笑声召回精神,“素日里也曾听闻舜城少主文采风流,武功精湛,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温衡的儿子?我连忙抬头望去,站在温衡身边的少年已经跪下行礼:“臣参见玄王殿下,多谢殿下称赞。”
礼毕,他抬起头来,我才看清楚他的相貌。
生得俊秀挺拔,眉目依稀有温衡的影子,少了一份温文隽和,却更多了一种风流蕴藉,洒脱不羁。似乎感受到我的注视,他视线一晃,一双桃花眼便在我身上转了一圈,一边冲我眨了眨眼,清朗风雅的笑容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我也冲他笑了笑。
见礼完毕,他起身退到一旁。父王手指轻敲着座椅把手,询问了他一些文武学识方面的问题。景凡皆回答的滴水不漏。
父王眸中闪过赞许的神色,又向温衡问道:“对了,你府里不是还收养了一名义子吗?怎么今次不见他出来?”
温衡笑道:“他身体不佳,又不训礼仪,不敢让他出来冲撞了圣驾。”
我也曾听说过,温衡收养的这个孩子似乎是因为幼年受了寒气,所以一直身体不好,极少在人前出现。
父王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与温衡说了几句闲话,很快又有别人上前觐见了。
宴席进行到了后半段,我无聊地直找哈欠,旁边白郁也无精打采。又等了片刻,终于寻了个机会,我们两人从宴席上跑了出来。
殿后就是花园,建得精巧别致,极富韵味。更有许多本地盛产的花卉植物,新奇奥妙。踏着珊瑚珠铺就的小路,我们逐渐走进了园子深处。风吹过垂下的白色花树,金色细蕊轻轻颤抖,金粉簌簌,沾染了肩头。
“想洷舜城这么漂亮。不愧是十二名城之一。”我由衷赞道。
“说到风景,我们青丘也不差啊。”白郁笑道。“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青丘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当年魔祖蚩尤立国,开万世基业,册封十二城,均是追随他一路征战的文臣武将驻守,扼守魔界的十二处要地。之后千万年里,魔界日新月异,又发展出无数繁华昌盛的大城市,但十二城的地位却始终无可替代。这些家族传承至今,也都是魔界数一数二的世家贵族。当年我选侍读,就是以这些家族为中心挑选。
想起来,那个景凡差点儿变成我的侍读呢。说起这事儿,我禁不住道,“那个景凡倒是人材涽 ,听说武艺极好,也不知道比我们如何?”
白郁却笑了一声,“他出名的可不仅仅是武艺。”
我也忍不住笑了,景凡他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性情却出名的风流洒脱,据说,舜城之内有不少贵族少女倾慕他,甚至连来此旅居的贵族小姐,都有他的倾慕者。而他偏偏也来者不拒,周旋花丛中应对自如。虽限于年龄,尚未真的发生什么风流韵事,但交往调笑却是常事。很多人都以收到他的情信为荣,据说辞藻华美,雅尚风流。
温衡将军这般儒雅谦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轻佻的儿子。这种作风,真应该去当青丘城主的儿子才对。我暗暗想着。忍不住瞥了白郁一眼,不知不觉间,他也长大,不再是初见面时软嘟嘟的绒毛团了。
再过几年,想必也会是宫中侍女们为之倾心的人了吧。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有点儿不舒服。
“在想什么?”白郁丝毫未觉,问道。
“没什么。”我摇摇头,抛开这些不着边际的纷杂念头。
又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人工开挖的湖泊,夜空之下,幽蓝的湖水将月色筛成点点碎金,异彩流转。湖泊的前方是一处象牙白的亭廊,玉光莹然,月色中看去,幽丽绝伦,恍如仙景。
清爽的风夹着柔润的水汽吹拂在面庞上,我和白郁均觉精神一振,并肩向亭廊走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人了。
湖面上弥漫起浓白的雾气,缭绕不散,看不分明。只能从身影上依然分辨出是个少年,和景凡差不多高。
他正依着廊柱,遥望灯火辉煌的正殿方向。身影隐没在雾中,衣袂飘飘,时隐时现,恍如一帧虚无缥缈的水墨画卷。
是偷懒的侍卫,还是路过的仆役?
