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难为(完结+番外1-34) 石头与水第27部分
嫡子难为(完结+番外134) 石头与水 作者:rouwenwu
子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还是要如同以往,冷冷淡淡的样子。
明湛自庙里回家,无一件事情不顺遂,阮家却刚好相反。
阮家如今已是愁云惨雾、衰神罩顶。
阮侯爷识趣的辞去尚书之位,凤景乾也没说太难听的话,只是好端端的女儿却没保住世子妃的名份,降为侧妃。
阮夫人已抱着女儿哭断了肝肠,劝着女儿睡下之后,交待丫头们小心服侍,方红肿着双眼回了自己的院子。
阮侯爷一天之内老了十岁不止,眼色皱纹堆积,唇畔两条深深的法令纹,以及鬓边的白发都昭示着,这个男人已经老了。
阮夫人心疼的劝道,“事已至此,老爷也莫要太伤怀,总算没有牵连到宫里的娘娘,已是万幸。”
“是啊。”阮侯爷轻叹,“只是委屈三丫头了。她的嫁妆重新收拾吧,过不了几天镇南王府就来人接的。虽是侧妃,好在世子身边尚无妾室,只要三丫头先育下长子,日子也不会难过。”
阮夫人垂泪,如今镇南王侧妃魏氏如何,娘家也是侯门府第,亲姑姑还是当今太后,魏妃育有三子一女,不可谓不受宠,结果如何?照样要在嫡妃嫡子面前低头,甚至连世子一位都保不住。
如今女儿的处境,甚至比不得当年的魏妃,魏妃起码与镇南王是嫡亲表兄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想到此处,阮夫人又是一通好哭。
“且看日后吧,好歹有侧妃的名份。”阮侯爷安慰老妻吧。
阮夫人拭泪,“是啊,王妃也不是难相处的。”
针线房先忙起来,原来的内务府送来的喜服不能穿了,换成桃红的,还有陪嫁的被褥衣衫,也不能有正红的颜色,通通重做。
阮夫人对女儿的婚前教导更加细致,“对王妃一定要恭谨,那个明菲,你不要走得太近了。明菲是魏妃的女儿,王妃只有世子与郡主一对龙凤胎,你要分得清谁远谁近,不要做出让王妃不高兴的事来。”
“我记得了。”阮晨思消瘦了不少,咬了咬唇说,“是四姑娘太腼腆了,我实在跟她说不了几句话。”
“那也不要与明菲太过亲近,王妃再大度,也不会喜欢她的。”阮夫人担忧的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温声道,“咱们阮家不是很得太后的眼缘儿,先前你与三姑娘交善,是为着能增进太后对阮家的印象,让你姐姐的处境能好些。而且你日后总要与世子长在帝都,少不了进宫请安,总要让太后对你有个好印象。三姑娘性情简单,你敷衍着她就可以了,等闲也不要得罪。不过你要分得清轻重,出嫁从夫,你办事说话都要为世子考虑。你是王妃选中的人,王妃只有世子一个儿子,要顺着王妃的心意来。只要王妃喜欢你,你的地位就是最稳固的。”
“王妃会不会嫌弃女儿……”这次的事,让镇南王府颜面尽失,阮晨思自己委屈,更是为今后的生活忐忑不安。
“不论怎样,日久见人心。”阮夫人镇静的道,“你是皇上赐婚,咱们阮家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儿,纵使失了正妃之位,也要鼓足了底气。只要你安分,定能苦尽甘来。有了委屈,只管跟母亲说,我和你父亲会为你做主的。”
这边阮氏母女二人说着体己话儿,女儿婚事不顺,阮夫人恨不能将自己半辈子的经验都传授给女儿才好。
卫王妃行事向来俐落,侧妃有侧妃的规矩,自有王府里老成的嬷嬷过来相告迎接侧妃的礼数。
李嬷嬷是卫王妃当年的陪嫁丫头,心腹之人,不急不徐的与阮夫人商议,“王妃的意思是侧妃的陪嫁不要超过八十台,帝都几位皇子侧妃皆是这个标准,后面还有世子妃要进门儿,侧妃谦逊些,日后姐妹间也好相处。”
“王妃想的周全。”阮夫人心中极不是滋味儿,赔笑问道,“世子妃?听嬷嬷的意思,皇上要为世子赐婚了吗?”
