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卫风第15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rouwenwu
他的脸颊上溅上了水珠,看起来有种平时没有的稚气可爱。天早就黑下来,屏风那一边的几上摆着莲花形烛台,上头的八支蜡烛都已经点亮,火焰温柔的颤抖着,光团柔和明亮。烛光映着半透明的五彩丝绣牡丹竖屏,光影如幻如梦。阿福觉得这一刻的情景安谧柔美的不可思议。
头发太长,得分做三次洗。上端,中间,末梢。虽然他没做过,但是却记得住别人是怎么替他洗的,
李固接着说:“我帮你擦背吧?”
阿福一手挽着头发挤水,愣了一下:“不用了……”
“别客气。”
“真的不用了……”
李固拿了一块软布巾,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我保证不做别的,也不行吗?”
阿福已经很淡定了——两个人离得这么近,泡在一个木桶里,嗯,什么该做的事也都做过,害羞的话也不是没说过……
“那你轻点。”
那块小布巾慢慢的替她擦背。
从脖子开始,他的手劲不轻不重的,阿福拼命催眠自己,就当背后是平时替她搓洗的瑞云紫玫好了,没有什么不同!
的确,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阿福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似乎一点点风吹草动在这里都会变成惊涛骇浪。
李固擦的格外仔细,阿福扶着桶边的手越握越紧,身体也觉得越来越热。
“来,你来帮我擦吧。”
李固停了下来,然后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
阿福默默的接过布巾,李固慢慢的转身,桶里的水因为他们的动作而动荡起来。烛光映在水面上,隐约的晃动的波光鳞影又倒映在墙上,梁上,还有,他们的身上。
阿福轻轻替他擦,从上至下。
颈项,肩膀,手臂,腋下,后背……
擦到腰边的时候,李固的手在水里握住了她的。
阿福没动,也没出声。
李固侧过身,低头,唇轻轻贴在她光裸的手臂上。
柔软的肌肤一瞬间绷紧了,肌肤上冒出敏感的小疙瘩,阿福突然间很明白一个此的意思。
战栗。
是的,就是战栗。
阿福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湿淋淋的手指沿着李固的肩颈,脸庞滑动,她的动作很缓慢,很仔细。
李固的唇轻轻印在她的嘴唇上。
一片幽暗的,像梦境似的光影里。
刚才那些顾忌,想法,羞涩,似乎都融化在了水里,渐渐变淡褪去了。
阿福眯起眼,看不清楚东西之后触觉,嗅觉,甚至听觉,都变得那样敏感。
李固在水中抱住她。
阿福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水下面,两个人的肌肤不可避免的,触到一起。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是情欲,可是,不止这些。
水仿佛成了一道屏障,围成这样一个小小的桶中的世界。
这个世界中只有他们两个。
水又仿佛是一个媒介,将他和她的感觉牵系在一起。
阿福感觉着,他们的呼吸,心跳,甚至肌肤的感觉,心中的悸动,都在此时,并合在一起,这样的融洽,这样的和谐,这样的一致。
李固的抚摸,在水的下头,变的那样柔和充满怜惜的意味。
身体的重量一半被水承担去了,那种触不到底,飘飘然然的感觉……很陌生。身体在水中承受的压力,又令触摸与拥抱的感觉与平时完全不同。
阿福无法再靠在桶边上,她觉得一切都那样动荡不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绕上了李固的脖子,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一条湿湿的水迹,从桶边延伸到床边,被烛光照的亮亮的。
肚兜湿了水,轻薄的料子变的沉重,坠在身上,裹在身上。李固抱着她,手从她身后绕过,解开肚兜上的带子。
阿福的头发和他的头发在水中纠缠在一起,看起来恍如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
李固的脸红红的,阿福的脸也是红红的。
这样的接触,这样的体验,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全新的。
害羞,可是,又很期待。
肚兜被解掉了。
李固把块布料拿开,顺手搭在床头上。
然后,过了一会儿,又一条湿答答的白绢里裤被顺手搭载了那旁边。湿透了水的布料是一种轻盈透明的样子,像夏天枝头那晶莹的蝉翼一般。
隔着一道屏风,蜡烛燃的正旺,亮亮的烛焰映着屋里一片恬然的柔光,屏风上娇艳的牡丹在晚风里悠然的开着,外面的卷帘纱幕都放了下来,长穗低垂。
地下一路延伸的那条水渍缓缓的在水磨石砖地上蔓延开来,仿佛是深山峰领处徘徊流动的云霭,那样轻盈,那样写意。
床榻都让他们弄的湿漉漉的,可是到最后也说不清楚是水还是汗,阿福软弱无力,侧躺在那里,枕着李固的一条胳膊。
得让人来换了凉席枕席……浴桶还没收拾,还有,地下的水,不收拾不行,不然晚上没法子睡。
可是,让人进来,看到这屋里的情形,这么,这多让人难为情。
阿福叹口气。
不知道电视小说里那些……嗯,那些缠绵缱绻的场景之后,男女主角都是怎么收拾善后的?
