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卫风第24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rouwenwu
坐了下来:“吃过了也可以再吃些、嗯,王爷和姐姐早上吃的这样好啊。”
李固除了客套一句,别的什么都没说,阿福抱着李信坐了下来:“母亲也做吧,喝完茶歇一会儿,有话咱们吃完了再说。”
李信睁着大眼睛看着朱氏,又看看阿喜。阿喜笑着伸手过来:“哟,这是小皇子吧,长的可真俊啊。”
她的手伸过来,李信一缩头,趴在阿福肩膀上,让她摸了个空。||乳|母张氏轻声说:“朱姑娘,殿下认生,请不要吓着他了。”
阿喜讪讪的缩回手去:“那是平日里见的人太少了。”
粥碗盛好,张氏想把李信接过去,这孩子像扭股糖似的缠在阿福身上不肯下来。阿福说:“没事儿,我来喂他好了。”
李固端起粥碗来,阿喜却又插了一句:“王爷这喝的是什么粥?”
杨夫人冷冷的看她一眼:“朱姑娘,前日里讲食不言寝不语,你这么快就忘了?”
阿喜有点发怵,低下头去。朱氏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阿福耐着性子把李信喂饱,然后才开始填自己的肚子。李固放下调羹,漱了口,又净了手。阿喜盯着他瞧,似乎是为这反腐讲究的排场着了迷一样。
杨夫人狠狠的横她,她只偏过头去,可是没过一刻又转过头来看。
要依着杨夫人的性子,这等轻狂骄纵的丫头就该先给一顿板子,打的老实了再说话。可是看着阿福,杨夫人也不好把非礼勿视这话说出口。
阿福不紧不慢,胃口好像一点儿也没受影响,吃了两个烧麦,几块菊花饼,还赞了句:“这饼做的真的花香满口,又甜又糯。”
紫玫笑着说:“这个王爷也爱吃,知道菊花开了,就吩咐做了这个,到了冬天的时候,雪粉梅花饼的味道比这更香甜呢。”
阿福一笑:“是么?那就等着梅花再开吧。”
用了饭移步到东厢房里,李固交待了一声,与韦素一起去了书斋,阿福逗弄着李信,抬起头说:“母亲坐,妹妹也坐吧。这些天我们不在家中,多有怠慢,母亲不要怪罪。”
朱氏忙说:“哪里……我们在王府里,好吃好喝好住的,下人也都客气,没有什么怠慢。嗯……你现下是夫人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咱们全家也都跟着有光彩。”
阿福回想起这些天来的经历,一时心惊,一时又黯然。她轻轻叹了口气:“母亲是自己人,我也不必说那些虚的。在宫里这些天,我们险些了丢了命。就是现在,也不能说事情就已经太平安定了。母亲和妹妹,最好还是出城去,到庄子上住。咱们那个庄子也靠山,总比在城中……”
阿喜抢着说:“王府里又不缺我们两双筷子,我们和姐姐一处住着,也省着姐姐一个人孤单寂寞啊。”
阿福微笑:“明日我们也要离府出城,倘若妹妹喜欢住在王府,倒也可以慢慢住,顺带跟杨夫人学学规矩礼节,以免人来客往的,让人笑话我们寒门小户没规矩没教养。”
提起杨夫人,就让阿喜没话说了。
朱氏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已经皱成了一团。
阿福试探着问:“母亲可是缺盘缠?这倒是不用担心。”
朱氏摇头:“不是……每回来你都给东给西的,尺头儿锞子还有银钱都贴补了不少,家里现在宽裕着。”她看了一眼阿喜,抿了下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阿福啊……你现在身份不一样啊,你妹妹与刘家的事,你能不能让人说合说合,你妹妹总在家中住着也不是回事儿,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再说,少年夫妻哪有什么解不开的冤仇,或是你,或是王爷出面一说,刘家肯定会给这个面子的吧……”
她话未说完,阿喜就蹭的站了起来:“什么?你……你胡说什么!”