李嬷嬷一笑,“是老奴糊涂,叫夫人误会了。世子下个月就要随王爷王妃回云南了,并没有娶世子妃的意思。”
阮夫人心头一松,还好,自家女儿毕竟是世子第一个有名份的女人,只要表现好,足可以让王妃与世子刮目相待的。
虽是纳侧之喜,但由于那天出了大笑话,这次镇南王府没大声张,只是遣了一顶小轿四个嬷嬷过去,将人抬进府作罢。
王府的规制是侯府所无法比拟的,品兰院又是按世了妃的品制装潢,说句美仑美奂并不为过,并且自带一个小花园儿,比阮侯爷的主院都要气派三分。
陪嫁丫头樱桃悄声道,“奴婢听人说这就是以前为姑娘准备的院子,足有三进大呢。等明儿奴婢可以陪着姑娘好生在院儿里逛逛。”
另一个大丫头杨梅进来禀道,“姑娘,王妃打发人送了酒席过来,姑娘用膳吧。”
“给了赏钱没有?”
“给过了。”杨梅扶着阮晨思起身,阮晨思却无大精神,大婚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世子好像很介意先前她与李家的婚约,今夜不知世子会不会过来?
明湛也在为此事困扰,今天是他的纳侧之喜,全家人娶在一处儿吃了饭,凤景南特意盯着明湛,“行了,喝两杯就去品兰院吧,别叫新人久等。”
明湛应了一声,便告罪离席了。
凤景南暗笑,平日里装的什么似的,这会儿就迫不及待了。
夜风吹散暑热,明湛拐脚就要回自己的院子,何玉小声提醒道,“主子,那条路不是通品兰院的。”
“话真多,我有说去品兰院吗?”明湛揉揉额角,他才十六岁,完全可以等两年再与女人亲近。
凤景南今日心情大好,用了晚膳便歇在了王妃的院儿里。一时,还笑着吩咐道,“李三,送壶暖情酒到品兰院。”
李三颇是为难,小声禀道,“主子,世子并没有去品兰院。”
“这是为何?他去哪儿了?”
“世子回自己的院里了。”
凤景南顿时有些不放心,这个该死的怪小子不会真的对女人没兴趣吧,起身对卫王妃道,“我去瞧瞧明湛。”
“明湛或许是年少面嫩,没开窍呢。”卫王妃笑了笑,“王爷劝劝他也好。”
凤景南将明湛宣召到自己的书房。
深更半夜的,明湛刚刚沐浴,头发带着三分潮气,松松的挽在脑后,着一件宽松的家常青丝袍,踩一双千层底布鞋,踏着暮色而来。
为了明湛的脸面,待李三端来凉茶,书房里并未留第三人,凤景南招呼明湛坐在身畔,以一种尽量不伤害明湛自尊心的方式开口,问道,“怎么没去品兰院呢?可是不喜欢阮氏的品貌?”
在凤景南看来,明湛的确是个怪胎,想他当年初开关窍,拉着小宫女没少调戏,哪里还用人教。偏明湛这个年纪,还懵懂着,都教过了还这样别扭,怎不让人替他着急。
“父王不是说让我缓几年再要子嗣么?”明湛理由充分。
凤景南咳一声,“这是两码事。你总不亲近女人,可是有什么缘故?是不是上次没学明白?”
明湛囧的说不出话,凤景南看他羞窘,罕见的体贴,“若有不解之处,问我即可。”
“没,我就是觉得年纪还小,等过了二十岁再找女人也不迟。”
“你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想出这样的怪事儿来?”凤景南实在不了解明湛的脑袋构造,有些气急败坏的问,“你就一点儿不对女人好奇?”
明湛老实的摇头,“一个鼻子俩眼,不都一样么?”
“愚钝!这怎么能一样!”凤景南哭笑不得的看向明湛,低声道,“真是个笨的,你大概是没跟女人亲密过,试一次就知道多舒坦了。今天不去品兰院也罢,我给你安排两个侍妾,你先试试。”
“不,不用,我会的。”明湛认真的看向凤景南,再次强调,“我真的会,不用人教。我就是想晚些时日亲近女人,书上说,要二十岁后才好发生男女关系。”
凤景南根本不信明湛的鬼扯,“你才认得几个字,还敢说在书上看的,哪本书,拿出来我瞧瞧。”
明湛不耐烦,“反正我现在不想跟女人滚床单,你别逼我。我这不是娶了阮家丫头了,还要怎么着?您怎么连我上床的事儿都要管,比母亲都要啰嗦。”
“我还不是担心你。你以为你母亲不着急,”凤景南搓了搓手,问明湛,“你是不是不行啊?”
