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当时错第4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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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错 作者:rouwenwu

    一般,绵绵地传进耳里

    :“工程进度如何了?”

    霍纲猛一凛神,便会意过来段潇鸣所指,仍旧弯着身子,亦是轻轻道:“臣

    一直督促赶工,未敢懈怠。只怕,这一两年,还不能够完工……”

    段潇鸣抬眼看了他一下,复又幽幽坐下,默不作声。隔了良久才深长一叹:

    “五年了……我都没法把她……”说到这里,段潇鸣赫然闭眼,似乎,这五年

    时间还不够长,不足以冲淡当时当日那份刻骨噬心,以至于如今提起她,还是

    觉得一股凄楚恍然自肺腑之间冲出来,胀满胸臆之间,总不觉之间便咽了声音

    。

    霍纲心中悲痛,却不能在面上显露出分毫,幸而他常年冷脸,本就喜怒不形

    于色,千年一张铁板面孔,也叫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只道:“工程浩大,

    本非旦夕所能为……”

    段潇鸣慨然长叹一声,良久之后才默然点了点头。

    霍纲还兀自站着,段潇鸣没有叫他走,他也不好就这样告退。

    君臣两个皆是一阵沉默。

    幽幽的,一阵清明的风远远地拂来,绿影里落下几朵散碎的紫薇来,浅紫色

    的花,落在段潇鸣玄色织锦的袍子上,远远看着,像是配在衣上的缀饰。

    “你说,她……像不像?”段潇鸣忽然出声,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仿佛是

    梦中呓语一般,像是在问霍纲,亦像是在自问一般。

    霍纲也恍惚出神,颇有些如梦似幻的境界,吃不准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就

    迸出一个字:“谁?”

    段潇鸣定了一下,缓缓地抬起深埋的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是没有料到

    他会是这么个答案,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深邃,良久之后,终于一挥手,低低道

    :“你下去吧……”

    霍纲突兀地站在那里,似乎会过意来,又似乎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

    说什么,索性也就一跪,退下了。

    天和五年的那一场大浩劫,震惊了朝廷内外。段潇鸣自那时起,极其痛恨阉

    人,所以在内宫用人谨慎到几乎每个人都不能叫他放心的地步。如今宫里头剩

    下来的,大多是那年之后新选召进宫的,原来的那些宫女太监,死的死,遣散

    的遣散,无辜的受牵连的也不在少数,总之,现如今宫里留下来的当年的老人

    ,不多了,而知道袁泠霜其人的,就更少了。

    后宫就是个充满奇迹的地方,在这里可以让你上天,亦可以叫你入地。皇帝

    的恩宠,从来不会有一辈子,所以,关键便在你如何把握。像慕容桑儿这样聪

    明的女人,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皇帝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可是,却至今没有一子半女。这个问题,不仅在宫

    里是‘奇谈’,就是在市井之间,也不乏沦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生不出儿

    子的皇帝,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

    慕容桑儿进宫的第一个月,贴身伺候她的嬷嬷便私下里邀功请赏似的对她‘

    谆谆教导’:“皇上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身强体健,那皇城里头好多年轻

    的侍卫都不如他健壮呢!如今主子又得皇上这般相待,所以,只要主子好好把

    握,生下皇嗣,那将来,可是没有头的荣华富贵!”