她刚撑起来一点,李固的手臂就饶上来:“别动……” 他的声音也有点含含糊糊的沙哑:“你不累么?”
阿福很想翻白眼。
累!怎么不累?
可是累也不能就这么躺着啊,这成什么事。
她叹口气:“你也挪一挪,总得把床上弄了,再让人进来收拾了浴桶什么的……”
李固坐起来:“你躺着,我来。”
“不敢劳动殿下。”最后一个字阿福拖着长长的音,有点嗔意。
她才把湿的枕席卷起来扔到一边,又从柜中取出一套枕席。李固帮着搭手,两个重将席子铺在榻上,阿福放下了帐子,将床榻遮得严严实实之后,李固才唤人进来。
从帐子外面看不到里头,可是从里面却是可以隐约的看到外头。
阿福躺在那儿一动不敢动,虽然……虽然就算不动,进来收拾的人也肯定知道他们刚才干了什么好事。
等人都退了出去,门也被重新关上,李固轻声问:“你生气了?”
“没。”阿福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你别气,阿福,别生我的气……”李固的声音极尽温柔小心:“下次咱们……”
“没下次了!”
一次就丢够脸了。
一想到不知道那些宫人会怎么议论,他们……咳,阿福都觉得明天没脸出去见人。弄的一地水,洗个澡洗到了床上……多难为情。
李固的脸轻轻贴在她的颈后,手指在她还湿的发间轻轻抚动。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声笑了,笑的阿福又是羞又是恼。
“有什么好笑!”
“是是,不好笑。我给你赔不是。可是阿福,我怎么觉得,偶尔这么一回,也不赖。”他的嘴唇贴到阿福的耳边,很近,轻声说:“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是一对偷情的人?嗯?”
他最后那个嗯字拖了一点音,听起来有点顽皮,还……很性感。
阿福嘴上呸了一声,可是……呃,内心深处,却怎么觉得,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呢?
而且,而且……有句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难道这偷来的东西,就是吃着特别香?
正文 三十五 乱纷纷
不是我们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太快。
一夜之间,风云突转。
丽夫人倒了下去,玉美人升了起来。
这在宫里并不鲜见,或者应该说,这种事,应该很常见。
后宫里有许多美女,她们有美貌,有青春,有才学……
她们都觉得自己只缺运气和机会。
阿福在德福宫里看到玉美人的时候,觉得非常戏剧化。
是的,就是很戏剧化。
虽然玉美人很有名气,连李馨也提起过她,说她非常的得宠,甚至有点当年李固母亲元皇后那种趋势,可是阿福没想到,她有如此美丽。
阿福不知道怎么形容她,似乎看过的所有形容美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但是,又觉得那些完全抽象的词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个女子的样子。
怪不得丽美人要对付她……怪不得那天自信明艳的李馨也会提起她。
这种美丽,是所有女人的敌人。
阿福早上听说丽夫人的事情时还觉得讶异不可能。丽夫人很有手段,她能歌善舞,风情万种,从才人良人美人然后成为夫人,生下了一个皇子。这就是她的资历,她的成就,她的地位该算是比较稳固的。宫里没有皇后,几位夫人各有千秋。
然而丽夫人毕竟年轻,她沉不住气,她要先将威胁铲除。
可是那个威胁反过来将她踢了下去。
宫里传的最快的是什么?
