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卫风第39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rouw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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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说,三公主请夫人替她好好保管此物。”
阿福点点头,保管就保管吧。李馨总没那个本事也弄出一份圣旨啊遗诏啊的东西来。
“走吧。”
阿福朝李固点点头,又朝趴在回廊那里看花的李信招招手:“阿信快过来,咱们回家去。”
李信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回家。”
刘润匆匆走来,脸色凝重。
“王爷,夫人,宫门已闭。”
阿福的脚步一顿,李固问:“何事?”
大概是因为焦急,刘润的嗓音微微沙哑,声音很低:“玉夫人死了。”
天气极热,庭院里吹的也是热风,阿福觉得脸上像罩了一层橡皮一样,微微发麻。
她搂紧身边的李信。
玉夫人算是李信的仇人了,阿福还曾经想过,李信懂事之后,知道了丽夫人的事情,会不会像李馨那样心中充满仇恨与不甘,失去他的童真和快乐。
“……她身边的宫人进屋时,玉夫人已经断了气……是被人蒙住了口鼻,然后乱刀斩死……血流了一地……”
天热的很,阿福却打个寒噤。
“宫门已闭,禁军内卫正在四处搜索……”
李固点下头,对阿福交待一声:“你们先歇息,我去见父皇。”
阿福叮嘱他:“你要一切当心!”
她心里惶惶然的,这一日的喜庆喧闹,都让人有一种虚浮的不真实的感觉。阿福甚至觉得,今天出事简直是注定的。
她第一个就想起李馨。
玉夫人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对她有没有影响?
玉夫人……那个如盛开的美丽花朵似的女子,竟然凋谢的这样快。这样突然。
李固一走,阿福才迟一步觉得惶然。李信挨在她身边一动也不动,仰起头有些担心的看着她。虽然他还不懂得大人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可是一个死字,他听见,他也知道。
死……就是永远也见不着了。
就像他的母亲——李信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她是个很美的女子,身上有好闻的香气,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可是她是什么样子,李信想不起来了。
即使在梦中,他梦见了母亲,也只能看到一个穿着艳丽衣裳的,虚无缥缈的影子。
对他来说,身边的阿福更加真实,更加重要。
“嫂子……”李信抬起手来,用衣袖替阿福擦汗。他的袖子上绣着金线蟒纹,那稍硬的线脚摩擦着阿福的脸颊,有些微微的刺痛,也让她回过神来,不再像刚才一般,如一尊化石。
“别怕,没事儿的。”阿福摸摸他的脸:“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她安慰李信,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侍卫来过,只是阿福这里他们自然不敢搜,领头的人和刘润说话非常客气,还留下四人保护阿福和李信,然后又前往别处。
刘润进了屋来反手合上门:“夫人。”
阿福点点头:“外面……怎么样了?”
“今天来的宾客都被扣住了,说是怕刺客就混在他们的从人中。今天东苑来的人极多,宫中人手不够,所以玉夫人那里的宫人都被支使了帮忙差事,不然……”
不然玉夫人也不会被人摸进了屋里,死的那样惨。
“你猜……”阿福小声说:“会是何人所为呢?”
刘润一笑:“夫人不也是心中有数吗?”
后宫。
除了后宫之人阿福想不到旁的可能。
要找玉夫人的仇人,那可真是一梳一大把。
集宠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
正文 七十七 盛夏
他们当晚留在宫中。
自从生下儿子,阿福还从来没和他分开这么久,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她觉得心中特别彷徨,人在陌生的地方,越到天黑时,越是不安,越是想家。阿福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知道归知道,并不能让她的心踏实下来。
“你说,儿子这会儿睡了吗?”
李固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想他了?这才分开多久啊。果然女人一当了娘,就全然不一样了。我要是和你分开这么短的功夫,你可也会这样想我?”
阿福知道他是开玩笑,可是还是扭他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了?”
