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27+魂牵梦萦第2部分阅读
凤于九天27+魂牵梦萦 作者:rouwenwu
过身来,眼神变得略为柔和,竖起一根指头,朝她勾了勾。
妙光像小鸟一样轻快地走到他跟前,送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声音清脆地问,「王兄心情不好吗?」
「谁和你说我心情不好了?」
「既然没有心情不好,为什么一大早刚刚起床就动怒杀人呢?」妙光两只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好奇地问,「那人伺候了王兄五六年了,一直都很机灵,我还以为王兄很满意他呢。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丢了一条小命?」
若言淡淡道,「他吵醒了本王。」
「吵醒?」
妙光眼光一掠,已瞥见桌案上放着一封已经打开的信,虽不清楚上面内容,但从式样和颜色上就看出是远方送来的军报。
军报必须立即呈报的规矩,她当然也是知道的。
王兄一向重视军务,怎可能下令处死遵照他的命令,叫醒他并且送上军报的人?
妙光本来只是随口提起那被杀的侍从,现在却不禁上了心,暗暗奇怪。
想要再往下问,忽然想起若言刚才轻描淡写的态度,似乎不希望自己多嘴,不禁犹豫地沉默起来。
对这位杀人如麻,没人可以猜透的王兄,她心里也是有着惧怕的。
「你一早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没地方玩了吗?」
炒光忙笑盈盈答道,「我嘛,是特意过来向王兄禀告的。按照王兄的吩咐,媚姬姐姐已经搬到精粹殿,这几天我忙得腰背都酸了,总算把媚姬姐姐的新居布置得妥妥帖帖。我还送了她一扇嵌紫贝的屏风呢,摆在内室又漂亮又雅致。王兄要不要忙里偷闲,到精粹殿看看你未来的王后呢?」
「她答应了吗?」
「嗯,」妙光沉吟片刻,「她是一个又聪明又美丽的女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令人难以对她生出不好的感觉。现在,她虽然还未正式答应,但看起来又不像要拒绝的样子。如果她最终拒绝了王兄,王兄会杀了她吗?」
若言淡笑道,「杀了她对本王有什么好处?容恬那种对天下有企图的男人,很少会对至亲以外的人产生感情,但是,感情一旦产生,就很难消失。媚姬即使不是他最爱的女人,但在他心中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地位,否则他落难时怎肯去向媚姬求助?把这女人捏在本王的手里,让她为本王做做挡箭牌,让容恬难受一下,不是很有趣吗?」
妙光听着这无情的话,不禁对风姿卓越的媚姬生出一丝同情,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低声道,「王兄英明。那么,在她还没有应允王兄的条件前,王兄并不打算大驾光临精粹殿,对吗?」
「恰恰相反,本王这就过去。」若言目光从不远处的软席上滑过,脑中浮起凤鸣和他并肩坐在上面的一幕,眼底逸出一丝罕见的温柔,「有一个问题,本王要向她请教。」
第三章
「大王驾到。」
门外侍从传来抑扬顿挫的通报声,让正在内室梳妆的媚姬微感惊讶。
奉命移入精粹宫,一切才刚刚安顿下来,以她对若言的认识,这位心高气傲,满腹算计的离王,在没有得到她正式的答复前应该不会太快造访。
难道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若言并不像这么没耐性的人。
「媚姬恭迎大王。」媚姬领着两名侍女迎接若言。
请若言在内室所设的锦席上坐下,侍女们奉上香茶果点,媚姬则和若言隔几相对而坐,姿态温婉动人。
若言吩咐左右,「你们都下去。」
没人敢违逆离王的命令,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内室的门悄然紧闭。
落针可闻的安静,让媚姬的心跳不禁有点加快。
和心狠手辣的离王独处,毕竟带给她强大的压迫感。
眼前的男人此刻虽然脸色平和,似乎没有恶意,却还是使人感觉如陷在荆棘丛中。
「大王忽然驾临,是有什么事要对媚姬说吗?」静待片刻,还不见若言开口,媚姬脸上露出最自然的微笑,试探着问。
「不错。」若言点了点头。
「大王要和我说什么呢?」
若言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闭上双目,仿佛在思索一个关键的问题,很快又把眼睛睁开,里面闪现一丝异光,语气平静地问,「本王是想亲自告诉你,鸣王已经被本王生擒,而且此刻已经送到离国王宫,就躺在本王寝宫的床上。」
炯然有神的双眸,紧紧盯着媚姬,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变化。
媚姬只在听见他的话的瞬间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笑道,「这不可能呢。」
「哦?为什么不可能?」若言轻描淡写地问,「难道你在这里,还听到了别的什么消息?」
媚姬心中一紧。
莫非若言已经对妙光起疑心?