阿福沉下脸来:“坐下!你这是和母亲说话的样子吗?”她唤张氏过来将李信抱开,可这孩子就是不肯走,张氏要硬抱,他就脸一皱嘴一撇,眼看就要大哭。
阿喜身上那种尖锐的戾气让朱氏也不由自主的朝一边欠了欠身,可是她并没有改说法:“阿喜年纪小不懂事,可嫁人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刘家也算殷实厚道的人家,刘家姑父也算得是有出息的……”
阿喜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刘家姑爷?他是谁的姑爷……哦,我倒忘了,他也曾经是你大女婿呢,怪不得你这样舍不得!”
这话说的太不堪了,阿福抱着李信便站了起来,喝斥她一声:“住嘴。”
朱氏忙的也跟着站起来。
阿喜看了看朱氏,又转头看阿福:“你,你们娘俩倒是心齐。怎么?心里没鬼干么怕我说?既然你觉得刘家小子是个好的,那你们娘俩再把他招进门来啊——”
朱氏脸色发青,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回事。阿福看他一眼,倒是懒得和她生气了。
“母亲,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儿我记着办就是了。”
她感觉到什么,转头朝窗户那里看。
隔着半开的窗扇,阿福一眼看到了李固。他正在站在回廊上,神情有些茫然。
阿福心里微微一沉,无暇再理会朱家母女二人,转身朝外走。
李固站在那儿,他听到阿福出来了。
刚才阿喜说的那话,他知道……并不可信。
这个姑娘心大嘴刁,她说的话十句里恐怕一句也不能听。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可心里的感觉——
那是另一回事。
正文 五十三 家事 三
李信眨着眼睛,他的睫毛特别长,不夸张的说,就像人们形容的那样,跟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在同龄人里,李信算是很聪明的,见着的人都说这孩子比一般小孩子显得机灵。可是他再机灵也不知道两个大人为什么沉默,他看见李固来了倒是很高兴,含糊不清的喊着哥哥,伸手过去要他抱。
李固把李信接过去抱在手里,阿福轻声说:“你刚才听到了?”
李固抓着李信乱挥的小手:“嗯……”
“这个……”
“没事儿,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知道归知道,可是他还是不高兴了吧?
“我先前想和你说的……”
李固抱着李信,沿着回廊慢慢走。
“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李信半张着的小嘴淌下口水来,阿福替他擦了。
“父亲健在的时候,给我和刘家订了亲。”阿福轻声说:“父亲去世之后,两家也时常往来。刘家上到伯父伯母,下到家里养的大黑我都熟悉。我不止一次想过,这一生就是那样过了。嫁人,生子,孝敬公婆,操持家务,太太平平,普普通通。”
李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却还是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态来。
“后来为了贴补家计,我跟人签了契做工,去了离山服侍师傅。师傅对我挺好的,不打也不骂,我晾了她的衣服在外头忘了收被风吹跑了两件她也没说要扣我的工钱,山上闷了些,从早到晚,别人跟我说的,我跟别人说的话有时候都超不过十句。有一天师傅出了门没再回来,山上没吃的,我又饥又渴,走着下山,走着回京城,在路上就头晕的厉害,好几次差点倒下去。进了城,到了家,结果母亲和哥哥告诉我,因为城里在征纳采选,妹妹为了躲避进宫,已经嫁到刘家去了。接着,里正领着采选的内官到了我家,我就进了宫。这些,你大概也都已经知道了。”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阿福讲的也平平淡淡,但是这些平淡的话语里包含的心酸与无奈,却不是那样的浅显平淡。
李信挣扎着下地,在地下捡落叶。一片又一片,手小攥不住,捡起一片掉了另一片。
阿福的指尖微凉,李固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其实……我……”阿福忽然笑了笑:“事情是这样,你心里不痛快,我知道为什么。要是我突然知道,你以前也和人正式的订过亲谈婚论嫁,虽然后来阴差阳错的没能成,心里也要不痛快的。我之前没说清这件事,并不是因为我觉得和人订过亲,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而是每次一想到这事,我就要想到,母亲与哥哥……把阿喜当成宝,把我当成草,阿喜的终身幸福不能耽误,我却可有可无,自生自灭……”
