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第77部分阅读
扶摇皇后 作者:rouwenwu
”额头,“死相!”
“丈夫”在旁边唰的一下蹦过去,大白眼一翻,嗡声嗡气的道:“兔子!”
“我容易么我?”“小媳妇”幽怨,羞花闭月的道:“正牌女人不肯扮,却叫我这堂堂男儿涂脂抹粉,连带我家珍藏的名绣蕴娘的绝品都献出来了,也没得你们一声好。”
“好,好得很,天生戏子,无限风马蚤。”孟扶摇版“婆婆”眉开眼笑凑过来,赞赏钟媳妇的演技。
钟媳妇立刻含麝吐芳混若无骨的依上去,兰花指纤纤一搭,“好人……”
衣领突然被人拎住,钟媳妇不满回头低喝:“铁成你不要每次都这么煞风景……”说到一半突然呛住。
“公公”长孙无极含笑看着他,表情很温柔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写着,你再没完没了动手动脚我就让元宝大人全套日夜侍候你……
钟媳妇立即萎谢,拖着脚步走开去,喃喃叹:“公婆偷过城,媳妇踢过墙……”
“起春”节为期七日,因为节日缘故,虽然大皇女和三皇子严令各守阵营不得外出,紫披风和铁卫一些高层统领还是忍不住满城灯火的繁华勾引,偷偷溜了出来,“与民同乐”去了。
当然,此民乃民女也。
不过和暴虐得无法无天的紫披风比起来,铁卫的规矩要好些,他们一般嫖窑子,而紫披风自从李家大院事故后,现在一般也不动民女,按照规矩,两家一分一半,根据两家驻扎地点,城南窑子归紫披风,城北窑子归铁卫,各自为战,井水不犯河水。
大皇女和三皇子都怕两家闹起来,严令不得争风吃醋,是以一直也相安无事。
不过今天出了点岔子。
按照惯例,节日期间,附近州县的出名花魁们一般也会赶过来,在城内献艺斗技,发扬光大一下个人才艺名声,以期达到更大的知名度和更高级娼业待遇,这次也不例外,来了一些出名美人,尤以“一榻云”名动上封——何谓一榻云?据说此女练得异术,一身骨肉轻绵,男子睡于其身,如卧一塌软云,由此可以想象,其间滋味,何其销魂!
其实人欲人欲,下半身其重要性永远都超越上半身,琴棋书画这些东西玩的是意境,而真要论起诱惑力,意境绝对比不上一榻软云,所以一城才艺双绝的花魁们,只得黯然失色的看着“一榻云”门庭若市独领风马蚤。
“一榻云”这次扫榻待客之所也和别地不同,选在城内七星河,七星河横贯上丰城南北,是城内第一河,平日里便有些画舫漂流其上,做些皮肉生意,如今“一榻云”也来了兴致,选在这七星河上,也不用华丽隆重的画舫,就是别出心裁一叶挑着红灯的轻舟,于碧水之上悠悠飘荡,如女子宛然睡姿,以待恩客,反而更加撩人绮思。
夜色笙歌,七星河上流光溢彩,岸上无数人翘首以待,都心痒难熬的等着美人驾临,据说“一榻云”并不是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普通娼妓,人家有身价有地位有气节,恩客必须由她亲自挑选。
据说这位姑娘的名言是:
鸡,也是有人格的!
夜未尽时,一叶轻舟在万众期待中欸乃而来,在距离岸边十米距离外停住,从岸边垂柳依依中看去,轻舟寂寂无声。
众人心急的等着,其中就有城南窑子承包者紫披风和城北窑子大老板铁卫,两边头领互相看一眼,又看看双方站的位置,各自扭头。
小舟一直寂然,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吊着人们胃口,就在人们等得不耐烦将爆发而未爆发的前一刻,红灯突然大亮,灯下忽多了位素衣女子。
衣袂轻软,魅若流云。
红光掩映下那女子面目朦胧,然风姿飘然,宛如洛神仙子,美玉生晕。
从众人角度,只看见她雪白纤细的手,合握于腹,姿态优雅,似一朵玉、兰花开在朝霞之中。
而裙角飘散,亦如水上白莲,在初春的微凉的风中,曳出十二分的媚惑风华来。
最美的是那流丽身形,素衣淡妆不能掩肌骨中透出的娆媚华艳,无论是隆起或凹下,都妙姿天成,是顶级匠师若有神助方能绘就的妙笔。
众人看着那远远的丽影,一时都失了呼吸。
当真是……一抔云啊……
那女子却不说话,舟上一立便进舱去了,空留那身姿绝艳,牵引一地渴慕惊艳的目光。
一片静默里,小舟又安静下来,随即舟中忽起琵琶之声!