妙光这段日子,和媚姬交情渐渐深厚。因为妙光对凤鸣的关心和担忧,常常有意无意地在媚姬面前泄漏有关凤鸣的情报。
至少上一次妙光谈及的时候,还指出中毒后的凤鸣应该在容恬身边。
事情不会这么快就起了变化吧?
「在这里,有谁会告诉我这个外人消息呢?但我这样估计,也不是凭空猜测,而是有依据的。」
「依据什么?」
「当然是容恬和大王您的个性和行事。」媚姬不疾不徐地道,「容恬对鸣王的疼爱之心,人所共睹,只要容恬还活着,绝不会容许鸣王落入大王之手。这是一。」
「嗯,」若言不置可否,淡淡问,「那二呢?」
「如果,」媚姬顿了一顿,明眸飘向若言,嫣然一笑,「如果鸣王此刻真的在大王寝宫的床上,大王应该忙着和鸣王打交道吧,又怎么可能有心情大驾光临精粹宫呢?」
「所以你觉得,本王刚才是在骗你了?」
若言听不出情绪的话,让媚姬脊背微寒,忙识趣地道,「媚姬不敢。」
隔着矮几,曲了曲婀娜的上身,做出一个道歉的姿势,优雅而不失大方,连若言也不禁觉得赏心悦目。
妙光说得对,媚姬确实是一个不管做什么都令人难以对她生出不好感觉的女人。
「媚姬不必害怕,能够生擒鸣王,对本王来说,也是一件难以置信的美事,你一时无法相信,也情有可原。但事情的确如此。」若言含笑朝她一瞥,「本王是怎么抓到他的,过程非常精彩离奇,也不急在今晚详叙。」
他的语气饱含信心,镇定自若,让媚姬不禁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难道离王真的已经抓到鸣王?
在这个问题上,欺骗她这样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女人,对离王没有任何好处,他实在没必要撒谎。
难道……是真的!?
「大王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呢?」媚姬轻轻蹙眉,露出一丝困惑,「恕媚姬愚钝,到现在仍是不知道大王想从媚姬这里得到什么。既然大王已经抓到鸣王,那媚姬对大王来说,就更没有什么价值了。」
「本王想问一个问题。」
「大王请说。」
「鸣王右手手肘外侧多了一道伤痕,有两指宽,应该是剑伤,这是怎么回事?」
媚姬闻言,娇躯大震,登时花容变色。
别人也许不明白,但她却非常清楚这个看似寻常的问题意味着什么。
手肘,那是被衣袖覆盖的地方,没有必要,凤鸣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袒露。
如果若言没有近身观察过凤鸣,怎会知道凤鸣身上的伤痕?
这么说,凤鸣估计真的落到了若言手中。
唉,容恬怎么会这么大意?
媚姬缓缓转过头,掩饰着脸上的震惊,低声问,「大王特意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鸣王这些年经历不少艰险,身上留下伤痕,也是常事。难道他手腕上那道伤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不,本王只是想多知道一点他近来的经历。那一道伤痕,当年在阿曼江大战失去他时,还不曾有,可见是和本王分离后才落下的。」若言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媚姬端起几上半冷的香茶,啜了一口,镇定下来,「大王想要的答案,媚姬恰巧知道。但媚姬想用这个答案,和大王交换一个小小的条件。」
「你说。」
「媚姬想求大王,不要对鸣王……」媚姬欲言又止,半晌,才幽幽道,「请大王不要伤害鸣王。」
若言冷冷道,「本王真搞不懂女人在想什么。鸣王如果投入本王怀抱,你就有机会重新得到容恬。竟然为鸣王担忧,到底要说你太善良,还是太愚蠢?」
这一句讥讽,却似乎激起媚姬心中的斗志。
她面容起了一丝变化,把目光移到若言脸上,用温柔似水的声音问,「大王知道鸣王为什么选择容恬,而不选择大王吗?」
若言一时没作声。
这个问题,凤鸣不久前才刚刚问过他。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选择本王。」若言沉声道。
「不,因为容恬让他快乐,满足,幸福,而大王让他害怕、恐惧、厌恶。」媚姬道,「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会盼着他时时刻刻高兴,绝不会希望他难过伤心。我对西雷王,就是如此。他高兴,我就为他高兴,他伤心难过,我就同样伤心难过。大王如果想真正地得到鸣王,必须明白这个道理,喜欢一个人,和领着大军去侵占别人的国家,并不是一回事。」
若言笑道,「你这是在教训本王不懂如何爱人了?」
「不敢。」媚姬又温婉地曲了曲身。
「媚姬,本王没必要答应你任何条件。不过,如果你不立即回答本王的问题,本王这就回寝宫,以你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方式伤害他,如何?」
媚姬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大王一意孤行,媚姬又怎么敢抗拒王命呢?」
「那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媚姬狐疑地瞥了若言一眼。
她实在不明白,若言既然已经抓到凤鸣,为什么对凤鸣身上的一个伤口如此在意?