    那夜,她是红着脸把嬷嬷遣下去的。

    嬷嬷说的话,她岂会不知?可是,这后宫里头,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

    帝不宿后宫。打从天和元年起,便是如此,一直沿袭到如今,可说是从来没有

    破过。据说唯一的例外,就是当年那位淑妃娘娘,也不知她是如何得宠,竟让

    皇帝破了自己立的规矩,还幸运地怀上了皇嗣,可是,谁想到,后来淑妃一族

    谋逆,竟想除掉皇帝,立遗腹子为皇帝,自己临朝称制,后来叛乱平息以后,

    皇帝便更加一步也不踏入后宫了。

    至于翻牌子召宫妃去前殿侍寝,那就更是从来也没有的了。所以,慕容桑儿

    自己心中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一点也不容乐观。

    一个正常的正值盛年的男人,怎么可能如此怪异?!更遑论他是高高在上的

    九五之尊的皇帝,后宫三千佳丽,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都是他的,可是,他却

    不亲近女色?这绝不是正常的思维可以解释的。凭着女人的直觉,慕容桑儿慢

    慢地悟出来,皇帝不是不喜欢女人,相反,他应该是个很喜欢女人的男人,只

    是,这个男人心里有一道坎,这后宫的女子,都迈不过去,所以,她们亲近不

    了他。可是她不一样,她深知皇帝对自己有多看重,所以,她相信,自己将成

    为第一个迈过那道槛的人。所以,当那个夜晚,朝乾宫御前内侍来偷偷向她禀

    报,皇帝一个人自己关在内殿里,谁劝也不开门的时候,她毅然决然地踏出了

    宫门。

    宫妃没有诏命旨意是不得到前殿去的,这是宫规,亦是国法。

    风雨大作,一路上,每个奴才看见她都十分惊讶,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

    去阻拦她的去路,不管是她如今显赫的身份,还是她得宠的事实。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朝乾宫。但是,她却没有料到,亦是最后一次。当她轻

    轻伸出手去,推开那一道朱漆贴金梅花格门扇的时候,慕容桑儿彻底被眼前的

    一幕惊呆了,以至于她的脚就像瞬间麻痹了一样,一丝一毫也动不了了。

    这是她这一生,最惊骇最蔚为壮观,也最难以忘怀的场面。那一瞬,她似乎

    幡然醒悟,为何段潇鸣心中会有一道坎,几乎同时,她明白了,那道坎,太深

    太深,她,根本迈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剧烈烈华丽丽的h。。。(仅仅友情通知一下而已)可以猜,但是不可以乱猜~~~

    其实,偶想说,只有最后能坚持到最后的看官才会明白现在的虐还没有到头,大虐是那种尘埃落定以后的寂寞,属于霍纲,属于段潇鸣,属于袁昊天,属于很多很多人……自然,以前的很多疑问会在下面几章里一一解答,所以,有疑问的亲要注意了~~~ 1

    《当时错》阿黎 v落尽犁花月又西v

    这是朝乾宫的内殿,据她身边的人告诉她,这是段潇鸣日常起居的地方。外

    头是他日常署理朝政的书房,侧面却是一间并不太大的内室,而当她推开这扇

    门的时候,才知道,这间屋子,并不算大的空间,并不奢华的陈设,只是极为

    平常的一间,却比整座朝乾宫,甚至整个宫城都要来得重。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段潇鸣不着朝服的模样,摘了通天冠,没有垂珠遮面,脱

    了九龙袍,没有那些庄严肃穆的图腾,只是白绸的睡袍,衣带松松垮垮地斜襟

    系着,隐隐地泛着丝光莹润。宽广的袖子一直垂下膝盖,幽幽地有外间的风漏

    进来,来来回回地拂着他的衣袖。

    满室浓烈的酒气和地上的酒坛子明白无疑地告诉她,今夜段潇鸣喝了多少酒

    。如果,她此时退出去,那,她这一生,就将会被改写。

    如果,她能预料日后,如果,可以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那她一定会毫不

    犹豫地夺门而出,永永远远呆在她的庆和宫里,再也不要见到他!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她这一生,都没有见过那么壮观的景象:千万盆昙花,齐齐整整地栽在盆子

