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第35部分阅读
凤求凰 作者:rouwenwu
他还记得那日得知粉黛自杀的消息后,他去看了眼粉黛的尸身,娇小少女的颈上勒出黑紫色的瘀痕,生前水灵灵的大眼睛死不瞑目地睁着,诉说着主人的怨愤和不甘。
他怕给阿姐知道,就将粉黛宫中的宫女太监统统杀了给陪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粉黛的死讯还是没几天功夫便传遍宫廷内外,甚至听说好像传到了市井之中。
怎么会这样?
刘子业焦躁又愤怒地想,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时不时地便陷入易怒的暴躁之中,就连折磨宫女取乐,也不能让他焦虑的心情舒缓。
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死去的粉黛,好几个晚上,她都在他的梦里纠缠,每每让他在噩梦中惊醒。
要是阿姐在便好了。
他烦躁地想。
翻身走下床。刘子业光脚踩在地面地毛毯上,内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掀开窗子望向外面,发现天际已经开始微微的发白。
轮廓变淡的圆月在天边挂着,显出来有些发白,刘子业皱起眉毛。回想起来楚玉便是连夜离开的,神情又禁不住阴沉起来。
他在屋里一有动静,外面守夜的太监便立即觉察了,连忙进屋来问皇帝有没有什么需要,刘子业原要挥手让他退下,但忽然又改了主意,让人伺候着穿上衣裳,便开始在宫中闲逛。
护卫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保持了一段距离,不敢上前打扰。
刘子业走得很慢很随意,没什么目标,只是漫无目地地行走,他穿着一身玄黑的衣衫,身上披一层尚未散去的夜色,宽大的衣摆被风吹起,看上去好像无主的游魂。
转了几个宫室,心中的烦躁却没有减少,刘子业想起前些天说要杀三个皇叔。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给忘了,让三个皇叔又多活了一些时日。
不如今天去把那三人杀了算了。
少年皇帝意兴阑珊地想。
他正要转去囚禁三王的地方,就在这时候,他前方经过了一队宫女,她们拿着要清洗的衣物,见到皇帝便在附近。连忙跪下来行礼。
刘子业眯起眼睛,目光掠过宫女队伍里其中地一人后,陡然定住了: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娇小秀丽,一双眼睛大大的,镶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模样身姿竟然与粉黛有六七分相似。
许多天以来的噩梦仿佛都找到了源头。
他慢慢地伸出手来,指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宫女。嘴唇轻轻开合,吐出来一个字:“杀。”那么轻描淡写的,好像拾起一片柔软的花瓣。
随后,瑰丽的血光便喷洒在浸染了一夜月色的地面上。
刘子业依旧眯着眼。他打了个哈欠,觉得心情轻快了不少,便转头往回走去,打算睡个安稳地回笼觉。
一边走他一边思忖,何应该到江陵了吧?
要快点把阿姐接回来啊。
他的心口有些发闷:阿姐总是喜欢东奔西跑,为什么她就不为了他想想,让他安下心呢?