难道若言无法忍受凤鸣的身上出现任何瑕疵?
这实在说不过去。
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保持强硬态度只能招来若言的冷酷镇压,甚至会为凤鸣惹来麻烦。
「对鸣王身上的这道伤口,媚姬也是偶然才得知的。当年西雷王和鸣王隐藏在小谷中,有一天我去找西雷王,恰好看见他为鸣王撩起衣袖换药,问了后,才知道鸣王在东凡王宫一战中受了伤。」
说完,媚姬看向若言,「大王又如何知道,媚姬会晓得鸣王身上的这一道伤口呢?」
若言嘴角逸出一丝狡计得逞的笑意,「本王不晓得,只是此刻在离国王宫中,你是阿曼江之战后,唯一和鸣王有过较长时间近身接触的人,也是最有可能给本王答案的人,所以特意过来试一试,果然,你帮本王弄明白了。」
媚姬心中一阵不安。
她隐约知道自己被若言利用了,但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大王从媚姬这里,弄明白了什么?」媚姬追问。
若言高深莫测地一笑,长身而起,「本王该回去了。」
无视媚姬惊忧的目光,毫不留恋地离开内室。
出到精粹宫外,艳阳高照,若言按捺不住心中涌动的兴奋,仰天大笑。
在梦中玩真心话大冒险时,凤鸣头几盘赢得游戏时,兴奋地撩起了宽大的衣袖,以方便猜拳,就在那一刻,若言看见了那一道手肘上的伤痕。
正是那一道伤痕,让若言察觉蹊跷。
那是若言从来没有在凤鸣身上见过的伤痕,也是若言从来不曾想象过会存在的伤痕。
如果凤鸣的身上,真的有那么一道伤痕存在,就足以说明这一切并不仅仅是普通的梦那么简单。也许他在梦中遇见的凤鸣,并不是日思夜想幻化的虚影,而是正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的凤鸣,是真正的另一个灵魂。
因为没有人在做梦的时候能臆想到自己不知道,但真实中存在的东西。
而现在,媚姬,向他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凤鸣在梦中玩输游戏时所说的那些拓照族、心毒、阳魂相遇……还让若言无法置信的话,那么,现在若言可以放心地全盘接受了。
因为媚姬的话,就是这匪夷所思的一切,最活生生的铁证!
霸气的笑声震动离国王宫上空。
若言心中的畅快,难以用言语形容。
世界上竟有如此有趣的事,他能在梦中和真正的凤鸣相聚,而且再没有任何碍眼的人打扰。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要好好利用这个上天赐予的机会了。
◎◎◎
哗啦!
重物落入水中,激起一阵水花。
苏锦超手忙脚乱地在水里挣扎,慌忙中脚趾似乎触到了硬物,求生的欲望,让他猛然生出一股力气站直身体,从水中钻出头。
「咳咳咳……咳……」
他大声地咳嗽,呼吸着潮湿阴冷的空气。
好一会,终于才想起抬头,看向自己被丢进来的入口。
头顶上方是一个由木条拼成的栅栏,看起来非常结实——这大概就是过去曾经听说过的水牢了。
但是,把人关进水牢,也用不着脱光犯人的衣服吧!?
粗鲁、卑鄙、下流的贱民!