李固的手环住她的腰:“来,你怎么想我的,说给我听听。”
阿福特别怕痒,李固的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她的腰上肋下蹭,蹭的阿福浑身发软笑的没力气。等两个人静下来匀顺气息的时候,李固轻声说:“别担心,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现在天也晚了,的确不方便赶路。”
“嗯,皇上怎么样?”
李固叹气:“我从没看父皇这样震怒过……一句话不讲。我陪他坐了一个下午,他只最后和我说了句让我回来。”
这是漫长的一夜,阿福总觉得外有影影绰绰有人在走,天似乎永远不会亮起,黑暗中会发生许多事情。
她紧紧缩在李固怀里,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榻,只有身边的人是她熟悉的。
李固环抱着她,他的怀抱像是一个坚固的堡垒一样,把她装在里面,风雨吹不到她身上,也不会任何人能伤到她。
阿福在暗中轻轻叹口气。
李固的唇在她肩膀上轻轻蹭了一下,温存无限:“睡不着?”
“嗯。”
李固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说话的时候,他的胸腔震动,这震动也传到她的身上。
“睡不着的话,你唱个歌给我听。”
阿福搂着他一只胳膊:“大半夜唱什么歌——我不会唱。”
“那我给你唱个。”
阿福忍着笑:“你会唱?”
“会!”李固来了精神,欠起身来,一手扣着拍子,轻声吟唱:“有佳人兮,为绿腰舞。”
阿福想不到他真唱,一边担心怕人听到了,一边又觉得新奇有趣。李固声音醇美,就像成亲那天他们喝的那深红柔绵的蒲桃酒。
李固接着唱:“且尽欢兮,莫叹离愁。”
阿福倚在哪儿静静的听,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屋里还有一枝烛未熄,隔着帐子看,那光晕圆柔如梦,绡帐上的花纹有如云彩,连绵浮涌。
阿福想起李馨。
那一回她跳的舞,就是这样的美。
她现在如何了?
对,她现在……应该在洞房吧?
外面有风,檐角的铜铃叮叮的响。
屋里,紫玫与瑞云也没睡实。瑞云翻了两个身,轻声问:“紫玫姐?”
“唔?”
“你也没睡啊。”
“嗯,我有点认床。”
瑞云隐约听见里屋传出的声音,侧头朝里屋看一眼,隔着屏风看不到什么。
她脸有些红,以为屋里头王爷夫妻两个是在亲热,可是仔细听,却又不是。
“嗳,有人在唱曲?”
紫玫也听到了,不过她却说:“别说话了,快睡吧。”
瑞云还是睡不着,她抱着被子夹着枕头,偷偷下床,蹑手蹑脚溜到紫玫床上:“紫玫姐,咱们一块儿睡。”
紫玫低声说:“鬼丫头,净胡闹。”不过还是朝床边挪挪,让她躺下。
瑞云心中不安,咬着耳朵问:“紫玫姐,咱们不会有事吧?”
“有咱们什么事。”紫玫说:“睡你的觉吧,王爷都说了,明天一早咱们就要起来赶路回去了。”
瑞云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又说:“也不知什么时候天亮,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回去。”
里屋传来细语隅隅,紫玫有些神往,瑞云又说什么她便没听进去。
“紫玫姐,你说是不是?”
紫玫不知道她问了什么,含糊的唔了一声。
正好屋里低低咳嗽一声,紫玫问:“夫人?要茶么?”
屋里阿福说:“倒杯水来吧。”
紫玫下床去,披上褂子,倒了茶送进里屋去。
阿福和李固一人喝了半盏,紫玫替他们拢好帐子,又趿着鞋回来。瑞云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紫玫换了杯子,也倒了杯水给瑞云。
“真奇怪啊。”
“什么?”
瑞云说:“紫玫姐你不也觉得像么?我反正是觉得挺像的。”
“谁啊?”