李固的手慢慢的摸索,触着了她脸上的肌肤。
指尖可感觉到明显的湿意。
李固仿佛被那泪水的热度烫到了一样,指尖颤抖了一下。
他扯起袖子,轻轻的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又是懊悔,又是心疼:“别哭,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不稳了……啊,别哭啊。”
“你还是让我哭哭吧。”阿福苦笑,自己掏出帕子来擦脸。李固的动作是很轻柔,可他的袖口又镶又绣的,擦在脸上的感觉可真不怎么舒服:“我早就想哭了,哭完这次,以后心里大概也就不再介意这事了。虽然说我不想与阿喜争,可是这样明显的不公平,怎么也没有办法让自己不介意。我是我娘亲生的,可是从小到大没有感觉到她对我体贴对我好,她是大娘的奴婢,所以我也像阿喜的奴婢……跟你说,我这个人才没有看起来这么大方,我挺记仇的。有一年过年,娘给阿喜做了两套新衣裳,然后把阿喜的一套不穿的衣裳匀给我算是过年添衣,那衣服颜色款式阿喜都不喜欢,还在箱子里压的皱皱的,就这么给我了,过年的时候阿喜穿着那衣裳走亲戚,串邻居,我哪儿也没去,那件衣裳我也没有穿过。”
李固握着她的手,轻轻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阿福觉得真丢人。
她一直跟自己说,自己是个成年人,跟小孩子不用计较。她并没有对朱氏有亲母女的感情,又怎么能要求朱氏对她如同亲生女儿一样的对待?不公平就不公平吧,世上本来没有什么完全彻底公平的事情。
可是……
原来不是那样。
她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不在乎。
她不是不想对朱氏亲近,不是不想要这一世的亲情。
可是因为得不到,所以,她才告诉自己,自己是成熟的,自己不必在乎那些身外物,不用在乎那些小事,不用在乎那得不到的亲情和温暖……
阿福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把李固的半条袖子都弄的潮答答的,一边擦脸,一边觉得不好意思。
明明是李固心情不好,最后怎么哭的畅快成了自己了?
这解释怎么解释成了这样了?
李信笨拙的奔跑,跌跌撞撞,脸红扑扑的,额上亮晶晶的都是汗珠。阿福要给他擦汗,他扯着阿福的手,把拾的一片金红的叶子放在她手心里。
阿福忍不住抱起他来,在他颊上狠狠亲了两口,李信咯咯笑,有样学样,在阿福脸颊上也笨拙的亲了两下,沾了阿福一脸口水。
阿福抱着他,转头看李固。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李固的轮廓带着金色的英挺。
人们常说,春光无限好。可是阿福觉得,比起春光来,秋光更显得明媚动人。春光多少还透着冬寒的荒芜,有一种浮躁的不真实。
可是秋光,透着一种经过沉淀的喜悦和踏实。
他脸微微有点红,小声说:“我知道……嗯,你别圣骑,是我小心眼,我给你赔不是,别生气好不好?”
阿福忍着笑,点了点头:“好,我不生气了。”
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情,就像脚边那些纷杂的落叶。
被风一吹,就纷纷的飘远了。
都过去了。
全都过去了。
正文 五十三 家事 四
张氏好说歹说哄走了李信,这个奶娘做的很知进退。毕竟现在李信用不着吃奶,奶娘并不一定非得是她。她主要就是个保姆。在王府中,李固与阿福自然她要讨好的。阿福觉得她对李信还是很尽心的,也不像阿福知道的其他皇子公主的奶娘那样觉得自己有了皇子做依仗就不知深浅了。
杨夫人找过来,二话不说就先请罪。
阿福有点懵懂,这还没什么没什么呢,杨夫人有什么事情做错了?
“王爷与夫人这几天不在,我就抽着空子和朱夫人朱姑娘讲了一讲礼仪。朱夫人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很体谅我的难处,所以……但是朱姑娘么,说着没用,我又不能打她……”
阿福算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今天朱氏那番挺通情达理的话,原来根子在杨夫人这儿呢。
至于阿喜,她前十几年没人和她说过道理。后面几十年……大概再说道理也没有用了吧?这就像树儿苗儿长,根儿长歪了,那枝啊干啊的再长不可能长的齐。
杨夫人突然来这么一出,阿福肯定不可能怪罪她的,别说人家杨夫人没做错什么,就算做错了,那出发点也是好的啊。要是杨夫人能把阿喜教的懂规矩知进退,阿福可真想抱着杨夫人喊一声亲娘啊。
“所以,我听王爷一说想去庄子上,倒也有了个主意……”
杨夫人很少给人出什么主意,可要出主意肯定是好主意。阿福急忙说:“您快说,什么主意?”