苏锦超在心中大骂,却也心知肚明这无法改善自己目前够狼狈的窘况。
身上一丝不挂的浸在水里,而且这该死的水真够冷的,都已经隆春了,为什么冷得像冰水一样?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个时辰,他恐怕就会活活冻死。
苏锦超打着哆嗦,尽量伸展脚踝,果然,这里的水不算很深,刚才他触及的硬物就是类似石砖性质的地面,以他的身高,踮起脚尖足以让头保持在水面上。
他这样不懂水性的人,被人无缘无故丢进水牢,可以如此镇定已算难得。
不过,他总不能一直维持这种踮起脚尖的姿势,总有力气用完栽进水里的时候,在此之前,他必须逃出去。
苏锦超再一次抬起头,打量头上的出口,那里离水面至少有三四个人的高度,要爬上去就是一个大问题,更不用说栅栏上肯定有锁。
他用手掌在石墙上试了一下,石头又冷又硬,上面湿漉漉的,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难道要活活在这里冷死?
想到这里,身体似乎也感应到他的惧怕,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正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声音。苏锦超赶紧抬头,正好看见栅栏被人掀开,一个黑影簌然从上面落下。
扑通!
溅起的水花拍了苏锦超满脸,他不禁又咳嗽起来,慌忙抹了一把脸,睁大眼睛看向水牢的新住客,立即失声大叫:「是你!?」
既意外,又不是太意外。
「哼,当然是我。」绵涯见到他,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只是眉头皱了一下,抬头去观察上方的入口。
苏锦超赤裸的和绵涯相见,本来担心他会挪揄自己两句,没想到他居然视而不见,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大受侮辱,看绵涯正眼也不瞟自己一下,就往别的地方打量,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地不甘心起来。
「喂,为什么你穿着衣服?」苏锦超愤愤不平地问。
这个问题无头无脑,又非常暧昧,让不想理会他的绵涯也不禁转回头,露出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可恨!我被关进来的时候被脱了衣服,怎么他们不脱你的?说!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要在本公子面前用诡计?告诉你,本公子可不是那么笨的人。」
绵涯似乎此时才发现水里的苏锦超是浑身赤裸的,放肆地打量了水中若隐若现的白嫩身躯一番,嘴角慢悠悠地浮现一丝笑意,「我如果也被脱光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什么?」
「你想偷看我强壮的身体,想了很久了吧。不过,没这么容易。」
苏锦超勃然大怒,脖子上的青筋直跳,昂头道,「谁想看你丑恶难看的身体,在西雷那么多美人本少爷都不屑一看,想讨本少爷欢心你连边都靠不上。」
「那你为什么对我穿着衣服这件事这么不高兴呢?」
「那是因为……」苏锦超瞪着眼睛。
「因为什么?」绵涯好笑地调侃。
「因为……冷!」苏锦超悻悻道,「你不会笨到连水冷不冷都分辨不出来吧?你脱光了站在水里试试!」
绵涯一哂,「搞了半天,你是想我可怜你,把身上的衣服分给你穿。我才不干。」
苏锦超气得几乎晕倒,把头狠狠扭到一边。
踮起脚尖在水里站了这么一会,他的脚踝已经开始隐隐发疼,寒意冲击着每一处肌肤,好像正把他体内仅存的热量一点一滴带走。
手按在潮湿坚硬的石壁上,勉强忍耐着。
绵涯个头比苏锦超高,在水里可以直接站稳,不必踮起脚尖,比苏锦超自在多了。他等了片刻,见苏锦超待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倒很意外这脆弱的小子能坚持这么久。
此时的苏锦超脸朝向墙壁,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光裸的背部在水下阵阵轻颤,带起一丝涟漪,可怜之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绵涯瞧着瞧着,心里忽然一热。
一种形容不出的柔软的感觉,无声无息漫上来,让绵涯觉得怪异而不安,心里不禁埋怨起丞相来。
要不是丞相想出这种馊主意,自己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想到别的地方去。
更糟糕的是,连大王也赞成丞相的方法。
要命!
这次任务完全是赶鸭子上架,绵涯非常反对以这种手法对付敌人,他宁愿到战场上一刀一枪的和敌人厮杀。
但如果自己违抗王令,被赐死固然是天经地义,但是——大王会不会也杀了苏锦超呢?