紫玫刚才的确漏听了她的话,瑞云又说了一次:“那位萧驸马啊,长的好像以前来过咱们庄上的那个史公子啊。”
史辉荣?
这名字在山庄算是个小忌讳,没有人会提起他来,就当那人不曾出现过,和朱姑娘那事也不曾发生过。
紫玫白天并没有仔细看过那人,她愣了下:“是么?”她差不多都把史辉荣那人忘了,原来在庄子里时,她也只和这人照过一回面。
“是啊,那眼睛,鼻子,嘴……都挺像的。”瑞云说:“不知道这个萧驸马什么出身,说不定和那史公子是亲戚?”
“不要乱说。”紫玫提醒她:“不要再提起姓史的,这是杨夫人说的,你难道想吃板子吗?”
瑞云缩了下头:“我又没和旁人说,和姐姐你说说又没关系。”
紫玫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推了她一把:“快睡。”
瑞云才刚躺下,却远远听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锣响,还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
紫玫心里发紧,披了衣裳起来,打开门朝外瞧。
四周黑沉沉的,月光照在对面回廊的叠瓦上,有着像鱼鳞一样青黑的光。
刘润也起来了,他说:“你们不要动,也别惊扰王爷夫人,我去看看。”
紫玫说:“你多当心。”
她把衣带系好,倚门等候,过了片刻刘润回转:“过不去,回字门都锁上了。不过应该没有什么要紧的。你回去睡吧。”
刘润出来的急,脚上的鞋穿错了只,紫玫一低头看见了,指给他。刘润说:“我竟然一点儿没觉出来。”
他坐在台阶上,把鞋子左右调换过来。
紫玫想起在德福宫的时候的情形……
她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正文 七十七 盛夏二
“昨晚哪里走了水?”
“是哪座不要紧的宫院吧。”
阿福没再多问,她替李固梳顺头发,乌黑黑的一把头发握在手里,觉得柔韧又顺滑。阳光透过窗棂的间隙照进来,在他的头发上投下淡色的色泽。
阿福替他绾好头发别上簪子,顺手将梳子插在自己发髻上。
昨天夜里只怕没人睡好,个个都显得有些神情恹恹的。
李信打着呵欠过来,迈过门槛时险些让衣裳前襟绊倒。一旁庆和眼疾手快的捞了他一把,扶着他让他站直:“殿下担心。”
李信甜甜的一笑,朝阿福扑过来:“嫂子!我们回家吧?张妈妈说天亮了咱们就回家!”
阿福将他抱了起来,并不在意刚换上的衣裳会不会揉皱:“好,我们回家。”
带来的东西又要如数带走,还多了一具琵琶。
李信不肯上后面的车子,要和阿福坐一起,张氏拿他没辙。
阿福却知道李信在外面不轻易撒娇,更不想让他失望。
“他和我坐吧。”
李信一路上都不老实,掀开车帘看着路两边的风景不停的问这是什么那是拿什么,阿福耐性极好,笑眯眯的一一告诉他。车子走的快,小半天功夫就到了山庄外面。杨夫人领着人在门口将他们迎进去,轻声问:“怎么留在行宫过夜了?我以为……”
“一言难尽。”
紫玫瞅着机会,跟杨夫人说了昨天东苑的事情,杨夫人有些呆怔:“玉夫人死了?”
“还有些事……”紫玫犹豫了下:“昨天见着那位萧驸马,瑞云觉得他相貌极像一个人。”
“谁?”
“那位……史辉荣公子。”
这事杨夫人看来并未放在心上,她问的仔细的是玉夫人的事。
阿福换了衣裳洗了脸洗了手就来抱儿子,一旁海芳说:“小世子晚上没睡好呢,醒了几次,看来是没和夫人分开过,想娘了。”
阿福抱着他狠狠亲了几口,肉肉的脸蛋儿上有着健康的红晕。阿福亲他时,他咯咯直笑。
“夫人,婉秋姑娘求见。”
阿福怔了下,把儿子递给海芳。
瑞云小声嘀咕:“她来做什么?”