音能裂石,上遏行云!
那一曲琵琶忽如其来银瓶乍破,铮然而起风雷惊天,刺破迷茫混沌,溅起激越之声!
起音便沧海激荡,五洲风流,裂声而舞弦震惊心,如八方风雷滚滚而起,大王之风扫掠山河,而长天之上有凤之翔,五彩尾羽穿没云端,风起、云腾、月隐、日升,无尽灿烂光芒之后,天际渐转空阔光明,清音流动声声空灵,柳丝飞絮般飘摇而起落入远山之巅,而松涛阵阵暮色四合,云雾渐掩处霜钟深鸣,月上中天远山深处何人枕石漱流?而月色却又渐渐沉落,落入红罗帐碧玉舟,缠绵、绮丽、娇软、伶俐……红粉楼头所有热闹繁盛的梦。
所有人都入梦。
绝世一曲。
从未见过一曲琵琶,竟然能将激越空灵和绮丽如此巧妙相融,转折自然浑然一体,且不论指法技巧,单是这一曲之迥异意境三转,便已经巧到毫巅。
而奏琵琶者,又该是怎样的姿容绝俗清逸风流?
众人沉醉的想着,都自动将刚才那素衣女子代入奏琵琶者,这般遥想,想着那女子比琵琶还流线精美的身姿,心底便似烧了一把旺旺的火,那火将所有的理智涤荡,只剩下那个妖娆的丽影。
琵琶曲歇,舟上帘一掀,一个青衣小婢探出头来,指尖拈花,笑吟吟道:“诸位老爷,可有人愿与我家姑娘于这轻舟之上,软云之间……荡漾?”
她最后两字,听得老爷们齐齐眼露狼光,下身一紧。
那小婢已经手一扬,将那花抛了起来,笑道:“谁拈此花,谁拔头筹。”
玉兰花飘起,悠悠荡荡。
岸上唰地飞起数十条身影。
“砰砰啪啪”立时一阵碰撞之声,先是皮肉碰撞,随即是刀枪的。
半空里一人大骂:“日你祖宗奶奶,你们铁卫今天来凑啥热闹?”
“烂眼晴屁股生疮的紫披风,你来得我来不得!”
“这是城南!”
“谁告诉你七星河是城南的?”
“我呸!让开!”
“你滚!”
啪啪啪不断有人落水,在水里还在抠眼睛挖鼻子缠成一团,紫披风和铁卫积怨已久,只是碍于双方主子严令不得殴斗,如今欲火中烧,这舟中娇娃势在必得,何况七星河横贯南北,谁说那就是城南(北)反正谁也不算坏了规矩,揍了解气再说!
水里打成一团,岸上还在抢个不休,紫披风副首领和铁卫二号大头目今日都在,两位武功最高的鹰犬高官今日也都动了意气,这么个绝顶奇葩的丽人,看那身形听那琵琶可知绝世难求,过了这村没这店,怎能放过?再说就算原本不想硬要,如今对方一抢,自己怎么能让?一让,紫披风(铁卫)的面子往哪搁?
两人武功都高,实力相仿,紫披风副首领半空里一道紫光划过抢先半步夺花,铁卫二号头目一个凌空跨步跨过抬腿就踢,两人半空中砰砰交手几招,各自一个翻身落下,单手一扬。
各抢一半。
紫披风副首领急叫:“我那一半大些,我!”
那舟却漂了几漂,往北移了移,铁卫只号头目看着那舟的位胃,转头看看三皇子当初划分的界定南北的位置的一座画楼,比了一比目光大亮,叫:“现在舟在城北,我!”
他话音刚落,那舟又飘了飘,飘回南边来,紫披风首领一看大怒,大骂:“你瞎了眼!无耻!”
“你混账!明明刚才在我那边!”
“你找死!”
“你昏聩!”
“今天我非得宰了你!”脱衣服。
“明年今夜就是你这老狗忌日!”捋袖子。
“砰!”
“啪!”