楚玉凝视着手中的信,却没有拆开。
信是桓远送来的。
虽然离开了建康,但是她并没有完全放松对建康的观察,桓远每隔两天都会送来一封信,信上用的是他们约定地暗语,不知情的人就算拿到了也看不懂。
她于谋断一道并不擅长,但是不代表她身边没有人擅长,不说远的容止,就是近的桓远,从压抑中被解放出来后,也终于展现出来了他本身的才能。
他操纵着他所负责的部门,一方面正常执行公务,另外一方面,暗地里,小心翼翼的,执行楚玉所交代的事。
朝堂上地事,身在朝堂上的他自然更加的敏感,有什么变化也能先一步觉察,但是令楚玉讶异的是,刘子业虽然没有做一个好皇帝地才能,但是想要自保似乎并不成问题,他以强力的手腕和优厚的赏赐让几名带兵的主要将领站在他那一边,又以暴戾的手段令反对他的官员不敢稍有微词。
朝堂上蔓延着一种恐怖森然的气氛,但是这气氛并不会危害到刘子业。那个总是对她一脸依赖的少年,坐起暴君来竟然意外的娴熟老练,根本不需要她如何动心思,便掌控了皇宫,掌控了建康。
刘子业的身边,总是跟随着严密的保护,纵然是有心刺杀暗袭,得手的几率也十分之低下。
在这样的情形下,楚玉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伤到刘子业,以她所看,皇宫中唯一的变数,大约便是天如镜这个特殊的存在了。
可是天如镜也说过,他不会亲自出手干预……
她要不要稍微提醒刘子业一些事情,让他早些做防范呢?虽然想不起来历史上刘子业被杀的全部过程,但是少数细节,她还是有印象的,倘若让刘子业避开某些事,在现在的局面下,或许能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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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的观察,桓远每隔两天都会送来一封信,信上用定地暗语,不知情的人就算拿到了也看不懂。
她于谋断一道并不擅长,但是不代表她身边没有人擅长,不说远的容止,就是近的桓远,从压抑中被解放出来后,也终于展现出来了他本身的才能。
他操纵着他所负责的部门,一方面正常执行公务,另外一方面,暗地里,小心翼翼的,执行楚玉所交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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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地事,身在朝堂上的他自然更加的敏感,有什么变化也能先一步觉察,但是令楚玉讶异的是,刘子业虽然没有做一个好皇帝地才能,但是想要自保似乎并不成问题,他以强力的手腕和优厚的赏赐让几名带兵的主要将领站在他那一边,又以暴戾的手段令反对他的官员不敢稍有微词。
朝堂上蔓延着一种恐怖森然的气氛,但是这气氛并不会危害到刘子业。那个总是对她一脸依赖的少年,坐起暴君来竟然意外的娴熟老练,根本不需要她如何动心思,便掌控了皇宫,掌控了建康。
刘子业的身边,总是跟随着严密的保护,纵然是有心刺杀暗袭,得手的几率也十分之低下。
在这样的情形下,楚玉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伤到刘子业,以她所看,皇宫中唯一的变数,大约便是天如镜这个特殊的存在了。
可是天如镜也说过,他不会亲自出手干预……
她要不要稍微提醒刘子业一些事情,让他早些做防范呢?虽然想不起来历史上刘子业被杀的全部过程,但是少数细节,她还是有印象的,倘若让刘子业避开某些事,在现在的局面下,或许能改变命运。
楚玉一边在心中暗暗地盘算,一边拆开信封。
才撕开封口火漆的部分,楚玉便感觉到不对劲,因为信封封口的方式,也是她预先与桓远商量好的,外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是在封口的一角,会用一点搀杂和黑墨的火漆来做一个小标记,而她手上的这封信,却少了一直以来的标记。
这封信被人动过手脚。
楚玉皱了下眉头,手顿了一下,用一块锦缎包住自己的手,取出信纸后摊放在案几上,观察了一会,她没看出信纸上有什么玄机,便从袖中抽出一只银簪,慢慢地将折叠的信纸挑开。
信纸还没有完全展开,便飘出来一张其间夹着的字条,简简单单四个字映入楚玉的眼帘:
粉黛自尽。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百七十六章 鸡蛋碰石头
才舒展开的眉毛又深深地拧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消息少少地动摇了一下楚玉的心神,但是她迅速地将注意力放在了别的方面。
继续用簪子展开信纸,信上的内容还照旧是桓远所书,字迹是熟悉的,暗语也没什么错误,楚玉草草浏览一遍,没看出什么新玩意,只是在信末,流露出了隐约的不安。
具体什么事,桓远没写,楚玉便再回头去看那张小小的字条。
不知道信纸有没有问题,楚玉依旧拿银簪在其上轻轻勾画,不肯上手。
这封信是被动过手脚的,那么显然,应该是有人偷取了这封信,拆开来塞了张字条进去,再重新封好让送信人送来,目的是让她瞧见这条消息。
这消息应该不是假的,倘若是谎言,只要她一回建康,便能证实明白。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她和刘子业之间生出嫌隙,楚玉纵然明知道这一点,但是看着粉黛自尽这四个字,内心里还是一阵的不舒服。
粉黛自尽。
她为什么自尽?
