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扶摇皇后.TXT第9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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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摇皇后.TXT 作者:rouwenwu

    元宝大人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留下元宝大人抱着船舷,欲哭无泪……

    所以说,学好几门外语是十分重要的……

    岛上只散落着几户人家,用树木和草皮搭的房子,墙上挂着一串串的鱼干,滩涂上停着他们出海的船,几个老人在家门口的阳光下缝补着渔网,姿态悠闲,孟扶摇远远的站住,开通灵识,听老人们闲谈。

    “……闻今儿个风向,看样子没过几天又可以歇潮啦。”

    “叫阿鲳趁这个机会下水捞珠去,去年捞着好珠,赚一大笔!”

    “有好大虾也带些,上次那些虾忒不错,当场煮了一大锅,不用油也红汪汪,差点引来白背鳍!不过那滋味……啧啧。”

    “老阿市就是馋嘴,一辈子老光棍就记得吃!也不想着捞点珠卖了娶个女人!”

    “一把年纪娶什么女人?再说娶个婆娘在屋里,什么都得顾着她,出油的鱼尾巴还得给她留着,呸,傻!”

    “那成……半夜里不要翻烙饼!”

    “哈哈……”

    一群标准海边渔民的对话,没有任何可疑处,孟扶摇放下心,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遭难太多,搞得现在草木皆兵,这是远在扶风边界的世外小岛,整个岛一览无余,难道还能遇见什么敌人?

    她大步过去,含笑问:“老人家,打扰了。”

    几个老眼昏花的渔民抬起头来,惊愕的打量着孟扶摇,这个岛临近绝域海谷,再过去就是神秘国家穹苍,多年来很少有人上岛,如今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少年,逆着光的容颜看不清楚,神情气度却宛如神仙中人,这些一辈子也没见过多少人的老渔民,都被陌生来客气度所慑,互相看着,眼光躲闪,呐呐不能言语。

    孟扶摇却已经自来熟的在几个老家伙中间坐下来,顺手从怀中掏出一袋海珠,笑道:“请老人家帮忙看下这珠,能值几个钱?”

    几个渔民接过去,袋子一开宝光烁烁,耀得那些迎风流泪的老眼都红了,孟扶摇看着他们神情,慢慢笑:“大概不值什么,老丈们若喜欢,留下玩吧。”

    “那可不成。”几个老家伙又对视一眼,却立即将袋子退了回来,“客人这珠很值钱,我们在海下捞了这许多年,还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不能拿,不能拿。”

    孟扶摇有些意外,笑笑收回,目光在渔民们脸上一转,看见的只是一脸坦然和诚恳,她有些惭愧,却听一个渔民问她:“客人怎么会到这里来?我都近十年没见过岛外人了。”

    “哦?”孟扶摇很敏锐的捕捉住了那个十年,问,“以前有人来过?”

    “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呢。”一个老渔民眯眼笑,“海神娘娘一样漂亮!”

    “这个脸型——”另一个渔民比划,“头发长长,鼻子很高。”看得出来,因为到来的人太少,他对来人印象深刻。

    孟扶摇想着那形容,倒像非烟呢,十年前……十年前穹苍长青神殿开启之日,曾经有一个女子进入穹苍求得神示,难道是她?

    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不过非烟既然能过绝域海谷,她为什么不能?孟扶摇精神一振,问:“她问了你们什么?”

    “没问什么,在这里停留了一晚,第二天……”

    “老阿市!”

    突然有人打断了那老渔民的话,声音严厉,几个老渔民针刺般一缩,立即不说话了。

    孟扶摇眼瞳眯起,看着那一直脸向外的老者,肤色很黑眼睛细长,没什么起眼的,但是只有他一个,在她递过珠袋时,没有回头。

    刚才那老阿市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那么着急的打断?

    她笑了笑,没再追问,转移话题问了问怎么过海谷,几个老家伙果然都说过两天歇潮,也许能过,但也只是也许而已,至今没见人过去。

    孟扶摇一听就觉得矛盾,当即问:“当年那个姑娘不是过去了么?”

    这话一问,几个老家伙立刻又闭嘴。

    孟扶摇又试图问关于他们是否是穹苍“弃民”一事,这下好了,齐齐望天,天聋地哑。

    孟扶摇无奈,便请求借宿,这个大家倒没什么意见,手一摆道:“客人不嫌弃破房烂屋,随便住。”

    孟扶摇立即对刚才阻拦说话,隐然在众人中有地位的黑脸老者笑笑:“那么叨扰老丈。”

    那黑脸老汉看了看她,点点头,又道:“岛西边不要去。”

    “嗯?”孟扶摇转头看岛西边,一片茂密的树林,没什么异常。

    “我们族人的祖坟在那里,不得侵扰。”

    孟扶摇“哦”了一声,心中却想这什么烂理由,你们是被放逐的穹苍人,祖坟也应该在穹苍,再说海民很多水葬,哪来什么祖坟意识?