任何男人听到“不行”两字的反应都是一字,明湛脸涨的通红,愤怒的瞪着凤景南,“我行不行,你去问问皇伯父就知道了!”
“那你说,你怎么就不想亲近女人?”话到此处,凤景南古怪的打量着明湛,“莫非你只对着男人才行?”
“总之你别管。”明湛黑着脸,“没事儿我回去了。”
凤景南却觉得自己猜测十分靠谱儿,叹道,“你以后总少不了姬妾,别的不说,一位嫡妃,四位侧妃的份位总要有的。女人与男人不同,她们的生命主要在后院儿,你不痴迷于女色当然很好。不过,如果你总不亲近她们,也容易生出是非。”
“我只是想晚些时日。”
“早晚可是不一样的,”凤景南道,“女人不只是女人,她们身后也有家族。像你这样冷落阮氏,如今阮家理亏,自然不敢说什么。可若是时日久了,一年两年的,纵使阮家得罪不起咱们,心中也难免生出怨怼之心。又不是要你日日皆去,每月有上一两次也就是了,但你不能不碰她。”
“知道了。”明湛无奈,“我这就过去。”
“你已经到了开窍的年纪,与其总是用手解决,还不如去找女人,一举两。”凤景南温声道,“别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你不碰她,她也得守着。哪怕虚情假意,女人嘛,你哄一哄,她们就开心。”
“那丫头年纪还小,有些下不去手。”
“倒看不出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凤景南拍拍明湛的肩,“男人有男人应该尽的责任,别以为只要把差事做好就行了。后院儿若是不安稳,照样会坏了大事的。即便如今不想与阮氏同房,也要过去应付一二。”
“以后,你别随便给我订下女人。想睡个安稳觉都不成。”
“这可不能保证,婚约是最好的联盟。正妃的事允了你,还有三位侧妃的位子,必要时,你还是要纳的。”凤景南道,“你即享了世子的尊荣,也要为镇南王府尽力。”
“那起码要跟我商量。”
“可以。”凤景南催促,“去品兰院吧,说会儿话也好。”
话到此处,明湛再不去品兰院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只是被逼着做这种事,感觉真的不大舒坦,明湛到品兰院时,阮晨思正对烛出神,见到明湛时眼里迸发的惊喜让明湛微微动容。
第二日,明湛特意等阮晨思梳妆。
阮晨思坐在妆镜前,即便不着胭脂,脸上都有几分红晕,抿着甜甜的笑。她本就生的甜美,此时眼睛弯弯,羞怯而可爱。
“晨思晨思,你是早上出生的么?”
阮晨思对镜画眉,声音仍是极清脆的,“世子一猜就中,妾身正是早上出生。”在镜中看着明湛的身影,阮晨思一笑,“妾身听说世子和郡主出生时,惊天动地,云南的一座山都塌了,可是真的?”
明湛正端着茶喝,闻言险些喷了,“你听谁胡言乱语的,哪里有这种事。是赶上云南久雨不停,山上暴发了泥石流,后来又地震,闹得我和姐姐出生一个月都没见着父王。”
“那父王呢?”
“在外头赈灾呢。”凤景南刚袭王位,就发生这等衰事,古人多有迷信,凤景南不喜欢明湛也有些许原由的。
阮晨思“扑哧”便笑了,雀头钗上衔的红宝石串珠晃出闪烁的光影,“妾身不信,世子惯会说笑的。”
“好了,咱们去给母亲请安吧。”明湛扶住阮晨思的手,阮晨思微微脸红,笑睨丈夫一眼,心中无比甜蜜。
卫王妃见儿子与阮晨思携手而来,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浅笑,待二人行过礼,温声道,“明湛,你去给你父王请安,我留晨思在这里用早膳。”
凤景南正等着明湛,见到儿子意味深长一笑,明湛有些不好意思,问侯道,“父王昨夜睡的可好?”
果然诡异哪,平日里哪里听得明湛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凤景南却是不买明湛的帐,叹道,“不好,一直惦记着你呢。”
“有什么好惦记。”明湛咧嘴笑,悄声对凤景南道,“开始有些不忍心,后来觉着还不错。”温香暖玉,这样温驯的女人,在现代几乎绝种。
得了便宜还卖乖,凤景南起身往外走,一面问,“李三,世子的补汤可炖好了。”
李三忙道,“厨下昨夜就炖上了,香浓的很。”
明湛笑问,“你是不是偷吃了,要不怎么知道香浓?”