随着我们两人接近,那人似乎听到了声响,转过头来看向这边。虽隔着重重白雾,那眼神却通透地恍如实质。
一时间,四下里竟悄无声息,唯闻湖面波涛涌动不休。
我微微一怔,那种眼神气势,不像是下位者会有的。
仿佛印证我的猜测一般,很快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唤声,“二公子,二公子……”不多时,林中现出细碎的光点,是侍从持着灯笼接近。
少年很快收回视线,走过回廊,步履匆忙地消失在花园深处。
“他就是那个温衡收养的义子?”我好奇地道,可惜看不清相貌。
“也许是吧。”白郁无所谓地道,遥望正殿方向,又道:“时间已晚,宴席应该快要结束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点点头,两人往回走去,这个小插曲很快被遗忘在脑后。
接下来的几天,父王均忙于处理政务,直到这一日,有龙城来使觐见,我终于寻到空闲,约了白郁一起,出了城主府出去游玩,也顺便好好体察一番舜城的民情。
第二十一章棱光砂
想不到皇城的街市还没有逛过,反而在遥远的舜城实现了心愿。走在道上,我左顾右盼,舜城之繁华远超我想象,街市两旁店铺鳞次栉比,也许是年祭将近的缘故,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我和白郁戴着斗笠,遮掩了形貌。如今天气日渐寒冷,路上以斗篷遮寒的 不少,我们两人打扮并不引人注目。
逛到街市中心,我们进了一家店铺,饶有兴致地看着架上的货物。
“姑娘好眼光,这佩饰可是用纯正的火雨钻雕成,冬天佩戴,不仅美观,更可驱除寒气,保暖护体。”见我拿起一件,立刻有店内的伙计上前介绍起自家货物。
我放下这件火红色的佩饰,又看向另一只紫晶手镯。
“这只晶镯可不是普通的紫晶啊。是以千年寒制成,又在紫音草汁液中浸染一年,方得这般色泽,不仅精巧别致,列有祛素的奇效,”小伙计不遗余力的推销着,将手镯取出递给我,“姑娘您看,普通的紫晶中可没有这种裂冰纹……”
仔细看去,紫晶中确实分布着规则的花纹,如同冰封着片片雪花,触手清凉通透,是上佳的材质。这家叫金玉堂的店铺还真有不少好东西,虽比不得宫中的珍贵,却也精巧别致。难怪门面就对别家店铺大气。
旁边白郁忍不住疑惑道,“紫音草性属温,与寒玉相冲,用之浸泡一年,岂不损了原本纯净的寒气?”
“这个姑娘大可放心,我们店内的匠人有独家秘法,冰玉内的寒气绝对无丝毫折损。”
那一声的姑娘叫得实在太喜感了,就算隔着薄纱,也能看到白郁黑了脸色。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店内我们并未摘下斗笠,身上也披着厚厚的斗篷,看不出衣装。那小伙计恐怕是透过面纱瞧见了白郁几分容色,再加上声音清朗,便先入为主地断定是个出来闲逛的小姑娘了。
听到我的笑声,白郁狠狠瞪了我一眼,而那小伙计却憋红了脸。他以为我是在嘲笑他,着急地辩解道:“我看两位姑娘不像是本地人,只要去外面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们金玉堂的货,绝对是童叟无欺。不是我自夸,我们金玉堂可是整个舜城最有名的玉器灵石店铺了,这手镯是我们的招牌货之一,两位姑娘生得这么漂亮,若戴上了这个,更显气度高雅……”
白郁冷冷哼了一声,“我是男的。”
滔滔不绝的声音顿时卡住了,小伙计张大了嘴,那表情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馒头,噎地上气不接下气。半响才惊醒过来,忙不迭地躬身道歉。
不想再刺激白郁,我岔开话题问道:“这只镯子什么价钱?”
小伙计结结巴巴地报出:“三……三百晶铢。”
我将镯子放下,对这些首饰其实没多少兴趣,不过随口问问,并没有购买的意思。
白郁却吩咐道,“包起来吧。”见我诧异,又道,“第一次陪你逛街,总要留点儿东西当纪念。”
接过他递上的镯子,我戴在腕上,紫色晶石衬得手腕修长如玉,白郁赞道:“果然好看。”
“说不定你戴上更好看。”我故意打趣道。
他白了我一眼,没有理会,问道:“你们店里还有什么上等的货色?”