由小婢女变成皇帝的妃子,锦衣玉食不再需要辛苦干活,她私底下问过桓远,对于入宫这件事,似乎是粉黛刻意引诱促成的,并不是刘子业强抢民女,也谈不上什么被迫失身。
虽然粉黛勾引了刘子业,但是楚玉并没有因此讨厌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理由,她想通过这条道路过上好日子,也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粉黛出身贫寒,是曾经吃过苦的,入宫之后。即便受什么委屈,她也不该像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一般经受不住。那么究竟是为什么才造成了她自寻短见呢?
要么,就是刘子业虐待得太狠了,要么,就是有心人干掉粉黛,伪装成自杀地假象。并向外传播。
不管是哪一种,楚玉心里都不太舒服,她仔细回想那日见粉黛的情形,想起一些她所忽视的细节,那日粉黛前来见她,打扮得似乎太夸张了,简直就好像是特意显示自己过得很好一般,如此想来,前一种地可能比较大。当然也不排除后一种。
眼下的问题是她地态度。
楚玉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字条和信纸再重新塞回开了口的信封中,仔细收好。
她从沧海客处归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若非于文与城门那里有些交情关系,只怕他们连城都进不了。只能在外面过夜。回来后便收到了这封送来的信。
从窗口朝外看,明月挂于天际。清辉洒在地面上,宛如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银霜。
天空墨色沉沉,屋内烛火微微跳动,将楚玉地身影映在窗纸上,楚玉偏头凝视着这跳动的烛火,脑中却是一片空旷,过一会儿,这一天的疲惫终于返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便返身入内屋,正待解衣上床,忽然听见外间有人敲门:“公子,花公子醒了。”
楚玉一个错愕,也顾不上睡觉,便急忙朝外走去,倦意暂时一扫而空。
换了个房间站在花错床前,楚玉定定地望了一会躺在床上的人,白天大夫已经说了,花错的伤势不打紧,养养便能好,看花错现在醒来,她也安心不少。
抬手揉了揉眉心,楚玉命左右退下,目光里含着恳切的歉意:“都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去跟踪于文,也怪我出来匆忙,人手不够……是不是于文做的?怎么弄成这样?”
没料到楚玉进门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先自我批评,花错有些吃惊,原本心中微小的怨气顿时消散,他从前因着容止,对楚玉颇有成见,可是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心中疑惑渐生,有时候忍不住想公主也并非他原本所以为地那般不堪,此时半夜里楚玉还赶来看他,衣装神情似是还未入睡,又有些感激。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楚玉是才吃饱了野炊夜游归来,正准备上床,听到他醒来,顺便过来看的,绝不是他所想象的因忧虑他伤势不愿入睡。回想一下自己昏迷前地事,花错苦笑一声道:“这跟于文倒是没有干系,是我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他慢慢从头说来,楚玉才知道原委,原来花错受了楚玉委派后,便大早晨守在于家附近,见于文出来,便在马车后远远跟着,出城后跟到片竹林里,便看到于文在溪边跟个穿着孝服正在垂钓地人说话,他站得远,不太能听清二人在说什么,只见孝服男子挥了挥手,于文便苦恼地原路返回。
他估计那人便是楚玉要找地沧海客,就打着容止的名义上前说话,希望他能救出来容止,却不料两句话间,那连脸孔都没露出来地沧海客长笑一声,毫无预警地对他出手。
鱼竿表面上像是竹子所制,动起手来才显出其坚硬,鱼竿细部顶端像利剑一般划过他胸前,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人便来到了他身前,给了他重重的一拳。花错自知不敌,深感对方恐怖,只有连忙逃走,一直支撑着逃回来才晕倒。
花错含糊带过了他如何对沧海客说话的那部分,但是楚玉经过今日,已经知道沧海客并不是一个好战的人,推算起来,应该是花错误以为沧海客是容止的部下,上前说话的时候便不太客气,因他担忧容止安危,失去了分寸,才惹得沧海客出手教训。
虽然眼前局面尚未解开,但楚玉依然有些想笑:花错误以为沧海客是跟他一样的鸡蛋,便拿自己去碰,结果对方其实是伪装成鸡蛋的石头。
又好生安慰了花错一下,楚玉才回房睡觉,没睡多久她又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似乎是有人在争执,穿上衣衫出门去看,却见原本清净的宅子被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而她带来的护卫守着门口,正与对方僵持。
见楚玉过来,护卫彼此看看,便朝左右让开,这让楚玉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人。
何戢!