是消息。
宫里最危险的是什么?
还是消息。
丽夫人想了一个陷阱,但是踏进去的不是玉美人而是吕美人。而玉美人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丽夫人载了。
阿福想,其实,她们的争斗,就像在牌桌上斗大小,看谁的牌大,谁的技巧更好,谁更沉得住气,谁能诈倒对方。
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谁的牌大。
这个牌,就是皇帝的宠爱。
皇帝爱你的时候,你就有一把王牌,遇谁都能拿下。
皇帝不爱你了,那你就算想死死赖在桌上,也会被人硬拖离场。
阿福穿着一件浅绿衣裳,真巧,玉美人穿的也是一件浅绿的衣裳。
如果不穿同样的衣服,大概还不会让人产生联想与比较的想法。而且还巧,她们是一前一后进来的。
玉美人人如其名,就如同羊脂美玉雕就的美人。但是当众人不自觉的把目光再投向阿福的时候……
很奇怪,平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小小的淑人非常不起眼。时下的美女们都是瓜子脸,尖下巴,阿福从头到脚没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尖瘦,她是圆润的,像粒过年时沾满了雪白米粉的芋圆子。没人把她当成一个合格的对手。
不是没人站在玉美人身旁过,如果穿都穿红,那玉美人就像红珊瑚,和她同样穿红的人则像杂碗装的鸡血。如果都穿黄,那玉美人也是一朵倾国牡丹,而同样穿黄的人只像一朵开残的黄线菊。
阿福穿着绿色衣裙站的离她又不远,女人们的目光,瞄来瞄去。
真是奇怪,阿福还是那个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放心踏实的样子,依然很圆润,目光和笑容,很温顺。
她一点儿没有比玉美人比的凋残下去,平时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不是说她比玉美人漂亮……只是……
好吧,李馨看到的这一幕的时候在想,不同类型,压根儿不能放一块儿比,一个是艺术品……一个是,嗯,日用品,不具可比性。
李馨也看到了玉美人。
她不喜欢她。
好吧,任何一个女人要去喜欢一个比自己还美丽的女人都有点困难的。而且,这个女人还和宣夫人是对手。
目前没对上,可是将来一定会对上。
皇帝的女人很多,皇帝只有一个。
玉美人看起来楚楚动人,不过她再楚楚动人也动不了德福宫里这些女人,谁不知道谁啊?能把荣宠一时的丽夫人斗垮,这个女人成了她们共同的敌人。
李馨走近阿福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她有点不同。
阿福还是小宫女的时候李馨就觉得她不错。现在阿福等于盛了她的小嫂子,她觉得阿福真是不错。
但是她从来没觉得阿福漂亮,只是觉得她顺眼,什么时候看,都挺顺眼。
可是怎么连李馨自己站在玉美人身边都觉得呼吸感觉到压力的时候,阿福偏偏还这么自在呢?
对,如果固皇兄在这里,一定也自在。
他肯定不会受玉美人影响,因为……玉美人再美,和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李馨突然笑了。
阿福奇怪的看着她,打完招呼之后,李馨先是沉默,然后突然就笑。
好吧,花枝乱颤这个词就是为她这样的美人而设的,
“阿福。”
“嗯?”
“你和固皇兄真般配。”
这句话真怪,可是怎么说也是句好话,阿福向她微微笑。
然后玉美人朝她们走了过来,先向李馨微微屈膝:“三公主。”
“不必多礼。”李馨很客气,但也很冷淡的点了下头。玉美人又转向阿福:“这位是朱淑人了吧?”
阿福和她品级相同,但是辈分不同,所以得朝她行个礼:“玉美人。”
“早就听说朱淑人,今天才见得。”
阿福想,你说了我的台词,我说什么?
