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卫风第33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rouwenwu
了吧?”
“嗯。”
李固揽着她:“别怕,别害怕,我陪着你。”
“我不怕。”阿福说。
这是真话。
他在,她的惧怕就飞了。
正文 六十七 新生
还不是开饭的时候,可杨夫人一听说李固一早起来就往回赶,也没顾上吃东西,忙着让人张罗了一大桌子。
现在山庄和李固走时可不一样了,那会儿吃的用的都短少,现在却丰富之极,行宫有什么,这边一定也有大大一份。
想来也是,南方仍旧安定,各种进贡按照原来的数量品质贡来。可是现在消受贡品的人却——原来多么庞大的皇亲贵族群体,现在只剩了寥寥几个,往常贡品远路而来较为金贵,僧多粥少,常为你宫里多了几个果我宫里少了几尺布而争执。
现在却是粥没少,僧少了……
李固回来她当然高兴,可是,恐怕他还是要走的。
就像上次,总共两个人没说多久的话,第二天天没亮他就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
李固往嘴里塞了半个蛋饼,有点含糊的说:“回去?不回去了。”
阿福的勺子一下子落到了盘子边上,当的一声响。
“真的?”
“是啊。事情我都交待给旁人了,京城那时只是太乱,需要人坐定镇住场面。我好歹是王爷,那时候谁也没有我镇得住了。”李固吃的半饱了开起玩笑来:“谁有什么不服,要折腾的,别人压不住我就能压住,他要不服我,我就说要不你到父皇面前去告我一状?那人就极识相了。”
阿福笑了。
李固说的当然不是实话。
要是他只坐在那儿不做事,何至于弄的现在这样,瘦了,黑了。瘦了可以说是吃不好,可是黑了——这可不是坐在屋子里就能变黑的啊。
阿福不去拆穿他。
有的男人做一点事喜欢吹出十成功劳来,有的做了许多事却只说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
阿福笑眯眯的端起一碗肉汤,舀了一大勺喂给李固。
李固也笑眯眯的喝了。
两个人都在享受这久别的重逢。
阿福腰有些酸,李固把汤碗接过去自己喝,她朝后靠在椅子上。
可能是今天情绪起伏太大了。
肚子有点发紧,好像,嗯,阿福也不确定肚子是疼没疼。
她喝了口茶,想站起来时,肚子的确传来隐约的疼痛。
阿福的紧张情绪持续了好些天,但是真的事到临头,她反而一点都不紧张了。
人们总是这样,在事情没发生前担忧。
因为对未知的恐惧。
但当未知在发生的时候,勇气比恐惧更强烈。
阿福安静的坐在那儿,等李固喝完了肉汤,漱口喝茶,和她说王府里的石榴花也开了,今年大概能结更多石榴。
阿福点点头,然后轻声说:“我……要生了。”
李固一时没有明白。
阿福又重复了一次:“让他们预备……我要生了。”
疼痛依旧不剧烈,直到天黑时,阿福在准备好的产室甚至盖上被子想睡一会儿。
李固在一旁陪她躺下,和阿福相反,他可一点儿也睡不着。产室外面一群人也在虎视眈眈——好吧,没有这样夸张。但也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阿福觉得自己睡了不短时间,但是当疼痛剧烈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蜡烛没烧去多少。
她这会儿居然还能睡这么沉?阿福自己都没想到。
杨夫人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把李固赶了出去,他只能待在产室外头,急的一边搓着手一边来回走动。
今晚的月色很美,一天都是星星。
李固看不到这些,就算能看到,他也绝不会在意。
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扇门里面。
阿福是个很能吃苦忍痛的人。李固早就知道——他倒情愿她现在不要忍着,要是疼的厉害,就叫出来!
