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凤凰花开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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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花开 作者:rouwenwu

    碍着爹在场,弄得我混身不自在。心思全没了,可也只写了几十字,还没过半,今日的作业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交。正坐立难安,房门处露出一个脑袋,是钟骁,见我正不耐烦,捂着嘴笑。“骁哥哥,我想出去玩。”见爹翻看书柜上的典籍,忙对着外头又是比划又是哑语。

    “啊?”钟骁张大了嘴,显然没明白。

    “写不动了!”抬起桌上的临贴冲他晃了晃,又直甩手腕。

    钟骁哦了一声,脑袋又缩了回去。

    这算怎么回事?我正郁闷呢,他倒撒手不管了。

    “嫣然,又不专心?”爹嗯了一声,斜瞟着我。外头天阴了,入冬以后今天似乎特别冷,不过还比不上爹的眼神冷。

    “哦”答应着,外头的冷风灌了屋里,不由连着打了几个喷濞,揉揉被冻僵的手指,见爹并不说什么,也只好收拾耐心,从头开过。“齐伯伯”正低头写字,钟骁忙忙冲了进来。

    “骁儿?什么事,这么急?”

    “外头要下雪了,曼姨正往这边来呢,说是怕妹妹冷着了,刻意准备的手炉火碳,我走得快,曼姨说:若是见了你齐伯伯,告诉他,别冻着累着嫣然。”钟骁学着娘说话时的神气,趁爹没注意,冲我挑了挑眉毛。“要下~”我激动得差点站起来,钟骁忙冲我使眼色。

    “嗯,你曼姨过来啦?”爹有些迟疑,他不是怕娘,不过有娘在,他总是让着我们母女几分。

    “正往这边来呢。”钟骁说着冲外边瞧了瞧,似乎我也听见娘扶着沁蓉,两人说笑声越来越近。

    “这~”爹刚一思量,又一阵风来,激得我一串喷濞。

    “齐伯伯,天儿冷了,还是让妹妹歇歇吧,练字事小,赶明儿真冻病了,可受不起。”

    “也罢,今儿变天了,只怕真要下雪。”微一沉吟,爹转向我道:“这一百字暂且先留着,别让你娘担心,去吧,找你娘去。”话音未落,我早蹿了起来,高声道:“谢谢爹。”说着往屋外跑去。“嫣然,慢着些。”钟骁追了上来,握住我的手。

    “我娘呢?真被诓来了?”回廊尽头没瞧见娘,只看见隐约有些发红的天光。

    “你以为?不把你娘请出来,今儿那一百字我看你得临到夜里。”钟骁握着我的手,使劲儿揉着,“手这么凉,真冻着了吧?”“没有”我看着微红的天,莫名兴奋,“骁哥哥,只怕真要下雪,只是若是夜里下,又瞧不见,该扫兴了。”

    “夜里下才好呢,等天明时雪就停了,那时候才好出来堆雪人。”

    “不,我要打雪仗。”抽出手,我看见娘往这边来了,兴冲冲跑上前扑到她怀里,“娘。”

    “嫣然今天乖吗?”娘笑着蹲下身,她怀里抱着个手炉,见我冷得紧,命沁蓉用厚帕子包上,塞到我手上捂着,“这个天儿,说变就变,不过几日功夫,就冷成这样。”“曼姨,明儿是大雪,娘说请曼姨一块儿去曹溪寺进香。”钟骁上前行礼。

    娘笑了,替钟骁把衣领拉直,“你娘倒是好兴致,这样冷天,倒爱出门。”

    “可不是?娘还说带上嫣然妹妹。”

    “娘”拖长了声音唤她,“嫣然要去。”