他站在门前,身长玉立,风度翩翩,俊美的脸容上带着一点恶意的笑容,而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军士。
“公主。”他清晰地道,“陛下命我接你回去。”
“公主,请回吧。”用的是请字,但是看这个架势,倘若她敬酒不吃,便要让她吃罚酒了。
楚玉平静地看着何戢,这个她曾经暗暗注意,但是却又因为其人行事太过低伏,被她不知不觉完全忽视的男子,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他的獠牙利爪。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快意,想必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
楚玉微微一笑,道:“好。”她自然不会拒绝,现在拒绝,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虽然她不会像花错那般受伤,但是总归面子上不会太好看。
总归是要回去,那么就风风光光地被接回去好了。原本还想在江陵多留几天,做些别的打算,现下只有暂时放开。
主意拿定,楚玉笑吟吟地走上前,在何戢微微惊愕的目光中,握住了他的手,十分温柔地,也十分深情地望着他:“本公主正在思念驸马,驸马便来了,实在是意外之喜,我们一同回去,路上也好倾诉别情。”
虽然何戢面色如常,但是楚玉很敏锐地感到,一瞬间,何戢的手变得僵硬无比。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百七十七章 故人心意变
悄悄悄地来,大张旗鼓地走。
与两千军士同行,前后左右都是人,楚玉笑笑,越过何,走上早已备好的华丽马车。
马车驶出江陵城的那一刻,楚玉坐在车中,回头望一眼即将远离的城市,这座城市她只留了十日,连全貌也未得尽窥。
江陵依旧是江陵,这座古城从前是这样伫立着,今后也依然这样伫立着。但是楚玉却不再是来时的于楚。
她没有向于文辞别,就算之前于文不知道她的身份,眼下闹得这么大,也该人尽皆知了。
马车厢内,除了楚玉外,花错躺在另一侧,而阿蛮与流桑则坐在她身边,这两人虽是一个大天真一个小天真,但都能看出来,楚玉眼下的心情不大好。
楚玉自从上车后,一直沉默着。
纵然故意作弄了一下何,但这样被迫的,如同遭到押解一般地离开,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快,这说明了一件事:何本身并没有兵权,否则她早就借过来使用了,何能带着军队来押解她,一定是得到了刘子业的允准和支持。
一个月的断层里,她只知道自己发生了改变,却忽略了别人也在改变着,比如桓远,比如刘子业。
桓远露出了他独有的锋芒,从前的压抑自卑变作现在的圆融稳重,可以将一切都放心地交给他,若非信任桓远,她也不会在这样紧要地关头离开建康。并且见过沧海客后也不着急回去;而刘子业,这个在她印象里会赖着她向她撒娇的少年,此时也开始与她离心,开始不再一切由着她,并且巧妙地启用了对她心怀怨恨的何。
变化的人,不仅仅是她啊。
楚玉脸色冷漠地想。她将自己从局面中抽出来,好像灵魂飘飞到上空,静静地俯视地面,虽然这对于解决问题没有多大的助益,但是却能让她的心情平静。
行了几日,楚玉便又呼吸到了建康地空气,与江陵的放松不同,这里的空气是尖锐而紧绷的。又或者,其实空气是一样的,只是她的心情大不相同。
景物依旧,人心易变。
莫说是她,任何人都一样。
想明白这些,楚玉绽出微笑,朝阿蛮和流桑招招手,道:“来,我教你们一个打发时间的玩意。”
她手腕一翻,掌心握着一副纸牌。这是十日来她闲着没事做的,无非是用些硬纸笔墨,虽然简陋粗糙,但只要能玩就好。
头两日只是三人玩牌,到了第三日,花错伤势好了些。也爬起来加入了战团,纵然外面威武森严,可是在舒适华丽地马车中,却是另一片小小的欢快天地。
就这样一路张扬着回了建康,也回到熟悉的公主府,楚玉转脸对走在她身后的何一笑:“本公主想要进宫面见陛下,驸马总不会不允准了吧?”