他知道生孩子有多难——最好当然是母子平安,可是有时候大人孩子只能保住一个,他的母亲……
李固忽然想起她。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
她在他心目中,只是一个模糊的样子,他不知道她的鼻子有多高,脸庞是不是小巧,身材是不是纤秀动人。他只知道,她给了他生命。
可她死了。
李固偶尔问一句怎么样,杨夫人在里面张罗,她的调门儿比平时要高,李固只能听到她的声音。还有,别人也在小声说话,说的什么他全都听不清。
她呢?她怎么样了?
是不怎么疼,还是疼的很厉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人来来往往忙个不停,李固拉着一个从屋里出来的人,结果那人反而被他吓了一跳:“王,王爷!”
“夫人怎么样了?”
那个婆子咽口唾沫:“夫人……蛮好。”
李固简直想抽她:“她怎么会蛮好?她疼不疼?她累不累?要不要让太医来看她?”
那个婆子摇头,然后想起摇头李固看不见:“夫人要吃糖水鸡蛋,我得赶紧的吩咐去,王爷,您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李固一愣,手一松,那婆子趁机一溜小跑的走了。
糖……水鸡蛋?
他听错了,还是那婆子说错了?
不过屋里面很快杨夫人喊了一句:“鸡蛋还没端来吗?”
好吧,他没听错。
的确……是鸡蛋。
还是糖水的。
刘润过来扶着他,让他坐到一旁。
“王爷,您帮不上忙,这事儿,夫人自己能应付得来。”
李固有点纳闷的问:“你说,她要糖水鸡蛋干什么?”
刘润忍不住笑:“您看您说的,自然是吃了。”
“可是,她不是在生孩子吗?”
“不吃饱了,哪有力气生啊。”刘润说:“头生总是要费力气的,夫人要是一直饿着,再挨几个时辰,再加上疼痛难忍,那哪还有力气啊?”
李固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是,只吃鸡蛋,不行吧?再弄点别的?”
吃汤水鸡蛋的时候,疼痛已经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疼的她紧紧扯住手边的绳子,在疼痛的间隙好不容易把鸡蛋吃完,糖水也喝了。
吸气,呼气,用力。
这些阿福都知道,但是疼痛像是无边无际的爆发,她在每个短暂的间隙里抓紧时间呼吸,用力。然后在疼痛剧烈时扯住绳子咬住帕子忍耐。杨夫人焦急的看着她,屋里点着蜡烛,因为人们的忙乱,火焰也忽闪忽闪的,有人替她擦汗,有人跟她说话,阿福什么都不去想。
她能成,她一定能成!富贵人家那些娇怯怯的女人们都能生孩子,没道理她不能顺利的生下来。她的底子可是很好的,连提水爬山都难不倒她!
疼痛让她的手指几乎痉挛,嘴边的帕子掉了,阿福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这声音就像一把刀子扎在李固心上,他一下子跳起身来,几乎将椅子打翻了。
刘润急忙拦住他:“王爷。您不可进去!”
正文 六十七 新生二
李固几乎觉得这一切没有尽头,黑夜永远不会过去,苦难也不会结束。
他忽然听到屋里人喧嚷起来,似乎像沸水滚开了一样。端水的人走动的人好像都停了下来。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儿啼。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
他从来没有这样入神,这样的认真的聆听什么声音。
那声音那样洪亮,哇哇的向这个世界宣告一条新生命的到来。
他和她的孩子,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他的家人。
不,不是这样。
李固觉得语言根本无法说出他心中现在的感受——就像,就像眼前突然出现了光明一样。他渴望光明,他认为如果他的眼睛能看到一道光,那一定是神迹。可是现在他觉得,这和他未曾得到过的光明一样!不,比那还要令人震撼。
有人在他的身边说话,他要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人们纷纷的拥簇在身旁,七嘴八舌的纷纷道贺。
“喜得贵子啊!”
“这头就是儿子,王爷和夫人真是好福气!”
“恭喜王爷,恭喜夫人,生了一位小少爷!”
“母子平安,夫人也好,孩子也好!”