“世子冤枉奴才了,那东西,奴才纵使偷吃了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李三苦着脸道,“全无用处啊。”
明湛警醒,问凤景南,“您给我炖的什么啊?”
“补汤。”
餐厅已备好早膳,饽饽点心、南北风味儿,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明湛跟前儿摆着一碗丰美的羹汤,味道极香,弥漫在鼻间,就让人有一种想吃的。
凤景南温声道,“你是头一回,年纪轻,当好生进补,别亏了身子。”
明湛不放心,“到底是什么汤啊?”
“补阳还五汤。”凤景南一挑长眉,“我还能害你不成?”
明湛嘟囔,“可别是什么狗鞭之类的。”
“里面是鹿鞭、人参、当归、冬虫夏草等名贵药材,在厨下炖了一个晚上,香浓可口,你尝尝。”
“不成,鹿鞭可是大补。虚不胜补,喝了非流鼻血不可。”明湛将汤羹推开,伸手夹了个灌汤蟹黄包儿,“我多吃些饭,食补就可。”
“蟹是寒凉之物,这个时候焉能多吃?”凤景南当即不悦,责问李三,“今日膳房谁当值,罚一个月的月钱。”
李三连忙示意侍从将这道汤包撤下,凤景南对明湛道,“鹿鞭虽大补,里头也未多放,经太医瞧过的份量,放心用吧,这几日早上都喝一碗。”
唉,古人流行吃棒棒。
明湛用银匙搅着鹿鞭羹,禁不住问,“这鹿杀之前发育的怎么样啊?要是头阳痿的鹿,我吃了,别起到反作用啊。”
凤景南脸一板,本想训斥明湛几句不识好歹,结果没憋住,闷声笑了,抬手抽明湛后脑勺儿一记,笑骂,“混帐,不挨打你就难受是吧。赶紧吃饭,哪儿来的这些废话。”
明湛低头吃饭。
103、疑心
相对于惊惶不安的明义,明湛的日子悠由自在。
凤景南已经命人陆续带走明义身边的小厮,凤景南不动明义,甚至问都没问过明义一句。他只是隔三差五的唤了明义的小厮审讯,并且有借无还,反正镇南王府有的是奴仆,给明义新的就是。
短短半个月,明义身边儿的人换了个干净。
凤景南的动作给明义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明湛眼瞅着明义在极短的时间内变的消瘦不安,眼底发青,精神委靡。
此时,撬开明义的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明义来凤景南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不为嫡不居长不得宠的他,地位相当尴尬。
明义很规矩的请安,凤景南只是“嗯”了一声,并未命他起身,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继续翻看手里的书。
书房内很安静,明义只觉得地砖的寒气透过衣衫侵入膝盖,浸入骨骼,然后心跳如鼓。
“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凤景南的声音蓦然想起,明义浑身一颤,他的脸色苍白而憔悴,眼底有浓重的青痕,此刻听父亲有问,咬了咬唇,仍在做垂死挣扎,“儿子,儿子不知父王所问,请父王明示?”
“不知道?”凤景南冷哼,“要不让你的小厮们来替你说。”
“儿子,儿子……”
凤景南极有耐心,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明义青白的脸色,明义悄然抬头,眼睛正落入凤景南凛冽的凤眸,那种冰冷淡然不带一分感情的注视,让明义仿若身临冰山雪地,一股寒意不可控制的自心底升起。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是不费力气的。明义,你做的事,由你自己说与由我问出来可是两种后果,你确定,你承担的起?”
“我,我……”
“李麟的事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凤景南陡然一声当头怒喝,明义心内怕到极点,听凤景南问出来,显然是知道了,颤巍巍道,“儿子,儿子是去舅舅家听到的。”
“魏宁?”
“是,”明义额角冒汗,不敢支唔,“儿子去舅舅家请安,看到李麟,说了几句话。舅舅说是个打秋风的,不必理会。后来,又在外头茶馆碰到,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信和庚帖是怎么回事?”凤景南冷笑,“当年李家被抄,男女老幼全都进了大牢,别跟我说谁还记得带这封无干紧要的信件!”
“父王,儿子真不知道了。”明义眼泪都下来了。
凤景南继续问,“你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我?想看明湛的笑话,是吧?”