两人这一路上都不曾交谈,楚玉忽然说话。让何愣了一下,他有些弄不清楚这女子的心思,倘若换了从前的公主,被如此形同押解着回来。定会视为奇耻大辱,深深痛恨,可是这些日子来,他偶尔偷瞧楚玉,却见她一派从容,怡然自得,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接她回府,没有半丝强迫的意思。
楚玉平静地望着何,她并不是真正的公主,没有那种以自己为尊地意识,虽然被迫离开让她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过是片刻功夫,不能改变的就接受,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
发觉自己出神了一会儿,何心中又有些恼怒,他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起来嘲弄和冰冷:“可以,
我陪同前往。”
楚玉轻笑一下:“这也无妨。请驸马稍待片刻,我去换身衣衫。”
听她用了个“请“字,何又是一惊,但是没等他多想,楚玉便已经快步离开。
楚玉走到东西上阁交界处,那里桓远正在抱臂等待,他见到楚玉,俊美的脸容随即浮现歉意,走上前两步道:“公主,桓远无能,近日一直被软禁于此。”他最后一次给楚玉送出信后,第二日便发现公主府被包围了,外苑中换了一批人控制住了公主府,而他也被告知禁足于此。
楚玉叹口气,拍拍他地肩膀道:“这不怪你,我也没想到。他们有心算无心,兼之力量雄厚,我们怎么都玩不过。”
只是她现在想知道,为什么刘子业会忽然改变了对她的态度。
楚玉想了想,拉桓远走到一旁,又细细问了一些事。
桓远的手被楚玉拉着,虽然还有一半心神清醒回答楚玉的问话,但另一半却飘飞起来,纵然他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可是面对眼前的人,他总是会感到些拘谨和不自在。
楚玉拉着桓远,只是无意为之,可是桓远却感到,那只手温软细腻,骨肉匀亭,他这些日子来,也算见识了些世面,与达官显贵交往,也曾见人召歌姬陪伴,却并未如何动念,却在此时,因为握着他的一只手,生出了一点点儿绮丽的思绪。
桓远不是天如镜,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中大惊,简直接近惊骇,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处置,连着那只手的半边身子都有些不自在,却又不舍得挣脱开来,只任由楚玉说完了,主动松开,才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
楚玉见到刘子业,是在后花园,彼时是秋天,除了常青植物,花叶都已经凋敝,光秃秃地枝干再不复春夏的繁荣气象。
刘子业一身玄色衣衫,坐在临池的亭子边,低头凝视池水里游动的鱼,他看得很专心很认真,好像在鉴赏什么珍稀地宝物,可是从楚玉的角度望去,却觉得这少年的身影单薄又寂寞。
纵然有侍卫就站在他身后,他却仿佛一个人站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
楚玉走上前去,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陛下,天气凉,怎么不多加件衣服。”
可是刘子业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说话,两只眼睛依旧直勾勾地望着水池。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百七十八章 不可修复的
帝在发呆,身为长公主的楚玉也只有一道陪呆,两人杵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楚玉快睡着的时候,刘子业终于停止了鉴赏池鱼的行为艺术,侧过身子,开口道:“阿姐,你要离开我吗?”