“你听听,这声音多喜人……”
“哟,小家伙还挺有劲儿……”
杨夫人的声音穿过一片嘈杂落进耳中。
“恭喜王爷,您抱一抱吧?”
一个软软热热的襁褓塞到手边,李固抱抱,可以又怕自己看不见,手势不对,会伤着他。
“您就这么抱,对,一只手托着头……”
孩子不是很重的,不比一只猫咪重到哪儿去。
可李固的手隐隐发抖,孩子还在哭,胸腔震动,虽然襁褓系的严实,可他还是不安份,直想把手脚伸展开,脚也在挣动。
他的……孩子。
李固轻轻把脸贴在襁褓上,他都没发现,他的泪流了下来。沾湿了脸颊,也沾到额襁褓上。
这个又软又热,在呼吸在啼哭在动弹的小家伙,是他的儿子!
他和阿福的儿子。
李固真想……看一眼。
就一眼。
他想看看自己的儿子。
就像从前那一次,他想看看自己的妻子一样。
世界很大,他并不贪婪。
对他来说,妻子,还有儿子,他们就是他的世界。
他想大声的喊出来,他想让所有人都听见,都知道!
这是他的孩子!他有了孩子!
月光静静照在院子里,夜莺在林间宛转鸣叫。远处的山脉和夜空静默着,恬淡而安谧。
杨夫人轻声说:“夫人挺好的,屋里收拾过了,您进去陪一陪她吧。”
李固抬起头来,杨夫人把襁褓接过去,李固感觉到脸上的潮意,他胡乱的抹了两把脸,朝着屋里走。
屋里收拾过了,还是弥漫着一股腥味儿。
血的腥味儿,还有别的味道。
阿福被移到干净的褥子上,她并不觉得很累,李固进来的时候,她看见他脸上的泪痕了。
她不比李固强。
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时,她也落泪了。
李固握着她的手,没有用力,似乎怕她会觉得疼痛,无力承担。
“阿福。”
阿福的手慢慢抬起来,把他鬓边散乱了头发理了理。
“抱过儿子了?”
李固握住鬓边的她的那只手:“你受苦了……”
“不是那么难啊。”阿福说,她脸上还带着一点未褪的红晕:“比我想的容易多了。”
“嗯,你现在,还疼不疼?你累不累?要休息吗?要不要吃东西?让常医官来给你把把脉吧……”
“我还没看孩子呢。”
屋里人刚才都在忙乱,剪脐带,给孩子清洗,包裹,然后就抱出去给了李固,阿福也在被人料理照顾,所以孩子到现在她还没看到。
杨夫人抱着孩子已经等在一旁了。
阿福伸出手接过了襁褓。
屋里的蜡烛还是不够亮,可是也能看清这孩子的样子。
他已经哭累了,眼睛闭着,嘴边还有一点小沫沫,不知道是不是口水。
阿福听说一般新生的孩子会红红皱皱像小老头儿,可是这孩子完全不是那样,很白净,很俊秀。头发潮潮的卷曲着贴在头皮上,鼻子,嘴巴,脸型……咳,都像阿福自己。
挺团圆挺福相的。
“孩子好看吗?”李固期待的问。
“像我……”
“啊,男孩儿像娘的多。”李固的手在襁褓边摸了一下啊:“他们说我长的就像母后。”
阿福在生之前,更期待有一个像李固的孩子。李固更俊秀更聪慧……而且,也不光是这个原因。
就是这样想,很期盼。
可是现在也不失望。
孩子很好,怎么都好,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的像谁一点关系也没有。
阿福喝了一碗汤之后沉沉的睡了过去,极度的疲累让她睡的特别沉,李固也累的很,他已经几晚没有睡好,这一天从城中赶回来,又经历了这样身心俱疲的一晚,虽然精神很亢奋,身体也却支撑不住了。
杨夫人把诸事安排料理,也派人往行宫送信,吁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忙碌的时候脂粉早都落了,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脸上却依旧有一种异样的光彩。
海芳说:“夫人也歇会儿吧,天快亮了。”
天亮后还有一堆事情。
“嗯,你也歇会儿。”
海芳替她放下头发宽了衣裳,杨夫人斜斜的卧下来。
“小少爷呢?”
