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篇:Chapter 24 告别
是谁杀了知更鸟 作者:MEMO
whollakehisshroud(谁来做寿衣?)
i,saidthebeetle(是我,甲虫说)
withythreadandneedle(用我的针和线)
illaketheshroud(我来做寿衣)
一年前
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惆怅和四周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有多诡异呢?
大概就像喝咖啡时,调味的不是牛n而是酱油一样。
深陷长久的缄默後,修一率先开口。
「我决定跟我妈一起走,不论我爸怎麽阻止,我的想法都不会改变。就这方面,我还挺固执的。」
他笑出声,彷佛一个享受着棉花糖的天真孩子。
「虽然我跟我妈处得也没多好,但至少她不会随便揍我,顶多冷言冷语而已。」
湮晨静静的聆听着,做个称职的听众。
她凝神地望着他,嗅出了黑咖啡般的苦涩。
「我跟他们生活了那麽久,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们。大家都说青少年的脑袋是猜不透的,但我总觉得大人更复杂,可能是接受过社会的淬炼,不得不如此。」
他的眼神认真起来,像是在思索无人能解的哲理议题。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以後不要变成那样的人,但总是事与愿违。」
他失笑,彷佛在遮掩内心的仓皇不安。
过了一会,他仰望夜空,而她的视线仍停滞在他身上,直到四周的人开始倒数,她才回过神。
现场沉浸在欢乐至极的氛围里,然後咻的一声,漆黑的天空绽放绚烂的光彩,伴随着狂喜似的鼓掌和欢呼声。
视线飘忽,一道道亮光在视网膜里跃动,美得令人屏息,却蓦然间消逝,徒留一片凄迷。
「很美吧?」
修一问,语调高昂,似乎很愉悦。
「嗯。」
但她不知为何想哭。
是回忆到了从前?好像不是。
还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像烟火,可以很灿烂,却只有短短的须臾?
湮晨嗤笑,觉得自己的想法矛盾且愚蠢。
这一刻,她大概只有一种念头。
她的心迷失掉了。迷失在璀璨的火光中,甚至到了缥缈、月亮所在的远方。
「我小时候看过一次烟火,仅仅一次而已,是不是很像土包子?」
他笑着问,而她摇头。
「那次是我妈带我来看的,她主动牵我的手,尽管粗糙却很温暖,我有时会想,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那时候就好了。」
他怀念似的诉说着。
「吃着微波过的冷冻食品,因为我妈不太会做菜,然後穿着缝缝补补的旧衣服,有些甚至是从回收箱里捡来的,最後在夜深人静时能安然入睡,做一场美满短暂的梦。」
她听着,然後跟着幻想。
「这一生大概也了无遗憾了。」
他的神情平淡,但心是激昂的。
最後一轮的烟火放完了,人潮渐渐散去,一切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归寂静。
「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麽时候了。」
修一叹口气,似是有些不舍。
相较之下,湮晨过於淡然。她没经历过别离,不晓得在这时候该用什麽表情去面对。
修一弯起眉眼,拍了拍她的头,甚是怜爱。
「不用刻意去表达,我明白的。」
「抱歉。」
「没关系,真的。」
修一给了她大大的笑容,漂亮的眼瞳闪烁温煦的光泽。
「靠过来一点。」
他朝她招手,而她乖乖向前踏出一步。
一个伸手,修一将她揽了过去,一手贴在她的後颈,温热的唇亲吻她的额头,她似乎听见了彼此心脏的跃动声。
他阖起双眸,浓黑的睫毛覆盖而下,衬托他白皙的脸蛋。
好漂亮。
湮晨不禁屏住呼吸。
她将视线往下移,不敢直视他。
良久,他才慢慢离开,热度还残留着,在凉风吹拂下似乎不那麽冷了。
「这算是我的祝福,愿你今後的人生幸福美满。」
他凝视她,眼底浸满温柔。
「谢谢」
视线逐渐模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搓揉眼睛。
「aufwiedersehen,lieber」
她愣了愣,而他只是一笑带过。
「再见,我亲爱的。」
他补上一句,然後向她挥挥手,走上看似迷惘的归途。
湮晨凝望着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宛若微弱的萤火虫,将光沉淀在幽冥边缘。
她伸手,却发现什麽也捉不住。
孤独幽深的夏末夜晚里,湮晨独自徘徊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压倒x的窒息感征服了她,动摇着她内心一直沉睡、名为悲伤的情感。
这种不知名的撼动,她过了许久才深刻明白。
那是她最後一次见到速水修一这个人。
当天晚上,修一死了。
在和醉酒的父亲争执时,从楼梯上被推了下来,後脑勺着地,是在救护车上断气的。
她没有想过,原来死一直都存在。
是不是连修一自己也没想过呢?
生命的脆弱,她不曾探讨。
一辈子浮沉的人,像臭水沟老鼠一样生活的人,为什麽要去追求所谓生死的哲学呢?
她一直蔑视那些似有若无的玄理,但展现在眼前时,却又深深的震慑她。
彷佛要赋予冰冷的灵魂温度,是那麽吊诡矛盾、与现实对立的事。
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她都待在房里,回想着修一的死、哭泣的人们以及火葬场浓浓的白烟。
x前紧紧抱着淡化的稀薄记忆,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
在整理修一的遗物时,她发现了几本泛黄的书和一些童年时期的小玩具。
她不禁失笑,也是呢,他总像个孩子。
原本肃穆的氛围不知不觉缓和,空气里弥漫淡淡的雨的味道。
她感到庆幸,至少他不必在父母之间做抉择、不必为了养活自己而辛苦工作。
但同时也觉得难过,因为这一生没办法在遇见,甚至触碰他。
生在这里,而死在那里。
她在这里,而他在那里。
十五岁的夏天,她的思绪游荡在生死的边界,漫漫长路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些真理细微的宛如尘埃,被她吸进肺里,一点儿也不剩。
回首处,似乎能听见他轻轻说着:
aufwiedersehen,lieber
速水修一告别十七年平凡的生活,告别害死他的父亲、冷漠的母亲,以及她。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