    “那可不成,这天说话就要落雪,外头岂有府里暖和,偏你爱玩雪,偏又是个爱生病的,再放着你出去胡闹,心都野了。”掘着嘴,我有些闷闷,脚在地上划圈圈,自从新生,什么都好,就是不得常到外头看看,每年里总得等娘过钟府小聚,又或者天气晴好时带着我到郊野寺庙,认真说起来,连市集也没去过。“嫣然,要不,明儿我来接你过府,到我们府上玩一天,让张厨子给你做绿豆糕如何?”钟骁上前安慰我,自从他学习骑射,身量长结实了,手掌变大了,每次握着我的手,总有一种包容和安全的感觉。“不要绿豆糕,要面片汤。”有人宠着的感觉真好,我想我的眼睛笑弯成一道缝,在这个寒冷的、即将飘雪的午后,享受着浓浓的亲情,空气中有种人间烟火味儿,就好象浓厚的面片汤,闻上去那么亲切、那么温暖。日子就这么过去,没有压力的生活让我舒心的成长。跟着爹爹学字的日子有苦有乐,有时候我写得好,爹爹也会高兴奖励;有时候我写得不好,爹爹只是无奈摇头。可这无奈的表情,比一切训斥都能督促我继续练下去……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我也不想,让自己失望。景云十一年,桑夏国屡屡犯边,钟言洌率军击敌,虽大胜得归,奈何桑夏国以放牧游商为支柱,战败对他们影响不大,戬国却是虽胜如败,元气大伤。集市萧条、农业停滞。钟伯伯返朝后第三天,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儿子夭折于襁褓之中,钟家上下,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娘素性带着我搬到钟府安慰钟夫人。我的课业暂时停了,但记忆中的那年,不是阴云密布就是倾盆大雨,连着晴不上三天。战乱才歇,又遇洪灾,戬国上下,当真是愁云一片。景云十二年,钟言洌迫于朝中压力,欲辞去兵部尚书一职,他与父亲,深夜长谈,我看着彻夜燃烧的蜡烛,心下跟着忽明忽暗。“言洌兄,朝中虽有风言风语,你我都知战事打与不打终归是皇上决定,更何况,如今戬国正是用人之即,言洌兄岂能说走便走?”“若不是因为祖上乃仪凤帝旧部,这个兵部尚书,真是不想再任下去。”钟伯伯长叹一声,仰脖饮尽怀中佳酿,双目却红了。爹抱着我,也沉默下来。夜深露重,桌上的酒盅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娘已着人欲接我回房歇息,我犹赖在爹怀里,对他们说的话一半明白一半糊涂。“言洌兄不必感伤,为君者为天下也,为臣者也如是。我们只做份内之事,其他的,也难管这天下悠悠之口。”爹将我抱了起来,轻笑道:“懒丫头,赖在爹爹怀里就犯困,都七岁了,这毛病还改不了,难怪你骁哥哥常说你是猪儿投胎,这话没错。”“爹”我低唤了一声,埋头在他怀里,当着钟伯伯,有些不好意思。但爹的怀抱让人安心,这屋里淡淡的檀香使人昏昏欲睡。钟伯伯也笑了起来,起身相送,抚了抚我的发辫,“真快,转眼嫣然也快长大喽。”

    分明是清凉如水的夜,我却突然觉得寂寞,打更的声音传来,夜已深了……

    景云十三年,钟府一名侍妾生了一个小姑娘,娘带着我过府看视,谁知还没进院子,喜讯变成噩耗——小姐出生不过两个时辰,羊水未吐干净,待发现她呼吸困难,已回天乏术。我害怕那些压抑的哭声,还有整个府内沉闷的气氛。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襁褓,如同一个噩梦,就好象那个襁褓里躺着自己,然后被遗弃于一隅,再无人询问。自生自灭,出生即死,是一场说不出来的凄凉玩笑。那次我病倒了,昏昏愕愕、晨昏不分,高烧烧到不认人,手心里总握着一个冰凉的玉佩,热了又换,换又了热。

    “嫣然,醒醒,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

    耳畔有人和我说话,挣扎着想要睁眼,末了却只是呜咽,“别扔下我。娘,别扔下我。”想要哭,却没有泪,床畔的人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是冷的,比玉还冷,不过也许只是因为我的手太烫。“傻瓜”他的声音有些发闷,听上去粗粗的,但又很熟悉。“谁都不会扔下你。”

    于是我放心了,放心沉入香甜的睡梦。一觉醒来后,高烧终于退去,睁眼瞧见娘红肿的双目,“娘。”我唤她。

    “嫣然”娘上前摸我的额头,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她的手那么纤细,与梦中的那双手不太相同,但我没心思细想,我抱住她,使劲儿闻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就好象隔了一生那么长。“嫣然好了就好,否则岂不是我的罪过?”门口有人在说话,抬眼看去,爹和钟伯伯站在不远处瞧我。

    “言洌兄何出此言?小女之病乃是素日娇惯,又恰逢时气不好,这才病倒了,与钟府何干?”

    钟伯伯苦笑摇头,欲说什么,长叹一声出得屋去。后来,我听见有人背后议论——钟家得罪上天,所以几辈皆是单传,若定要逆天而行,所生孩子也必定早夭。钟伯伯把府中一应侍妾遣散了,但我觉得不是因为那个谣言,他是心累了,心死了。幸而钟骁成|人在即,否则一府中难见希望,心死即如飞灰。景云十三年,一直笼罩在钟府和戬国的乌云终于慢慢散去。战争带来的伤害逐渐被人遗忘,百业待兴、风调雨顺。钟家与我们家越发亲密,虽然钟伯伯对朝事不再热心,景云帝却越发依重于他,几次三番降旨封爵,也从原先的兵部尚书晋升为威武王爷,是为数不多的外姓王爷之一。这年我八岁,正是调皮捣蛋讨人嫌的时候,字学会了、诗也背得几首,其他的都不太上心,眼见着众人笑容多了起来,我也跟着开怀。钟骁呢?他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有着细长身量、声音有些尖细的小男孩。他长高了,长壮了,而且长开了——坚颜的下巴、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唇线,还有明亮的眼眸,眉毛习惯性的一挑,带着英气,带着不羁。他开始有大人样,只是看向我的眼神,还一如既往的亲切与关怀。娘还是经常带着我去钟府小住,那儿的花园比我家的大,自从侍妾尽数遗散,显得有些空落,钟姨的心情时好时坏,总是想起那些往事,不似从前那么活泼明快,眼角有了淡淡的细纹,眼神时常带着悲哀。正值春夏之交,园中遍开桃花梨花,一阵风过,扬洒起一片花雨。