楚玉悚然一惊,她这才对上刘子业的目光,只见这少年狭长的眼睛阴冷森然,深处翻卷着不安定的暴虐,以往相见时的温情依赖好似被藏起来了一般。
楚玉有些惊吓,不光是因为少年皇帝的眼神,也因为他所说的话,不偏不倚地,正说中了她最近考量的事:虽然不清楚具体还有多少时间,但是她直觉地感到,发生改变的那一天已经逐渐到来了,纵然在表面上依旧看不出端倪,但是有备无患,楚玉已经开始命令桓远暗中联络从前发派出去,用以构造狡兔三窟的人手,并准备逃离的路线。
倘若一旦建康发生变故,她可以立即逃走。
强压下不妙的预感,楚玉跨上前一步,抬手扶住刘子业的手臂,试图让他平静下来:“陛下,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她入宫之前,特地换了衣衫,取了熏香用的香料,她知道这香味对刘子业的影响,会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也较容易听进她的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一招并没有收获到同样的效果,刘子业的神情不但没有放松,相反在听见楚玉回答地那一刻。瞬间变得阴冷起来,他的面容微微扭曲狰狞,显得十分可怕,楚玉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而这半步更加刺激了刘子业,让他目中射出仇恨的光芒:“阿姐。你说谎。”
他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好像切齿咬碎了才吐出来一般地缓慢:“阿姐,你骗我。”他一把抓住楚玉的肩膀,望着她痛苦又痛恨,暴虐的少年皇帝从来都不是受了委屈便默默忍受的角色,他受地委屈,会从别人的不幸里讨回来。
刘子业手劲出乎意料地大。好像钢铁一样钳着楚玉的肩膀,她忍不住吃痛地叫出声来:“好痛!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但是刘子业没有放开她,他只是阴冷地盯着她,目光冰冷,好像毒蛇盯着自己猎物,过了好一会儿,他一只手依旧紧扣着楚玉的肩膀,另一只手从身旁取了一叠纸交给她:“你看吧。”
那叠纸原本就放在他身边,但方才楚玉以为是奏折什么的东西。便没有细看,此时一望之下,竟然手脚冰凉,无法伸出手去接:那是大约一寸多厚的纸叠在一起,纸张大小不太统一,颜色也有差异。有的已经有些陈旧,有的却是暂新,最上面露出来地部分的印着官印。
刘子业不管她有没有接过,递出去后便松开手来,一张张的纸零落地散在地面上,偶尔有风吹过,被掀起来翻一页。
这些纸张都是……地契。
散布在各地的,以各种名义明目身份取得的合法拥有房屋居住证明。
是楚玉所准备的狡兔三窟。留着今后做退路用的,现在却全都在刘子业的手上。
这些,是怎么被发现的?她一直做得很隐蔽很小心,应该不会让他觉察才对啊!
见楚玉迟迟不语似在沉思。刘子业更为恼怒,手上用劲,几乎要将她的肩膀生生掐断:“你有什么可说地?”假如楚玉对他承认倒也罢了,他可以既往不咎,当她一时好玩,可是楚玉偏偏方才又对他说谎,这一再的欺骗隐瞒让他无法容忍。
楚玉吃痛回过神来,勉强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道:“没什么可说的,陛下不相信我,就是这么简单。陛下若是信我,那么看见什么都不会疑我,陛下不信,几张纸便能令你我离心。”
不清楚缘由,但楚玉现在知道,刘子业已经对她生出裂缝一时之间难以弥补,恐怕今后都难以修复,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不显出自己理亏,让刘子业无从疑起。
刘子业冷笑道:“你在外暗设私宅的事情,是天如镜告诉朕地,这些地契,是宗越带人去搜来的,天如镜身为天师,乃是方外之人,难道会与你有什么私人仇怨不成?”
天如镜出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楚玉比方才看到地契时还要惊讶,一时间不能思考,怔在原地。
那家伙不是说不会出手干预的么?怎么出尔反尔?
她的出神看在刘子业眼中,正是被说中不能反驳的表现,刘子业心中痛苦,情绪更为暴躁,伸手将楚玉一推,楚玉不及防备,脚下不稳摔在地上,手掌蹭过不甚平整的石面,顿时一阵火辣的刺痛传来。
这也是刘子业第一次对她动粗。
刘子业脸容扭曲,他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将无形地绳索加诸己身,倘若那绳索一旦崩断,他便会忍不住冲上来对楚玉施展暴力:“你给我滚,现在便走!不要让我再瞧见你。”
楚玉咬着牙关慢慢站起来,见刘子业现在情绪激动难以沟通,她也压下了辩解的念头,转身往外走去,临出花园门口的时候,她想起一事停下脚步,问道:“陛下,我尚有一事请问,地契都在此处,那么那些人又在何方?”她派出去替她准备狡兔三窟的人呢?
刘子业瞪着她,冷冷地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映着嘴角血腥地狰狞:“杀了。”他让宗越都杀了,一个都没留下。
—
楚玉心中抽痛,没再说话,也没再停留。
目送楚玉的身影消失在墙后,刘子业呆了良久,直到扭曲的脸容逐渐平复,才陡然如梦初醒:他方才做了什么,他竟然对阿姐发怒了?