    她瞄了瞄那地方,心想晚上一定要去。

    夕阳渐渐西移动,孟扶摇坐在沙滩上,抱膝看着大海尽头金乌坠落,半个海面尽染晚霞,如同碧蓝海水之上燃烧熊熊火焰,而在火焰尽头,大抵就是那个世人眼中最为神秘的国家,以神权统御万方,从不肯揭开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面纱。

    她去往那里,迎着未测的命运,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被接纳,也不知道就算接纳了,那个梦想能不能实现。

    而到得今日,梦想也是现实中森冷的疼痛,奔往那方,割舍这方。

    每每一想起,便觉得心尖被什么扯住,痛得一抽一抽。

    霞光艳绝,她遥望夕阳的脸却一层层冷白,宛如早早镀了霜的枫叶,在秋天还未过去的时候,便邂逅了最终的冬。

    她身侧,云痕静静盘坐,看着她。

    到得今日,他若再不知道她的目标是穹苍,他也枉自白白跟随她这一场。

    虽然她从来没说过要去穹苍做什么,但是以她今日身份地位,以她今日呼风唤雨之能,以她所拥有的几乎遍及五洲大陆的顶级人脉,连她都需要冒险奔赴穹苍求助长青神殿,那一定是世间绝大的疑难事。

    这世上,有什么疑难事,是她和他们都无法解决的?

    云痕每次这般一想,便觉得心中如被塞了一把冰雪,那般从头发凉到脚底。

    而她……不贪恋红尘尊荣,不贪恋人间情爱,不为任何事停留,爵位、财富、爱情、甚至连世人趋之若鹜的皇位她都不曾多看一眼……仿佛,仿佛她从来就没准备在这五洲大陆过一生,仿佛她只是匆匆过客,终点却在云天之外。

    过客……是的,她一直都在用过客的态度来对待所有拥有的一切,除了奔赴穹苍这一件事,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任何东西。

    为什么?

    云痕的手指插在海滩之上,指尖的冰凉似乎将周围的沙砾也冻着,在掌心嚓嚓的磨砺。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长孙无极眼中永远不能散去的淡淡萧索和无奈。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长孙无极对她时刻的陪伴和时刻的放手。

    海潮起落,大海深处,有命运玄奥而广袤的召唤之声。

    那女子微微仰首,将决然背影写在将灭的鲜明的霞光里。

    云痕星火旋转的幽瞳,绽出花火千星,都落在那女子柔婉肩头,决然背影。

    ……没关系……

    哪怕你是过客,哪怕我也只是你这一段人生的过客。

    也胜于不能在你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到了晚上,出海打渔的另外一些渔民都回来了,清一色的男子,孟扶摇十分惊诧——这岛上没女人?

    老阿市看出她的疑惑,笑道:“女人原本都是有的,但是我们岛上风水不好,女人们都活不长,好多生娃时大出血死了的,喏,”他用下巴指了指一个精壮的小伙子,“阿鲳他娘就是。”

    孟扶摇问:“那怎么传宗接代?”

    “好多人走了的了。”老阿市说,“到了适婚年纪,便去了扶风,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愿意离开,苦混度日,阿鲳还小,过两年,也送他出去。”

    阿鲳搔着头,嘿嘿的笑着,黑脸老者看了他一眼,对孟扶摇指了指一间泥屋子,道:“日常放些干货的屋子,如果不嫌气味腌臜,便请那边住吧。”

    “一间么?”云痕突然问,脸色有些发红。

    孟扶摇立即捏他一把,道:“自家兄弟挤一挤就是了,何必分开住多打扰人家。”

    她不由分说拖着云痕,高高兴兴往屋子里走,一边欢呼:“终于可以不用晃着睡觉喽……”

    门一关,云痕道:“我看还是住船上去。”

    “我让姚迅铁成呆在船上,让船驶开点,不要靠岸太近。”孟扶摇道,“鸡蛋不用放在一个篮子里。”

    “你觉得这岛不对劲?”