玉美人笑的极温柔,就像鲜花初绽似的漂亮。
可惜阿福满脑子里都被“金枝欲孽”四个大字完全占据了,实在对她生不出好感来。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天真。
可是在这座皇宫里,每一张漂亮的面孔下都不可能存在“天真”两个字。
太后出来了。
大家恭敬整齐的向太后请安。
阿福觉得她们也有点像百官上朝,参拜皇帝。大家各按品级派系站好,当然,太后的偏爱很固定。
她唤了李馨和阿福上前去,破天荒没有先和李馨说话。
“唉,树长大了要分杈,小鸟养大了要分窝……”太后看起来颇为不舍,轻轻拍了两下阿福的手:“出去了,可要好生服侍你家殿下。”
“是,阿福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抬眼看了一眼殿中,似乎刚注意玉美人,吩咐人:“给玉美人搬张椅子,有了身子的人,可不能久站着。”
太后似乎也不待见玉美人。
当然,婆媳是对头。
阿福一出德福宫,就长长的喘了口气。
屋里各种脂粉香,头油香,实在香的她鼻子消受不了。
阿福自己脸上不喜欢涂粉,头上也不喜欢擦油。梳头的时候她有时用橘皮油,有时候就用泡的花水,那些香气异常浓郁的桂花油茉莉油她一概不擦,更不喜欢把一张脸涂的粉白,说话的时候都怕粉会扑簌簌掉下来。
玉美人就在前方不远上了步辇,她所居的承恩宫与德福宫一东一西,车辇旁又有一个侍立的宫女,替她理好裙脚,又扶了一把靠垫。
她一抬起头来,阿福就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很久没见着了,洪淑秀的样子与从前也不同了。
她身着靛青宫装,下系白裙,显得十分苗条,脸庞净白清秀,头发挽着双髻,插戴着小簇绒花。
阿福试图在记忆中寻找她旧时模样。但是那个在初入宫的时候因为尿了床而慌乱,在训育的院子里默然胆怯的小姑娘,形貌已经完全模糊了。
与这个看起来沉稳干练的宫女的样子,完全无法印合。
三公主在后面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玉美人的步辇远去:“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啊。”
她的声音很低,不过阿福离的近,听的清楚。
这句词……好像前一世听过的,很有名的句子。
但也许她记错了。经典的话也许不止那个世界有。
这里也有相似相近的。
李馨问:“喂,你觉得她美不美?”
阿福诚实的点头:“很美,我没见过比她更美的”
虽然李馨也是个美人,但是阿福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说谎完全没必要。
李馨说:“是啊,我也觉得她美,可是每次见到她,我都想到了画皮。”她转过头来:“你听过画皮的故事吗?”
阿福僵硬的摇摇头。
“白天是绝世美女,到了晚上,却把整张人皮剥下来,用彩笔细细描绘的女鬼啊……”李馨凑近她,小声说:“很恐怖的,怕不怕?”
阿福觉得自己的脸皮很僵硬。
画皮不可怕,眼前的李馨公主似乎更可怕一点。
这个世界,也有画皮的传说故事?
阿福对自己说,巧合,也是巧合。
不这样说怎么办?难道她要和李馨来个相见欢吗?
相见是见了,欢可未必啊。
阿福觉得有点头疼,可是没想到太平殿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这……这……孩子……”
玉白锦袍包着粉雕玉琢似的娃娃,正坐在椅上,泪涟涟的揪着李固的衣襟不放。
李固忙乱的冲门口方向点了下头,苦笑着说:“尽早有人将信弟送了过来,说是先安置在太平殿……”
阿福是听说丽夫人被暂羁进了内府慎律司等待发落,多半是凶多吉少。就算保住性命,份位也一定保不住了。信皇子自然不能独留在上悦殿。可是皇帝怎么会将这孩子交给李固来照顾?
“他从来就一直哭个不停……”李固狼狈的说:“怎么哄也哄不好,你说,他是不是畏生?”