“杀人啦——”
岸上除了打成一团的紫披风和铁卫外,其余百姓早已避祸溜个干净。
小舟荡了几荡,悠悠的划开去,荡入远处柳丝下,当然,那群杀得性起的人什么也看不见,看见了也没法去追。
舟中,素衣女子含笑盘坐,给对面而坐的男子斟酒,雪白衣袖下露出的手腕精致如玉。
“不想你弹得一手好琵琶,真是听呆了我。”
男子斜斜倚着锦褥,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弦,红灯淡淡光影下长眉如墨肌肤如玉,长发散披轻衣缓带,一个浅浅微笑的姿态,端的是姿容绝俗乌衣风流。
他抬眼,一笑如荼靡绽放,优雅而安静。
“这是为你写的曲子,名《凤舞扶摇》,今日终于有机会奏来。”
含笑拨弦,弦音清越,如心事声声。
“你若喜欢,这一生我天天奏与你听。”
璇玑天成三十年三月三,璇玑两大监察势力紫披风和铁卫在上丰城,不顾上司严令贸然争妓而自相残杀,两名高级统领一死一残,随员各自有伤损,有人直接死于七星河中,尸体数日后才浮出来,由此,一直龃龉不断却因为上司管束不得不互相容忍的紫披风和铁卫积攒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数日之内连爆数次大乱,城中一万余人展开混战,乱成了一锅沸粥。
大皇女和三皇子忙于按捺约束彼此部属,疲于奔命,再也顾不得那些暗杀缉拿事由。
于是某些人优哉游哉出城,丢下那堆烂摊子给皇子皇女们收拾,一路潜行快奔,昼伏夜行。
三月十日,一道迅雷不及掩耳的京郊驿站加急滚单传到璇玑礼部,礼部齐齐轰动,顿时人仰马翻。
“无极太子与大瀚孟王突然现踪,现率护卫三千驻驾京郊长礼驿,请接!”
璇玑之谜 第十二章 高调孟王
三月十日,“失踪”一个多月的无极太子及大瀚孟王,终于在璇矶国士上,以拉风之姿公开出现。
据说这两位莫名其妙失踪的牛叉人物,出现得更加莫名其妙,京郊驿站的小吏早上一觉醒来,看见一个满身灰土的人撞进来,像进自己家内室一样随手抓起桌上的水咕嘟咕嘟就喝,喝完拿他搁在椅子上的官袍擦擦嘴,顺手抓起一个果子咔嚓咔嚓的啃,一边啃一边呸呸的吐皮,小吏被这人一连贯流畅自如的动作震住,擦擦眼屎糊住的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不是这京中的哪位王公贵族后代或者大佬——他虽然官职低微,但京郊驿站地位特殊,迎来送往都是贵宾,便是皇帝也熟悉的,如今一见不认得,胆气立壮,大喝一声:“来者何人,竟敢闯我璇玑天子脚下堂堂驿站!”
不想那人将果核一扔,眼睛一瞪,声音比他更大:“床上何人?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
驿官被他这一喝又震住,职业习惯使然立即又开始努力思索自己是不是漏掉了谁家公侯没认出来,瞧这人这口气,比最勇莽的十二皇子凤净松还牛几分,而按照多年宦海浮沉总结出的规律,口气向来是和地位成正比的。
“敢问上官何人?”驿官开始小心翼翼。
“失踪人口!”该人手一挥。
“……”
等到小吏终于弄清楚对面这牛人是谁时,立刻不敢怠慢的抖着手指写文书递交礼部,然而出名彪悍的孟大王,一出现就出现在人家卧室,一点准备不给人家,拖着人家穿着内衣就写报告也罢了,甚至直接用自己的狗爬赖字在单上注明:璇玑礼部!忒不知礼!竟然未曾出城先迎?大王很生气,尔等太过分!”
驿站小吏拿着那单子抖抖索索命人飞马快传,早已等在京城的三千护卫已经更早一步接到孟扶摇终于到达的消息,第一时间出城迎接,孟扶摇一见他们就胳臂一挥,道:“明日全给我换新衣,一色大红!换最好的鞍鞘!镶最刺眼的宝石!我低调够了!从现在开始,我要高调!”
嚎叫着要高调的孟大王终于驾临,璇玑朝廷接到消息一时脸上表情不知该摆出欢喜还是痛苦好,欢喜的是,一个多月来大瀚和无极的官员坐镇璇玑,日日逼着璇玑上下寻找他家失踪的主子,大瀚官员天天和他们喝茶讨论大瀚和璇玑的国境线是不是该再向南挪移一点?两国交界之间的璇玑大名县国民已经被大瀚同化,不如干脆自璇玑地图上抹去?无极官员则充分表示了对彤城的渴慕和向往,并提出希望能和友邦朝廷共建彤城的美好愿望——璇玑朝廷上至宰相下至各部小吏,为此足足一个多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好歹,终于解脱了。
痛苦的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瀚无极几个官员便已经不是善茬,何况本主乎?何况恶名遍七国无耻惊天下的孟大王乎?用脚趾头的指甲盖也能想到,“被围攻失踪,历经千辛万苦才逃难至此”的孟大王,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此,璇玑宰相特意进宫,想请示陛下如何迎接,一旦孟王问起遇袭之事又该如何应对?