他的目光停在石制地面的一处血迹上:他甚至还将她推在地上?让她受伤?
不是原本想着要好好地跟阿姐说的么?怎么没几句话他便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从前在阿姐身边时,他并不会易怒的啊?
他做的这些,在原本亲密不可分的两人中间,划下了一道不可修复的伤痕。
刘子业痛苦地抱住头:原本是那么亲密和依赖的人……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一百七十九章 四面楚歌声
在楚玉前面的,是刘子业最宠幸的太监华愿儿,走在的,则是四个皇宫侍卫。
这五人是在宫门口迎接她的,将她一路送到刘子业面前,此时又将她一路护送出宫外,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怕她跑掉的监视者。
楚玉心中冷笑,她一不能飞天二不能遁地,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她哪里有可能逃走?
距离宫门还有一半路途时,楚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左侧远方,只见一抹紫色的身影遥遥伫立,正是天如镜。
楚玉望着天如镜,天如镜也看着她,目光定定地胶着,楚玉眼睛望着他,口中淡淡地对前方跟着停下来的华愿儿道:“停下,本公主与天师大人有事要商谈。”
华愿儿皱了皱眉,变了调的尖利嗓子慢吞吞地道:“长公主殿下,陛下让我们送你出宫,你看……”
他说话语气毫无恭敬之意,从前楚玉为刘子业亲近之时,宫中有谁敢有半分不敬?眼下却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一个太监也能给她脸色看了。
楚玉冷冰冰地瞥了华愿儿一眼,面上浅笑道:“见风转舵也是要讲技巧的,今天风往南吹,难保昔日不会再往北吹,你若是能保证一辈子风向不变,本公主也算佩服。”
她言下之意便是威胁华愿儿,她现在虽然一时失势,可将来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倘若他日她得势了,必然会对在失势时落井下石地人加以报复。
华愿儿一个激灵,懂了楚玉的意思,顿时便换上张笑脸,而楚玉也如愿地能与天如镜单独对话,让四个半男人退得远远的。
荒废冷宫的花园里。到处都是杂草乱木,巧的是,这正是他们头一次单独说话,并且楚玉见识了手环的防御功能地地方。
看华愿儿等人退远了,楚玉才转向刘子业,微笑道:“天师大人,好久不见。”
天如镜抿了抿嘴,有点儿不太自然地。认真回了她这句只不过仅仅作为开场白的话:“好久不见。”
楚玉古怪地看着天如镜,好一会儿才道:“假如不是知道你有很强大的自保能力,我简直要怀疑你被人宰掉偷换了,你从前可不是会打招呼的人啊。”
不得不说,这样的天如镜,多了一点儿人味,当然,这人味对她没什么用。
楚玉沉着脸想。
天如镜并不是一个喜欢闲话的人,楚玉找他说话,也不是叙旧的。片刻地沉默后,楚玉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质问:“陛下告诉我,我在各地置房地事,是你说出来的,是不是这样?”
纵然知道刘子业没什么理由欺骗她,但楚玉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天如镜不然尘埃的清秀面孔神情沉静空灵。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启嘴唇,道:“是。”
是他做的。
他承认了。
楚玉的愤怒一瞬间爆发出来,她并没有失态大吼,但是她的神情比大吼更愤怒,也更冰冷尖锐:“好个天如镜,你好……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我不能改变朝代的更替,所以不会出手阻止我什么。可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一脸无辜不管事的样子,最后背地里却做出这种勾当!”
她并不是因为刘子业与她离心而愤怒,也不是因为失去了各地的狡兔之窟,她心痛地。是那些曾与她做出约定,替她照看各地宅院的那些人。
这些人之中,有府内得力的人,也有她故意问刘子业要来的官员,她给他们做出美好的承诺,引诱他们帮她做事,有的人甚至将一家都搬迁到了购置地宅院中,现在那些人应该都死在了宗越的刀剑之下。
她见识过宗越的狠毒,连几个小孩子都能下得了手的魔王将军,没道理放过那些本来便是刘子业要杀之人的家人。
粗略算下数量,因为这件事而死的,至少超过上百人,而这上百人,都是因她而死!