“我从不知道你记恨他到如此地步。”
“好了,你下去吧。”
凤景南已经定了回云南的日期,明湛想着阮晨思新嫁过来,因是侧妃,也无回门的礼仪,这一去云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便挑了日子,送阮晨思回家归省。
“对了,给家里人备些礼物带着,头一次回去,别空着手。”明湛向来行事周全,纵使阮晨思并非正室,到底是有名份的侧妃,而且阮家是正经侯府,不好慢怠。
阮晨思却有些发愁,她能动的都是自己的陪嫁,总不好把嫁妆再带回去。这院里的摆设都是镇南王府的,如今她刚嫁过来,怎能轻动?更何况是带回娘家去,没的让人笑话。
阮晨思性情简单明了,明湛一看她的神色便猜的不离十,一拍脑门儿笑道,“瞧我都忘了,走,我带你去库房。”
库房的钥匙在何玉身上,明湛携阮晨思进去,指着满屋子的珍宝道,“你瞧着挑选一些,今天我先打发人送帖子过去,后儿个归省,怎么样?”
阮晨思见明湛再征求自己的意见,受宠若惊道,“极好。”
“那你先挑着吧,我还有事。挑中哪些让何玉拿到你院里去。”
阮晨思自是感激莫名。
阮侯爷接到镇南王府的帖子都觉得严寒将要过去,暖春即将来临。
阮家提前请了帝都摘星楼的大厨,备了上好的席面儿,阮侯爷与阮探花儿相陪。
明湛笑道,“那日我们来帝都,正遇到天街夸官,当日鸿雁兄跨马簪花,只匆匆一瞥,不想我们竟有舅兄情份。”
因不是正经岳家,明湛自然不能称阮鸿飞舅兄了,不过他仍提一句“舅兄情份”,到底全了阮家脸面。
阮鸿雁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明湛稍稍示好,他已蛇随棍上,笑道,“我记得那日世子穿了一件织锦蓝袍,英姿勃发。”
很难想像男人之间会互相吹捧容貌衣饰,事实上,男人比女人想像中更爱惜容颜,譬如,古代科举对仪容有着一定程度的要求,脸形分出“国”“甲”“申”“由”四个等级,如明湛、阮鸿雁皆是甲字脸,虽脸形不比“国”字脸威仪,不过二人形容俊秀,故此也是一等一的仪容。
二人互相吹捧一番,再心满意足的喝了几杯小酒,顿觉彼此间距离拉近许多。阮侯自然乐见二人亲近。
其实酒桌上的话明湛向来不当真,只是图一乐罢了。故而与阮鸿雁山南海北的胡扯起来。
“世子这番回云南,不知何日再来帝都?”
明湛笑,“我也说不准,快的话明年开春就能回来;慢的话,就要耽搁了。”
阮鸿雁其实心里十分好奇,明湛回云南是要处理盐课的事情,听这口气,盐课必有大动。云南盐课有动静,如今两淮盐课艰难,难免不会动摇到两淮去。其实不仅阮家盯着云南,帝都朝廷大员多一半都盯着明湛回云南的举动。
镇南王府掌云贵二省,这两处地方百族混居,并非富饶丰美之地,镇南王府根基又深,并且在明湛之前,历代镇南王与皇帝皆是血亲兄弟,故此,皇上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了镇南王府的存在。
以往,凡帝都有何动作,镇南王府皆会跟随。如今盐课,看来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阮鸿雁为明湛把盏,笑道,“如今帝都不知多少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世子呢。”
“看我什么?”明湛夹一筷子炒水鸡细细的嚼了,温声道,“云贵二省的盐课,也断不能与两淮相提并论,把风观望也望不出什么的。”
阮侯爷笑道,“不过是些庸人自扰罢了,世子不必放在心上。世子正年轻,说句托大的话,世子在云南的日子浅,有事还是要多与王爷商议。王爷经过多少风雨,世子有为难之处,不妨与王爷请教。”阮侯爷很理解年轻人想做一番事业的心思,不过,明湛不是普通人,他的位子,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做的好了,是应当。
做的差了,便有数不尽的流言蜚语。
权利场上无父子,何况镇南王正当壮年。甚至明湛即便做的好了,恐怕更容易被猜忌。
这其中的尺度分寸,当如何把握?就是阮侯爷也没有太好的意见,只得隐讳的提一句,希望明湛能与凤景南搞好父子关系。
明湛点头称是,从善如流。