海芳说:“就在夫人身边儿也睡了,有人伺候着呢。”
过了一会儿,海芳以为杨夫人该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叹了口气:“我想起从前的事情来……我头次见到殿下的时候,他才出生一天半,瘦的像只小猫一样,哭声也细弱……”
杨夫人有时候提起李固,还会用殿下的旧称。这称呼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称殿下,这里面有一种怀念,一种亲情,一种觉得似乎李固还未长大的疼惜。
海芳小声应:“听说那时候皇后身体不好,所以殿下以前身子也弱。”
“那时候,皇……”她说个开头就停在那里,海芳问:“夫人说什么?”
杨夫人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睡吧。”
正文 六十七 新生三(25x加更)
阿福的苦难开始了。
朱氏一得了消息从城里赶了来,看到外孙子的头一眼就唰唰的淌眼泪,可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
“好,挺好的。”
李固在莫名的小小担心,现在还没法确定这个只会吃和睡的孩子到底眼睛如何,当然,他相信这孩子一定是最健康的,不过——在没确定之前,他总觉得心里有点小小的不踏实。
至于阿福——呃……阿福觉得她这辈子邋遢的日子都赶在这两年了。宫变时在地牢被关的那段日子那是没办法,可现在……
她不能下床,不能解开包头巾,不能开窗,不能洗澡,不能擦洗刷牙——三天没过阿福就觉得身上是一股馊臭味儿,可每个人还告诉她说完全没那回事儿。
还有吃的。
杨夫人恨不得把她当猪喂,别人一天两餐,她一天七八餐都不止,似乎刚把上一碗东西吃完,就有人问,还想喝点汤吧?还想吃点什么吗?或是直接就端了过来,有个鱼汤里拨着面疙瘩的饭,阿福闻着那味儿就实在不敢恭维,厨子做的好,可是还是有一种腥味儿。
“这得吃。”朱氏也站在杨夫人那边——事实上没一个人站在阿福这边的。
朱氏说:“鱼汤好,你既然想自己奶孩子,那就得吃鱼汤……想当年我生你的时候,那可是腊月天,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奶水也不够,你爹想去城外,也没借到驴子什么的,就靠两条腿,走了一天才回来,不知道从哪儿买了两条鱼回来,脸都冻青了——那鱼你爹,你大娘,你哥,谁都没吃,全是我一个人吃了的。你现在可倒好了,娇气什么?还嫌鱼腥?”
阿福苦着脸把鱼汤接过去。
当然腥了。
里面没放什么盐,但是却放了别的药材在里头,那股味道——
阿福现在可不敢照镜子。里面的女人一定蓬头垢面惨不忍睹,而且,像她这样天天吃下去,天知道这个月子坐完她会胖成什么样子!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阿福就戳戳一旁儿子的小脸儿:“这可都为了你!”
一想到自己连擦澡都不行这孩子却可以洗的干干净净,阿福心理特别不平衡。
小家伙吐了个口水泡泡,吓的阿福不敢再戳。
她太怀念从前了——从前大家就是众星捧月,她是月。
现在……月亮转移了,她黯淡无光了。
阿福笑着,轻轻凑过脸在儿子面颊上亲了一下:“小月亮,我是你妈妈。”
李固问:“小月亮?你给儿子起的小名吗?”
阿福傻笑……跟儿子吃醋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儿。
李固接着问:“这明儿倒是很好听,叫起来也顺口,不如就叫这个吧?”
阿福的傻笑僵住了。
当然她知道小孩儿的小名不必讲究,有道是贱名好养,什么狗剩黑妞二丫子三小子,可是男孩儿叫月亮?小月亮?这,这实在不怎么……
“我就是随口叫叫——嗯,孩子的名字得皇上取吧?”