二丫虽然不知道这个婉秋是谁,但是看着阿福她们的神情,就知道这来的人肯定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让她进来吧。”
婉秋进了屋,先恭恭敬敬的给阿福请了安,柔声说:“拜见夫人,请夫人安。”
“起来吧。”阿福不知道她被晾了这么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住的还习惯吗?倘若缺了什么,就告诉杨夫人。”
“多谢夫人和王爷的关切。”婉秋清减了些,想必日子过的不是那么顺心。阿福相信杨夫人绝不会在衣食上面为难她,这份大度杨夫人还是有的。但是除此之外,只怕婉秋什么都不顺心遂意。
“婉秋原是赐给王爷的,可是这一向只是养尊处优,什么差事也不当,心中着实不安。婉秋愿意随侍在夫人身旁,洗衣炊事这些粗重活计婉秋也都能做得……”
阿福一笑:“我知道了,你去吧。”
她既没说准,亦没说不准,婉秋抬头看她一眼,又急忙垂下头,轻声说:“夫人……”
“不必说了,我这会儿也累了。你若闲着无事,便到杨夫人处去走动走动,陪陪她说话解闷也可以。”
陪杨夫人说话解闷?
婉秋不敢再说话,从屋里退了出来。
这个朱氏夫人并不像她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没经过事,面活心软。庄里人都说她性子极好,从不打骂惩戒下人。可是在婉秋看来,这可不是个简单人物,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说话是和气有分寸,可是让人不敢小视。
刘润从院外进来,婉秋正朝外走,刘润侧身到一旁,婉秋有意示好,朝他笑着说:“刘宦者从哪里来?”
刘润像是没听见一样,转身走了。婉秋被晾在那儿,手揪着帕子,深吸了两口气,才朝回走。
刘润先逗了下小李誉,对阿福说:“昨天玉夫人是不必说了,你知道不知道,王美人为何也没有来?”
阿福摇头:“她也病了不成?”
“她有孕了。”
阿福意外之极,话都说不出来。
王美人可老大不小了!怎么着,也得三十五上下了吧?虽然保养的那样好,可是……
这个时候三十来岁的女人还怀孩子的可是不多。
皇室经过离乱之后也的确人丁凋零,王美人这身孕……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阿福回过神来:“有多久了?你怎么知道的?”
“东苑行走的几位太医官那里传出来的,消息自然不假。”
阿福低声说:“真是想不到。”
“是啊,”刘润附和一句,不过他却接着说:“可不是件喜事。”
阿福有些疑惑,刘润解释说:“王美人虽然不是王家的正枝,但是毕竟姓王。前一位王太后还在人们的记忆中未曾淡出,现在又出来一位有孕的王美人。你觉得,有心人,会心中踏实么?”