    里,一圈一圈地摆在地上,景泰蓝的,青花的,白釉的,青釉的,描金的,填

    彩的,瓷的,紫砂的,玉的,银的……各式各样,眼花缭乱,却是每一个花

    盆都不一样。唯有一件一样的,那便是每个花盆旁边,都点了一支蜡烛。

    千万盆昙花,摆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叫她根本没有地方下脚。而段潇鸣

    ,就在那花海的中央,手里还拿着几支蜡烛,给身边的几盆昙花点上。

    如果说,上苑初遇,那彤彤桃花缤纷里初见的那一幕,使她一瞬间爱上了皇

    帝,那,此刻,千万多含苞待放的昙花面前,她看着他寂寥的背影,除了当初

    的爱,剩下的,便是无边的痛。这一刻,她还不知道这痛是怎么来的,从哪里

    来的,但是,她知道,他痛,所以,她也痛。

    她此生最美丽的一幕,也是最痛的一幕,便是那万千洁白的花影里,段潇鸣

    闻声转过脸来,看见了她。

    他的脸,带着酒醉微醺,红通通的面颊,让他整日肃穆的脸庞有了照人的光

    彩,恍惚间,他是笑着的,虽然,段潇鸣对着她的时候,多半也是笑着的,可

    是,此时的这抹笑容,却是她至今所未见的。

    他的头发是披散着的,纷纷扬扬地落在肩上,一身白衣,站在那里,却像是

    魏晋时候的古人一般,身后是崇山峻岭,茂林修竹,隐隐约约,有流水声过耳

    畔。

    夏夜的狂风暴雨在狠命地拍打窗棂,仿佛是在阻止她,拼命地吼着‘不要!

    不要!……’

    可是,她此时,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得见一个他。

    皇帝的眼睛是红的,从看见她的那一瞬开始。他似乎是愣了好久好久,一会

    聚着目光,一会又散着,反复再三地看着她,最后,终于在嘴边缓缓漾开笑容

    来,向她招了招手。

    宫中女眷,无比尊贵,软底绣鞋,凤穿牡丹,蝶绕百花,多么吉祥富贵的绣

    样,踏在青砖地上,绵软地激不起一丝声响。

    窸窣微响,是长长的裙裾轻轻曳过地面,她在百花丛中穿行,提起裙摆,小

    心翼翼地来到他面前,还没有站稳,便被他一把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中。

    “霜儿,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没有走,你不会离开我的……你

    不会忍心,离开我的……”他死死地抱着她,抱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只低低

    喃了这么一句。

    段潇鸣入关十余年,汉话早已说得熟练之极,字正腔圆,没有人听得出他曾

    经十几年不说汉语而导致舌头生硬,险些矫正不过来。可是,这千千万万的字

    句里,有一个字,他想他此生都念不准确了。

    包括袁泠霜在内,霍纲、孟良胤这些昔日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真正地分

    辨出段潇鸣‘霜’字与‘桑’字这两个发音,其实,或许,连段潇鸣自己都分

    不清,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去分清。

    所以,慕容桑儿又岂能分清,他叫的其实是那个‘霜’字,而不是她这个‘

    桑’字,就算他叫的是个‘桑’字,那,这也不是她的这个‘桑’……

    “喜欢吗?”他吻在她耳边,语声里尽是欢喜:“早在当年,我就想这样做

    了,可是,谁想到,这么多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一波连着一波,竟然一直耽

    误了下来了。后来一到了长安,我就偷偷叫奴才们种起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如今,御花园的花匠说,终于种好了,算好的时辰,今晚,这三千朵一齐开

    。你不是总是遗憾没有见过她开花吗?那个时候就天天不睡觉守着……今晚,

    我陪着你一起守,不叫你一个人……可好?”

    和着浓浓酒气的湿热的口气在她面上喷吐,温温的,又烈烈的,不胜酒力的

    她仿佛光是被这酒味就熏得醉了,根本辨不清哪个是他,哪个不是他……只是

    在他这样柔情脉脉的眼神里,绵绵地似最闷热的夏夜里,连一丝风也没有,热

    得头昏脑胀的时候,缕缕温凉的溪流从头顶涓涓流下,淌过面庞,说不出心底

    的那股感觉,只下意识地流下泪来,烛光荧荧里,浅浅地点头,轻轻道出那一

    个‘好’字。

    她知道他喝醉了,酩酊大醉;

    她知道他此时温情的眼神注视的那个人不是她,从来不是;

    她更知道,这一室的昙花花苞不是属于她的,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而那个

    女人,就是他心中的那个,满满地填住了他整颗心的那一个,而不是她……

    她只是很不巧地拥有了一张与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今日,她慕容家所有

    的地位,她慕容桑儿所有的荣宠,皆是因为这一张相似的脸。

    她笑了,看着他,泪流满面。

    即使,这一切不属于她,即使,这是偷来的幸福,就像是永远只能长在阴暗

    潮湿角落里才能长青的苔藓,一见了阳光便会枯死,失去苍翠的衣,失去深灰

    的里,但是,我依然不愿放手,明知是死,亦义无反顾!