    “嫣然,怎么在这儿?”钟骁将满十三岁,即将成年。

    “骁哥哥,怎么你家也和我家一样?只得一父一母,不似别人家有公公婆婆、爷爷奶奶?”这个问题藏在我的心里很久,每次问爹,爹总是沉吟着,似乎有难处,并不细说。而娘呢?娘出身艺坊,又怎会有家人联系?钟骁似乎愣了愣,脸上的笑意减了几分,勉强一笑,携了我的手往屋里走。我以为他不会说,谁知沉默之后,他缓缓道:“二十年前,戬国本是睿朝的一部分。”“你说什么?”虽然两国风俗相似、文字相同,但我从没想过两国曾是一国。“对,睿朝曾叫顺朝,皇族陈姓,二十年前事变,皇族仓皇出逃,钟家是顺朝老臣,一门忠烈,保得皇上退居戬国一隅,自立为皇。如今的戬国景云帝正是当年出逃的仪凤帝之子。”“那,那睿朝呢?”心下有些慌乱,这太平盛世原来也不过二十年光阴。

    “睿朝?自然是新朝新世,皇帝萧姓,立国二十年,国力日渐昌盛。”钟骁说着顿了顿,冲我勉强一笑,“我家祖上既然是顺朝老臣,能保得爹爹一支血脉也算是万幸。”“骁哥哥”心下一软,我仰头看他,钟骁的眼中没有悲哀,却是一种很淡定的坚韧。

    “嫣然,我带你去荷花池里泛舟如何?”

    “荷花还没打苞呢。”瞪了他一眼,他反而展颜,也不待我推辞,拉着我往花园深处跑。

    一路撒下无数欢声笑语,惊起林间飞鸟,渐渐遗忘了那些沉重的朝事变迁,在这个春末的午后,云淡风轻,笑语嫣然,花瓣纷飞……围绕我们的,全是淡淡的欣喜、浅浅的欢乐。戬国的风俗,男子十五岁成年,成年时,需送各式刺绣织品以示前程。景云十六年十二月初四,是钟骁十五岁生辰,也是他的成|人礼。娘早早开始准备贺礼,我也觉得应该送点什么,写幅字吧?我也不是什么书法家;送只荷包吧?我的绣工在戬国真算不上什么,实在不能出彩。一个人走在花园里,雪未下,天干冷,树叶落光,枝桠枯暗,不远处的池塘倒映周围的亭台楼阁,无一丝水纹,反着天光,清透亮堂。将地上的落叶铺成一块天然的地垫,依着树干席地而坐,望着虚实相接的风光,想着想着就走了神,不自觉轻哼曲调,微眯上眼,有种淡然的幸福油然而生。“嫣然”有人唤我,不用睁眼,这个声音陪着我整整十余年。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钟骁挨着我坐下,眯开眼,他今天穿了淡青色的长袍,极淡的天青色,好象冬天的天光。

    “你们府上都在准备给你行成|人礼呢,你倒躲懒跑了出来。”我轻笑,往边上挪了挪。

    他不答话,也不瞧我,瞧着远处的湖光院景,顺手拣了块小石子投了过去,荡起圈圈涟漪,模糊了水中倒影。“四处找你不见,就知道你又在院中闲逛。”“没逛,逛不动了,只是屋里火炉薰得人想睡觉,这才出来醒醒。”

    “哦?在想什么?远远就瞧见你一个人傻愣愣的,脚步声那么重竟没听见。”

    “在想……”挑了挑眉,我看向他咧嘴一笑,“送什么贺礼给你都不太合适。”

    钟骁眼眸似是一亮,“这么些年,无论是谁的生辰,总是我送礼,你向来只有受的份。今儿怎么了?倒开始琢磨贺礼的事儿。”“为了骗更多的礼物。”我接口,钟骁愣住了,只是一瞬,他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衣袍,斜俯视我道:“那倒好办,只是你这贺礼得独一无二才行,否则可对不住我那‘更多’二字。”这句话说得轻巧,真正把我为难住了。钟伯伯现今是威武王爷,前些日子皇上还封赏了钟骁,如今他挂着个赤诚将军衔,钟府上下,显赫异常,相比之下,我们家倒显得冷清了许多。“走吧,别在地上坐着,当心着凉。”