璇玑皇帝自从病重,已经多日不见臣属,龙泉宫终日重帘沉垂,臣子们只能隔帘请安,于一片药香和光影幢幢中估摸着陛下的病情,今日宰相本想大抵又要在回廊下跪上半天才能等到一两个字,不想话音刚落,里头便是“啊”一声低呼,随即有了点动静,模模糊糊听不出是什么,过了一会儿太监出来传旨:“盛礼相迎,无所不应。”
这八个字拿到手,火炭似的烫着了宰相,“无所不应?”这话太过了吧?陛下不知道那个人特别皮厚无耻吗?万一她要璇玑割三城以赔偿,难道也应?
宰相立时觉得,早知道还是不来请旨的好,陛下明明就是病糊涂了,他把这道旨意小心的揣在怀里,退了出去。
八个字的后四个字不想理会,前四个字还是要遵旨的,为此,璇玑宰相特请目前在京辈分地位最高的二皇子和十皇女前去迎接——这两位一位是荣贵妃长子,一位是皇后长女,再率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够分量。
忙碌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鼓乐齐鸣,大开城门,皇子皇女率百官出城十里迎接。
一大群人翎顶辉煌,衣冠楚楚按班而立翘首而盼,脖子都等长了还不见人影,太阳底下晒得冒油,脖子上泛起油光光一片,闪闪的像鱼鳞,渐渐的又都站不住,除了两位金枝玉叶是骑马,其余都按班站着,都是养尊处优的三品以上大员,哪里站过这么久?哪里又晒过这么长时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得派人去驿站催请,回来答曰:“在刷牙。”
等了大约刷完一百次牙的时辰,再催请,答曰:“在敷面膜”。
面膜?面具?
再等,估计别说面膜,城墙也得敷完的时辰后,再请,答曰:“在洗脸。”
戴面具洗脸?
洗完一千次脸的时辰后,再催,答曰:“洗面奶还没洗干净,这个东西很要紧,残留了后果严重。”
百官面面相觑——洗面奶?是不是某种练武的高级药物?
再等,等到估计不仅洗面奶可以洗干净,便是一个十年没洗澡的人也可以干净得毫无残留的时辰,再请,答曰:“等爽肤水干透。”
爽肤水?外用功力增长剂?
爽肤水干透之后,要擦珍珠霜,珍珠霜擦完,要擦防晒霜,负责催请传信的礼部官员来来回回跑断腿,最后一次死狗一样爬回来问:“大王说,防晒霜没有达到艾斯屁爱肤(spf)50,怕晒着,问彤城有没有?”
年轻的十皇女当即扔了马鞭:“什么玩意!嚣张!”
二皇子苦笑,他毕竟年纪大些沉稳些,对礼部官员道:“你去和孟王说,马上就要午时了,太阳更大,岂不更晒着?”
这话好像起作用了,最起码去催请的官员没有再次像死狗一样的爬回来。
又过了一会,路尽头隐约出现衣甲整齐的队伍。
如大片嚣张飘摇的红云降落彤城官道。
全军大红!血色长袍金线压边!刀光雪亮齐指向天!鞍鞘精美宝石亮眼!奔马驰骋一字排开!
三千骑,个个英俊,精悍,冷肃,硬朗,三军仪仗队般的军姿,铁血敢死队般的杀气!
肃然拥卫着意态闲散衣袂飘飘的两人。
璇玑官员齐齐抬眼看,都失了呼吸失了声。
左侧白马上,浅紫镶银纹锦袍的男子,白玉冠紫金带,戴半掩银面具,颀长优雅,气韵尊贵,面具上方一双流光溢彩的深邃眼眸,看人时似笑非笑,却瞬间夺人魂魄,风华无双。
右侧黑马上,则高踞白衣少年,一身雪素鲜鲜明明,只在衣襟袖口绣浅紫色魑纹,乌发如缎高束于青玉冠中,清雅秀逸,风姿卓绝,尤其一双眼黑如点漆,宝光流动,那目光掠过来,亮得日光都似淡了几分。
明明看起来是两个男子,不知怎的众人心中刹那间都流过一句话:真是一对神仙中人!
大瀚孟王名闻天下,虽说没见过真面目,但看那眼睛身形,便知也是绝俗人物,只是……
和传闻太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那么无耻嚣张的人,居然看起来那么清雅!
简直是侮辱清雅!
璇玑众官一边肚子里骂着,一边在喧天的韶乐齐鸣中齐齐施下礼去。
“恭迎无极太子殿下,大瀚孟王!”
孟扶摇在马上笑吟吟盯着他们,也不急着下马,敲敲马鞭仰头长叹道:“还是坐在马上舒服啊,可怜我都半个月没挨着任何代步工具了!”
她一说话,众人齐齐长舒一口气,都找回了感觉——没错!一开口就知道那果然是大瀚孟王!