在平常人家,要是爷爷活着,那自然也是爷爷取。
“是,行宫已经派人送来了。不过满月之后再正式告诉旁人。”他让人把写着字的笺纸取来给阿福看:“满月时册世子的旨意也会一起发。”
阿福有点紧张,不知道这位皇爷爷给他的头一个孙子取了什么名字。
李誉。
阿福怔了一下。
不过,虽然阿福对上辈子的其他事不惦记,却还没忘了有个叫段誉的呆瓜王子。
他老爹也是王爷,他也是王世子——这个,阿福……
书呆子儿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总比一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好。
“在想什么?”
“我在想,将来儿子是不是个书呆子。”
李固微笑着轻轻抚摸着襁褓边——他总怕自己的手会误碰着孩子哪里,所以想亲近他也只摸襁褓。
阿福有点微微的心酸,听见他说:“你想的可真远。”
阿福轻轻握着他的手:“不远啦,小孩子长的很快,一岁两岁就会跑会说话,会喊爹,娘,会淘气会抓人——四五岁开蒙读书,到时候只怕你还嫌他长的太快呢。”
李固有些微微出神,小声说:“是么?”
帘子一掀,瑞云端着托盘进来,阿福脸色一苦,瑞云到了榻前,微微屈膝:“王爷,夫人。”她把托盘放下,把里头的汤羹端给阿福:“夫人,杨夫人说请你趁热吃。”
“这又是什么?”
“花生炖猪脚。”瑞云知道阿福吃这些少盐寡淡的东西已经吃腻了,低眉顺眼的劝了句:“常医官都说了,这个既可补气,又能下奶……”
阿福拿起来,硬着头皮往嘴里填。
李固坐在一边,如果他能视物,一定会爱怜无限的望着阿福和儿子。即使他看不到,他也可以听到。婴儿细匀的呼吸声,阿福吃东西的吞咽声,屋外面远远的人声……成王府上喜得贵子,不少消息灵通的人已经送了礼来。杨夫人在前面张罗,不然现在盯着阿福进补的可不会是瑞云了。
阿福越吃越快,反正越品味越难受,不如赶紧的都倒进喉咙里了事。
瑞云还劝着:“夫人别呛着,慢慢吃。”
阿福就怕越慢越吃不下去。好在花生嚼起来还是香喷喷的,没有盐也能凑合吃下去。
“韦素还说要来的,八成有什么事绊住了。”李固笑着说:“等他来了,见面礼可不能少给了。”
阿福苦着脸,觉得那花生猪脚的腻味儿还糊在嗓子眼儿,她不说话也没动弹,生怕自己一动,刚吃下的东西就要吐出来了。
外面隐隐传来人声,越来越清晰,隐隐有些不协之音。李固坐直了身,眉头微微皱起来。
“谁在外头?”
紫玫在外面答话:“回王爷,是……婉钰姑娘?”
李固愣了下,头转向阿福。
他不会是不记得这人了吧?
阿福轻声说:“就是皇上赐的那个宫人,你不是将她送回来了么?”
“哦,她叫婉钰?”李固问:“她来做什么?”
“婉钰姑娘说要来恭贺王爷夫人喜得贵子。”
阿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李固却点点头:“好,她的心意我与夫人知道了,让她回去吧。”
正文 六十八 不足一
说实在的,阿福觉得让李固起外心是难的很。
可是别人却不会这样想吧?皇子龙孙,哪有一夫一妻的?就算平时恩爱,妻子有了孕,坐产坐褥这些时候,身边总得有人伺候吧?皇帝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将这个婉钰赐来。李固也许并不一定要和这个婉钰怎么样,但是……皇帝这是不是也是在暗示阿福太专宠了呢?
想不明白,阿福也不想去想。总之她离狐媚这词儿相距何止十里八里!