    “废话。”

    “先睡会巴。”云痕给她铺床,“我知道你真的很惦记放在地下的床。”

    “你呢。”

    “我练功。”二话不说背对她一坐,十分专心的样子。

    孟扶摇坐在床上,看着那少年有些单薄的背影,半晌慢慢弯出一个笑容。

    她和他单独相处少,一向也没过多了解,如今看来,比那几个家伙都要厚道些。

    唔……换这种情况,战北野一定会要求和她一起睡床。

    宗越会把她赶下床,她睡地上他睡床。

    长孙无极嘛……大抵会嫌弃这里臭烘烘没情调,拖了她去什么树上啊海边啊赏月……

    想到长孙无极,她笑容冻了一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也练功。

    物我两忘之间,突然听见一阵奇异的声音。

    奇异,在于似乎有声,似乎无声。

    仿佛从很远的海面飘来,飘飘渺渺不知其踪,欲待开动灵机去寻,却又疏忽不见,于是觉得是不是自己心底的声音,然而到了她这个级别的顶级高手,心明如镜稳若磐石,外物不侵抱元守一,又怎么会自己心底突发怪声?

    而这声音,听起来像温柔的海潮,像女子含笑低声的歌谣,像静夜里虫声平静低鸣,像十里外花开拔节。

    像一切没有任何威胁力,只是来自自然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让人提不起戒备,只是懒洋洋的欲待要睡。

    可是要睡,本就是最该戒备的危机!

    以她的武功,又怎么会突然要睡?

    孟扶摇睁开眼,黑暗中目光亮若星辰,轻轻道:“云痕。”

    地下云痕立即答应一声。

    “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似乎有……”半晌云痕才不确定的答,“像是女子的哭号,像是汹涌的海潮,像是爬虫们慌乱的从各个角落里爬出,像是很远的地方花突然都被剑光砍落。”

    孟扶摇怔了怔。

    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怎么会截然相反?

    但是以两个人的实力,又怎么会将入耳的声音听错?

    “你有没有觉得内力什么的哪里不正常?”

    “没有。”

    孟扶摇起身,道:“这个岛实在诡异,走,别睡了,出去玩。”

    “去干嘛?”

    “扒人家祖坟。”

    月下方圆不过数里的小岛,实在是脚一抬就走完了。

    岛西边的树木沐浴在月色的银光里,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孟扶摇在树林深处发现了墓群,实实在在的坟墓,有新有旧,有的坟头草已老高,明显有年代了,老家伙看起来并没有骗她。

    她蹲在坟墓前沉思,无意识的拔着人家坟上的草,怎么办?难道还真的去扒人家祖坟?

    手下草根却十分松动,轻轻一揪便揪起一大片,孟扶摇“咦”了一声,手一挥,带起一片新栽上去的草皮。

    她来了兴致,以为这是假坟,没事做一层草干什么?然后围着这坟转了一圈,却发现这还是个坟。

    孟扶摇郁闷了。

    有什么事比明明看出某件事有问题却不能随心所欲的揭开更痛苦?

    比如这坟,似可疑非可疑,想要看看到底有没有问题,必须扒坟——她再胆大无耻,无缘无故扒人家坟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月光凄凄,照上树林间的坟堆,坟头上草簌簌飘摇,孟扶摇蹲在人家坟头上,犹豫不决。

    半晌她道:“借剑一用。”

    云痕递过长剑,孟扶摇权当这个是洛阳铲,估算了下位置,一剑插下去。

    “铿”

    听起来像是碰见坚硬之物,石头还是金铁?

    金棺是不可能的,但有些民族会用石头做棺材。

    到了这步,勉强确认里面有棺材,也算可以罢手了,然而孟扶摇天生是个好奇宝宝,长久惊涛骇浪中过来的人,养成了遇见可疑之处就必须要探索个水落石出的心理定势,这个时候发现这个奇异的、不应该是海边贫穷渔民的墓葬,叫她半途停手,比登天还难。

    这是个笼罩着层层疑云的小岛,欲言又止的渔夫、来自穹苍的弃民、全部暴毙的女子、夜半诡异的奇声、似真非真的坟墓……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成了一个不得不探索下去的疑团。

    孟扶摇蹲在坟墓上,抿着嘴唇,手中长剑微微用力,“嚓”一声。

    月夜下坟墓中发出这种低微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有些惨人,像是坟墓中有什么在悄悄移动一般。

    孟扶摇凝神,手腕轻移,完全凭感觉,找到石棺的榫头,用剑将石棺棺盖慢慢移开。

    她专心操作,在心中叹气——靠,制作得太不科学了,为什么棺材都是翻盖的呢?滑盖的多好?