    所以,当段潇鸣那样虔诚而惊惧地颤着双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吮她的泪痕

    ,她死死地抱住这个男人:我真的很爱你,请你救救我,求求你!求求你!

    一个女人的一生,有许多宝贵的第一次,这些第一次,失去了,便再也没有

    了,它们是不朽的永恒,永永远远地铭刻在一生的记忆里。

    初吻是甜的,不管是在什么年纪得到,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是已经拥有理

    智的女人,第一次,总是甜的。因为,日后会有太多太多的苦涩,所以,上天

    给予怜悯,特许,至少这一次是甜的。

    可是,她的第一次,便是苦的,涩的。所以便注定了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

    甜了。

    有谁可以告诉她到底什么是爱吗?当这个男人粗粝的手触上她光洁的身体,

    她心中反反复复地呐喊着这一个声音,是的,她想知道,很想很想……

    她及笄那年,母亲告诉她,‘女为悦己者容’,因为女人爱自己丈夫,所以

    女子都要打扮自己,梳好看新颖的发式,穿赏心悦目的衣服,因为爱,女人不

    断字去讨好男人,想借此得到一句赞许,一声感叹,就像这长安城里,所有或

    贫贱,或富贵的女人们,都想要自己成为男人眼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因为爱,所以女人甘心情愿地付出,从□到分娩,一痛再痛也甘之如饴,

    每日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即使年华老去,也无怨无悔,这便是爱,是她为人

    女,也将要为人凄时,母亲的教导。

    此刻,她想,她似乎有一点明白母亲的话了。

    她的手胡乱地伸过头顶,胡乱而仓促地想要抓住些什么,终于,慌乱之中触

    到了一根细软的茎,沿着这根茎往上,柔软的叶之间,是那朵蕊,她忍不住轻

    轻地呻吟了一声,猛地一下揪住了那蕊,将它整个包裹在掌心里。

    冰冷的花瓣,嵌在被汗水濡湿的掌心,异样的刺激,叫她连唇都咬破了却还

    是止不住地叹出声来。

    是冰是火,她都不敢叫出声来,因为她怕,她怕他忽然之间就酒醒了,忽然

    之间就抽身离去。她知道,一旦他酒醒了,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细软的是茎,柔软的是叶,再往上是朵,这茎,这叶,这朵,随着身体剧烈