二皇子苦笑着,当先下马,又拉了一把沉着脸端坐不动的十皇女,那边长孙无极先下了马,将死狗一样懒洋洋的孟扶摇接下来,孟大王一接触地面就哎哟哎哟叫,蹲那疙瘩不起来,嚷:“跑肿了腿,早扭了筋,站不起来哎哟喂……”
她揉着腿,抬头斜瞟着一脸尴尬的璇玑官员,叹气:“你璇玑治安啊……”
她摇头,全场掉眼光的掉眼光,捂脸的捂脸。
孟大王意犹未尽,继续叹:“你璇玑人品啊……”
全场脸色挂下来,她砸砸嘴,不说,但脸上那神情,比说了还让人想崩溃。
孟大王好像根本不会看人眼色,蹲那里继续很陶醉道:“你……”
二皇子突然接话,道:“既然孟王走不得路,那还是请上马吧。”
孟扶摇好像没听见,继续说她自己的:“……你家孟大王我这被追杀被抢劫的,惊魂未定两腿软麻,得,失礼失礼,我就蹲这了,不妨碍说话,你们继续,继续。”
璇玑官员无语望天……你这个样子,叫人怎么继续?
只有尊贵淡定的长孙太子,丝毫不以为意,果然拉着二皇子十皇女在那揖让恭谦,把该行的礼数行完,对那疙瘩蹲着个孟大王完全适应神态自若,十皇子却远远没有练到太子殿下对孟大王的强大的免疫精神,说几句便要向孟扶摇瞟一眼,浑身的不自在。
孟扶摇蹲也就罢了,蹲着也不肯好好安分,突然抬头对璇玑宰相张嘴说了几句话。
她张嘴,却没声音,宰相听不清,询问的望了望,孟扶摇又“说了”几句,宰相不好再站着不动,只好赶紧过来,到她面前半弯着腰问:“敢问瀚王有何吩咐?”
孟扶摇却将手放在耳朵边张了张,大声道:“啊?你说啥?啊?我听不见。”
宰相抽抽嘴角,腰弯得更低一点,又大声重复一遍,孟扶摇依旧偏着头,“啊?”
众官怜悯的望着腰弯得快到地的宰相大人,想起他貌似有腰病?啧啧,听说这位孟王,谁得罪她十倍报之,而且地位越高越喜欢作对,唉……宰相果然不是谁都能当地。
“我说您老人家位置太上风了。”孟扶摇“听”了半天,仰头笑,“好歹我也是客,宰相大人就这么俯视在下说话?想来你璇玑,和我大瀚诸臣交涉国务,也是习愤这般姿态了?”
这么重的话抛下来,宰相大人背不住了。
于是,众目睽睽下,体态尊严一国之相的宰相大人,端着个屁股,小心翼翼如出恭般蹲下来,和孟扶摇头凑头,面色铁青的等着洗耳恭听。
两人面对面蹲着,十分安静。
半刻钟过去,两人依旧面对面蹲着,安静。
孟扶摇:“……”
宰相大人:“……”
“……”
“……”
大眼对小眼的对蹲半晌,宰相大人终于忍耐不住,问:“不知孟王有何见教?”
“啊?”孟扶摇瞠目,“不是你自己跑过来要说话的吗?怎么不说了?”
“……”宰相大人涨红脸,辩解:“是孟王您有见教于本相,本相才……”
“有吗?”孟扶摇愕然,无辜,摊手,“我从头到尾声音都没发出,哪里对你说话了?”