儿子一哭,婆子丫头就忙碌开了,换了尿布擦拭过又重包上,递了过来阿福给他喂奶。软软的,肉肉的小身体抱在怀里,眼睛还没睁开,头在阿福胸前乱拱,等终于含住了,就开始用力的吸吮,脑门儿脖颈后面不多时就出了汗,可见吃的有多卖力。怪不得人常说,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这吃奶的力气着实是不小。
阿福拿帕子替他拭汗。
李誉,李誉,阿福心里念叨。
这是大名,小名呢?难道叫小誉?誉儿?这么听起来倒想女孩儿名字。比如刚才出去那个,就叫婉钰——
她想到这个的时候,李固也想到了,吩咐了一声:“回来看看府里的册子,有重了字和音的,就都改了吧。”
阿福琢磨着,那个婉钰姑娘,要是不叫婉钰了,该叫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婉钰改叫婉秋,瑞云特意跑来告诉阿福:“是杨夫人给她改的。”
阿福看瑞云小脸儿有点得意,笑着问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瑞云在宫中时显得特别沉稳,在山庄住了这么久,倒是渐渐放得开一些了,阿福又是难得的好主子,从来不打骂欺压人,瑞云一颗心全向着她,自然怎么看婉钰怎么不顺眼:“就是当面她倒是笑着应的,听说回房去就关的死死的在屋里闷着呢。”
阿福瞅着屋里这会儿没别人,小声说:“瑞云,你去端盆热水来,让我擦擦身。”
瑞云唬了一跳:“夫人,这可不成!”
“唉,我身上眼看就要发臭了,这人脏了也会得病。再说,门窗都关的紧紧的,毛巾绞了水只擦一下,受不了风。”
瑞云先是咬死了不肯,阿福央告再三,她才让人去打了一盆水来端进来。外面的人倒没多问,只当是小孩子要用的。
瑞云死活不让阿福下榻,自己挽起袖子给她擦了身上,阿福还想洗头,这回瑞云是坚持不肯。她刚把水盆收了去,朱氏就进来了。
“母亲,坐。”
朱氏看看她的气色,阿福脸色红润,穿着件浅绿的衣裳,精神也好。
朱氏可不知道她这是刚擦过身所以显得神清气爽。凑过去看了一会儿阿福身边的儿子,又坐到她身边来:“外面真是热闹的很,说起来——这也是皇帝的头一个孙子吧?”
阿福点头说:“是啊。”
朱氏有些感慨:“富在深山有远亲哪,好多人赶了远道儿来的,礼也重。你小时候,有相面的说你面相好,是有福之人。现在看来,说的的确有理啊。”
相面的为了多讨些赏钱,当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了。
朱氏略微踌躇,轻声说:“这些日子,来给你哥哥说亲的人家,也不少……”
阿福连连点头:“正是。自从武家搬离京城再也没了消息,哥哥的婚事也就耽误了。来提亲的是什么人家?”
朱氏苦笑:“正是要说这个。都是……咱们攀不上的人家。”
阿福怔了一下,明白过来。
阿福与朱氏声音都轻,怕吵醒了孩子。瑞云端茶进来,看着阿福神情不大愉悦,再看看朱氏,怕是朱氏看出来她们刚才做了什么事,心里微微发虚。她退出屋子,站在门旁想听听屋里再说什么。
“那哥哥的意思呢?这是他的终身大事,自得他自己喜欢愿意才成。”
“你哥哥也说……豪门大户咱攀不起。再说,武家那头儿没音讯,这亲也没有退定。我是想着,这要再耽误下去,得耽误到什么时候呢?”
这倒也是啊。
武家那姑娘,阿福的印象已经模糊了,隐约记得是个很秀气的姑娘,不肯大声讲话,阿福和阿喜到她家与做过一回客,她还赠过她们一人一块手帕。后来他家惹了是非匆匆迁走,朱平贵的亲事就一直耽误了。
阿福想了想:“武家当时是迁到哪里去了?”