而这一切的起源,皆因为天如镜轻巧的一句话。
天如镜看着她,张口欲说,楚玉却忽然伸出手挡了一下,道:“等等,你先不要说话,我现在听着你地声音心烦。”
她咬紧嘴唇,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楚玉现在好像有了点方才刘子业的感受,倘若不压抑住暴戾的情绪,会忍不住冲上去殴打天如镜,但是天如镜不是她凭一己之力能伤害地。
渐渐平静下来后,楚玉的神情缓和了少许,虽然胸中依旧梗着火焰,但她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你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出尔反尔是很光彩的事么?”
不管之前她做了什么。天如镜一直没有出手干涉,可是他一动作,便是雷霆之击,首先断了她的后路,其次毁了她不少可用之人,最重要的,他令刘子业对她生出来嫌隙,两人之间的裂痕难以修补。
纵然粉黛那件事是假的,但此时的一百多条人命
真万确,如何都不能抹杀。
现在纵然是刘子业想要与她和好,她心中也不愿意了。
相较于楚玉的愤怒,不平,自责,天如镜的心情却十分的纯一简单,他仔细地看了一会楚玉,觉得她比前些日子瘦了一些,但是却绽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光彩,好像不经磨砺便不会显出美丽的宝石。
此时她站在他面前,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朝前探出,便能摸到她温热的呼吸和柔软的肌肤,但是他并没有被这些扰乱,他的目光一如往常清澈纯净,接近无有情感。缓缓张口,天如镜低声道:“因为你不一样。”
她不一样。和世人不同,她好像是来自奇异地另外一个地方,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倘若是她,也许真的能从另外一个角度影响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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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朝代更迭兴衰。可是他师父天如月在临死之前,也曾经交代,假如遇到了认为危险的角色,不必顾虑太多,出手清除掉便是。
天如月所说清除,自然是将人杀死,但是楚玉是天书上有载的人,她的死亡应该与刘子业在一起。因此天如镜能做地,便是斩除她的羽翼,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他成功了,只需要静静等待,不出两个月,便能等到楚玉的“自然死亡”。
天如镜没有絮絮叨叨的解释,但是楚玉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方才路上,华愿儿已经向她传递了刘子业的旨意,让她今后都待在公主府里,不得外出。也就是变向软禁了她。
华丽的公主府居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牢。
也许将一直困她到死。
楚玉凝望着天如镜,她地愤怒逐渐消散,眼角聚起来少许的忧伤:“要让我等死么?让我被困在公主府中,一天天等待那一天的到来,然后被反叛者乱刀杀死么?你要让我在临死之前。尽情地品尝死亡迫近的恐怖,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绝望么?”
天如镜一怔:他原本只想着这样便能不违背天书,却忘了身为必死的人,楚玉的感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看见楚玉清丽姣好的脸容上露出凄凉的惨笑:
“竟然要我眼睁睁看着死期逼近……天如镜,你真残忍,你这么做,比直接杀死我。更多十倍的残忍。”
楚玉走出皇宫的时候,身前身后除了华愿儿和四个卫兵外,与她并肩而行地,是方才私下谈了许久的天如镜。
两人肩膀之间虽然仅有一尺距离。却好像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楚玉的神情冷漠,方才的痛苦和伤心,都好似被掩盖在了这冷漠之下,走到门口,华愿儿看一眼外面等待着的何和一百护卫,停下脚步:“公主,小人便送到这里,陛下想必也只是一时恼怒,很快便会想明白地。”因为顾忌着楚玉方才的话,华愿儿的态度好了许多,横竖说好话不花钱,便随口多说了两句。
楚玉嘴角扯了扯,也没说话,便径直朝外走去,天如镜也是要出宫的,与她一道朝外走,但是过了几步,两人便要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楚玉自然是毫不迟疑地转向,却意外地听见,身后天如镜幽幽的声音:“对不住。”
楚玉冷笑一声:“你也会觉得对不住的么?”做都已经做了,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途?
见楚玉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天如镜知道她心中对他恼恨到了极点,但是他并不奢求楚玉能原谅他,他只说出心中要说的话:“这是我的职责。”
从数代以前便传承下来地,维护天书所记载的朝代更迭,天明所归,这是一种比一时一家更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