    的摆幅,一下一下地摩擦在掌心,她真觉得这茎叶朵在她掌心里已经全部团作

    一团了,分不清谁是谁!就像她和段潇鸣,她已经分不出那个是他,那个是她

    自己。

    门外的风雨,依然猛烈,就像此时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一般,粗犷而奔放

    ,热烈而澎湃,(殴~~~顶锅盖~~偶发现偶的用词现在也越来越粗犷豪放了,

    但其实偶本质上是cj的。掩面泪奔),那一瞬的痛楚,让她将牙关咬得几乎那

    齿骨都要碎了,她猛地一揪,恍然间可以听见那一声断裂的脆响,那一朵还未

    来得及盛放的昙花,扼死在了她掌心,这让她觉得,仿佛是扼死了那个女人一

    样……心中有一刹那的酣畅淋漓……

    如果,可以在这一刻,就这样死了,她会觉得是莫大的幸福。

    就像所有可以预料到的结局一样,她抱着奇迹出现的渴盼,甚至把希望寄托

    在自己这张脸面上,希望他可以格外开恩,可是,在她看见他神志回复清明后

    看她的眼神中带着的那种深切的鄙夷与厌恶痛醒来时睁开眼的那一瞬 看着她

    的温柔恬静这巨大的反差时,她已经知道,世上不存在奇迹,或者说,奇迹不

    存在她身上。

    世人都说他残忍地像野兽一样。她本来不信的,可是,现在她信了,在他用

    这样的眼光将她凌迟与车裂千千万万次 的时候,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残

    忍。

    他随手拉过抛得老远的被压得皱乱不堪的衣袍一下子披上身,站起来冷眼扫

    视一地被撞翻打破的花盆,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大步踏了出去。

    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讲。

    这是不屑,或者,是厌弃。

    她轻轻地胡乱抓住一件衣裳,扯过来盖在身上,还没来得及坐起来穿上,便

    听见外间传来段潇鸣暴怒的狂吼声,那是他在责骂和质问奴才们,为何她会出

    现在这里……

    是啊,为何她会来?这样不知死活,不要脸面和尊严?为何?为何?!有谁

    ,可以给她这个答案?!

    慕容桑儿静静地躺在地上,把自己的身子蜷起来,蜷缩成一团,静静地流泪

    。那朵没有来得及盛开怒放便被她扼下的花,犹自握在掌心,沁满了她的手汗

    ,早已被揉成一团绿绿白白的辨不清的东西。

    从此,贵妃失宠,圣恩浩荡,没有将她怎么样,只不过,她从此再也没有受

    过皇帝召见。

    宫里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后宫没有秘密,只在第二天,上上下下便知道

    了她风雨之夜没有诏命擅闯朝乾宫的事,那些从来没有得过宠的女人们聚在一

    起,一个个笑得好不得意,争相啐道:“不过是靠着这张脸,让皇上多看了两

    眼,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也不去问问,这宫里头,谁有那个胆子敢到前殿去

    ,招皇上的不痛快!凭她?!我呸!没赏她三尺白绫,那是便宜她了!……”

    依旧是姹紫嫣红开遍的御花园,依旧是人面桃花,可是,心变了,便什么也

    不是了。一阵一阵的讥诮声从远处的凉亭里传来,是宫妃们结伴来逛园子嗑闲

    话,却被她正面撞见了听见,那一字字,一句句,就像是拿了千万根削尖了的

    竹篾签子,生生地往她耳朵里捅,将她的耳膜刺得千疮百孔,直到再也听不见

    女人

    们尖刻的笑声。

    御花园的花,开了,败了;后宫里的女人,来了,走了;她的心,炽热了,

    又冷了……

    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御花园跟上苑到底是不同的,那芳鲜红粉的桃花林

    ,在这里没有,花海中的驻马君子,在这里没有,落英缤纷里的嫣然一笑,在

    这里也没有……

    夏天的下午,酷热异常,走在炎炎烈日下,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热,只觉得冷

    ,浑身都沐在冰水里,刺骨凛冽的北风从四面八方刮来,把她整个人都冻结了

    起来,再也没有了体温……

    天和十年这一年,孟良胤已经是年过七旬了。俗话数,人活七十古来稀,这

    一把年纪,权位之心,是真的淡了,朝事纷繁,他也已经是力不从心,所以,

    也总不大喜欢在政事上多说什么,只看着年轻人们去办,只要不出大错,不太

    过分,他也就这么让他们去了。这上上下下,只一件事,叫他放心不下。国无

    储君,终究是根基不稳,这一件,袁泠霜刚死的时候,他就是想说,也不敢说

    ,也不能说,于情理上过不去!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段潇鸣年岁渐长,他却

    是不得不说了。

    这一天,本是寻常诏对,也没有外人,只有段潇鸣,孟良胤和霍纲三个,当

    着霍纲的面,孟良胤也觉得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径直就提出来,皇帝不幸后

    宫这一条。

    他道:“昔汉成帝无子,乃招致宗室竞起而争之,同室操戈,汉室倾颓,后

    定陶王刘欣继位为帝,实乃于法统不合,自古父死子继,然此兄终弟及实为不

    得已,却终究是乱了法统,致王莽篡汉,董卓入主,曹魏谋夺江山,归其本因

    ,却是国本不稳。太子为国之储君,国之根基,而今陛下过不惑之年久已,虽

    春秋隆盛,却仍要顾忌群臣之心,还望陛下深虑之,安万民之心也!兹事体大

    ,望陛下圣裁!”