    半晌,“咔”的一声。

    孟扶摇抽出剑,注视着剑上的泥土,没有石灰,没有腐水,没有腐烂组织,没有碎骨,没有可以证明棺中有尸体的任何东西。

    但是也没有可以证明棺材中有异样的任何东西。

    她想了想,撕下一截衣襟,将手包上,趴在坟头上,将手伸下去。

    云痕立即阻止:“我来。”

    孟扶摇摇摇头推开他,手指一振真气流转掌心如玉,她所有的真力都运在手中,便是利齿也咬不破,大石也砸不扁,目前天下没有可以一击伤害她这只手的东西。

    她探手下去,探入坟中。

    如同盗墓贼著名的双指探|岤一般,这种举动不仅冒险,本身还需要极大的勇气,人对于未知的东西一向怀有天生的恐惧,谁知道手伸下去,会碰见什么?

    孟扶摇却一向无所畏惧,尤其是坟——世间最可怕的本就永远不是鬼,是人心。

    手探入,感觉泥土柔软湿润,这是海边泥土的特征,这里的尸体应该很容易腐烂,孟扶摇决定,只要探着空棺或者腐尸,立即缩手。

    然而她的手,突然定住。

    与此同时。

    停泊在海边的大船上,一团小小白球扒在船边望着底下的海水,发出吱吱的哀呼。

    半晌它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抓起牵着金刚的绳子,交给一边打盹的九尾。

    九尾迷迷糊糊的接过,顺手往屁股底下一塞,继续睡觉。

    元宝大人有点不放心的看着它,一巴掌把它煽醒。

    九尾立即放了个屁。

    元宝大人嫌恶的跳开——再香,那也是屁!

    它恨铁不成钢的吱吱叹息一声,又回头望望大海,终于还是顺着船舷爬了下去,跳入大海。

    小白球在海中游啊游啊游,拼命洇渡那在人看来短短一截在它看来却远如太平洋的海面。

    ……靠,死孟扶摇!认识你我就是个劳碌命!爷今天牺牲大了……

    月光下,大船停泊海面,将巨大的黑影投射在宽广无垠的海面。

    一只球艰难洇渡,离开大船。

    一艘轻舟,无声无息破浪而来,再无声无息的,停在了大船的阴影下。

    穹苍长青 第二章

    小舟靠在大船阴影里,舟中人盘膝而坐,抬头看了看大船高阔的船身,咕哝道:“咦,我为什么往这个地方来?”

    他靠着船舷,就着海面,仔细端详着自己容颜。

    面若冠玉,姿貌高伟,青衣白绦,风姿荣华,看眼神不羁狂放,偏偏却又隐隐透几分邪魅阴凉,像一块白中带青的古玉,在月色下光泽幽幽。

    巫神。

    扶风一族至高无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巫神,非烟穷尽心力欲图复活的祖父大人。

    急于离开扶风的孟扶摇没有想到,金刚同学其实已经将它那一大半唤醒,只是差了最后一步的合魂而已,她离开后巫神睁开眼睛,沉睡数十年的躯体一时还有些僵硬,意识还停留在当年大战之后龟息那一幕,看见天晟行宫的火,直觉的以为是大鲸国主烧宫,便无声无息避了开去。

    之后他便在扶风闲逛,慢慢恢复自己的功力,一别多年现在的扶风自然不是他记忆中的场景,他也没想过要回自己的出身族步步族——这人从来就是个浪子,没家的概念,当初龟息之前放出的一缕求援意识,本就是在茫茫大千世界之中随意游戈碰运气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个孙女非烟,倒霉的听见了那个召唤,更没想到非烟为了这个召唤,付出青春声音,乃至更重的代价。

    知道了他也未必去管——谁叫你听见的?活该。

    他意识虽然还跟不上时代,却知道自己还有一角灵魂遗落,自然而然的便追着那角灵魂而去——金刚大爷在哪,巫神大爷便跟到哪。

    于是孟扶摇在完全懵懂无知的情形下,牵来了一头神……

    巫神大人临海自照,海水中映出三十许左右男子魅力十足的容颜,他十分不满十分惆怅的想,哎,老了老了,怎么睡了一场,瞬间老去二十年?一路上日御十女,才堪堪将光阴拉回十年,嗯……还差十年。

    都是那些女人不够美的缘故,导致他采颜不起劲,咦……

    巫神大人怨念的仰头,看月,叹息。

    啊……爷需要美人!

    美人控巫神大人,怨念完了,缓缓站起,一步步慢慢顺着大船船身跨了上去。

    不是飞不是跳,那太不优雅了,太有损他的气质了,太不协调他此刻的心情了——巫神大人在心情忧郁时,是一定要慢条斯理风度翩翩,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与众不同的忧郁风姿的。

    风度!风度!没风度毋宁死!