阿福走过去,仔细端详这个孩子。
很漂亮的娃娃,皮肤细如凝脂,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似的,长睫毛小嘴巴,完全继承了丽夫人的好容貌,大概是受了惊吓,突然从熟悉的地方被带离,又见不着熟人。
“他||乳|母和近身照顾的人呢?”
李固摊了下手:“也都是待罪之身,想念的||乳|母还未派下来。不过,这还是也不吃奶了……”他忽然想起:“他是不是饿了?”
李固这句话可没说错,朝食摆上来,阿福特意弄了些鸡蛋羹喂给信皇子,那孩子只有第一口吃的犹豫,后面是一口接一口,把大半碗鸡蛋羹吃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是饿了啊。
吃完了鸡蛋,小嘴一抹,信皇子小脸皱起来:“呜哇,我要母亲……”
阿福抚额叹气。
真是个烫手山芋啊,皇帝怎么就把这个麻烦丢给他们呢。
正文 三十六 童子尿
宫里可以照顾信皇子的人很多,随便找找都比太平殿的人要合适。
比如太后的德福宫,比如宣夫人的玉岚宫,再比如瑞夫人那里,放哪里都是又合情又合理……当然,不是说放在太平殿就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了……
阿福觉得头痛,可是比头痛更重要的是她得先哄好怀里这个小皇子。
信皇子很不好哄,虽然教养不错,撒泼打滚嗷嗷嚎叫这类的招数没学会,可是哭到噎气哽声都不带停一停,不知道平时丽夫人都怎么哄的他,一直到过了午,这孩子实在累了,杨夫人赶了来把他结果去,哄了又哄才睡着了。
李固抹抹头上的汗:“这还多亏了夫人。”
杨夫人摇摇头:“殿下,这可不是长久之计。信皇子在这里,若好,那是应当。若不好,殿下就是动辄得咎,赶紧想个法子送他走了才好。”
李固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早上高正官把人送过来时我也愣了,又不能当时回绝。父皇究竟如何想的,会把他交托到我这里来?明明太后和几位膝下有子的夫人照顾弟弟总是比我合适的多……”
不管怎么说,趁着信皇子睡了,李固阿福两个总算是能清静一会儿。太平殿里人是不少,可是会照顾小孩子的却挑不出几个来。再说,也不放心啊。万一磕着碰着一点儿,那就满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你也睡一会儿吧,”阿福轻声说:“不然等他醒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李固苦笑:“让人去内府说一声,要么把他的||乳|娘放出来,要么再派两个||乳|母或是教养女官来,我原先觉得自己可不笨,怎么今天觉得自己这么无用呢?”
阿福又好气又好笑:“你只管放一百个心,这件事儿连皇上都干不来,你不会,也不算丢人。”
李固回过味儿来,猛的点头:“这倒是!父皇虽然文武全才,无所不能……咳,这件事情上恐怕他也没什么能为。”
皇帝不会哄孩子,这很正常。
皇帝的主要指责不是哄孩子嘛,当然,皇子也不是。
阿福朝屏风那边望了一眼,杨夫人把海芳留了下来看护信皇子,隔着那架牡丹绣屏,可以看到信皇子睡相恬然,睡着的小孩子都是天使!