这家伙虽然嚣张跋扈,没有任何优点,可是就这样杀了,也怪可怜的……
「喂。」绵涯喊了一声。
见苏锦超不理睬,在水里走到他身后。
「拿去吧。」
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碰,又湿又软,苏绵超转过头,眼帘霍然跳入绵涯精干结实的上身,猛地一愣。
下一刻,他才意识到绵涯递给自己的东西,正是绵涯脱下的上衣。
「穿上。」看苏锦超还在发愣,绵涯把湿漉漉的衣服往苏锦超头上一丢,转身走到水牢的另一个角落,两手抱起在胸,闭起眼睛。
苏锦超很惊诧这粗鲁的混蛋居然也有如此仁义的举动,这样绵涯不是会很冷吗?
不过求生欲占了上风,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衣服套上了,有一件遮体之物,总比没有要好。
但实际上一层已经湿透的衣服并不能带来多少热量,穿上后,苏锦超还是觉得自己在发抖。
看来真的需要和绵涯这个「难友」商量一下逃离的方法。
估计绵涯也不喜欢被关在水牢里吧。
「喂。」
感觉到人在水里移动时水波的荡漾,绵涯知道苏锦超已经磨磨蹭蹭到了自己身边,所以一听见苏锦超的声音,他就睁开了眼,看着穿上自己衣裳的苏锦超。
衣裳有些大了,这小子个子比自己矮,肩膀也不够自己宽。
可是沾湿的布料贴在肩上……唉,挺好看的……
苏锦超摆出一副商量的模样,冷咳一声,「嗯,我们要想个办法逃出去。这里的水真是冷死了。」
「这是地脉的水,比阿曼江水冷得多。」
「怪不得这么冷,真要命。不过现在没工夫说这个水,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怎么才可以逃出去?你想到法子没有?」
面对苏锦超急切地询问,绵涯一点反应也没有,两眼一闭,又继续养神,气得苏锦超咬牙切齿,用手去推他的肩膀,「喂!我问你话,你聋啦?」
绵涯没好气地扫他一眼,「我不是和关你的人串通好了,要对你用诡计吗?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帮你逃走?」
苏锦超顿时被他堵得没话说。
绵涯看他脸色冻得发青,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写满失望,不禁心肠一软,再没有吊他胃口的兴致,开口说,「现在还不能行动,上面的看守随时会透过栅栏窥看我们,再过两个时辰他们会换班,那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只有到那时,我们才可能找到逃走的时机。」
苏锦超眼睛大亮,忙问,「怎么逃?墙壁这么滑,又高,你可以爬上去吗?」
绵涯说,「再等两个时辰,你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也白搭。」
苏锦超叫苦道,「两个时辰?一个时辰都很难熬,冻死了。」又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绵涯瞅他一眼,皱着眉问,「你穿了我的衣裳,还是很冷吗?」
「当然!你那件破衣裳……」苏锦超猛然止住,想着人家毕竟好心好意把衣裳脱下来给自己,虽然太薄不抵寒,还是没理由抱怨,便转口说,「很有用。不过就是水太冷了。」
绵涯在水下抓住苏锦超的手一握,果然冰凉凉的,一点热意都没有,知道他这种公子哥儿,和自己这种常年在苦寒环境下练武的人是不能比的。
他只是为了试探对方的体温,并没有什么别的打算,正准备松开苏锦超的手,却不料苏锦超在如此冰冷下碰到一个暖烘烘的东西,哪里肯轻易放开,自动自觉地反握紧了绵涯的手,不肯让他松开。
绵涯心里一颤,目光往苏锦超那边一瞄,原来苏锦超也正眼睛亮闪闪的瞅着自己。
那种亮闪闪的目光,俨然就是冰天雪地里看见一个大暖炉的兴奋。
即使这只暖炉不是那么完美,也曾经害他狼狈了许多次,可是——暖炉毕竟是暖炉,他正急切需要。
「借光。」苏锦超喃喃一声。
绵涯正要说话,一个冰凉凉的身子就已经挨过来了。
大剌剌地靠进还在发愣的绵涯的怀里。