    “着凉好啊,就不用去你的生辰宴了,也不用想那个劳什子礼物。”

    钟骁将我坐地上拉起来,想说什么,最终却是笑笑,半晌方道:“嫣然,你这个礼物,先欠着也行,反正急也急不来,再过个三、四年,保准有一样独一无二的。”“哦?”我没注意他说什么,倒是心念一动,来了主意。冲他嘻嘻一乐儿,提着棉裙就往回跑,“骁哥哥,我可想出来了,你就等着吧,保证是独一无二的。”话音未落,人已跑得远了,没瞧见留在原地的那个少年——唇边仍保持着那丝笑意,目光却开始有些期盼。钟骁生辰那天,娘给我换了一身淡紫的衣裙,长发披到腰际,挑起一束梳了个矮髻,斜堆在脑后,扣上一支玫瑰花形攒珠掺丝金质发圈,其余的碎发垂在耳际。坐在镜前,这是第一次我这么认真的观察自己,不过十一岁,眉目还未长开,但长得像娘——长眉弯弯、眼眸黑亮。与从前的嫣然长得不像,比从前的嫣然更带些不真实的美,唯有嘴唇,还如同前世的样子——微扬的弧线,似乎在询问什么。菱角一样的形状,好象总是看不透人情世故。每次看见这张嘴,总不由想起前生,那些伤害变得有些肤浅,我甚至不记得爱情的滋味,也许是我选择了遗忘,于是那些人、那些事也逐渐在风中散去。唯有内心长久深刻的孤独感,偶尔跑出来提醒我曾经有过怎样与现在全然不同的童年。找了一块粗纺的亚麻布,就着上头细密的纹理,拾起针线,我绣了一方手帕做为贺礼。从描花样,到添色,到选线,到数格子,到配线,到刺绣,这方手帕一角绣着一棵凤凰树,深浅不一的绿衬着火红的花,花连成片,逐渐变淡,一直到另一角极淡极淡的粉红,如同一抹消失在天际的云彩……这是我用十字绣的技法,绣成的一副记忆中的图画,送给一直陪伴我成长的骁哥哥。下意识里,我希望那簇火烧一样的红花能预示他的将来,不论是前程,还是家庭,都能平安顺利。

    将那方亚麻手帕揣在怀里,早早就坐着小轿前往钟府。爹和钟伯伯还在朝中理事,唯有钟伯母迎了出来。

    “今儿倒来得早,偏骁儿的好日子,皇上非得留着他议事。”钟伯母换了一套云织绵的葱黄|色棉裙,绣着大朵的牡丹花饰。“骁儿得皇上依重,这是好事,操了一辈子心,这下总该高兴了。”娘轻笑着下轿,又转身扶我。

    钟伯母的笑意更深,眼角的皱纹很是明显。数日不见,她好象从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妇一下就变成一个全心记挂儿子的中年妇女,笑得很灿烂,也很失落。“伯母”我轻轻唤了声,她上前拉住我的手,对娘道:“曼姬,嫣然长得越发像你了,这眼眸黑亮如漆,衬得皮肤越发白腻,依我瞧,以后只怕比你还俏几分。”娘并不答话,低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轻轻一叹,我没明白她的反应,我只是含羞不知如何应对。

    “嫣然,可有准备贺礼给你骁哥哥?”钟伯母俯身问我,替我将额际的碎发别向耳后。

    “她呀,自个儿躲在帐里连着捣腾了几个晚上,也不许人看,直熬得眼睛都红了,也不知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到今儿我也没瞧见一眼。”娘接口答话。说着两人抿嘴而笑,藏着几分暧昧、几分了然。不知怎么,我突然不愿意她们误会,微一思量,抬眼看向钟伯母,“骁哥哥的贺礼,娘备了一份,嫣然也备了一份,只是循着戬国风俗,命沁蓉替嫣然绣了一幅山水,骁哥哥不嫌弃才好。”两人皆是一愣,倒没料到我正经八百说明,轻摇了摇头,钟伯母引着我们往后院去了。

    下意识的,我排斥她们替我安排好的感情。不,也许不是这样,我根本怀疑这世间的感情,虽然爹娘是摆在眼前的典范,但我总记得亲身经历时的失败。已经模糊了对爱情的认识,忘了什么是悸动?什么是长久?本能抗拒牵扯自身的感情大事,唯有前生曾经缺失的亲情,一心一意依赖着,不想离开半分半毫。我有些郁郁,讨厌自己含混的心情,将那方手帕握在掌中,亚麻粗粗的质地在平日有种安抚的作用,今天却扎得我有些心慌。“回王妃,王爷与将军回府了。”正闲聊间,下人进来回话,末了又加上一句,“齐宰相也一并同来。”