做成了一笔生意,小伙计心神大定,道:“客官这句话可问对了,要说贵重的,只怕全舜城都找汪以比我们店里货物更贵重的了。我们这里的玉佩、晶镯、灵石,都是一等一的货色。说起来,最贵重的还是前些日子我们东家购进的一颗宝石。可惜这样东西现在不能卖。只能看看而已。不过两位来得晚了,今天连看都无法看了。”
“什么东西这么贵重?”我被勾起了兴趣,问道。
小伙计正要回答,这时门帘处声响传来,又有人掀帘进了店里。小伙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我们,顿时有点儿发愣。
因为来人竟也是戴着斗笠,披着斗篷的。这身装扮虽不稀奇,但也不常见,难怪店伙计看着惊异。
来人见了我们,身形略一迟疑,随即恢复如常。他径自走到柜台前,问道:“听闻贵店内前不久收购了一颗棱光砂,请问什么价格可以出让?”声音出奇的清朗,似乎是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这家店里竟然有棱光砂?那可是个稀罕东西。刚才小伙计说的就是这个吧。
掌柜的笑道:“客官可真是消息灵通啊。不过棱光砂是极端贵重的珍宝,尤其本店这一颗,可是长了几千年的,当世难得一见啊。”
“我知道,”来人从容道,“无论什么价格,请掌柜的明示吧。”
棱光砂可以说是矿产,也可以说是植物,或者说,它是一种类似矿石的植物。这种东西平日极难寻找,因为大多数时候,它都是无色透明的,肉眼根本无法分辨,只有每年结果的季节,会从固定的光线角度,折射出七彩眩光。棱光砂最神奇的是它内部具有均衡的五行灵气,对于炼器,还有制作阵法都有奇效。年份越久的棱光砂越珍贵,千年以上的,连宫里也不多见,确实珍奇。
“非是在下小看客官,只是这颗宝石如今未在店内。”掌柜的笑道,“因为它已经被选作了今年幻月祭的庆典饰品,客官要年地,只怕得等到幻月祭之后了。”
“什么?”来人声音发急,“难道是幻月祭比武的奖励?”
“没错,今年我们金玉堂可是荣幸。”提起此事,掌柜的笑不拢嘴,“连城内奇石坊、万宝居的珍藏都没有我们金玉堂的这颗棱光砂珍贵……”
来人不耐烦听掌柜的闲扯,告辞一声,立刻转身离开了。
走过我们身边,虽然隔着轻纱,我却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驻了瞬间。看他出门远去的身影,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怎么了?”白郁问道。
“那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我百思不得其解。算了,不想了,“幻月祭是舜城有句的节目,每年都会有庆典举行。难得来一次,可不能错过。”
“听说还会有比武呢。到时候我们也去试试。”白郁也赞同道。
离开金玉堂,眼看天色不早,我们返回了府中。
换下亦鸢,我往父王房间走去。已经是黄昏时分,房里亮起灯光,走近窗下,房内传来陌生的声音:“此时干系我魔界万年基业传承,非劳动殿下不可。还望殿下体谅臣等的苦处。”
龙城的来使还没有离开吗?我脚步一缓。
“臣等也知道以臣子之身份,提出这种请求实在逾礼,但如今公主殿下已经十二岁了,却迟迟未见下一任龙主现世,实非吉兆啊。”
我皱起眉头,又是这件事。龙城的这些人真是烦人。魔界以往的惯例,公主诞生后,玄王体内的龙珠会自动离体,归于虚无,重新挑选下一任主人。而这个时间一般都在十年之内。但如今我已经十二岁了,龙族内这些年降生的婴儿也不少,却未曾有一人秉承龙珠而生。从去年起,就不断有龙城臣子前往皇城觐见,或者请母皇示下,或者请祭祀祈天预言,令人烦不胜烦。
“我也知道你们的苦心,此事会考虑。”父王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疲惫。
“若龙主能降世,陪伴在公主身边,也可以从小培养感情,免得一些无关人等趁隙而入……”
无关人士?他们在暗示谁呢。我火气上来,不再犹豫,立刻推开房门,“父王,您看我今天买来的紫晶手镯。”一边兴冲冲地跑进去。
房中站着数人,见我进来,吃了一惊,齐齐躬身行礼。
我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了。”然后跑到父王身边,将手镯现出来,“父王,你看,漂亮吧?”
父王握住我的手,唇角现出一丝笑意,“是很漂亮,从哪里寻来的?”