杨夫人含蓄一笑:“夫人现在是正经主子,一品夫人,和我说话还这么客气……嗯,其实王爷分府,名下有三两个庄子的,一个离京城近点儿,土地肥沃,院子也大。夫人要是喜欢,咱们也可以去那儿住。还有一个庄子远一些,也偏一些,有田地还有山地,嗯,我记得内府的册子上写的清楚,还有,咱们出宫那天,那庄子的管事也来拜过主子。”
阿福只记得是有庄子,可是这些天也没顾上庄子的事情。
“那夫人的意思是?”
“朱姑娘不是不肯走么?我觉得,她不走,也好,以免夫人呢你念及姐妹亲情,时常惦念……”阿福想,杨夫人这纯属睁大眼说瞎话,她和阿喜十年二十年不见面恐怕也不会惦念上,不过她知道杨夫人下面的话一直更值得期待:“不如这样,我们迁到庄子上去,请朱夫人和朱姑娘一道去。一来么,乡下养人,住三个月,叫回城都不肯呢。二来么……”杨夫人笑笑:“朱姑娘也可以静静心,我呢,腾出空儿来好好跟她亲近亲近。”
咳,这个亲近……
阿福十分赞成!
这个亲近……嗯,到了荒山野岭远近只有他们一家的地方,阿喜是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让外人看了笑话了,杨夫人只要一将朱氏这块大石头搬开,阿喜就不足为虑,凭杨夫人的功力,满可以把她当面团,想怎么揉怎么揉,爱怎么捏怎么捏。
连一边李固听着杨夫人这么阴人不见血的话,也笑眯眯的一脸赞同:“夫人说的是,那么就和宫里通报一声,明儿就走吧。今天可就得开始收拾,要住上两三个月,可就得下雪了。”
杨夫人微微一笑,不掩得意:“这个不用王爷与夫人操心,大毛衣服丝帐子连银霜炭我都备好了,只等装车就能走人——”
阿福奇怪了:“夫人未卜先知?还是王爷先说了要下乡去?”
杨夫人叹口气:“倒不是为那个才收拾的——”
阿福不明白,李固却微微笑了,阿福问了他才说:“只怕是因为咱们一去不回,夫人才让人收拾的。”
阿福明白了:这是替抄家做准备还是替逃难做的准备啊?
算啦,反正已经雨过天晴了,不管是替什么准备的,这都正好派上用场了。
杨夫人说:“是了,咱们出城,还有一个人想跟着同行的。唔,不是咱们府里的。”
“唔?”阿福好奇。杨夫人一步不出门,认识的除了府里的就是宫里的人了。
“就是那位,常太医。”
阿福愣了下,常太医,听着这样耳熟。
然后突然想了起来!啊,常太医,那不就是上次杨夫人弄错了那回事请来的太医吗?
“常太医要出城?干嘛还跟咱们搭伴?”
杨夫人有点不大自然,阿福也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下来。等杨夫人一走,阿福突然间就想通了。
杨夫人是不是还误会着哪!
那天那个误会李固是立刻就跟她分说明白了,可是杨夫人恐怕盗了现在还不明白啊!她提出让常太医跟着,是不是就是为了,那个,嗯……觉得乡下清静,想治什么不好让人知道的病也可以放开了口的治?
这么一想,阿福忽然觉得,明明是凉爽的秋日,可是她的头上怎么一个劲儿的朝外面冒细汗呢!
有些事,是误会不得的!可是,要解释,还真不知道如何下嘴!
而且,你下了嘴,别人就一定会信吗?
好吧,反正不急在一时,常太医要跟就跟着吧,反正他是心知肚明李固到底向他请教了什么的。
阿福摸摸自己微凸的小肚子……
这个月月事来了没有啊?