两具身躯间的水被挤出去,直到两人的身体尽最大的程度紧贴,肌肤之间,只隔了苏锦超身上穿的那层薄薄的衣料,绵涯身上的热一下子就透了过来。
「嗯。」苏锦超觉得自己简直被火烤着了,温暖惬意之中,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极舒服满足的呻吟。
绵涯却觉得自己像听见了一道炸雷,震得浑身都哆嗦了。
那绝不是冷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牙齿莫名其妙就打起颤来,苏锦超贴在他身上,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冰冷,却软若无骨的迷人,毫无防备的简单。
「看不出来,你这家伙也有点用处,身子居然这么热,本公子……」
「闭嘴!」绵涯一声低吼。
他似乎有些恼火,好像最终还是着了那个整天胡思乱想的丞相的道,可是恼火之中,似乎又带着一股新鲜的惊喜。
他感到苏锦超贪心不足地还在往自己怀里挤,恨不得连背部都能贴上自己的身体,低声说,「你别动来动去,真是一条小肉虫。」
「混蛋!你说谁是小肉虫?」苏锦超不忿地抬起头抗辩。
「就是你。」绵涯毫不犹豫地丢了答案。
然后抬起双手,把苏锦超抱在怀里。
果然,有了他的手臂环护着苏锦超的背部,传递着热量,这贪图享受的小子顿时乖多了。
窝在绵涯的怀里,就像怕冷的猫儿,窝上了一个大暖炉。
第四章
这应该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余浪当东边的天际露出第一丝微光时,就睁开了眼睛。
他总是睡得很浅。
和别人不同,他讨厌睡得太沉,过于舒服的睡眠会让他失去应有的警戒,这是余浪的大忌。
再说,睡得太沉,容易作梦。
他不想作梦。
他没有梦。
平常早起梳洗后,他会练一下剑,但今天很特别。他想摸一摸笔。
铺帛,设砚,研磨……
余浪将手中的笔蘸了饱饱的墨汁,笔尖移动到案前展开的贵族书写用的特制丝帛上,却悬空着手,并没有立即下笔。
他的目光凝结在笔尖处,仿佛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着他,又仿佛他只是在屏息凝神,等待着最佳的下笔时机。
很快,附着在上面的墨汁顺着微细的毫毛往下,在笔尖处慢慢凝聚,形成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水珠,在笔尖最下方摇摇欲坠。
余浪嘴角逸出一丝微笑,轻轻晃动笔杆,那墨滴便悄然滴落。
雪白丝帛上立即出现一团乌黑。
丝帛亲切地接纳了墨滴的所有,让它渗入体内,墨意四散。
余浪就着这一圆墨意,耐心细致地在其四周添加上枝干,他的每一笔都十分用心,似乎他描绘的不仅仅是一幅画,而是他全部的人生。
用了将近两个时辰,他才完成了自己的创作。
把笔轻轻搁下,默默端详着刚刚诞生的这幅墨图。
这是一幅让人乍一看就觉得冷寂的老树图。
无山无水。
图上唯一的东西,就是一棵苍老的古树,枝干盘根错节。大部分古树经过年月的洗练,会焕发在天地间挣扎求存的庞大生机,这一棵却绝非如此。
它的树干虽然强壮,还有许多像展开的臂膀直伸天际的树杈,却一片叶子也没有。
老树的右上方,最初由滴落的墨迹形成的地方,则是这株老树在秋天里结出的唯一一颗果实。
但那颗黑色的果实,却只能让这幅画显得更为苍凉罢了。
「你的呼吸很重,是有什么心事吗?」欣赏了自己的作品多时,余浪气定神闲地开口。
从余浪提笔的那一刻开始,到余浪停笔,整个过程中,鹊伏始终跪侍在余浪身旁,一言不发。
但是,他藏在心中的悲痛,还是被余浪察觉了。
「西雷鸣王是我离国一统天下的最大阻碍,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到任何活下去的机会。公子为了离国的将来,违抗王令,不肯把安神石交给大王,其中缘由,鹊伏完全明白。」鹊伏说到这里,沉默了颇长一段时间,忽然道,「可是,公子何必为了一个鸣王赔上自己宝贵的性命呢?公子对离国来说非常重要,应该争取机会活下去才对。」
「你是要我逃走吗?」