    巫神大人风度十足的走上大船,堪堪踏上船舷的那一刻,衣袖一挥。

    他乘来的轻舟,突然缩小,软化,泛出白而薄的光,然后无声无息软在了海水之中,好像一艘纸船,沉没在海水中。

    那本来就是纸做的……

    他一抹灰一般落在甲板上,毫无声音,以至于跟随孟扶摇很久,屡得当世顶级高手指点武功已经是一流高手的铁成,和习惯海上,一点异声都能听见的姚迅,都毫无觉察。

    金刚却突然醒了。

    丫歪着头刚才还睡得哈喇子直流,在梦中嗒嗒的磕着瓜子,突然毫无征兆的就睁开眼睛。

    黄黄绿绿的眼珠子,一霎那一半银白一半血红,如瞳贯长虹,月色横江,十分诡异。

    随即它一眼看见了老主人。

    金刚大爷兴奋了——爷有救了!

    它一拍翅膀,大叫:“老——”

    “啪——”

    巫神只在三丈之外动了动袖子,金刚大爷便骨碌碌腾飞出去,栽在甲板上一滑三千里。

    一滑三千里的金刚大爷毫无怨言,却赶紧用翅膀遮住自己的嘴——干自己老母!一别多年,怎么连主人的最大忌讳都忘记了!

    不能说他老!不能!

    只要犯了他的忌,别说风度,祖坟都会给他扒出来,拿骨头做麻将牌地……

    金刚一叫,铁成和姚迅立刻醒了,齐齐扑过来,巫神皱眉,他看见了自己的那一角魂,不过死鹦鹉实在保存得太不好了,裹在一堆瓜子肉里……要净化!净化!

    净化需要时间,当着人也万万不适宜完成那关键的合魂大法,还是再等等吧,反正也不急。

    “来者何人!”铁成喝问台词永远标准!

    姚迅却立即扑向船边,试图寻找来者乘坐而来的船,一眼望去茫茫大海哪里有船,这一发现立时心中轰的一声,他出身扶风,遇事反应直觉,立即知道,来了大麻烦了。

    再一眼看见水中有个球哟呵哟呵在拼命洇渡太平洋,认出那是元宝大人,心中大喜,有耗子去通知孟扶摇,太好了,耗手真聪明!

    姚迅心中大赞耗子,却不知道,耗子下水在前,巫神上船在后,而某孟扶摇,自顾不暇……

    他眼光那一落,不知怎的巫神突然有所感应,也转过头,看见游得起劲的元宝大人,笑笑,手指一勾。

    船头上射下一根线,唰的落在元宝大人身上。

    元宝大人犹自不觉,嗨哟嗨哟的继续游,划啊划啊划。

    划啊划啊划……

    划啊划啊划……

    为毛海岸还是那么远?

    为毛划了半天好像距离没有任何长进?

    为毛……背上粘粘地?

    元宝大人后知后觉的缓缓转头,便看见背上好像粘上了一根蛛丝,一只银白的,比它小不了多少的蜘蛛,正在湛青色的诡异月光下,仰首拨指弹丝,神情萧索而风雅,感觉到它的注视,回首对它展开颠倒众生的蜘蛛之笑。

    一笑,宛如人的脸上,媚眼弯弯,裂出血红的樱唇。

    “吱——————”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穿越长空,强渡海岬欲待救主的元宝大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神功,唰一声拖着长长的蛛丝,自己从海中蹦回了船上。

    落上甲板元宝大人刚松口气,突然觉得背上好重,一回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蜘蛛无颜色。

    “吱——————”

    元宝大人倒地,壮烈牺牲,救主大计至此夭折。

    巫神招招手,召回那只人面蛛,一根手指拈起湿嗒嗒的耗子,铁成立即扑上来要救,却快不过巫神手指一弹,将耗子弹给了一边目露滛光的金刚大爷。

    金刚大爷一脚踩住元宝大人,扭扭脖子,伸伸翅膀,踢踢腿,热身。

    热身完毕,踏着稳重的方步,滛笑着,逼上来……

    ……

    所以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扑倒与反扑倒的艰巨大业之间,往往要衍生无数个轮回……

    铁成已经顾不上抢回元宝大人了,这个人面前,竟然像是有一层透明屏障,根本穿不过去,他一路而来接触的都是顶级高手,但也从没见过这种武功,立时知道这是劲敌,此时孟扶摇不在,船上就是他负全责,他不敢大意的再次喝问:“阁下是谁?为何半夜闯入他人船上?”