朱氏叹口气:“说是迁到酆郡,可是酆郡这么大,当时说的又不确切,上哪儿去寻呢。”
“那,武家在京中,还有亲戚族人么?”
“原来是有两房亲戚的,可是这一乱……也找不着人了。”
也就是说,真没有办法了。
这时候的人最重一个信字,没有退亲便另外聘嫁婚娶,就是官不纠律不裁,也会让人戳脊梁骨。
“我再想想法子,母亲不要担忧。武家那位姐姐,今年该十七,还是十八?”
“十八了,到八月里就十九了。”
“唔。”算是老大不小了,不知道武家现在如何,那位武姑娘会不会在南方已经嫁了人。
“阿福……”朱氏有些吞吞吐吐,想说话,又欲言又止。
“母亲有话就说。”
“庄里那个婉什么的宫女,你,如何打算的?”
原来是这事儿,阿福笑笑:“母亲不用担心这个。”
“我自是不担心她。王爷待你很好,这个我当然也看得出来,只是,你现在还在月子里头,不能服侍王爷,说起来也……”
她起个头阿福就知道后头她要说什么了,摆了摆手说:“母亲不用说了,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朱氏有点急了:“王爷是好,可是外人不知道,却多半会说是你嫉妒,所以……所以王爷身边儿才会一个人都没有。这可不是个事儿。你听我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身边的两个丫头就都不错的,心向着你,人也不像那有坏心歹意的,你好歹……”
瑞云在外面连忙捂住了嘴。
刚才不是明明在说夫人她哥哥的亲事么?怎么一转话头却说到了她们身上来了?
王爷是极好的,可是心里除了一个夫人谁也容不下,瑞云也从来没有要想过自己给王爷做小……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屋里面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朱氏便没再说,瑞云定定神,掀帘子进屋去帮阿福照料孩子。
正文 六十八 不足二
等瑞云再退出去,阿福一边轻轻拍着儿子,一边说:“母亲,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朱氏脸也板了起来:“良药苦口,我是为你好……”
阿福闭着嘴唇。是,从小到大你都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才把我送去给人做工。
为了我好,才总是让我像阿喜的婢女一样事事听她的。为了我好,才让阿喜嫁了人我进了宫——
也许朱氏并不是为她好。
朱氏只要求阿福处处符合她的要求,她的道德标准。
这些话阿福很想说出来,不过,她最后只说:“母亲,你做过妾,你说,做妾的日子快活么?大娘是正妻,有了妾之后,她的日子快活么?既然让所有人都不快活,里子都挂不住,还要那薄薄的面子做什么?”
话说到这里,朱氏脸色难看的很。
外面却有人答了一句:“正是。”
元庆掀起帘子,李固走了进来。
朱氏站起身:“王爷。”
“朱夫人不必多礼。”李固语气还算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没那么客气了:“纳不纳妾,是我的私事,不用旁人操心。”
朱氏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有些急切的想分辨:“王爷,阿福年轻……”
“有时候做事妥当不妥当,和年纪没关系。”李固摇摇头:“这话希望以后朱夫人不要再提起,实在有什么想说的,就和我说。”
朱夫人哪里能和他说,她拿眼看阿福,阿福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儿子。
朱夫人只得硬着头皮说:“王爷身份贵重,阿福本来出身便差了一截,再被人指为妒妇……”
“谁指了?”李固这三个字说的漠然:“让那指的人自己来跟我说。”
朱夫人差点被噎的晕过去。
阿福把儿子的襁褓拢了拢。她很想和朱氏亲近,可是,就是亲近不起来啊。
女人多了有什么好处?相嫉相恨相恶,倾轧手段残酷至极,没有孩子时要争宠,要害旁人的孩子。自己有了孩子自然更要谋夺家业……
朱夫人在屋里站不住,十分狼狈的出去了。瑞云在后面说:“朱夫人慢走。”这话听起来怎么都有种讽刺的意味。
李固在榻边坐了下来,握着阿福的手。
“不要怕。”他这么说:“那些事你都不用担心,有我呢。”
阿福笑笑:“我没担心。”
孩子睡着了,睡颜恬然如天使。
也许世上最快乐无忧的人,就是这样的孩子。人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最快乐。
李固握着她的手,半天没有出声。
“你别生你母亲的气。”
这话,好像说反了。
阿福摇头:“没有,很久以前我就明白,我和她是不一样的人,她的想法我不赞同,但她是我母亲。而且……她的想法,应该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阿福已经习惯不去期待,这样,最后知道结果时就不会太失望。
可是——那是从前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以前的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也不用介意。
但是现在不同。
她拥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幸福。
李固,还是儿子。现在这个家……
就算再艰难,也不会退缩。
而且,现在阿福也不觉得害怕。
因为李固和她在一起,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幸福,一起撑着这个家。
“父皇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写过一封信去,父皇知道我的心意,以后——不会再给我指人过来。”
阿福意外的问:“你写了信?信怎么写的?”