阿福琢磨了一回,她的月事不太准,刚进宫的时候有三个月没来……那估计是太紧张了,又吃不好睡不好的。
常太医是看男科的?妇科他会不会看?就算不会,那开剂补药给人吃吃总会吧?
阿福总结一下,带个大夫有好处没坏处。
到了乡下要找大夫肯定不方便,庄里倘若上下人等有个头疼脑热,不用出门儿就能看病了——这么说很有必要买些药材一起带走,有大夫没有药那也治不了病。
到底杨夫人走的桥多,吃的盐多……想的事情也多。阿福觉得,家有以来老,如有一宝嘛,有很多事情,年轻人想不到,杨夫人就能想到。比如,出门带个医生,就很好——虽然这个医生到底治什么的,大家还都含糊着。
好吧,治什么就别想了——再想阿福就得再回屋换身衣裳去了。
都汗湿了不换不行。
换衣服时阿福又摸摸小肚子,还捏了一把。
奇怪,明明是长出了肥肉,可是怎么捏不起来?不是软绵绵的一层软而喧的皮皮加脂肪吗?
阿福拍了两下,没太在意,拿起干爽的衣裳穿上。
不过,到了乡下庄子里,可不能像在王府里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要这势头发展下去,自己变成一头胖……那个,指日可待,养三个月,到过年时正好出栏,一刀宰了过个肥年。
好,初步目标,先把小肚子减了再说。
正文 五十四 山居
王府上下齐心协力,当然——不是全走,除了李固,阿福和李信这标准的一家三口之外,朱氏阿喜要带,杨夫人当然也是要去的,还有她特别点名的常太医。另外,用顺手的贴身的人也都去,紫玫瑞云,元庆和庆和这哥俩到现在我也分不清,当然,刘润是一定不能少,还有李信的||乳|娘张氏,贴身大丫头银宝,还有小丫鬟小宦官,赶车的,看家护院的侍卫,拉拉杂杂好一列人马,嗯……车马。
这么一列人马……嗯,车马,上了街之后那不招眼是不可能的,阿喜在后头车里似乎并不怎么安分,所以出门没走多远,杨夫人就叫了一回停车,把朱氏换到另一辆车里和海芳她们一起坐,她顶了朱氏的位子去和阿喜一块儿坐。
这样一换,一路就省心多了。
可是阿福没想到的是另一件事,她一直挺好的,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之后吃的香睡的好,没晕过车晕过船——嗯,她还没坐过船。可是以前她不晕车啊。现在可好,车走没多远就觉得胸口那憋得难受,好不容易挨到出城,还记得敲了敲车板,一头探出窗子就吐了起来。
李固一惊,也不管会不会吐到他身上,抢着把阿福抱住了:“你这是怎么了?”
真丢人啊。
阿福抹抹嘴,车帘一掀,紫玫掀帘进来了,手里捧着个细口铜壶,瑞云端着杯子,阿福急忙接过来漱嘴,喘过一口气来才说:“早知道今天早上就不吃这么多了,这不还没颠,就吐出来了。”
她的胃口这几天是好的很,几乎是翻了一倍,塞这么多下去,很难不晕车啊。
紫玫服侍她喝了茶,又从车壁格子里拿出一个小柳条筐,筐边还缀着蓝色素花布,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踏实喜欢。揭开一看,里面垫着一层纸,装的都是挂着一层白霜的干制梅脯杏脯。
“我原以为夫人坐车不晕吐的,所以也没说,您要觉得闷了就吃两颗。”
李固连连点头:“是,要是不舒服就说,停下来歇歇再走不迟。”
结果这车队再上路时,速度又放慢一倍……本来要按平常速度,过了午就能到的,结果这都快天黑了,才隐隐约约看见一溜门墙。
阿福望了望,这里……刚才没注意,地势已经比来路要高了,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暮色四合,旷野茫茫,除了眼前靠山的房子,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家了。
站在这里,不由得让人感觉到一种苍茫和落寞的感觉。
乡下的白天是很好的……晚上……嗯,其实也不错,就是太黑了点。
这个庄子,看起来地盘比王府还大。
当然了,乡下地方就是大,拉起墙来想圈多少圈多少,连半个山都圈了别人也没什么办法。在城里可不行,台阶多了一阶,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过。阿福知道他们王府可以用七阶,这是王府的地位所定。一品的,比如从呢干净的左相王滨,只能五阶。
阿福有些晕晕乎乎的,下晌的车里已经眯了一觉,枕着李固的腿,盖着细丝棉被子,一直睡到下车时,瑞云已经把大氅拿了出来,兜头兜脸就把她裹上了,阿福小声抗议:“我看不见路了。”
“刚睡醒可不能让冷风吹。”
李固也发了话,阿福老实下来。
她觉得自己脚下的确打飘,中午停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她怕再吐,就吃了一点点,结果下午还是吐了,就是那梅脯杏脯倒是吃的很舒服,平时她可不喜欢这些零嘴儿,可是晕车劲儿一犯上来倒觉得挺好吃的,李固自己也得人扶,一手还扶着她。
阿福一手被他扶着,一手还牢牢抱着那个装着梅脯杏脯的筐子。不知道的,一准以为那里头一定是整个王府最值钱的东西!