    “娘,我去迎爹。”不待那丫头说完,急急站起身就往外跑,屋里的气氛实在有些压抑,每次与钟骁相对我倒也自在,唯有看见家长们期待的眼神,又不自觉开始退缩。十一岁,十一岁的我在孤儿院里只会吃饭睡觉上课玩耍,可在戬国,女儿家十岁就订亲的大有人在,十二、三岁就嫁人,十五、六岁就做娘……一辈子很短,成长更短,感觉要容易得多。回廊几转,瞧不尽的园林风光,都没在意,这一路下来,下定心思这方手帕还是不送了,虽说男子成年礼上送手帕并不突兀,但一动不如一静,且让他们觉得我后知后觉、一窍不通比较安全。淡紫的长裙摆扫过铺着青石转的地面,我垂着头顺着那蜿延的走廊小跑,冬天的寒风迎面而来,我的脸被冻得冰冷,但心情却一点点飞扬,低头瞧着自己尚未长成的身量,暗笑过早操心失了本应有的天真。轻声笑了起来,随着那回廊一转,不妨眼前一暗,转角处似乎有人,却也来不及收脚,低呼一声,直直撞了上去。

    “嫣然”他抱住我,顺势一转,坐到回廊边椅上,我跌在他怀中,有一瞬的眩晕,半晌方缓过神来,忙着站起,手帕从袖中掉出,在半空中随风一扬,我与钟骁同时伸手,奈何他动作麻利,五指一弯,那方亚麻手帕稳稳落在他手中。“快还我。”本能去抢,却扑了个空,钟骁旋身站起,嘴角带笑,“这就是你说的独一无二的贺礼?”

    “没有,独一无二就是没有,这是我的。”我急了,猛的起身抓那手帕,钟骁将那方淡米色的亚麻举高过顶,笑嘻嘻道:“平日都见你用丝绸的,谁见过用亚麻做手帕?看来勉强还算得上独一无二。”“你”我气结,分明已打算不再送出,偏偏被他抢在手上。钟骁冲我一挑眉,展开就瞧。

    “这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凤凰树,一脸糊涂,“这叶子,这花……怎么我从没见过。”

    “这是凤凰树。”跺脚欲收回,又被他握紧。“凤凰树?我听说过,戬国虽没有,睿朝有,可爹说了,可惜这树形好、叶好,偏生不会开花。你打哪儿见的会开花的凤凰树?”“凤凰树不会开花?”我奇道:“你确定那是凤凰树?”

    钟骁笑了,“我自然没见过,可爹不会说谎吧?他说睿朝都城雍城遍种凤凰树,树叶如羽、树冠硕大,夏夜傍晚,常有妇人聚于树下纳凉,一面唠着家常,一面纳着鞋底,总要等到夜深才会散去。”“是吗?”我有些疑惑,疑心那满树艳丽的红火只是我梦中的臆想,毕竟隔着这十余年的生死,隔着那烧疼了我眼眸的彼岸花,隔着那条浩浩流淌的忘川水,一切都有些模糊,一切都值得怀疑。钟骁见我困惑,将手帕揣在怀里,携了我的手,轻松道:“谁让我要独一无二呢?这凤凰树哪怕不会开花,单为了咱们戬国的相府千金,也得开上那么一次,才算不负‘凤凰’之名。”“凤凰?”我喃喃低语,心中一动,不及细想,已被他牵着往前厅去了。

    钟府如今势盛,自然来了许多亲贵显赫,连景云帝的两个儿子——忠勇王爷和信义王爷也亲来祝贺。

    我缩在女眷席里偷偷观察这两位皇亲,不免微微有些失望。忠勇王爷是景云帝长子,地位特殊,为人亲切有余,威严不足,而且身体也虚弱不堪,只在院中走了几步,累得瘫坐在椅中匀不过气,脸上潮红一片,身体不是胖,是浮肿。难怪景云帝曾寄希望于他,最后也不过了了,这副身子骨儿,只怕还活不过他老爹,还说什么继承大统?信义王爷是景云帝的皇五子,他的生母是如今的德皇后,声望很高,排在他前头的皇子又夭折的夭折、获罪的获罪,本来大好前程不用争取就放在眼面前,奈何此人耽于声色,双目无神、脚步虚浮、言语轻佻,竟没有皇亲的自重,满席听见他哈哈的笑声,几杯落肚,说话都有些含混。果然是大势去后,连子嗣辈都难有出色人物吗?摇了摇头,现实与梦想果然是有区别的,面对这两位如假包换的皇亲,每个少女曾经的王子梦都会变得有些讽刺模糊……我们还是乖乖在现实中寻找稳妥安全的生活吧,架在高塔上的日子,并不如想像中那么美好。娘拉着我躲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饶是如此,我也能感觉到信义王爷略带些玩味索求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我们母女,酒喝多了,那眼神越发放肆,微眯着眼,额面皆红,颤微微站了起来就往这边走。“娘”我拉了拉娘的衣襟,有些害怕。“我们走吧。”