    其实,孟良胤心中虽忧虑太子之事,但也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照常理不会

    就这样毫无预兆,径直提出来,不给皇帝留半分颜面。但是这次贵妃慕容氏忽

    然失宠的事,叫他猛地把心悬了起来。本来,袁泠霜死后,他就一直想着法子

    ,总是得让皇帝有后,所以力主广纳后宫的条陈,是有了他的授意,御史才敢

    上谏的,可是皇帝自己无心亲近女色,便是他找来仙女下凡,也无济于事啊!

    后来忽然冒出个慕容贵妃,孟良胤几乎可以说是‘久旱逢甘霖’般欣喜,段潇

    鸣要将此女一步登天,扶上贵妃之位,群臣谏言,摇头直道不可,却是他孟老

    相爷鼎力支持,才得以成事。因为于孟良胤来讲,慕容桑儿出身高低,品德如

    何,才貌如何,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为皇帝生下儿子来,让这江山后

    继有人!可是这一次,盛宠之下的慕容桑儿忽然一夜之间失宠,这可让着实孟

    良胤既震惊又愤慨又不知所措。

    他历来反对段潇鸣对袁泠霜用情太深,感情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太奢侈!可

    是,段潇鸣偏偏就是这么个情种了,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霍纲这些年,是越来越沉默了,连段潇鸣都笑他是‘惜字如金’了,可这其

    中的缘由,却是有苦说不出。他这一回也是实在没有料到一向讲求谋略的孟良

    胤竟然毫无章法,只这样就当面直谏,不仅如此,还将段潇鸣比作汉时的成帝

    ,便也变相把袁泠霜比作了赵氏,赵飞燕赵合德姐妹历代被骂以妖媚惑主,秽

    乱后宫,他这个比喻,实实是太过于大不敬,后又以刘欣继位一事作比,却不

    免有暗讽之意,要知道,段潇鸣可是连兄弟都没有的,岂不是连汉成帝都不如

    了?!他心中一震,不由稍稍抬起脸来看向段潇鸣。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都没猜出来哦~~~不是水晶棺,也不是梦中相逢哦~~~

    在这里给大家一点提示,还记得上一章讲到的段潇鸣问霍纲“工程”怎样了吗???介个素重点哦重点~~~要注意!注意!

    好吧,解密吧,其实,跟霍纲有j情的不是泠霜,也不是春儿,那,那个人是谁,就很明显了嘛,就不用我说了吧???

    唉,我还是不舍得小霍的说,虐他很不忍心,但是不得不虐。。。

    这个‘工程’也联系着下部,所以很重要啊很重要。。。

    还有我比较纠结的一个事情就是下部我不知道是写成穿越好还是就这样继续好。。。其实写了这么多古代背景的,就怕你们看着腻了,就想着是不是也偶尔换个时代背景来写,比如说现代啊,比如说民国啊,其实我个人还满喜欢民国的。。。嘿嘿。。。我继续去纠结。。。 1

    《当时错》阿黎 v落尽犁花月又西(中)v

    段潇鸣犹自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奏折,直到孟良胤全部说完,仍旧没有抬起

    头来。

    霍纲觉得自己额上渗出的那一滴汗,凝了良久,滞留在眉梢上,就是不肯滚

    落下来,痒痒地想要伸手去擦,却终是不敢一动,放弃了。他只听见自己的心

    沉沉地跳着,一下一下,遒劲有力,这个情景,仿佛又让他回到了当年,等待

    她决定妹妹生死的那一刻,他的心,亦是跳得这般杂乱地没有边际。

    时间仿佛如他眉梢上的那一滴汗珠一般,就此凝固了,停驻不前。孟良胤躬

    着身子站着,他也陪侍站在一边,段潇鸣手中握着那则奏章,一动不动,不说

    一句话。

    ‘嗦嗦’一声轻响,是奏折合拢的声音,霍纲心中猛地一震,便听见上面段

    潇鸣的声音幽幽而来,听似散漫无边,道:“丞相今年,可是七十出头了啊!