    “在下帝非天。”巫神倚着船舷,塑着海上明月,神情很文人墨客,说话却是半截斯文半截有辱斯文,“你家船主呢?叫他滚出来,哼……”

    他手指虚虚一抬,一把抓过金刚微笑且狰狞的道:

    “敢动我的鸟?”

    动了人家鸟的孟扶摇,手还插在坟堆里。

    之所以还插着,实在是因为太震惊了!

    这这这这……这手底下是个什么东西?

    柔软的、温暖的、有弹性的、有心跳的……

    有心跳……

    心跳……

    心跳!

    这世上还有比你夜半把手探入人家坟墓结果却摸着了人家的还在心跳的胸更恐怖的事吗?

    孟扶摇“嗷”一声,飞快的拔手。

    却已经迟了。

    底下一股大力涌来,将身子半倾姿势歪斜的孟扶摇猛地拽下去!

    云痕立即扑过来,面前突然轰隆一声,景物一变,四面的坟墓腾腾而起,四面的怪声呼啸而来,听起来像是温柔的海潮突然汹涌再平静再汹涌,含笑唱着歌谣的女子突然哭号哭号完了又唱歌,平静低鸣的虫子慌乱的从各个角落爬出再爬进,所有的花被剑光砍落再诡异的飞回枝头再砍落再飞回……

    无限轮回,对立反复,像有人在将一部电影不断的快进快退,画面眼花缭绕人影快速闪回,所有的东西都因为不断的快速的反复而失真。

    那些大神通幻化出来的幻影,向云痕逼来。

    而孟扶摇在坠落。

    底下那股力量十分巨大,像是一头潜伏在暗夜里的兽含住了猎物,猛地一甩头,于是,陆地崩塌。

    而那坠落的高度,也十分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坟坑,偏偏居然坠下足足几米。

    孟扶摇身子一落,立即大力一弹,半空一个翻身。

    一个大翻身间,她已经将周围情景看了个明白。

    这里是一个地下室,不算很大,几十平米的模样,四面空落落,错落的点着一些颜色各异的蜡烛,在灰黄的土壁上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各色微光。

    正面有个祭坛样的东西,色泽深黑,一个长袍人,正背对她立在坛前。

    而她刚才被拽落的地方,盘膝坐着一圈面无表情的灰袍人,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她每动一步,那目光便跟到哪里。

    只这一眼间,孟扶摇已经决定了自己该落在哪里。

    她一脚蹬在土壁上,一字马拉成一线,绝不让自己落地,手中“弑天”一扬,黑芒一闪,直指祭坛前那长袍人。

    那人没回身,似乎笑了笑,有点粗哑的声音道:“我就知道你会下来的。

    孟扶摇也笑,道:“原来你果然没死。”

    “一个顶级大巫,如果就那么死了,怎么配被人称做神空?”长袍人回身,她今日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连一张脸都在七彩暗光之中漫漶不清,说话更是空空洞洞飘飘渺渺,真像是从地底发出。

    孟扶摇淡淡看着她,道:“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书上说七彩妖火只有顶级大巫师才能捏得出,没想到你已经超越了那个阶层,一个假人也能让她捏出七彩之火。”

    “承蒙夸奖。”非烟似乎嫣然一笑,“说实在的,我也很意外,那虽是个傀儡,但是为了逼真,已经灌注了我的三分精魂,你们居然抬手就杀了,害得我也受了伤,啊……我不受伤好多年。”

    她神情有些可惜,可惜那个以自己精血培养多年,已经抵得上一个大巫的逼真傀儡,不过既然做出来,那自然是要用的。

    在和战北野会晤之前,达娅所要准备的,便是那傀儡。

    而她,就在附近,亲自操控自己的傀儡,所有的对答言语动作,都是她自己的镜像反射,尤其那朵七彩异火,因为要隔空相传,真实燃烧,这种顶级之上更顶级的术法,实在耗费了她太多精力,以至于无法在傀儡受那雷霆一击之时反攻,还必须受伤遁去。

    能燃七彩之火者凤毛麟角,能以七彩之火隔空相传在异体手中燃烧,更是连最隐秘的巫术记载也没有过,因为那是从无人达到的奇迹,因为她相信,普天之下,只有她能。

    神空,神空,传神,隔空。

    受点挫折不要紧,只要胜在最后就行,非烟淡淡看着孟扶摇,很好,敌手就是要强大,强大的,才好用。

    “和你相反,”孟扶摇冷笑,“我经常受伤,不过我听说,经常受伤的死不了,不常受伤的,一伤便死。”

    “你以为你真能伤着我么?”非烟微笑,“孟扶摇,我注视你那么久,从你一开始进入大瀚,你的所有举动,你对敌的可能反应,你身周的人,你的性格部下等等……都在我的视线之内,对于一个这么了解你,本身又具有强大实力的对手,你真觉得你还能继续赢么?”