阮侯爷微微一笑,姻亲已定,好在明湛尚未大婚,如今瞧着女儿尚且受宠,日后诞下子嗣……路还长着呢,只要阮家不倒,一切皆有可能。他自然是希望是湛好的。
阮家父子都是聪明人,既然已表达了善意与关切,便适可而止,不再多打听盐课之事,只一心劝明湛品尝美食,痛饮佳酿。
用过午膳,明湛也不乐意在侧岳父家多呆,便起身告辞,“让晨思与夫人多说些话吧,晚一些时间,我再过来接她。”
阮侯爷听这话险些笑出声来,听听,世子这话说的“我再过来接她”,而不是遣人来接。并且,刚刚唤的是女儿的闺名。
唉哟,看来俩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事实上,阮侯爷真的是误会了,明湛对女人天生温柔绅士,这种行为对于阮侯爷这样的封建士大夫是百年不见,对于明湛,只是平常罢了。
换句话说,明湛对顺眼些的女人都会如此。
不过,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阮侯爷笑道,“这怎么成,世子允她回来已是宽宏,如今世子待她极好,我们做父母的知道只有放心的。让她随世子一道回去吧。”
阮侯爷并不啰嗦话多,却句句点到为止,又不令人讨厌,实在很会做人。
阮晨思出来时眼睛略有些红,脸上重新上了妆粉,神色极是明媚,阮夫人亲自送了女儿出来。
明湛自然不会受阮夫人的礼,虚扶了一把,“您太客气了。”
阮夫人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跟世子回去吧,要记得孝敬公婆,伺候世子,不要总想着回娘家来。”
明湛携阮晨思走后,阮家人总算将高悬的心放了一半儿下来,阮夫人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咱家闺女也是有福的。”
阮侯爷心情也不差,明湛称得上彬彬有礼,人物俊俏,又肯对女儿好,只要女儿争气,不怕将来没有前程。
明湛的车轿刚到门口儿,何玉便自门房蹿了出来,扶明湛下车,俯身在明湛耳边说了几句,明湛脸色一沉,隔着车窗对阮晨思道,“你先回去,我有事。”
阮晨思低声应了。明湛携着何玉直奔凤景南的书房,边走边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说是今儿一早,小范大人一直命奴才在这里侯着世子。他去找老范大人求情了。”何玉小声说,瞧明湛薄唇抿成一条线,脸上没有星儿点柔和,小小声劝道,“世子您可千万跟王爷好生说,别,别跟王爷吵架啊。”
“我知道,你先回去吧,我认得去书房的路。”
趁他不在就拘他的人,敢情把他当成明义了,明湛心内恼火,没当场暴发出来,实在是涵养提高不少。
到凤景南书房外,却被李三拦下来,李三赔笑道,“世子恕罪,王爷在里头忙着,吩咐了谁都不见。”
“我是谁吗?”明湛一挑长眉,“你只管去通禀。”
李三为难,事实上凤景南的话是:世子来了只管拦下,本王不想见他。
明湛冷笑,“看来父王只是不想见我而已。罢了,我也不叫李公公为难,我只问你,李诚在哪儿?”
李三是难上加难,苦着脸悄声道,“奴才实在不知啊,世子爷,主子正在气头儿上,您千万忍一忍。世子爷您想一想,平日里您要星星,主子不给月亮,可这家业大了,王爷也得一碗水端平,那李小子,不过是关上几天,世子也别让主子为难。”
明湛道,“只要父王给我公道,我又怎会叫他为难。李公公还是代我通传一声吧,我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平白无故的,我身边的人,没有说抓就抓的道理。”
李三心里暗叹,他虽是奴才,也佩服明湛这样的主子,不像二公子,连个屁都不敢放。
李三断没有说服明湛的本事,只得进去通禀。
凤景南听了不置可否,“先传膳吧,他愿意等就等着好了。”
晚上的风有些凉,明湛站在廊下,见膳房的总管带着奴才抬着两张膳桌来,便知凤景南用晚膳的时辰到了。
李三进去就没再出来,看来凤景南是有意要晾一晾自己了。
哼,凤景南最擅长这种给人下马威的事儿了。
明湛直接跟在膳房奴才的身后,门口的侍卫伸手要拦,明湛狠狠一搡,那侍卫踉跄后退两步,呼道,“世子,没有王爷的传召,您不能进去!”
“滚开!”