    ”

    朝乾宫的西面,种了很多的松柏,夏天里,西面的窗子全部敞开,那凉风呼

    呼而入,隐隐间如山谷沟壑中来,万阵松风,吹得人突兀地清醒。

    次日,相府传出丞相忽然染病的消息。皇帝下旨慰问,并恩赐丞相孟良胤为

    安平王,食邑十万户,袭五代。

    半个月后,孟良胤上呈辞表,愿乞骸骨,回归乡里。

    皇帝挽留再三以后,终不得,乃忍痛放归,谓群臣曰:“朕自垂髫,得丞相

    教谕,自今三十余年,今国失擎天支柱,朕失恭训之师,乃朕寡德也!然,恩

    师年事高已,岂忍以冗杂国事操师之于心,劳师于天年,违圣人教化?”如是

    ,泣涕而下。

    至此,段氏一脉功勋最高,德望最高的孟良胤终于退出政治舞台,不再过问

    朝廷之事,他本想回归故里,落叶归根,少小离家,半世操劳,余生最大的愿

    望便是能再听听乡音。可是段潇鸣有明谕,让他一定留在京师养老,他便也放

    弃了回乡之念,从此闭门称病。

    孟良胤的罢官,让霍纲更觉得战战兢兢,心中竟久久地生出怅然来。他同段

    潇鸣一样,早年便受孟良胤教诲,况孟良胤又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所以他们皆是以子侄礼待之。

    丞相告老,满朝哗然,虽然孟良胤年纪大了,但是这般突然退位,却是令人

    猜疑,不少昔年旧部皆因此心寒,只觉得孟良胤是因为功高震主,段潇鸣难以

    容他,所以各人都谨言慎行,如履薄冰起来。这之间,怕也只有霍纲一个人知

    晓其中的本因。

    他至今依然不能忘却那天他与孟良胤一起退出朝乾宫时候的情景。

    孟良胤曾题诗自言,曰:“平生岂望封侯事,我本南阳一书生。”三代兴亡

    ,宫阙只余残照,他扶着这老态龙钟的老相爷,一步一步地迈下玉阶,仿佛是

    在扶着他走过这一生的光辉荣辱,步到最后一级时,孟良胤颤颤地停了下来,

    回身望着夕照里的朝乾宫,久久凝目不语。

    这一刻,霍纲就这样侧目边望着孟良胤,便抬头仰望那沐在夕阳里闪烁的金

    色琉璃,只觉得满怀的惆怅激荡。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也没有那些书生

    的感慨,可是,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个当年只是南阳一布衣的书生,

    叱咤风云,南征北战,到此刻为止,身边只有一个他,再无旁人。

    他看着孟良胤凝望朝乾宫的眼神,只觉得那仿佛是一个父亲,用最慈爱与眷

    恋的眼神望着自己心爱的儿子,那样深,那样沉,沉得一辈子,都付给了他,

    却甘心就这样静静地退下,留下西风洒洒的宫殿,径自庄严威武。

    ‘朝乾宫’三字,是孟良胤亲手题写的,取自‘乾坤朝气’之意,他对段氏

    王朝所付出的心血,是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与之比肩的。

    在霍纲眼中,孟良胤就像是原本那枯了的朽木上长出的枝桠,积了一辈子的

    力量,供给给了那枝上的叶芽,到此刻,只一句话,段潇鸣便罢了他的相位,

    若说没有半点心寒,那便是假话!

    “相爷……”两个人站了良久,霍纲终是轻轻地唤了一声。

    孟良胤仍旧远目望着朝乾宫,也不转头看他,只深深地长叹了一句:“我也

    曾年少,岂不知情之一字?……可是,他身在其位,当谋其政啊!”