“……”
“砰。”
璇玑尊贵的宰相大人……栽倒了。
晒半天,站半天,腰弯半天,蹲半天,再被某个无耻的最后狠狠敲上一榔头。
是个人都活不下去。
璇玑众官奔过来,二话不说的将宰相大人抬走,在孟扶摇面前一秒钟也不敢多留,生怕她对着自己张嘴,便也得陪蹲。
孟扶摇却轻轻松松站起来,冲着宰相大人被抬走的方向张望,十分遗憾的道:“哎呀,我刚才想和宰相大人好好谈谈,如果谈的亲切谈的好的话,我们这一路遇袭被害的损失也就看在友邦的份上算了,现在看来……啧啧,真没诚意。”
众官今日第三次崩溃……
孟扶摇却已经若有所憾的摇头,轻轻松松迈步回身上马,这个时候她腿也不痛了,脚脖子也不酸了,身姿也轻快了,离马还有一丈远,她一抬腿就轻飘飘上去了,半空里还展示了一个漂亮如||乳|燕的身形,看得璇玑众官齐齐眼前一黑。
第四次崩溃……
果然……极度无耻。
算准今日重礼相迎,就是为了他们这“失踪遇袭”之事赔礼,算准璇玑官员卑辞厚礼一番热情想让他们过意不去就此罢手的用意,干脆根本不给机会,在璇玑这边还没来得及提起并解释时,就把路堵死了。
明摆着高高提起,还不肯轻轻放下,存心要为难璇玑。
七国有孟扶摇这么个无耻极点偏偏身后又依仗雄厚的实力政治人物,实在是人生巨大的悲哀。
很明显,现在天下谁都可以得罪,孟扶摇得罪不得,五洲大陆中唯一一个和三大国都维持极其良好关系,甚至参与三国政争一手主导三国皇权更替的人物,得罪她很可能意味着要面对同进同退的无极大瀚轩辕的合攻瓜分——那后果,实在太惨烈了。
璇玑众官自动退开三丈,干脆把这无声整人场让给皇子皇女应付。
二皇子勉强笑道:“太阳大,何必在外头晒着……还请太子殿下和孟王进城,宫中宁熙殿已经备宴,请两位……”
“御膳房的温火膳是人吃的吗?”孟扶摇一句话让璇玑上下又变脸,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既维护帝王尊严又不得罪她的答话,她下一句又接了上来,“那是皇帝才吃得下的。”
有种人生来还是为了折腾他人心脏的……
最后孟王坚持拒绝国宴,称“那就是摆着一堆好看其实色香味都不咋还得不停的举杯再放下放下再举杯一顿饭吃下来连颗米都来不及下肚纯粹就是玩尊贵一点也不适合我们无极太子的务实态度和大瀚孟王的平民气质”的无聊的饭。
璇玑众臣听着这一大段话,在断气和快断气之间几经挣扎,最后终于受不了魔音穿脑,二皇子十分务实的问:“那么两位的意思是……”
长孙无极浅笑看着孟扶摇:“问孟王便可。”
众臣偷偷翻白眼——全天下都知道你无极太子眼晴里只有孟王,伺候好她就是伺候好你,甚至比伺候好你更讨喜,问你不过是客气一下而已。
最后孟王拍板,十分向往的道:“我平民出身……”
众臣垂眼——知道,看你那用词实在太平民了……
“喜欢大锅菜……”
众臣思索——xx街xx巷好像有个农家菜馆,不过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最想念我妈的锅贴子……”
锅贴子?什么东西?
“上面蒸下面烤,上面是面下面是菜,菜熟锅贴也就熟,蒸的部分喧腾,烤的部分焦脆,沾着菜香……啊啊绝世无双!”
……一样东西怎么会又蒸又烤?还有,到底是菜是面?
“就这个。”孟扶摇拍手,上马,突然回首一笑,“贵国堂堂大国,能人巧手号称天下第一,不会连个普普通通的锅贴都做不出吧?”
“啊不不,立刻就得,立刻就得!”
孟扶摇坐在马上,看见随伺的小吏在大佬们的眼色下飞快奔开,大抵是满城去找那“上面下面”的锅贴去了,眯起眼睛笑了笑,身侧长孙无极凑过来,轻轻问:“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也有不知道的啊。”孟扶摇笑,“下次我做给你吃。”
“一言为定。”长孙无极笑道,“不过只怕今天这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着了。”
“反正你我吃饱了出门的。”孟扶摇很没良心的看着一票已经饿了半天的官员j笑,“今天第一面,让他们对我难缠恶毒的品性留下深刻印象,以后少些凑上来献殷勤没事拉关系说好话的,大家伙清静。”
两人知道今晚这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着,干脆优哉游哉的先去驿馆,孟扶摇瞟了瞟那面沉如水提前告辞的十皇女,摇头:“难成大器。”
又看看一味求全一直陪着的二皇子,再次摇头:“不宜为君。”
又苦恼:“这女王到底是哪个呢?影都不见,不会真的是咱们老相好吧?”
长孙无极笑笑道:“兵来将挡,女王来了孟大王揍便是。”
孟扶摇哈哈一笑,忽抬头看看天上月亮,道:“最近那个假冒伪劣怎么不出现了?在彤城里等着?”
身侧纪羽过来,孟扶摇问:“华彦,和我让你们接的那个大厨,现在在哪?”
“属下们进彤城后,一部分住客栈,一部分分散住城外,后来是宗先生的广德堂找到我们,另给我们寻了隐秘集中的住处。”纪羽对宗越用的还是习惯的老称呼,“现在那两人都在甜水巷一间宅子里。”
“换地方。”孟扶摇道:“刚才我问了,四月初六女王继位大典,初六是四月的第一个黄道吉日,选在这天说明该女王继位之心非常之急切,换言之肃清异己监视异动等等活动也会非常频繁,我和太子是重点对象,行动想必会被用尽一切办法困死,就算我刚才胡搅蛮缠搞得那些人不敢明来,暗中布置一定不会少,与其我到处联系被跟踪,不如盘踞一处以不变应万变,你们给我全部集中,把那两个人裹在你们当中带进来。”
纪羽低声应是,孟扶摇道:“璇玑这座驿宫从现在起到女王继位时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得是我的,你们给我守好它,就算是璇玑皇帝要进来,我没开口允许,你也杀!”