明湛抬腿进去,那侍卫虚喊一嗓子,以示自己责任尽到,并不敢狠拦。开玩笑,不说明湛是日后的镇南王。就算啥都不是,人家也是正经的嫡亲父子。
儿子硬要见老子,他一个做人手下的,脑筋不能忒死,让人不戴见。
明湛恭谨的请安,凤景南坐在膳桌上并不理会,明湛也没傻跪着,一掸膝上浮尘,便起来了。
李三心头一跳,忙打个手式,带着屋里的奴才退下了。
房间只剩父子二人。
凤景南已经拾箸用膳,明湛跟着坐在凤景南下首,拿起筷子吃起来,并不如凤景南所愿开口求情。
明湛在阮家并没有吃好,此时,面对满桌的美食,称得上是风卷残云。凤景南依旧慢调斯理,优雅自得的用膳,明湛的耐心比他想像的要好一些。
直到晚膳毕,下人上了茶水,凤景南方道,“听说你去阮家了?”
“马上要回云南,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回帝都的,我陪阮氏回了趟娘家。”明湛仰头牛饮一杯碧螺春,将茶碗一撂,便道,“回来听说父王着人将李诚抓了,他到底是我的小厮,有了错处,父王知会一声,我便处置了他也不为过。只是如今,这凭白无故的,没个原由。不但底下人费解,就是儿子,也不知该如何为父王分忧了。”
凤景南哼笑一声,“难得你如今说话大有长进。你若真如此识礼,也不会擅闯本王的书房了!”
“这是我的不是。可李诚是我身边儿的人,父王说逮就逮,要审就审,全不对我知会一声,父王是将我置于何地?”明湛问道,“李诚向来规矩,是犯了国法,还是家规?哪怕我今日不在,父王就不能容我回来后,再行处置么?”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凤景南的脸黑了一层,明湛的愤怒,他可以理解,但为了一个奴才竟然敢这样大不敬……凤景南冷冽的看向明湛,他是要给明湛一个教训了!
“我身边儿有无数人,可父亲只有一个,我不会为任何人伤了我与您的父子情份!”明湛道,“父王想一想,我可有做过一件于镇南王府不利的事!父王总是疑心于我,我不会说话时,担心我抢明礼的位子。我会说话,又怕我日后容不过明礼几个。莫非有本事的人就该去死吗?如今又要动我身边儿的人,恕我直言,父王若容不下我,可以直说。您若是疑心我,我可以驱散他们,可他们服侍我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我既然保不住他们,也没脸再使唤他们。”
凤景南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果然是主仆情深,不然,李诚也没窥视修竹院的胆子。”
修竹院是明义的院子,也叫君子院,这家伙向来沽名钓誉,喜这院的院名儿和屋后的几丛湘竹,便选了这院子。
“父王这样说,可有证据?”
“自有人证,至于李诚的口供,很快就有了。”
“父王不必命人再审李诚了,他做的事都是经我的指示,是我命他留意修竹院的举动。”明湛干脆的认下,倒叫凤景南一惊,凤景南的声音瞬间冷了,“你为何要让手下人做这种事?”
“请父王将李诚带过来,我自然如实相告。”
凤景南吩咐道,“黎冰,带李诚过来。”
明湛坦然坐在凤景南下首,脸上不惊不惧,老神在在,心理素质较明义强出三座山去。
明湛是头一遭见到黎冰,事实上,他从不知凤景南身边有这么一号人。
黎冰真不负“冰”这个名子,脸若玄冰,神如冰雪,万古不化。看一眼,便能瞬间降温。
李诚脸色有些委顿泛白,看到明湛的一瞬颇是激动,又垂下头去,默不作声的跪下。
明湛道,“黎冰,李诚的供词呢,拿来我瞧瞧。”
“他尚未招供。”声音也带着三分寒气。
“那么,李诚,他们用刑了么?”明湛问。
李诚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明湛看向黎冰湛然的双眸道,“有什么话你可以问我。”
黎冰向凤景南请示,凤景南道,“问吧?”
“世子可有让李诚收买二公子院里的福生?”
“什么叫收买?”明湛道,“若我没记错,父王已经将帝都的产业交到我的手上,并且明言,这些产业归我打理。我自然会照看这一府老少,据我所知,这府里大小事都逃不过父王的眼睛,那是不是说父王也命人窥视我们了。”
“李诚,你给过福生什么好处吗?”明湛问,“你是许他以名,还是诱他以利?”
李诚忙道,“奴才与福生自小一道长大,早就认得,因都在二门外当差,主子们不出门也不会使唤我们,常在一处说话。要说家境,福生的父亲也是府里的管事,不比奴才家穷。若说前程,世子驭下甚严,奴才平日只是跟着出去打点车马,福生是二公子身边儿的小厮,我们不相上下。奴才能许的东西,福生也看不中的。”
黎冰冷声道,“那为何福生会说你知道李麟的事?”