    “这里才是你老本营?”孟扶摇不答她这个问题,转头四顾,又看看底下那一圈人,“不要告诉我,这里的都是那些暴毙而死的女子,被你拿来做了什么怪物吧?”

    “我的巫术,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属下。”非烟淡淡道,“她们能为我提供的,是刚分娩过的母体所拥有的特殊精血,以及这种横死母体所特有的怨气而已。”

    “你的巫术真够恶心。”孟扶摇“呸”一声。

    “是要去穹苍么?”非烟看着她,笑容讥诮,“我觉得,你还是死在这里比较合适,反正,死在这里的人已经很多了。”

    “你才是穹苍真正的守门人?”孟扶摇忽有所悟,“这个绝域海谷,难道是分开来指的?绝域是绝域,海谷是海谷,所谓的有去无回,根本和风浪不相关?”

    非烟笑而不语,看那样子,竟然是默认了。

    绝域、海谷。

    世人从来都以为指的是穹苍和扶风交界处那常年风浪的海谷的名字,以为那所谓的危险便是海上风暴,原来根本不是这回事。

    而那岛上所谓的“弃民”,只是穹苍打发出来的障眼法,有他们在,所有意图去穹苍的人必然会想着去问路,然后,堕入陷阱。

    他们当中有真正不知所以的穹苍移民,却也一定有穹苍或者是非烟的属下,比如那个黑脸老者。

    敢往穹苍去的,都是自负一身武功的人,被种种岛上疑问撩拨,必然要起好奇之心,艺高人胆大,被告诫“岛西边不能去”,那是一定会去的。

    最后,他们死在绝域,却不是海谷,但是有谁知道?

    孟扶摇心中飞快的转过这些念头,对那个自己要去的国家更生了几分凛然戒备之心。

    号称不管国境,号称无关他国,一向姿态超然的穹苍,骨子里却多年来以一个神秘的海谷移花接木,生生阻住了所有外来客欲待追寻的脚步。

    世人不解一个普通海谷何以这般难渡,不明白一个没有国境关卡的国家为何无人能进,屡屡铩羽之后更对这个国家的神秘和力量产生敬畏和敬仰。

    对于未知的,无法以常理解释的事物,人们会自然的以神力去解释,于是穹苍越发隐在云雾海涛之后,高于云端。

    不动声色的狠辣,超然外表下的手段阴暗,无时无地的装神弄鬼——很标准的顶级神棍。

    “近十年我是这里的主人。”非烟笑了笑,“我对我即将接收的这个强大的生魂十分满意,真是我能够收到的最高的薪俸。”

    然后她拂袖。

    一袖烟光。

    盘膝而坐的死尸们齐齐转个方向,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面对非烟,直直将口一张,或喷冷雾,或吐焚风,或发尖啸,或跃阴火。

    满墙七彩异光突然暴涨,借助着那些奇异的蜡烛和死尸的阴气所产生的妖火,比起手上捏出的小小一朵要强大无数倍,几乎立刻,孟扶摇觉得自己落入了海谷!

    火焰之海,冰冷地狱之谷!

    如燃着一身烈焰,在极地冰川之中裸身穿行,而火焰不灭,冰川不融。

    极度的热中蔓延开极度的冷,泾渭分明而又奇异交融。

    孟扶摇额上起了汗,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心中一部分起了灼热的燥,一部分却生了阴冷的凉。

    听得祭坛之前非烟凉凉的道:“孟扶摇,我知道你的武功所学驳杂,除了你自己的本源武功之外,你还有大风、雷动、月魄、玉衡四人的真力或练气法门,你体内还有暗毒,不止一种,这些东西互相牵制互相促进,成就了你,但是,如果利用得法,一样能毁了你。”

    她立于祭坛前,衣袖一拂,面前突然多了一个双面投影的镜子,她手指轻点,七彩光芒汇聚成偌大的一团,反射在镜上,再被她如扯丝般,一点点,扯出七彩之线,咻咻飞出,刹那间昏暗的地室内,纵横交错,布满流动的网般的七彩之光。

    “孟扶摇。”她在镜后慢条斯理坐下来,织毛衣一般织着手中的网,“你有本事就不要下来,你如果想下来杀了我,必然要穿过这阴骨光网,而这七种色彩,指轮回七道,过一道,灭一生,你能过几道?也不要想着仗着自己的武功刹那硬闯,对于你这种真气驳杂的人,它还会引发你的体内真气冲突……这个阵法,等你很久了。”

    孟扶摇只在冷笑。

    她不用下来也知道非烟所言非虚,这七彩之光从她第一次看见,便心生烦恶,体内真气蠢蠢欲动,而她功成有赖各家顶级高手贡献,不是按部就班自己练成,这也确实是她的最大缺陷,不得不说,这女人确实够了解她。

    她冷笑。

    随即突然一刀上劈!