可不是。过去丞相王滨一系的人虽然夹紧尾巴做人,但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威势犹在。还有现在隐隐冒出头来的以曹姓高姓两位为首的武将……
只怕后宫和朝上,都要不太平了。
“夫人也不用担心,总之与咱们王府一时还没什么关碍。在宫中要平安生下孩子,孩子再要平安长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王美人这时候怀孕……实在是祸福难料。”
阿福想到刚出去的那个婉秋,隐约有点头疼。
这个难题也得尽快解决了。
虽然说不怕她,可是毕竟放在庄子里总是难以放心。
小李誉抓着刘润的一根手指想朝嘴边放,阿福把他抱开,叹口气:“真想离这些人这些事儿远远的,不知道右安郡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王爷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刘润说:“而且现在也不是离开的时机。”
“我知道。”
权势这东西让人又爱又恨,沾上了边就无法抽身离开。
李固现在做着的事,他处的地位——还有现在京城与东苑的形势,都决定了他不能够后退,更不要说远离这些,到右安郡去。
就像逆水行舟一样,不进,就是退。
你不想着伤害别人,别人却时时记得想谋算你,踩低你好爬上去。
正文 七十七 盛夏 三
生生死死,有时候就在同一刹那发生。
让人不知是悲是喜。
阿福抱着李誉,身后刘润牵着李信的手,踏进了知易宫。
知易宫前面也有一片浅池,水光粼粼,映在廊下,墙上,让这古老的宫苑显出几分亮色来。
阿福想起云台,那里也有浅池。
似乎皇帝总对水偏爱。或者是因为,皇帝自认为龙,是龙,便离不开水。
回廊近来重整过,上面的花鸟山水以颜色重新描过,可是并不显得特别鲜明,院子里的铜灯熠熠闪亮。穿过一扇扇门,殿里比外头暗许多,阿福抱着儿子下拜行礼,皇帝说:“起来吧。”
皇帝站了起来,走到阿福近前,伸出手。
阿福把儿子递了过去。
皇帝抱孩子可不是太熟练,大概他没抱过孩子,搂的紧紧的,唯恐失手。
皇帝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阿福记得上次见他,鬓边还没有白发。
李誉醒了过来,脑袋在皇帝怀里一拱一拱的。
糟,他饿了。
皇帝用手指头在他唇边点点,他就啜住了,吮的啧啧有味。
“看样儿是饿了。”
皇帝笑呵呵的把他还给阿福,目光转向一旁的李信。
李信站的规规矩矩的,他对这个“父皇”心中只有敬意和畏惧,生不出亲近来。
外面的暑气离得很遥远,殿里那种老旧的压抑慢慢包涌过来,让人不敢大声喘气。
皇帝没和李信说什么,也许他也不知道和这个疏远的小儿子说什么才好。
对于不懂事的小孙子可以尽情亲近,又抱又夸。对于曾经宠爱的女人留下的小儿子,皇帝却很沉默。
“识字了吗?”
李信小声回答:“嫂子教我数数,也认字。”
皇帝看了阿福一眼,阿福只是乖乖的低着头。
“好好的。”
皇帝的注意力终于从李信身上离开,可是他还是不敢松气。
皇帝问起李固,阿福谨慎的答:“前日就回京城去了,想来事情挺忙,入了夏人瘦了些,可是精神挺好。”
皇帝点头说:“好。你们先去吧,没事的话就常过来走动。”
阿福他们行礼退出来,阳光重新照在身上,感觉刚才在殿里那么短短的时间,漫长又难捱。
要是李固也在,阿福还不会这样紧张。
李信扯着她的裙角:“嫂子,我想……想……”
刘润把他抱起来,看他小脸儿都憋红了,小声说:“我带你去。”
李信急忙点点头,再不去他要尿裤子了。
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太紧张了。
高正官迎上来,他穿着紫袍皂靴,神情语气显得亲近又不失分寸。
“夫人请随我来,三公主等了您一会儿了。”
“有劳。”
阿福已经看到李馨了,差一点没有认出来。
李馨穿着织锦的衣裳站在那儿,梳着华贵的高髻。
“嫂子。”
“你干嘛在这里等,热得很。”
“我怕来晚一步,闲人就多了,说话也不方便。”她探头看看在阿福怀里不安份的乱动的小李誉,小家伙儿肚子饿了,却不知道他娘为什么还不给他吃奶。
李馨推开门,吩咐人上茶。
阿福坐下来给儿子喂奶,小家伙儿饿急了,吸了一口就呛着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还想喝,阿福急忙替他拍背。
李馨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拨浪鼓来,咚咚的摇了两下。李誉太饿,根本顾不上理她。李馨也不失望,笑着说:“回来你给他带回去玩吧。”
“你在宫里哪来的这个?”