鹊伏沉声道,「国事为重,非常关头,又何必在乎逃走的怯弱名声?请公子立即想办法离开王宫,鹊伏会代公子去见大王,禀明安神石在回国途中已经掉进阿曼江,无法奉上给大王。」
一直在欣赏那株老树的余浪,在搁笔后第一次移动目光,看向自己的心腹。
和平常的余浪相比,余浪此刻的眼神犀利尽去,反而充满一种孩童似的天真,笼罩在他脸上的淡然和冰冷,揉合成极为独特的安详。
「大王会相信你的话吗?」
鹊伏不慌不忙地答道,「不相信又如何?大不了杀了我,也许大王盛怒未息,会下令追捕公子,这就要委屈公子躲藏一阵了。」
「我这些年出生入死,不过是为了离国有朝一日可以统一天下。只要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生死对我来说算什么?」余浪说:「别国的人我早已得罪到了极点,现在还要被自己的大王像追逐一条丧家犬一样追捕,与其如此,倒不如我自行去见大王,亲自告诉他这个坏消息。」
鹊伏忙争辩,「属下敢保证,大王很快就会意识到公子的做法是对的。一旦鸣王无药可解而惨死,容恬悲痛狂乱,大王会找到可趁之机一举铲除容恬,容恬一去,天下还有谁配做大王的敌手?大王会明白公子才是真正的忠臣,到那个时候,大王一定会赦免公子,公子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出来,继续辅佐大王的霸业,造福离国百姓。」
余浪淡淡一笑,道,「他不会。」
鹊伏愕然,「什么?」
「就算大王借鸣王之死铲除了容恬,夺得了天下,离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统一十一国的强大国家,」余浪苦笑,「他也不会赦免我。」
鹊伏苦口婆心劝道,「公子,大王是英明之君,你既然相信大王有统一天下的能力,为什么却不信任大王有分辨忠臣的慧眼呢?」
余浪像看一个小孩子似的温柔目光,扫过鹊伏,微笑着问,「鹊伏还没有家室吧?」
鹊伏一愣,竟破天荒地有点腼腆,低头讷讷,「离国为重,现在哪有工夫理会那种小事?」
「这和大王的英明和智慧无关,只是我和大王之间的私怨罢了。等你将来遇见自己中意的人,你就明白了。」
没有人,会放过害死自己心上人的凶手。
不管那个凶手出于何种目的,甚至给了他整个天下。
这种仇恨,永远不会消失。
余浪对这种仇恨知之甚深,每日每夜,这仇恨宛如一条沾着毒液的锁链,捆得他无法喘息。
他恨,那个毁了烈儿的人。
那个,伤害了烈儿的人。
他恨,那个碎了烈儿的心后,又俘获烈儿,将烈儿作成药引去毒害鸣王的人。
那个无情冷血的人,就是他自己。
引发鸣王身上的毒性,面对西雷王的震怒,烈儿应该已经死了吧。假如没有被西雷王或萧家人立即杀死,以余浪对烈儿的了解,那个小人儿,不会在如此巨大的自责下苟活。
余浪可以想象他死前的痛心和绝望,也许刀刃还未加身,他已经被痛心和绝望夺去了性命。
他毁了烈儿。
他痛恨那个毁了烈儿的自己。
这辈子,恨不得把那个残忍的自己,剥皮抽筋。
如果这种失去爱人的恨,能深到连自己都尚且不放过自己。
那么作为大王的若言,又怎么会,放过他余浪呢?
就算把天下给了大王,大王还是不会原谅他的。
这一点,余浪很明白。
鹊伏保持着跪侍的恭敬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余浪。
余浪宛如天神恩赐的完美脸庞上波澜不兴,即使在谈及自己的生死时,也还是那么从容不迫。但鹊伏凭借自己在余浪身边多年养成的灵异直觉,感到余浪正在承受着永远不会说出来的痛苦。
苍天太不公平。
他的公子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忠诚,最值得幸福的人。
命运却总是对他刻薄到极点。
鹊伏隐隐觉得,公子这次坚持亲自向大王复命而不肯逃生,除了上面说的原因外,还有另一点没有说出口——他已经生了厌世之心。
自从安排了让烈儿去作为诱发鸣王身上毒性的药引后,他常常看见公子这种眼神。
就像,只等待着如释重负的一天了。
振兴离国就是这宽阔肩膀上唯一的重担,如今,只要毁去安神石,确定鸣王必死,离国会得到统一天下的最好机会,公子的内心,是不是就不再有牵挂了呢?