    娘正与一旁的卫国公夫人闲聊,听见我唤她,刚一抬眼,瞧见正往这边跌跌撞撞走过来的信义王爷,不由敛了几分笑意,唇边噙着些许不屑。“嫣然乖,待与你爹爹说一声,这就回去。”娘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柔软纤细,但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力量。

    “齐夫人这就要走?”那醉鬼已摇至跟前儿,满桌的贵妇忙忙福身行礼,娘反而站了起来,淡淡笑道:“倒叫王爷笑话了,臣妾身子不爽快,本不欲来,奈何钟齐两家世代交好,这才过来应个景,既是礼也送到了、人也见过了,只怕要先行告退,王爷宽恕则个。”“齐夫人这话严重了。”信义王爷呵呵笑着,自满一杯,向娘道:“夫人既是要走,本王也不好相拦,只是素闻夫人酒量了得,陪本王饮了这杯再走如何?”我偷偷四处望去,钟骁正忙着应酬,爹和钟伯伯两人一见面,总是聊得忘乎所以,一时间竟没注意到这边的状况,不由心急,却又不敢妄自行动,只怕他注意到我,娘越发难得脱身。微一思量,娘端起自己的酒杯,仰脖饮尽,调高了半个音调,朗声道:“多谢王爷赐酒,恕臣妾不敬先走一步。”

    脸色一沉,信义王爷微眯着眼,直直盯着娘,见娘不惧不怕,嘴角轻扬,目光一转,竟看向我,“素闻相府千金齐小姐小小年纪,才貌双全,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假以时日,只怕齐夫人这戬国第一美人的名号就得让给令爱了。”心下一凉,果然如传闻所说,信义王爷是个色中饿鬼,难怪景云帝年事渐高,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这样的两个儿子,怎样取舍都是两难。冷冷斜瞟了他一眼,没有恐惧,只有恶心。但娘不同,她的手有些僵直,只是固执的与他对执。席间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爹急步走了过来,钟骁也放下酒碗,匆匆上前。今晚会发生什么大事吗?我缓缓从椅中站起,瞧着面前这个喝得忘了规矩礼仪的皇子,尽管不齿,却也不得不小心应对。爹挡在我们母女身前,向信义王爷拱拳道:“内子不适,外头车马已备,容臣先行退席之罪。”

    “慢着。”信义王爷显然喝多了,平日还有几分风度,今天突然变作小人。“想当年,父皇原想将齐小姐接到宫中抚育,也算本王的妹子。今日初见小妹,怎可无礼?”说着高声唤,“来人。”“五弟,你喝多了。”忠勇王爷走上前,刚一伸手,就被他弟弟挡开,一席女眷摒声静气退了后,屋里各个角落的声音轻了下来,所有人都偷偷打量着这场好戏。“皇兄不必多管,齐小姐天生丽质,粉妆玉琢。本王欲送重金,又怕唐突了小姐,莫如送只钗吧,这钗乃睿朝奇宝所制,天下只得一支,前些日子刚得了,今日转送小姐以表亲近之意。”他拍了拍手,有人送上一只锦盒。在戬国,发钗与耳饰通常是定亲之物,爹的脸阴沉下来,深深作辑道:“这礼物太过贵重,小女姿质平常,不敢收此重礼,改日臣自会向皇上请罪,还请王爷收回。”我想说话,但面对这只醉猪,只觉得恶心,冷冷斜睨着他,内心反应复杂,反而不知该如何表达。况且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应该说些什么呢?脑中一片空白,我的生活一向风平浪静,从没直面过这样的情景。“王爷”钟伯伯刚上前,却被钟骁抢先一步走至我跟前儿,定定看着我,眼神是我不懂的坚定。

    “嫣然,今儿我也备了礼,原说席散了再送,既是曼姨要携你先回府,这会儿就送上也罢。”

    他不看信义王爷,也不看众人,好象世间唯有我,唯有他眼眸中那个有些惊慌、有些懵懂、有些本能抗拒的我。

    “骁儿”钟伯母刚欲说什么,却见钟骁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样东西上吧?我却看着他的眼睛,挪不开目光。“嫣然,这对耳坠若论价值甚是平常,只是见你素日偏好紫色,刻意挑选了一对形状色泽相似的紫珠。”