“让萧元在外头买的。”
阿福怔了一下:“萧驸马他……”
李馨明显不想提起,笑着说:“他呀,就是个壳子骗骗人。”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啊?”
“自然有热心的人做媒,又在父皇那里吹枕头风啊。”李馨笑容明艳:“反正我总要嫁人的,嫁谁不是一样。”
可是高英杰呢?你已经把他忘了吗?
阿福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李馨伸过手来逗逗李誉:“噫,小家伙儿,好吃吗?你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啊?”
李誉对于这个不断马蚤扰他的女人采取了无视策略,只顾吃自己的,啥事不管。
阿福笑着说:“等你自己也生了孩子就知道啦,小孩子长的很快的,一开始整天睡,现在每天已经会醒一两个时辰了,还会和你玩。”
生孩子?
李馨神情微变,但是阿福没留心,李誉吃着吃着就睡着了,阿福抱着他轻轻拍抚。
“三姐姐在屋里吗?”
阿福怔了一下,李馨脸上露出一个带着讥嘲意味的笑意:“是五妹妹吗?进来吧?”
五公主啊,阿福对她印象可不深。
她不似三公主那样受宠,原来在宫中的时候也是静静的没人注意。
五公主是个娇小玲珑的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不比李馨小太多。她五官精致,眉毛画的细细弯弯的,笑的时候颇有种超出年纪的妩媚风情。
“啊,嫂子也在。”
“五公主好。”
“嫂子别这么客气。”
阿福和她完全没说过话,陌生的很。不过好在五公主转过头去问李馨:“三姐姐没和驸马在一起啊?”
“你到底是找我还是找他?”
五公主被噎了一下:“姐姐,小妹也不过就是顺口问问,姐姐用不着跟刺猬似的见谁防谁吧?”
这话怎么听着这样别扭啊,一点不像姐妹……阿福倒觉得,有点像……咳,情敌。
阿福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荒唐,五公主还是小孩子。
可是再看看五公主的神情,阿福又有点不确定了。
五公主咬着唇,眼神有点哀怨。两片薄薄的唇涂的红红的,玉坠子在耳朵上晃摆时带出像水滴一样的光。
天气明明燥热,可阿福却觉得有点凉意。
话不投机,李馨三言两语将她打发走,转过头来说:“李芝和我脾气最合不来,她像她那个娘。”
“她母亲……是何美人吧?”
“嗯,是啊,年纪也不小了,整天涂着那样厚的粉,脸刷的像墙一样……”
阿福又想笑,又要忍:“别说了,当心人听到。”
“谁爱听到谁听到。”李馨说:“她们做那些事情就不怕,偏我说两句就怕了?”
阿福小声说:“五公主她……”这话她实在有些问不出口。
“嗯,没错。”李馨在盘子里翻找,拈了一粒糖渍青梅吃:“一开始见着人她就看上了,可惜排排坐分果果,她排在我后头,很不甘心。背地里还跟人说,我为什么不和我母亲弟弟一起死了呢,说我命硬,别人都死了就我没事。”
阿福几乎被呛的咳起来。
这……后宫的女人都复杂,连这些小公主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正文 七十七 盛夏 四
阿福心里忍不住犯猜疑,可是怎么也不能问出来。
玉夫人的死,和李馨有没有关系呢?
李馨心中是仇恨的,只是阿福不能确定她的仇恨是不是对着玉夫人。
李馨应该没有那个魄力和机会在自己大婚的那天去杀掉玉夫人。她身边人也没这可能的。
阿福这样想着,心里踏实了很多。
刘润跟着李信的后面进来,两个人的脸都让太阳晒的红扑扑的,李信看到李馨,疑惑了一下,然后才笑着扑了过去:“三姐姐!”