尽管确实如此认为。
尽管有千言万语的劝告想说出来。
但鹊伏一个字也没说。
没有人可以改变余浪公子的决定,从来没有。他就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指向哪里,哪里就只能断裂。毫无商量的余地。
如果这把宝剑指向他自己,结果也只能如此。
鹊伏叹了一声,低声问,「请问公子,那安神石要如何处置呢?藏在王宫里太不安全,公子去见大王后,也许大王会下令搜查王宫。属下是否要把它带出王宫?」
「你以为这种时候,还有人有机会把安神石带出王宫吗?他们正指望着你这样做呢。」
「他们?」
「大王,还有妙光。」
「那也是,妙光公主一向是大王的心腹,说不定受了大王的命令,早就在暗中监视公子和公子的手下。属下最近几天,常常见到她在这附近出现。」
余浪笑道,「这你就错了。在阿曼江一役中放走鸣王,妙光早已和大王生了嫌隙,自从知道鸣王中毒,她恐怕就在琢磨怎么帮鸣王找安神石了,竟然还借着大王的准许,频频和媚姬那个属于容恬的女人来往,就不怕人看出她的心思吗?」
鹊伏冷冷道,「女人就是无用,为了一个远在千里的男人,连国家和自己的亲大哥都想舍弃了。难道大王就没有察觉?」
余浪忽然叹了一口气。
鹃伏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公子会出现这种表情。
「她是我的小堂妹,先王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从小就对她异常疼爱,我们这些族中当哥哥的,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她,唯恐她有一点不高兴。如今,我真的不希望出现你死我活的一幕。所以她在我的住处偷偷搜寻安神石,我没有当场揭穿。大王应该早对她生了疑心,不过既然她还没有做下不能容忍的事,就姑且放过吧。」
鹊伏欲言又止。
余浪说,「还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他的语调亲切可亲,却充满了一种慨然诀别的味道,让鹊伏心头一酸,赶紧忍住了。
鹊伏摇了摇头,黯然道,「属下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不问也罢。不过安神石既然不可能带出王宫,那要怎么办呢?这是一块石头,烧又烧不烂,埋起来还是有被挖出来的危险。万一最终被大王找到,公子的牺牲就白费了。」
余浪现在早就想好了,毫不踌躇地吩咐,「你把安神石取来。」
鹊伏其实早就把安神石带入了王宫,藏在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地方,闻言赶紧去那个地方,把安神石取了拿到密室。
为了避免有人跟踪,来去途中他用了好几种潜入敌国时学会的手法甩开监视者。
离国王宫规模庞大,游廊小径很多,监视者又担心被发现,以鹊伏的本领,要确定没有人再跟踪自己确实不难。
「公子,安神石取来了。」
余浪把安神石拿在手上,轻轻掂了掂。
手掌大的一块石头,不轻不重,看起来也不怎么起眼,谁能想到它对离国的未来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呢?谁又能想到,他余浪的性命也和它的存在挂上关系?
他不禁想到了那个奇异的夜晚。
他静夜吹箫,被西雷鸣王邀请上大船,就此骗走安神石,送出沉玉箫,奠定鸣王和自己的死亡。
如果鸣王可以如愿从摇曳夫人处讨来文兰,这个计划就成功了,最催人心肺的一幕就不能出现。
但很可惜,鸣王竟没能顺利接触到文兰。余浪真不明白,摇曳夫人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对于自己独子的要求不屑一顾,吝惜得连一株自己种植的文兰都不肯给。虽然这种吝惜,让鸣王逃过一劫。
如果不是这样……
烈儿,本不该在这个计划之内。
「公子?」
鹊伏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余浪。
余浪自嘲地一笑。
看来亲自去击碎大王的美梦这件事,还是会对自己造成一点压力的,否则,自己也不会在动身的前一刻思潮起伏,再三想到那个自己已经没资格再想起的人。
「石头不能烧,但可以磨。」余浪把安神石交给鹊伏,「取磨板来,把它磨成石粉,撒在当风的地方。风一吹,再没有人可以找到安神石。」
◎◎◎
「大王驾到!」
若言跨入殿门,正等得无聊的妙光赶紧站起来,喜孜孜地迎接若言,一边挽着若言强健有力的右臂,一边笑问,「媚姬终于抵挡不了王兄的魅力,答应嫁给王兄了吗?恭喜王兄。」
若言问,「谁告诉你她答应本王了?」
「王兄自己脸上就写着呀,」妙光调皮地歪过头,打量着若言五官深刻的脸,「王兄踏进殿门的时候,带着一股久别的畅快呢,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喜事。而王兄又是从精粹宫那边过来,如果不是媚姬的答复,还会是什么呢?」
若言笑道,「你猜对了一半。」
「怎么?只有一半?」
「确实是媚姬的答复让本王心情愉快得不得了,不过,这个愉快,和媚姬是否答应嫁给本王没有任何关系。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妙光想了片?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