    “嚓!”

    刀光如练,刀锋凌厉,刹那间穿越上头的伪装坟茔,齐齐整整将那土馒头一切两半!

    轰隆隆大片泥土被孟扶摇这一刀激扬飞起,远远的倾落,如下了一场土雨。

    坟茔破开,现出天光,大片银白的月色泻下来,照在室内。

    七彩之光摇了摇,刹那间暗了几分。

    既然躲在地下才能施展这法,那么一定畏惧天光!

    这是孟扶摇刹那间的猜测,她也没有猜错。

    一刀破坟,上头传来云痕大呼:“扶摇——”

    “没事!”孟扶摇一句话答完已经人刀合一,全身骨节格格一错,将自己缩化为一道瘦长的黑色旗杆,闪电的直穿!

    细、窄、疾、利!

    宛如一根啸风掠电的针,自九霄射来,向地狱奔去,前方十丈软红污浊阻挡,不过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她穿入!

    人在半空黑刀一指,“唰”一声光芒如电一劈,东边那个盘膝而坐的死尸无声晃了晃,僵倒在地!

    毫不停留,半空一扭身平平贴过一道彩光,黑芒自肋下穿出直射南边,南边死尸一震,化为灰烬。

    一个悬空翻,躲过一道挪移来的彩光,黑芒在彩光之巅飞射,哧——

    西边死尸伏倒!

    黑芒光影犹自留在人的虹膜之中显现残影,新的黑光已经自孟扶摇肩后诡异的角度抛射而出,嚓——

    北边死尸一劈两半!

    人在半空,连出四刀连灭死尸,不过眨眼功夫,孟扶摇扭身摆头抛肩错骨,在彩光交织之中穿越渡射,身体柔韧度和灵活度已达惊人巅峰。

    随即她半空中一弹,弹簧般直射,刹那便在非烟之前丈许之远。

    非烟手指一振,光网收束,更加密集的绞向孟扶摇。

    那些代表轮回七道,含着风云雷电雨雾光的七彩妖光,如一支天地神控之琴,弹奏在芸芸众生的心尖之上,每一拨弦弹指,都挑逗丹田深处各种不同源的真力流窜碰撞,引游人纷乱狂舞,堕入黑暗深渊。

    孟扶摇心跳了跳,又跳了跳。

    丹田深处突然响起雷鸣之声,轰轰然,一声重于一声,如同有人躲在那里,正在卖力的敲着一面巨大的皮鼓。

    她所学的雷动的武功,因为时间最短根基最浅,最先被引动。

    那般摧人心肝的雷动,轰得她从心到灵魂到意识到真力,都开始微微震动。

    她慢了一慢。

    头顶上突有青衣一闪。

    孟扶摇一抬头,做了个手势。

    “找人求援么?”非烟冷笑,“不过多死一个罢了!“

    孟扶摇笑一笑,忽然手臂一挥,满室里扑倒的死尸都飞了起来,撞向那面镜子,孟扶摇黑衣一闪,人在那些碎骨僵尸之后,直扑非烟!

    即使有那堆东西挡着,满目依然都是缭乱的烟光,那些无形的或阴冷或灼热的光速撞击着全身,离着距离的时候只是光,到了身上便成了毒水或是妖火,前面那堆东西在不断的毒水和妖火之下迅速消亡,每多消亡一分,孟扶摇身上便多了一分伤口,有些是青色的,有些是红色的。

    那些伤口都不甚大,却都鲜血飞溅剧痛入骨,那种疼痛不像是小小的伤口可以造成,倒像在刀刀凌迟,这大抵又是非烟的肉体精神攻击法,以摧毁敌人的意志力。

    孟扶摇的意志力从来不会被轻易摧毁,她一分都不停留,一丝都不减速,人在丈外,一拳击出!

    一拳直向非烟的方向,非烟冷哼一声,坐着不动身子一让。

    一让间,头顶突然又破了个洞!

    一抹青光,比月色更快更亮的自洞中泻下,宛如追光一般罩向了非烟头顶!

    云痕!

    孟扶摇那个手势便是向他指准了非烟在地面之下的所在位置,再由她正面主攻吸引非烟注意力,?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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