山庄里有管事,也有仆人,只是人数不算太多,阿福从头到尾就记得那管事的脸特别黑,在黑暗里一站,穿的又是深色衣服,除了一双反光的眼睛,其他什么都让人看不见,乍一瞧还以为是山间的野兽呢。阿福以前在山上住的时候就遇到过一次。她有点迷迷糊糊的,睡的半醒不醒。平时不会这样爱困,总听人说睡不醒的冬三月,冬天没事做,三个月都想睡觉,难道现在就开始冬一月了?
阿福他们进屋坐下,庄里的房子自然不可能雕梁画栋,可是建的格外高大结实,那柱子粗的……阿福瞅了下,没判断出来是这柱子粗还是自己的腰比较粗。
“小人庞德用,拜见王爷,拜见夫人。”
李固声音平和:“起来吧。”
在灯下看这人依旧是长的很黑,个子还挺高,他起来后还是垂着头回话的,就是垂着头也显得比站在一旁的刘润高出好些来,说起话来有点瓮声瓮气的。
阿福晕晕乎乎的,李固和庞德用说了几句,就带着阿福朝后面走。山里的气息和城里当然不一样,不是城里的气息就难闻,但是绝没有山上这样好闻。各种树的香,草的香,甚至泥土也香。在城里除了烟火气,唔……似乎还是烟火气息。
院墙极高,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呜呜的响,阿福抬起头,天上的星星已经一颗颗亮起,既遥远,又璀璨。
感觉一下子又回到自己在山上那时候的时光了。
刚一上山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山野里太阳一落,四处黑咕隆咚的,风吹的像狼嚎——山上的确有狼,还曾经拖走山民家的家畜。
晚上睡觉那薄薄的墙让人觉得特别不结实,风一大,门窗房顶似乎都在摇晃……
当然,他们现在住的庄子盖的牢靠无比。要摇晃,刮大风是不大可能的,龙卷风么……那比较难遇上。
屋里烧了地龙,暖烘烘的热气朝脸上一冲,阿福顿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真不顶用,这才坐了一天车,就累成这样子。”
李固扶着她,两个人一个是困的不行一个是眼睛根本不好,走起路来不分彼此——你扶我我挽你的。
“你就是在内府那些天坏了身子,虽然看着没瘦,可是内里虚。”李固说:“明天让常太医给你把把脉,正经开些补药吃,来时那些药杨夫人都捎上了,足足塞了三车。”
第二天阿福早上起来神清气爽的,推开窗子朝后一望,忍不住啊一声叫出声来。
“怎么了?”
阿福指着窗外,又想起李固看不到:“后面的山……真高啊。这么突然一看,就跟要倒下来似的!”
李固微笑着说:“是么?我也听说这庄子依山而建。这一座是香炉山,与离山极近,可以说两山相夹,据说中间有一条窄路,抬头只见一线天。”
阿福有点纳闷:“你知道?”