    “珍珠?”我喃喃低语,下意识看向他手中的耳饰——细短的银链下垂着两滴淡紫色的泪珠,散发着极淡极柔和的光晕。这是当年我从他发端拽下来的那两颗珍珠吗?时间隔得太久,我记不清了,可那抹淡淡的紫光还是眩花了我的眼睛,让我一瞬间柔软下来。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连信义王爷也瞪大醉眼,微张着嘴满脸不可置信——钟骁只不过是一介三品将军,既无实权,也不够等级。这么做明摆着与他对峙。我也呆住了,眼前的少年不是我熟悉的那个钟骁。我熟悉的钟骁是体贴的,却没这么沉稳;是柔和的,但没这么坚决;是宽容的,也没这么、这么咄咄逼人……怔愣间,他走近前,微微抿着笑,给我无尽的勇气,还有明亮的眼眸,让我总是不自觉朝向希望这边。

    “我给你戴上。”这句话只是唇语,就好象小时候我们当着大人的面儿,总是说着无声的话,通过嘴形手势理解对方的意图,也通过这些点滴,有种旁人不能领会的默契。“骁哥哥”我喃喃道,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已动手将我耳上的耳钉取了下来,换上那两颗泛着柔紫淡光的珍珠耳坠。天很冷,钟骁的指尖也微凉,触着我的耳垂,有种说不出的奇异——就好象那颗紫珠的光晕,在不经意间就渗入肺腑。

    两颗水滴一样的珍珠坠在我耳际,一晃一晃湿润微凉的触感也如他的手指。有一瞬的时间,钟骁看着我只是淡笑,见我并不排斥,这才转向众人,冲信义王爷拱拳请罪,“扫了王爷的兴致,微臣改日登门领罪。”信义王爷半垂着眼睑,腮边的胡须随着喘息起伏,脸上憋得通红,不知是因为极怒还是极醉?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后浪推前浪。”有人一下下鼓掌,从信义王爷身后走了出来,却是皇长子忠勇王爷。

    “王爷”钟骁跪在地上,“还请王爷恕罪。”

    “将军何罪之有?”忠勇王爷上前将他扶起,“素闻将军小小年纪,颇有父风,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齐小姐乃相府千金,钟将军又是忠良之后,若果然成就姻缘,也是一段佳话。”说着转向信义王爷,淡淡道:“五弟觉得如何?”这是第一次,我觉得这个王爷虚弱的声线如此动听,连浮肿的脸颊也没那么难看了。娘悄悄将我拉在身后,众人上前寒喧,这场风波过去了吗?我却看见信义王爷唇边那丝略带些嘲讽的微笑,半晌方悠悠道:“皇兄说得是,如此良将美人,正是千古佳话,可惜齐小姐还小,否则今晚就可做洞房花烛夜,横竖人齐,倒也方便。”“五弟”忠勇王爷低吼一声,竟颇有威仪,连他这个娇矜跋扈的皇弟都敛了几分嘻皮笑脸,轻咳几下,转身扶住自己的侍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不过是打趣,奈何人人都要当真,没趣没趣。本王乏了,先走一步,皇兄兴致正高,多喝些无妨。”众人见这场宴席如此收场,不便多话,前后陆续都告辞了,倒是忠勇王爷留到最后,爹这才俯身跪地,“多谢王爷周全回护之意,改日微臣定当奉上谢礼,登门拜谢。”“罢了,起来吧。”他虚虚抬手,有些倦意,“今日五弟多喝了几杯,齐宰相莫放在心上。”

    “不敢。”爹恭敬回话,起身退后几步,我瞧见他偷偷从袖中拉住娘的手,轻轻一握,似乎在给她安慰。

    忠勇王爷说着看向我,似乎轻叹一声,起身离开时,不忘交待爹道:“令爱姿质不凡,容貌出众,好生教养。须知行差步错,只怕酿成大祸。”“是”爹微一怔愣,这才应答,只见王爷已出了屋门,早有小轿等候,夜色中,他与周围的景物相溶。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你看不清他的样貌,看不清他的品格。他的样貌和品格与周围的事物紧密结合,让你轻易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有在关键处,才会彰显他的不同。刚开始就说要走的我们,那天晚上反而在钟家住下了,只是每个人都好象有心事,气氛有些压抑。

    我也有心事,心心念念想着今晚发生桩桩件件,混沌中牵扯出戬国进退皆难的前程,任由钟伯母嘱咐下人安置我的住处洗浴,又留下娘继续闲话家常,命钟骁送我回后院。“嫣然,且站一站,爹有话跟你说。”冲我招了招手,爹与钟伯伯皆有些严肃。“骁儿,你也留下。”

    “齐哥,夜深了,有什么事儿改日再说吧。”娘见我不自在,上前轻声劝爹,爹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娘的手背,“放心吧,无非是交待几句。”“爹”

    “齐伯伯”