    霍纲心中大动,他实实料想不到孟良胤居然能对他说出这样感性的话语来,

    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一老一少,两个朝廷股肱之臣就这样站在玉阶上,双双望着那座天下人皆仰

    视的宫殿,谁能想到二十年前,他们还在四面楚歌中奋力厮杀?

    夕阳愈沉愈低,直到落到那重檐庑殿顶的后头,孟良胤才转身,搭着霍纲的

    手步下最后一级台阶。

    转身出司马门的时候,孟良胤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地慨叹,道:“我是自

    小看着你长起来的,你素来稳重,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有句话,一直都

    想对你讲。”

    自段潇鸣说出那一句话,霍纲便已知晓深意,此刻孟良胤怕是对他作最后诀

    别了,所以分外恭敬郑重,躬身聆听垂询。

    “虽说少夫人这样的女子,确是千古罕见,可是,男女之事,历来讲究缘分

    ,有缘无分的,自古至今多了去了,也深究不得。走了的,毕竟走了,苦苦执

    着,亦是枉然,况你是有家室的人,不管夫人如何,总不好亏待!别的不说,

    你第一个对不起的,便是将人托付给你的她!皇上无子,你也跟着无子?!”

    霍纲站在原地,抬不起头来看他,原以为那份情意埋在心底,只自己一个人

    悄悄地知晓罢了,却不知早看透在孟良胤眼里,此时将这其间种种明明白白地

    摆出来说了,倒教他万千感慨全都齐涌而上,心中酸楚,不自觉地眉间一皱。

    孟良胤看着他,这是他一直欣赏并最为看好的晚生,霍纲二十出头的时候他

    便预言,这小伙子将来是出将入相的人才,而今,果不其然。人与人之间的感

    情,要看透,也难,也不难,这么多年,他都不曾点破,一是心中爱护霍纲和

    段潇鸣,不忍他们之间出现嫌隙,二自然也是霍纲谨守分际,从来不曾做过什

    么出格的事情来。如今人已经死了,他也只是觉得尚可一劝,能听进去,自然

    是好,若是不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自天和元年定都长安开始,袁泠霜便居住在朝乾宫的东侧殿,到天和五年她

    去世,这里都是段潇鸣与她的寝殿,后宫之人因此都称这东侧殿为‘御寝殿’

    。

    东侧殿一共四进,外间是敞殿,一些亲近的内臣如霍纲等,皆可以自由出入

    。第二进是段潇鸣的书房,也是他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第三进便是二人的居

    室,袁泠霜去世以后,段潇鸣便独居在此,一切日常起居习惯,均未曾改变,

    连室内陈设,都没有动过一分。

    他那时候每日批改奏折,都要到很晚很晚。宫中都是用的膏烛,有专门负责

    剪烛心的太监,天和五年以后,段潇鸣看奏章时常心烦得很,总是怨怪掌灯太

    监,道:“为何以前剪烛从来没有声响惊扰,如今却频频烦朕的心,你这奴才

    是活腻了!”

    那太监年纪不大,却是宫中为数不多的‘老人’了,以前就是在朝乾宫打杂

    的小太监,因为天和五年那场叛乱里,他没有被牵扯进去,所以侥幸活到现在

    。

    面对段潇鸣的盛怒,只听这太监瑟瑟缩缩地连声告罪道:“奴才手重,惊动

    了陛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段潇鸣被他叨扰地愈加烦躁,广袖一拂,不耐烦道:“滚下去,叫原来侍候

    剪烛的上来,连这样的差事都当不好!”

    那太监听了,愈发抖如筛糠,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段潇鸣不禁怒了,喝道:“还不快滚!”

    那太监不敢起身,越发伏低了身子,颤声轻轻答道:“以前……剪烛的活儿

    ,都是夫人……亲自做的,夫人说,奴才们手重,怕惊扰了圣驾……”

    段潇鸣听了,手中蘸饱了朱砂的笔就这样握在手里,愣愣地看着那一盏宫灯

    里头,跳跃的焰心。

    以前,他批奏折的时候,灯总是很亮。他竟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她什么时候进来换蜡烛?剪烛心?

    多年后,再没人给他剪烛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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