“书上说的。”
“哦。”他读的,不,是听的书,真多。
李固还没起身,穿着雪白的里衣拥被而坐,黑色的头发垂着……咳,这么看可真是雌雄莫辨的美人一枚啊。阿福笑眯眯的转头看他几眼,太阳已经出来了,他们这到了新居的头一天都睡了懒觉。可是山里的白天真的不冷,太阳照在后面那高耸的山峰上,满山的松柏树都是碧青颜色,偶尔有黄|色,红色的叶子夹杂其中,阿福托着腮笑眯眯的看了一会儿窗外,又看了一会儿屋里……嗯,这才给李固拿衣服。
两人穿衣整带的时候,李固的手轻轻搭在阿福肩膀上,他倒没忘昨天临睡时说的话:“等下就叫常太医过来。”
“知道了,又不是生了什么病。不用这样急着找大夫。”
“这可拖不得。我以前听说,有位武将,疆场上多次受过伤,可是也都没一回事,后来有次过寿,一杯就下去人就吐了血,后来太医说,底子早耗光掏干了,能撑到这已经很……”
“打住,打住,我看还不行吗?”
李固满意的点了下头:“嗯,这就好,用过朝食就请常太医过来吧。”
阿福还想好好看看这个院子,可李固净惦记大夫的事。
不过,倒过来想一想,李固受了伤之后,也不知道身体虚不虚,应该让常太医一起给他也看一看,有病治病没病进补,也是件好事。这么一想,阿福也挺高兴的等着常太医来了。
常太医没来,杨夫人先来了,她换了件深紫色的秋装,头发梳了一个沉香髻,看起来好像显得年轻了几岁一样。阿福倒真的没有关心过杨夫人今年是多少岁了。平时总觉得她特别稳重,现在一想,杨夫人顶多四十来岁吧?可能还不到。一开始阿福见她她总是一板一眼的,打扮的也老相。
“见过王爷,夫人。昨晚歇的还好么?”
李固微笑着说:“风挺大的,听着倒也睡的踏实。”
杨夫人点下头:“那就好,夫人,朱夫人与朱姑娘也已经安置妥当了。朱夫人就住在东院,朱姑娘住在后头的半山斋。”
“半山斋?”
杨夫人一笑:“那里清静,朱姑娘必然喜欢。”
她就是不喜欢恐怕也不行吧?
早饭摆了上来,杨夫人这家搬的——连昨天朝食那套细瓷碗盏一样一拉的都带了来,里面摆的除了寻常吃食,还有一碟香气扑鼻的栗粉糕,杨夫人说那是用刚下来的新栗子做的,庄上本来已经在盘点收成,要运进京城给王府送去,这下倒好,省的一来一回的折腾了。
张氏把李信抱了来,小家伙儿裹着一身锦缎,领口雪白的风毛映着可爱的红彤彤的小脸,阿福冲他一招手,小家伙就挣下地来,笑逐颜开就奔阿福扑过来了。
正文 五十五 喜讯 一
阿福掰了那栗粉糕喂给李信,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很香。李固嘴边带着笑,觉得心里暖融融的特别踏实。以往到了不熟悉的地方,心里总是很难真正放松下来的,在熟悉的地方,不用人扶,门在哪儿,桌在哪儿,回廊几步长,台阶有多高,他心中都是有数的。盗了陌生地方,总是不肯多动多言。但是现在却又不一样,听着外面啾啾鸟鸣,山风轻拂带来松柏树的香气,阿福轻声哄李信吃东西,李信含糊的咿呀声和笑声,调羹牙箸捧着碗盏清脆的叮当声——许多的声音,在他的身周汇成一片丰富而宁定的世界。粥热,喝的急了些,额上出了一层汗。
“对不住了,一下子吃说这么多,还有两块,你和阿信一人一块?”
李固摇头笑了:“我还不至于和你们抢吃的,喜欢这个让给厨房再做就是了。”
阿福毫不客气,盘里仅剩的两块栗粉糕,她和李信一人一块,吃的眉开眼笑。
李信嘴边都是饼渣,阿福替他一一擦去。转头看到李固唇边也有喝粥留下的印子,并且微微把脸转着朝这个方向,下巴还抬起来了一点点,阿福忍住笑,像对待李信那样,给李固也擦拭嘴角。
门外面阳光灿烂,阿福从门口向外望,庄子的地势高些,虽然有围墙,仍然可以看见远处的风景,远远的山林,山地,似乎还有一条亮带子似的河流蜿蜒而过。阿福想了想,这条河,应该就是从离山淌过来的那一条吧?