    我与钟骁同时开口,互望一眼,钟骁突然双膝跪地,“齐伯伯放心,今日之事,乃是权衡之计,钟骁并无逼迫之意。”

    “我知道,你起来吧。”说着看向我,微一沉吟,缓缓开口道:“嫣然,今儿当着你钟伯伯的面儿,爹只想问一句,你素来孝顺聪慧,凡事有自个儿的主意,若日后此事还有什么风波,你可有何打算?”打算?我愣住了,屋里安静下来,钟骁注视着我,嘴唇微抿,哪怕不看看,也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可他才十五岁,十五岁的感情是爱情吗?我从没这样想过,我只知道十五岁的感情也许是单纯清澈的,但说到深沉长久……我没把握。感情的伤害一次就够了,一次就足以让我将真心好生收藏,藏得太深,以至于想要用的时候却遍寻不着。几番思量,抬头望向爹和钟伯伯,“女儿懂爹的担心,也知道骁哥哥的用心。只是女儿还小,不知道如何选择才对,如果真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也许女儿更容易看清自己,也更容易看清世事。”这几句话说得慢,一字一句道来,既是说给别人听,更是说给自己听。我不敢看钟骁,我怕伤害他,虽然我分不清对他的感觉,但一直以来,都习惯有他的生活。微一沉吟,爹轻轻点了点头,转向钟伯伯无奈苦笑,“这丫头,历年来被我惯坏了,倒让言洌兄见笑。”

    “哪里?嫣然素来心重,我也是看着她长大,你让她这会儿就拿主意,不是为难她吗?。今日嫣然这么说,我倒放心了,果然是个好孩子,轻易不肯应承,到应承时,一定是三思而行、百折不回。”“言洌兄严重了,骁儿年纪虽小,大将之风已成。我倒怕嫣然娇养惯了,难成气候。”

    钟伯伯摇头,只当是个笑话,并不接口,挥了挥道,“骁儿,送你嫣然妹妹回后院吧,夜深天寒,别再熬着了。”

    “是”钟骁答应着,从丫头手上接过一盏羊角灯,告了罪,携我出了前厅。

    狭长蜿蜒的花园小路上,钟骁手中的灯笼昏昏暗暗只有一个光晕,黑暗太黑,吸纳了所有光亮,可我脚下那片淡淡的晕黄,仍紧随着我,照亮一小片有限的空间。“嫣然”他唤我,在寂静冷清的花园里,他的声音低却清晰,比平日多几分说不出的透澈。

    “嗯?”

    “那珍珠耳坠……”

    “怎么?”

    “我……”他支唔了,好象在思索如何措词。

    “你怎么?”我有些隐约的轻松快乐,也许因为一天之内,既暂时解决了那个不成气候的皇子,也争取了更长时间仔细去寻找那颗被我隐藏太深的真心。“你若是不喜欢……”

    “喜欢”我打断他,“你也知道我喜欢淡紫色,和今儿的裙子真配。”

    钟骁笑了,笑得很天真,和刚才在大堂中的他判若两人。

    “骁哥哥”

    “嗯?”这回轮到他挑眉问我,借着羊角灯淡淡的光晕,能看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那手帕……”

    “怎么?”他接口,“既送出手了,就别再想要回去。”

    “我知道”虽然刚才也算表达了我的意思,但却更想单独对他说明。

    “那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那手帕,就只是手帕;这耳坠,也只是耳坠。”

    钟骁的笑还挂在脸上,笑意去减了几分。

    “骁哥哥……”

    “我知道”他打断我,扬了扬眉毛,故作轻松道:“刚才就说清楚了,那耳坠当然只是耳坠,还能是什么?”

    “就是”我顺势接口:“哪怕换成银子,也抵不了几两。我瞧见今儿送来的礼可不少,你这出手,也忒小气了。”

    “你~”他气结,黑暗中指着我恨恨道:“果然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妄费别人一番心意。”

    心意?他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吗?反正我不明白,上辈子活到22岁,以为自己明白了,最后还是不明白。何况是他呢?他也不过是个15岁的少年。依赖一个与自己全无血缘关系的爱人,其实也是一桩赌博,赌资就是一生的幸福。感情,感情可以坚不可摧,也可以朝夕崩蹋。我不敢承诺未来,因为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冲钟骁展颜一笑,抢过他手中的灯笼朝内院跑去。黑暗中有淡淡的情愫在一圈圈漾开,只是我没发觉……身后的少年笑了,他的眼里带着几分失落。那天以后,皇上莫名赏了我家许多东西,却不明说为何而赏,爹看着那些个金银玉石、奇珍异宝,冲娘无奈笑道:“皇上英明,怎会不知那晚发生的那些事?只可惜了大皇子,这么个体恤苍生、胸怀天下的性子,却配了副羼弱多病的身子。”说着长叹一声,把下面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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