李馨笑着搂住他,两个人抱在一块儿,李馨拿帕子替他擦汗:“去哪儿疯了?看这一头汗。”
“从池子边儿过来的,池子里有鱼。”
“下次别在大太阳下玩水。”李馨捧着他的脸:“小心把你的脸儿晒掉皮了,疼哭了你才知道厉害。”
阿福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怀里的李誉放下,瑞云过来替她将衣襟拢好,又整了下发髻。外头宫女传报:“驸马爷来了。”
阿福怔了一下,宫女又接着禀报:“五公主来了。”
如果这还不算意外,那么第三声实在让人意外了:“成王爷来了。”
李固来了?
阿福站了起来,李固已经走了进来,五公主和那位萧驸马跟在后头。
“你怎么来了?”
“正好来父皇这里回件事,才听说你们也在。”
李固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点了两下。
哪有这么巧就这会儿来了,肯定是听着她往东苑来的消息才急忙找个理由赶过来的吧?
阿福和李固站一块儿,那一边,五公主的眼睛似乎有点灵活的过头,眼风总朝那位萧驸马那里瞟啊瞟的。
他今天穿着一件宝蓝长衫,头巾上缀着白玉,未语先笑,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嗯,要形容起来,就是脉脉含情,说实在的,很像个风流才子一样,驸马这名头绝对当得起。
阿福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
李固是这里最大的,其他人都向他见过礼,五公主见了李固收敛了几分刚才那种轻狂架势,看来对这位长兄还是很敬畏的。
“饭就摆这儿吧,正好一块儿。”
李馨说:“那倒挺好,我听说今天中午有好汤。”
五公主踌躇了下,低声说:“我……我回去和娘一起。”
李固点头:“那你去吧。”
宦官们鱼贯而入,将桌案一一摆上,揭开碗盖,阿福坐车来的东苑,一路上颠的也没有胃口。那汤里有一股荷叶清香,倒是让人觉得有食欲。
李馨尝了一口,赞了句:“嗯,汤不错。哥,你尝尝,嫂子也尝尝。”
阿福心里全进事儿,服侍李固吃了,自己用汤泡了半碗饭。等李馨和萧元走了,门一关,李固便问:“父皇说什么了?”
阿福就笑了:“皇上没为难我,对儿子也挺亲近的。早上家来人传旨的时候我还有些慌,不知道为什么事召我过来。见着皇上,也只说多日没见挺想的,别的一句没提。”
李固放下心事,握着她的手郑重的叮嘱:“父皇若要说什么,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反正我自己和父皇也是这样说的。妾我是不会纳的。”
阿福靠过头,头枕在他胸口,轻轻的嗯一声:“我知道了。”
李固想起什么事,笑了笑:“上次我便和父皇说过,父皇不知道听了什么传言,问我是不是……”
“是什么?”阿福有点紧张,可是她越追问李固越是笑,有点忸怩的不说。
皇帝屏退左右,问他是不是身有难言隐疾,李固当时张口结舌,这种事……
“皇上真这么问?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断然否认了。再说,我要是有……那个,咱们儿子哪来的!”李固不轻不重的在她腰上扭了下,阿福也顾不上计较:“那皇上又说什么没有?”
李固别扭了一下:“皇上没说什么。”
可是当时父皇的语气……明显就是不肯信他的话。
算了,管他怎么想呢。
只要自己日子过得好,那种面子……也无所谓。
反正当时也没旁人在,这种谣言也传不开。
“你刚才怎么和五公主他们一起进来的?”
李固解开领子透气:“在外头遇着,五公主当时和萧驸马在一块儿。”
他们在一块儿?
阿福心里犯嘀咕,李固的手在她背上画圈圈,画了会儿发觉她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三公主这婚结的不妥……”阿福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她,过去的经历打在身上的印记太深了,一不留神就喊回旧称呼:“那位萧驸马是什么来历,你查过么?”