阿福知道这条河,她在河边洗过衣服,夏天的时候,河边有一种清甜的气息,那种气息无法形容,和平地上的河边,井水的味道都不一样,也许这是因为那是山上的泉水,所以有一种特别干净的味道。
常太医挟着他的小包,微微猫着腰从回廊那边走过来。他没带徒弟,阿福忽然想起来,不知道常太医是内府指定给他们的,还是杨夫人点名要来的——毕竟,在太医院里不管按什么数,都数不着常太医这一号人物啊。
阿福坐了下来,常太医的岁数……要是阿福的爹活着,也许良人差不多大,所以杨夫人也没怎么讲究,阿福没回避,坐在一旁看常太医给李固切脉问诊还解开他的衣裳看了一下曾经受的伤。伤愈合的很好,李固说,抬手,或是走路,都不觉得疼。但是常太医还是不同意他现在就像往常一样练剑:“起码再过半个月,您再摸剑柄也不晚。”
杨夫人立刻说:“常医官说的是,王爷不可冒险。”
基本上杨夫人这句话一说,李固就没什么希望能偷偷练剑去了。阿福忍着笑,除非他拿鸡毛掸子在屋里过干瘾,还决不能让除了阿福之外的任何人看见才行。
李固的表情不是很高兴,不过他没反驳常太医的话,庆和替他把袖子捋下来,杨夫人说:“请常太医也替夫人看一看吧,恐怕前些日子失于调养,昨天夫人在路上还觉得很不舒服。”
常太医笑呵呵的说了声好。
阿福坐下来,把手放在那块细绸布的垫子上。
常太医的手指有点微微发凉,阿福平静的注视着他的面容,离得近可以看见,常太医脸上的笑纹很深,大概在宫里总是需要笑脸迎人,所以即使他不笑的时候那两道“八”字似的纹路,也让他看起来有点笑容挂在脸上一样。
常太医诊完一只手,说:“请夫人换手。”
杨夫人原来的表情并不怎么郑重,常太医这样一说,她朝前半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脸,似乎要从他脸上的纹路里看出阿福的脉象来。
常太医很镇静,好像那锥子似的目光不是对着他的。
阿福有点恍惚,她看到常太医笑了,对杨夫人拱手说:“恭喜王爷,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阿福觉得这个说话的人站在很远的地方,他说的话,她听到了,可是听的不清楚。或者说,她不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
杨夫人的下一个反应谁也没想到,她一把揪住了常太医的胳膊,把他从凳子上扯了起来:“你再说一遍?不不,你再诊一次!可万万不要弄错!”
常太医并不生气,只是样子很狼狈,阿福慢慢站起身来,常太医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看起来他也有些乱。阿福想,他摇头或许是表示不用再诊一次,点头是向杨夫人确定他刚才就没有诊断出错,但是杨夫人可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李固这时候说话了,他坐在一旁,静静的说:“常医官,再诊一次吧。”
他发了话,杨夫人愣了下,慢慢松开了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常太医抚平了襟口,笑眯眯的又坐了下来,然后再替阿福诊脉。
李固在发抖。
阿福感觉到了。
他的手扶在膝上,可能因为腿在抖。所以他整个人都在轻微的抖动。杨夫人紧张的好像屏住了气,阿福本来是不紧张的,这一刻却觉得——她的心好像不会跳了。
要是常太医说他刚才诊错了,怎么办?
那李固和杨夫人该有多失望?
阿福转头看着李固,他的身体微微向前探,脸上没有表情——阿福知道他紧张。
因为自己也紧张。
真奇妙。
本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不相关的人,就像沙滩上的两粒沙子。
可是,原来陌生的两个人,却可以变成彼此的枕边人,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愿意把自己的一碗粥分一半给对方,还有……有孩子。
他和她,两个人的孩子。
那个孩子也许会长的像李固,也许会像阿福。也许,和两个人都像。她,或者是他,会一点点成长起来,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