“这可是白郁送给我的。”我故意瞥了那几人一眼。
龙城臣子中当先的那人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躬身道,“殿下事务繁忙,臣等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父王挥了挥手,几人鱼贯而出。
碍眼的家伙终于走了,我舒了一口气,打听道。“父王,他们又来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些城内公务,我很久没回去了,过些日子也该回去看看。”父王道。
我拽着父王的衣角,“龙城那边还能有什么事情啊。这帮老头子翻来覆去不就是计较下一任龙主为什么还没诞生。可这个和父王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们龙族这些年诞生的婴儿资质太差,龙珠瞧不上罢了。再说,龙族的寿命那么长,再晚几年也没什么。”
父王有些出神,摇头叹道,“若是龙主能早出生,也许就能陪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读书习武……”
“我才不要呢,有白郁在我身边就足够了。”我不满地嘟囔道。我知道这一代龙主将是我未来的丈夫,可是丈夫,那是什么样的存在啊?真是太遥远了!
因为历代女帝和玄王多有感情不和的,所以后来龙城那边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龙主诞生后,会前往皇城生活一段时间,算是与公主从小培养感情。
父王无奈地笑了笑,“白郁再好,也不能替代玄王啊。拖延了十二年,也实在是太久了。”说着这句话的他,神情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怅惘。
虽然新任龙主的诞生并不会影响到父王。按照魔界惯例,直到这一任玄王驾崩或者退隐,下一任龙主才会正式继承玄王名号,入主龙啸殿。这个过程通常至少是几百年之后。可是,父王此时的神情,却让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为什么呢?我分辨不出这种感觉的来源,却对那个尚未诞生的新任龙本能地抗拒着。
第二十二章祭典被擒
幻月祭是舜城年祭之前最后一个节日,是为纪念一个古老的传说演变而来,每年的这一天,城里都格外热闹。白天有花车,夜晚有烟火,各家店铺也会挂出晶石串成的花型珠串,驱除一年的霉气。而中心的广场上,还有每年惯例的比武夺彩节目。
从拥护的人群中挤过,我和白郁好不容易凑近了比武台。在半道上斗笠就被挤掉了,也顾不得捡。
幸好提前施过易容的术法,毕竟要是上台比武,还全身裹得严实,就太碍事了。
抵达的时候,比武已经开始,场中搭建了五处高高的台子,上面正打地热门,招来拳往,周围都聚拢了大批的围观者。
魔界虽然尚武,但节日的武斗,还是更加注重娱乐效果。比武的规则很简单,以连胜场次计分。连胜十场者,为三等优胜,可以到奖台上任意挑选一件下品的宝物;若是连胜了二十场,可挑选中品的奖励;若是三十场连胜,那么就可以挑选最顶尖儿的宝物了。武斗中不得随意伤害性命,否则按罪责论处。
真正的高手,是不会参加这种比武的,台上的多半都是年轻人,相互切磋印证,比试争斗。我和白郁兴冲冲凑上去。这可是考验自己武功的大好机会啊。但等挤到了报名处,我们却傻眼了。必须是一男一女,才有资格报名?
幻月祭的诞生来源于一个传说,古时候舜城地脉震动,险些带来灭城之灾,必须布设一种阵法方能压制,而此阵法所需的一种珍奇的晶石却在极地冰原最深处。当时正值寒冬,城主派出众多高手前往寻找,却不幸在途中遭遇阴兽袭击,几乎全军覆灭。只有一位少年幸被一位美貌如冰雪的姑娘所救,才捡回性命。姑娘劝少年留在冰原随她隐居,少年却挂念故乡,不肯停留,要继续深入冰原寻找晶石,完成任务。最终,姑娘被少年的心志所感动,随他回到舜城,其实那位姑娘正是一块水晶石修炼成精所化,自愿舍身,废去一身修为,保住了舜城。
而幻月祭就是由这段典故演化来的。所以比武需要一男一女方可报名,男方下场比武。比武的奖品都是城内各大店铺提供的各色名贵晶石。赢得奖励的男子,会将其送给自己的搭档。获此殊荣的女孩可以佩戴晶石,登上花车,环游城市。
我愣住了,这么说来,只有白郁能去参加,而我肥做的,就是充当一只花瓶。
“不行!”瞥了旁边跃跃欲试的白郁一眼,我狠狠地咬着唇,“我一定要参加。”
“算了吧,反正我上去也一样。有什么看上的东西,我替你赢过来。”白郁盯着面上,没心没肺地笑道:“这是人家的规矩,我们也不能违背啊。”
“要不,我女扮男装就好,反正用了易容的术法,也没人能认出来。”我突发奇想。
“啊,女扮男装?”白郁偏头看了我一眼,“那谁来充当你的搭档?难不成让我在下面坐着?”
“好啊。”我脱口而出。
“什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