“是!”
孟扶摇没有笑意的笑笑,转身进屋,继续陪二皇子及陪侍的礼部官员喝茶,不仅一杯杯的喝,还全喝浓茶,喝得一天没吃的璇玑众臣饥火中烧眼冒蓝光,一直到夜幕降临,才有操持此事的小吏来极:“在西风楼席开四桌,请贵客入席。”
璇玑众臣欢欣鼓舞,满面希冀齐齐敦请孟大王,孟大王慢吞吞曰:“我换衣服先。”
一件衣服换了半个时辰,一直换得饿昏了几个,孟扶摇才出来,前呼后拥的去了西风楼。
西风楼后有一座小楼,专供皇室王公使用,从亭亭垂柳之间一路穿梭过去,踏进陈设奢华的暖阁,扶风珍珠的珠帘颗颗圆润,灯光下闪亮如天河,珠帘之后四张明黄锦围桌面,陈列黄金碟象牙箸,巧笑嫣然的小婢立在四角,端着白玉壶水晶杯随时准备侍酒,好一派皇家富贵风流景致。
只是……每张席上不是水陆珍馐,不是佳肴珍酷,居然都放着一口黑漆漆的大锅。
锅上贴着饼子,上面蒸下面烤,热气腾腾,香味朴实,只是放在这华贵场合,怎么看怎么煞风景,小婢想笑不敢笑,众臣面面相觑脸色尴尬,想要让却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让。
却有一人含笑亭亭立起,姿态明朗伸手一引:“素馐薄酒,慢待贵客,太子请,孟王请。”
那女子清秀苗条,穿一身浅绿宫装,系翠绿丝绦,压翡翠宝珠,一双眼晴明眸善睐,水晶灯光下当真如清渠活水,流波粼粼。
看她容颜,不算绝色,和孟扶摇相差甚远,难得的是神情大方疏朗,眼神灵气十足,孟扶摇看了看她,觉得那气质竟让她有几分喜欢。
听她口气,竟然也是璇玑皇室子女?难得,虽然没有遗传到璇玑皇室子女们的好容貌,倒让她这个对璇玑皇室厌恶透顶的人,生了一点好感。
“九妹你怎么来了?”二皇子诧然问。
“听闻十妹身子不佳,提前告退。”那女子从容一笑,“本宫想着孟王身为女子,总该有位皇女陪同,不然便是我璇玑皇室失礼,于是不请自来。”她嫣然一笑,自己端杯向长孙无极和孟扶摇一照,坦然先饮:“冒昧之处,请太子孟王见谅,丹凝自饮三杯以为赔罪。”
她当真连饮三杯,落落大方,放下酒杯时神情如常,竟是个海量,再那般坦然一让,众人顺势团团入席,先前的尴尬被她素手拈杯轻描淡写化去,自然、随意、有分寸,不失璇玑脸面,也不失对长孙无极和孟扶摇的尊重。
孟扶摇这回倒真生出几分欣赏了,在脑中仔细搜索了一下对方的资料,璇玑九皇女凤丹凝,荣贵妃幼女,知书识礼,有彤城第一才女之称。
才女这东西,向来是清高自矜的代名词,肚子里有了几分墨水鼻孔和眼角便向天长,整日除了伤春悲秋就是哀怨无人能在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中伴她诗词相合鸣瑟鼓笙领略这自然高远圣洁清雅精致之美……孟扶摇对才女向来不感冒,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书读痴了!
所以她对这位九皇女的资料一扫而过未曾上心,不想居然是个通透人物,倒生了几分兴趣——不知道新女王,有她的份不?看人才,倒适合。
席上有这位九皇女在,果然气氛温馨,这位皇女既善诗词典故,也通民间风俗,对答言辞极有分寸又不失活络,一场酒席的步调和气氛被她有意无意控制在手中,不过火,也不冷落,生生将被孟扶摇揉搓得魂飞魄散的璇玑众臣,从没完没了的噩梦中解救了出来。
酒过三巡,凤丹凝微笑抽出一份烫金单子,道:“太子和孟王远道而来,敝国不敢怠慢,特命礼部拟定两位在此期间的玩赏行程,务必要让两位不虚我璇玑此行。”
孟扶摇凑过去一看,明日游彤城峰来山,后日游彤城玉池湖,大后日游彤城近郊太有观,大大后日游名闻天下的千年古刹万仙寺……大半个月行程满满,都是玩,一直玩到四月初五。
再看看玩的地点,啧啧,貌似都是偏僻地方?