可惜事情总是两面性的,等睁开眼之后天使就拍拍翅膀飞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恶魔在人间。
李固被魔音穿耳一上午,也着实撑不住,阿福也疲倦可是精神却亢奋——可能是今天经受的刺激实在多了点。
她把那件做好了洗好的的新汗衫放在李固的枕头边,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相比李固送她的那些珍稀宝贝,她的回礼实在是太……轻薄了。
不是那个毛手毛脚的轻薄,但这件汗衫实在是……又轻又薄。
阿福睡的迷迷糊糊,听到哇哇的啼哭声。
哪来的小孩儿在哭……好困,不想动……
自己才刚嫁人,还没生孩子呢,嗯,这哭声和她没关系,没有关系……
可惜并不因为她这么琢磨,那哭声就消失了,正相反,那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阿福睁开眼,现实的一切又真切的跳到眼前来了。
“淑人,这……”海芳一头是汗,头发也给抓乱了,一边紫玫也是干看着帮不上忙,信皇子人小力气可不小,吃饱喝足睡够了之后,折腾的劲头儿也更足了,海芳根本保不住他。
唉,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阿福手脚麻利把衣衫整理好,从海芳手里把信皇子接过来。
信皇子哭的自己一身是汗,这是个恶性循环,越哭越暴躁不安,嗓子和眼睛还都疼,越不安越疼他就越要哭。
“瑞云,你去端一杯蜂蜜水来。紫玫,你去取信皇子的衣物来替换,今天闷热,身上这些早就汗湿了。”阿福一手抱着信皇子,伸手在床头摸了两下,从李固的衣裳里头摸出一只小小的冷玉蝉来给信皇子握在手里。那冷玉蝉雕琢的玲珑剔透,蝉须蝉翼都纤毫毕现,蝉身看上去是半透明的,信皇子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住了,哭声一歇,阿福顿时觉得浑身轻松。
“看看,小蝉跑到你手上喽,你摸摸,小蝉凉凉的吧?”
玩着玉蝉,喝着蜂蜜水换了衣裳,阿福又让人拧了巾帕替他擦了脸,脖子和手,信皇子终于不再口口声声喊着要找母亲,李固受了这个启发,喊了佳蕙来让她去开库房取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玩意儿来,像布老虎之类的,因为装在箱中,到现在依然保存完好,但是也不能立刻给孩子玩,须要洗晒整理,不过还找出一些木刻的玩具来,小猴子小马小狗之类,这些用干净的布擦过倒是可以马上就拿来逗孩子。有只圆圆的木球上面刷着彩漆,在地下滚动时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信皇子靠着自己两条小短腿站起来,摇摇晃晃冲那只木球就追过去了,海芳和瑞云急忙追上去怕他摔倒。
呼……太好了,总算是不哭了。
李固也送了口气,转过头轻声说:“衣裳……很舒服。辛苦你了。”
阿福怔了下才想起新汗衫的事情,看着他已经穿上了,外面套了件天青色的对襟常服,刚才一翻忙乱也没系带子,雪白的汗衫没有半点赘饰,领口处阿福用银色的线抿了一道细万字纹,与外面的天青色常服相叠衬,看起来整个人简洁素雅。
阿福伸手替他理了一下头发,睡了午觉起来头发有些散乱,可是满屋的人却都手忙脚乱,也顾不上替他整理。
那只木球又被信皇子推的朝这边滚过来,正好在碰到李固的木屐时停下。
信皇子摇摇摆摆的走过来,额上出了一层亮晶晶的汗珠,脸红扑扑的像只大苹果,别提多可爱了。
麻烦什么的,阿福现在不去想。
只是……孩子真是世上最可爱的人啊。即使是哭闹不休的时候,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不过信皇子的母亲……
丽夫人只怕凶多吉少。
阿福看着这孩子的目光里充满自己没有发掘的怜悯。
在这里说不上谁是恶人谁是受害者,后宫的女人们都是这样的,为了一个目标相互倾轧。丽夫人落到现在的境地固然可怜,但是之前被丽夫人打压陷害的其他人……她们就不可怜吗?就算今天玉美人春风得意是胜利者,可是花无千日红,她能保证自己能得宠多久?
后宫的生存法则,真的很残酷。
信皇子蹲下去想捡拾木球,可是球被他的手指一碰,朝椅子后头滚了过去,信皇子的手没抓住球,倒是把李固的脚抓个了正着。
李固给吓了一跳,小孩子的手抓到没穿布袜的脚上,有点痒,不过信皇子却似乎觉得这只脚比那彩色的木球还有意思,抓着就不打算放了。
李固笑嘻嘻的把自己弟弟从脚边捞起来,胖胖的,软软的,带着股奶香味儿……唔,不对,什么东西打翻了?从肚子到腰到腿,热乎乎的感觉一下子蔓延开来……
“你这坏小子!我这刚换的新衣裳你居然给我尿上了!”