“说是謇州人,祖父做过一任郡守,自己是年前来的京城,在礼部任个小使,动乱的时候随着一起逃出城来,在东苑又做了提事。”
李固显然是派人查过了,他对李馨的事很是关切。
“提到他的人都赞不绝口,看起来是个极会做事处世的人。就算是平时,没经过这么一次变故,阿馨要寻驸马,只怕也不好寻着更出色的。”
阿福犹豫了下,高英杰的事,李固不知道。
其实……其实也不算有什么事,只是阿福记得,过年的时候,他们在一起……还有,高英杰离开时,李馨那种眼神。
她就是忘不掉。
她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李馨……她心里喜欢的人应该是高英杰。
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嫁给萧元呢?如果她实在不肯,皇帝也不会勉强她的。高英杰也是世家出身,人品出众又文武双全,李馨也不是没机会嫁给他……
她想不明白,也没谁可以商量。
李固赶了远路过来,躺了下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小李誉睡在里侧,李固睡在外侧。阿福看着他们父子俩恬静的睡颜,只觉得这帐子里的小小天地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她的丈夫,她的儿子。
外面隐约有人声,阿福动作极轻的下床出来,瑞云正在和一个宫女说话:“我说了,王爷和夫人歇下了,你不要再纠缠,快走吧。”
“瑞云姑娘,求求你通融一下,我真是有要事要见成王夫人。”
正文 七十七 盛夏 五
“淑秀?”
瑞云怔了下回头看,洪淑秀绕过她,扑通跪在阿福面前:“阿福姐,你救救我吧!别让内府的人把我捉去,我也不想殉葬……”
紫玫狠狠瞪了瑞云一眼:“你怎么当差的?就让她这么进来了?还不叫人来把她拖走?”
“别!”洪淑秀扯住了阿福的裙角,以头撞地,涕泪齐下:“阿福姐,你念在咱们一起进宫的情分上,救救我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阿福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宫中自有定规,玉夫人去了,她身边亲近的宫女太监如果有吩咐放出去的,那自然好。可是玉夫人是横死的,宫里默定成规,近身的人一律是要殉了的。
没等阿福说话,远远的有一个穿灰衣的内监快步跑了来:“快把她拖走。”
他身后的人上来拉扯洪淑秀,掰开她扯着阿福的手,阿福只觉得她的哭声像刀子一阳扎的自己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的哭声惊到,屋里头李誉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那灰袍的人上来给阿福打躬请安:“夫人恕罪,是小的们办事不周让这宫女逃了过来,惊扰了王爷和夫人。”
儿子哭的很大声,瑞云进屋去将他抱了出来。阿福接过儿子,只见他的小脸儿涨的通红,一脑门汗,心疼之极。
刘润插了一句:“这不是姚内官么?”
那人看到刘润也有些意外:“刘润?你怎么在这儿?”他恍然,点头说:“我记起来了,你跟了成王爷。”
刘润和他寒暄了两句,转头看了一眼阿福,对姚内官说:“这个宫女就留下吧。”
洪淑秀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先看了看阿福,目光又转到姚内官身上,那种惶恐有如狼爪下的兔子。
姚内官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
刘润一笑:“我们王府和庄子上人手都不够,你把她名字销了,人我们直接带走就是,不会有什么麻烦。对了,多年不见,不知道涂夫人还好吗?”
姚内官脸色很不自然,不过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常:“也好。”他打个手势,那两个人放开洪淑秀。他又朝阿福告个罪,才匆匆离去。那身灰衣隐入回廊的阴影中,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全松了口气,仿佛送走了瘟神一般。
就算紫玫这样曾经有头有脸有见识的大宫女,见着那身灰袍,也是不寒而栗。
别说奴才,就算那些良人,美人,甚至夫人们,见着内府的人,也无不客客气气的惟恐得罪了他们。
阿福是想救淑秀的,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刘润和她的默契最好,只要一个颜色就能明白她想什么,干净利落就把事情办了。
说来也奇怪,洪淑秀不喊了,内府人走了,李誉也老实下来,小手紧紧揪着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