再看看陪同人员,啧啧,那哪是玩,围起来正好宰个干净。
一份胡扯的安排,哪有他国高层出使,不觐见皇帝的?
再看看单子底下的印,孟扶摇目光一闪,璇玑图腾为凤,玉玺上应该有凤刻,这却是一副山水闲章,篆字“明庭主人”,很明显,是私章。
“陛下的私章倒特别。”孟扶摇指着那章笑,“明庭主人,是贵国陛下的号吗?”
凤丹凝目光一闪,那一刻她神情颇奇异,随即道:“非也。”
孟扶摇挑眉,凤丹凝笑道:“是内廷传出的旨意,这章我们没见过,但是底下有陛下亲笔。”
她凑过来,状似要给孟扶摇指出那单子上的“陛下亲笔”,那如玉手指在洒金笺上一一移过,却并没有落在单子下端,在“峰来山”、“玉池湖”、“太有观”、“万仙山”四个地名的中间那个字上,落了落。
孟扶摇眯了眯眼,长孙无极偏了偏头,随即两人都笑道:“哦,原来如此。“
凤丹凝莞尔,退开。
继续吃饭啃锅贴,你来我往其乐融融,众臣渐渐都觉得锅贴有真味,配酒更神奇,越发吃得谈笑风声。
孟扶摇闲闲喝酒,微笑一瞥那单子。
“来、池、有、仙。”
“来此有险”。
凤丹凝居然想得到用这种方式暗示她。
她又不是猪,来此有险如何不知?凤丹凝自然也明白他们心里有数,所以说示警是假的,不过是九皇女变相示好罢了。
看来璇玑皇室,各分流派呢。
孟扶摇笑笑,手指敲敲桌面,问:“二殿下,饭要吃,名胜要玩,正事也要谈,未知贵国对太子和在下在北境遇刺一事,有何交代?凶手是谁?有几人?捉住没有?打算怎生处理?”
几个问题炸弹似的砸下来,众臣齐齐停筷,室内一片静默,二皇子僵了僵,目光投向好容易支撑了来参加锅贴宴的宰相,他知道孟扶摇来之前宰相曾经就此事请旨,却不知道旨意内容。
宰相大人手指紧紧攥着筷子,心中一瞬间千思万量,陛下那旨意是万万不能当面对着孟扶摇那个无耻的说明的,但是现在毫无表示也实在说不过去,半晌斟酌着道:“……正在查办,正在查办,我璇玑上下,一定会给太子和孟王一个交代。”
孟扶摇咬着筷子,笑:“办得好快,办得好快。”
璇玑众臣齐齐天聋地哑,作茫然状。
“其实也不用办什么,茫茫人海,大海捞针的找那个几个凶手,着实难为你们。”孟扶摇话锋一转,众人惊喜抬头,便听她道:“俗话说杀人偿命,打人赔银,如今算是太子和我被你璇玑打了,咱们既然身份不同,也不用赔那俗气的银子,就割几座城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众臣听得齐齐要昏,半晌宰相颤声道:“……割……割城?”
“不用多,”孟扶摇咔嚓咔嚓啃锅贴,伸出一个巴掌,“就这数便可以了,太子拿大头,我拿小头。”
“五……五座城……”
“是啊。”孟扶摇微笑,“前段日子我大瀚不是正和你们谈着在你璇玑地图上抹去几个城的吗?应该谈好了吧?没谈好的话,我大瀚驻扎在长县的三十万军,和无极驻在锦州的三十万军,正好……”她伸出手指,做剪刀状,一剪,阴测测笑。
“你彤城正好在长县和锦州夹角处,这么一剪……咔嚓!”
众臣眼睫毛顿时一阵乱闪,都似被她那一剪刀给剪着了。
“此事事关重大,事关重大,”宰相抹汗,“我等无权置喙,无权置喙……”
“此事是我等前来第一要事。”孟扶摇肃然道:“没解决之前,我等无心游玩。”
“那个……那个……”宰相为难着不知如何开口,他自然也知道那份游玩安排荒谬,但是这段时间什么事不荒谬?朝政混乱,众臣惶然,说要立新主却连新主是谁都不知道,陛下避在后宫不见人,旨意一份份递出去,有时竟然是自相矛盾的,这种情形,他虽努力操持,却也不过是堵东墙坏西墙,早已左支右绌,如今对方来势汹汹,他一个区区人臣,拿什么来应付?脑袋?
看陛下那行程安排,明摆着不愿太子和孟王留在彤城介入皇权之争,但是既然这么不愿意,为什么当初又要邀请?弄得如今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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