阿福一看,可不是!信皇子刚才喝的蜂蜜水估计一点没浪费,全浇在李固身上了。
“不要紧不要紧,这童子的尿,是去病的药。浇一浇也是去霉气的。”
佳蓉急忙张罗拿衣裳来给李固换。李固闻着自己身上也没什么难闻的气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走到屏风后头,阿福替他把湿了的衣裳换下来。外头信皇子又开始追逐那个木球,瑞云她们看护着,阿福侧转过头望向外面,隔着一层纱屏隐约的人影。
李固忽然轻轻握住她正在忙碌的手,低声说:“我们也生一个吧?”
正文 三十七 关于误会
这个世界上,有钱有势的人,除了不能买日月时光真情生命,大概都别的东西都能买来。
但是……咳,这个,生孩子嘛,当然不是摆在店铺里,男娃女娃各一箱,有黑有白胖瘦不同任人挑选的。
阿福一声不吭,把手里的衣带系好。
“一个不够,嗯,男孩也好,女孩儿也很好。我们各生一个……不过,只有一个的话,没人作伴,不如,各生两吧?”
阿福觉得嗓子发痒……努力压制,咳嗽了两声。
不是骂他异想天开,这位是她丈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时代的丈夫,同时也是掌着衣食财产大权的领导。
当然了,阿福知道,就算自己劈头盖脸给他一顿好骂,李固肯定是不介意的。
但其他人是一定介意的,不但要介,还要大介特介!
阿福系好衣带,还是没忍住,伸出两指,隔着单衣夹住他腰上一块肉,轻轻一扭——
很好,李固嘴角那充满希冀的梦幻的幸福的微笑,一下子就扭曲了。
很好,胸口舒服多了。
阿福想,不能讲理的时候,暴力也是很有用处的。当年看大话西游的时候,春三十娘叫过奶妈痛扁一顿,再回过头来时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身心愉悦啊。
李固被扭了一把倒一点不生气,转而和阿福一起琢磨,为什么皇帝要把信皇子安置在太平殿,打算安置多久的问题。
“也许,等对丽夫人的处置一出来,信皇子就会托给别人照料了。”
但是,不可能再由丽夫人来照料。
不是亲娘,那这孩子……
阿福转头朝外看,信皇子追着球,咯咯笑着。
他已经沉浸在这短暂的快乐里,暂时忘了他的母亲,他的||乳|母,他所生活的熟悉的宫殿……
阿福越来越觉得,这宫里面看起来特别华丽尊贵体面的皇子公主们,其实,好像还没有她活的轻松快活。
她看着外面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突然……已经开始舍不得。
舍不得把他送到旁人手里去,舍不得他离开母亲的羽翼,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在这个人吃人的宫廷里活下去。
他的哭闹,带来的麻烦那些都想浮云一样风一吹就会散去。
但他的笑声,清脆的像流淌的泉水一样,萦绕在耳边,久久不会消失。
一直到晚上,阿福都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里。
可能这种感情,是女性的天性吧?
虽然信皇子不是她的孩子,甚至,抱来只有短短一天,阿福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喜欢他,不舍得他受伤,不愿意听到他啼哭,想让他开开心心过日子。
但是这个孩子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被收养的孤儿啊。
他也是皇子,他是李固的弟弟。虽然他的母亲被关进内府,现在生死不明。
阿福叹口气,又翻了一个身,还是睡不着。
李固轻声问:“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你都说了胡思乱想……也就是我自己没法控制啊,那些想法总是会往脑袋里面钻。”
“别想了,想也没用。”
李固之前没和信皇子亲近过,哲皇子也和他不亲热,偶尔来一趟,因为他性子喜欢安静,而哲皇子静不下来,所以李固根本也不知道兄弟应该如何相处。
好吧,就算知道,信皇子这么小的孩子,用兄弟相处的办法也套不上去。
那就是个小孩子。
李固白天抱着他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孩子……是弟弟。
但,如果阿福生下他们的孩子,那……不管是男是女,也一定这样软嫩天真,可爱透顶。不,也许比这还可爱乖巧。
一想到这个,李固的嘴角就忍不住往两边咧,他自己虽然看不到,但是他想,说不定就像听到书上写的那样,嘴巴要咧到耳朵根了。
男孩儿的话,他就教他读书,教他练剑。女孩儿的话,就由阿福来,教她女红,教她厨纫……总之,李固简直等不及了!他们会围着他甜甜的喊爹爹,会揪着他的衣襟撒娇,有什么高兴的事烦心的事都和他说,他们是和他,还有阿福,会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会相亲相爱的在一起生活……
他想要个孩子,现在就想要!