李固的笑容显得有些神秘,摇了摇头:“这个你就不必问了。”
午饭端上来,紫玫在一边照管孩子,阿福单吃她那份,李固没有胃口,摇摇头说:“给我端杯茶来。”
紫玫轻声劝:“天热,人不吃饭可不成。王爷多少吃一点,今天厨房烧了荷叶鸡。”
“哦?”李固问:“已经有荷叶了?”
“是,王爷尝尝。”
荷叶鸡闻着一股荷叶清香,阿福看着自己那碗色香味都没有的羹汤,叹口气。
忍吧,反正已经过了大半了。
李固打发紫玫去外间取扇子来,一边把自己的盘子朝阿福的方向推了一点,小声说:“快吃。”
阿福瞅瞅晃动的帘子,飞快的夹了两块肉和一挟菜放进自己嘴里。
她正努力的嚼,紫玫已经进来了。
李固端着自己的碗小口吃饭,嘴边露出孩子气的笑,阿福也想笑,可是嘴里都是菜,不敢咧嘴。
就像趁大人不在恶作剧的顽童一样,两个人分享着一个小小的秘密。
这秘密,让人这样快乐。
紫玫看着阿福嘴角的油渍,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唔……偷吃不要忘擦嘴,这可是句老话了,甚是有理。
有的时候,看到什么事要当没看到,听到什么话要当没听到。
难得糊涂嘛。
朱氏一个人坐在屋里,饭摆在桌上,她一动也没去动。
她是万万想不到李固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天下男子,哪有不喜三妻四妾的?就是原来后街开小茶楼的那个周老板,个人又矮,还生了许多麻子,家里还有一个妾……
外面天不知什么时候转阴了,太阳躲进云里,屋里面闷得很。
朱氏推开窗子,院子里开着鲜艳的花,红黄白绿各色交杂,像是一匹展开的锦缎,在阳光下肆意铺展。
可是花无百日红,李固他现在没有想要别人,可是再过个三年五年,少年夫妻的新鲜劲儿亲热劲儿都没了,李固还能像现在这样想这样说吗?到时候……他要是纳了别的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阿福该怎么办?
阿福还是小,只顾着眼前恩爱,想不到以后。
朱氏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小丫头端茶进来,轻声劝:“夫人,天热也得吃些东西,不然喝些汤也是好的。”
朱氏摇头,她没胃口。
同样没胃口的还有连成王的面都没见着的婉秋姑娘。
庄子里人人心中都有盘算,对这位婉秋姑娘到底为什么来,会怎么做,将来又是什么样子,种种揣测流言都有。衣食住上头都没人刻薄她,可是她若想和谁说句话,那人有如看见了大麻风一样会转头就跑,躲不过的也只勉强招呼,便推说事多繁忙走开。婉秋想想,她有多久没和人正经说过话了?
饭送进屋来,两荤两素,还有饭和汤。小丫头端上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