“李麟,这人奴才的确听福生念叨过。二公子在外头与李麟喝过几次酒,李麟私下赏了福生银子,出手便是百两银票,大方的很,福生与奴才炫耀过。”李诚诚惶诚恐道,“奴才自跟着世子出去,也从未见过这样大手笔的打赏。故此记得这人的名子,想来大概是富贵乡里的公子,奴才也就知道这些了。王爷明鉴,奴才真不是有心打探。”
“那你有没有跟世子提过李麟的事?”黎冰继续问,明湛瞳孔在瞬间微微缩了缩,依旧面不改色,“提过,李诚跟我提过。”
明湛坦率道,“李诚是我安排要接李明的位子的人,我命他留意府里的事,有异常的人或事,他告诉我是他的本份。我知道李麟,不过仅限于名子。在阮家事发后,我就想起二哥与李麟是认识的。我不知道这里头的因果,不过我没有跟父王提。”
看凤景南一眼,明湛道,“或许父王不信,但当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与二哥关系平平,如果我告诉父王此事,就有构陷兄长的嫌疑。所以,我没有说。当然,我料到父王早晚会知晓此事,李麟是熬不过秘审的,他肚子里的东西早晚要吐出来,势必会牵连到二哥,早晚您都会知晓。”
“父王会知晓是一回事,从我嘴里知晓是另一回事。”明湛安静而坦诚,“我不喜欢二哥,不过,这件事我不想追究。毕竟这是在帝都,镇南王府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您这把儿子当贼审的行为,也当收敛着些了。
凤景南讥诮道,“那本王当真要嘉赏你如此深明大义了。”
“如果父王怀疑我事先知晓李麟与阮家有婚姻这件事,我不认!”明湛镇定道,“那是我的大婚,我同样不期待大婚变成一场笑话!我没理由这样做!如果我早知道,我会提前解决了李麟,或者直接用此事解除与阮家的婚约,我为何非要等到大婚时,让别人看笑话!”
“如果父王不肯信,执意审讯我身边儿的人。那么我只好认了,三木之下,要何口供不能得。该说的,我都说了。”明湛仍是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您信与不信,我就知道这么多。父王若无事,我先带李诚回去,父王若有什么处置,着人来知道我一声,我们主仆等着。”
明湛誓要与李诚共进退,把李诚感动的差点飙出热泪来,自明义身边儿的奴才被换了干净,今日他被抓到密牢,自知死期将近。他并不是什么硬骨头好汉,只是身后还有父母亲人,明湛对下人不薄,只要他咬紧牙关,明湛定会优待他的父母。
谁知,明湛竟然救了他出来。
马上要执行死刑的人忽然遇到了大赦天下,李诚如今就是这种感觉,他几乎不能相信。
凤景南忽然道,“黎冰、李诚,你们先退下。”
“李诚,你去我院里侯着,我一会儿有事问你。”明湛道。
凤景南并未出言反对,李诚眼中满是惊喜感激,咕咚跪地上,呯呯呯给明湛嗑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的下去了。
当福生招认出李诚向他打听过李麟的事儿时,凤景南几乎想立码掐死明湛。
可惜那时明湛去了阮家,逃过一劫。凤景南盛怒之下直接命人抓捕了李诚,秘密审问。
如果明湛死咬紧牙关不肯承认他知晓李麟一事的话,他不介意直接将李诚杖毙,给明湛一些颜色。
不过,明湛总能给他一些惊喜。
或者说,这小子已经无耻到一定的境界。竟然能将私窥兄长之事说的如此正大光明,磊落镇定,好像他本就应该如此一般。
既然明湛承认他知道李麟,凤景南就不信他没对这个李麟做过调查。不过,凤景南的谈话并未围绕着李麟展开,“魏宁很厌恶阮家,他曾经与阮鸿飞交好,不过,他十分痛恨阮家。朝廷上下都知道,承恩侯与北威侯素来不合。明湛,你知道此事吗?”
“我并不很清楚。”
“那就是知道了。”凤景南笑了笑,“你自然是知道的,你对魏宁的心思,我一清二楚。魏宁行事,向来不拘一格,他对你也的确有些不同。从你第一次与明菲在慈宁宫发生冲突时,我就知道,他有意交好你。虽然明义是他的亲外甥,他却在交好你。”
凤景南似是感慨,“他那一席话,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