可是兴致勃勃的给自己树立了目标,并且想立刻开始为之努力的固皇子殿下,在禄山之爪要伸出去的一瞬间,忽然想要一个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他的眼疾,会不会……也延续到孩子的身上?
他的手伸出去的时候是热的,但是放下来的时候,温度却已经降下来了。
阿福并不知道身旁这人在想什么,一天的疲倦,终于让她沉沉入睡了。
可李固,却在他日与夜并无不同的黑暗世界中,苦苦思索那个问题。
他以前没有问过太医这方面的事情。
可是他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这天亮起来,然后马上去把太医院中最高明的太医传来,把这件事情彻彻底底仔仔细细的问个清楚!
早上两个人起身之后,进来服侍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朱淑人没精打采?这不奇怪。
皇子殿下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这更不奇怪。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咳,只有来回话的杨夫人十分隐晦的点了一句,要李固保重身体……那个,适可而止……
李固压根儿没听出来她的暗示,就算听出来了也绝不在乎,他梳洗过头一件事就是传太医!
杨夫人吃了一惊,以为他身体不适:“殿下……哪里不适?”
须知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不是个个全才,有的外伤接骨拿手,有的看内症擅长,有的看儿科老练……自然,宫中女人多,看妇科的太医也有许多位。
李固愣了下,让杨夫人彻底把事情想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
什么病不能坦率说?头痛腹痛腰痛风寒或是……那些都是可以一句话就说出来的,或是,干脆就说,请某某太医来就好。
可李固他迟疑什么?杨夫人立刻在心里下了一个论断。
隐疾!
李固以前可没有什么隐疾,杨夫人完全明白清楚!那,一有了房中人,就冒出来的隐疾,还能是哪方面?
杨夫人脸色一变,让端茶进来的阿福倒也吃惊不小。
向来镇定从容的杨夫人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殿下放心,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杨夫人简直是步履匆忙的急急而去,平时仪态端庄,现在却惶惶难安。阿福纳闷的紧,再看李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怎么了?”
“没……没事。”李固扶着桌角,慢慢坐下来。
“没事。”他又说了一遍。
没事才怪。
正文 三十七 关于误会 二
朝食之后,一位太医跟随杨夫人而来。
大概为了保密,杨夫人没让别人知道这事,特意打发了海芳去的,请的是一位她认为可以解决李固烦恼治疗他的隐疾的太医,而且他们没走惯走的宫道,从昌平门绕了一个圈子,从西边侧门进来。
进门后杨夫人立刻打发海芳去做别的事情,自己领着太医来找李固。
这位太医……唔,阿福抱着信皇子,正指着廊下鸟笼里的凤头鹦鹉逗他,看到来的人穿的是太医院的品服,怔了一下,把信皇子交给一旁的紫玫,嘱咐她一句:“好生看着信皇子,我去去就来”
李固身体不适么?
怪不得他一早上无精打采的。
不过,来的怎么不是相熟的常来请脉的那位太医呢?
阿福心中不安,她跟着到了门前,刘润却在回廊拐角扯了她一下。
“你拉着我做什么?”
刘润脸上神情有点……怪。
“刚进去的那位,是常太医。”
“嗯,”阿福向那边看,其实已经人已经进了屋看不见什么了。
刘润看起来很想问她什么问题又不太好张口的样子。
“怎么了?有事啊?”
“没有。”刘润松下她手:“我还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