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作陪
其实周雪瑶是战战兢兢的,她害怕老夫人说出那些难听的话,戳她的脊梁骨,毕竟她与侯爷的岁数相差实在太大,不免让人往歪处想。于是周雪瑶跪下敬茶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老夫人却很坦然,伸手接过茶盏,用茶盖抿着茶叶轻呷了一口。末了拉起周雪瑶,褪下腕子上成se极好的白玉镯子套到她的皓腕上。
周雪瑶暗暗吃惊,竟给了她这么一份厚礼。只见老夫人捋顺袖子,朗声道:“嫁进侯府可不b在娘家,你如今已是侯夫人,况且我年岁已大,实在无力c劳,府中的大事小情也该由你来掌管了。”
周雪瑶没想到老夫人会卸下中馈之任,连忙推脱道:“雪瑶年岁尚小,恐辜负了老夫人一番美意。”
老夫人却是不信,在她进门时便仔细端详过,刚过门的媳妇大多穿红裳,眼前的人儿却身着粉袄白裙,想是她知道昨晚侯爷病重,着红裳不合适,可自己毕竟是新妇,这才穿了粉袄来敬茶。陈氏心里思忖:这一番心思倒看出这儿媳妇是个粗中有细,明事理的人物。只是配自己那纨绔儿子,着实有些可惜,且如此年轻,配君亭倒是绰绰有余。只是是个庶出nv儿,君亭往后自然要袭爵,孙媳妇儿庶出,到底是不好听。若不是后院的方姨娘上不了台面儿,那纨绔整日不是在府里听曲儿就是出去喝酒,她也不会纵着儿子娶了周雪瑶,有个能栓住心的在家里不怕她那儿子还一个劲儿的往出跑了。其实她并不是真想让周雪瑶掌握府中之事,只想看看这新媳妇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毕竟娶她回来,只当个摆着看的花瓶儿可不成。转而又想起不成器的儿子昨晚大婚之夜竟中了风,老夫人虽生气却也无奈。
周雪瑶再三推脱,一来怕侯府的人议论刚过门就“夺权”,再者,老侯爷病着,自己按理儿要照顾,再兼顾侯府大事小事,只怕分身乏术。
陈氏听了推脱之言,有些不耐烦,一锤定音,让丫鬟春桃去请了管家和各院子的管事来,和新夫人见见面。待各院的管事们到了,老夫人让来人报了姓名职守,周雪瑶手里拿着丫鬟翻出来的名册,一一对着,然后老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提了周雪瑶这个刚过门的新夫人。又拉着她的手跟各人引见,管事们都是侯府老人儿了,纷纷行礼见过侯夫人。
这一番功夫下来,都日上三竿了,等打发走了管事们,周雪瑶没再跟老夫人叙话,只道:“时候不早了,侯爷还等着,媳妇先告退了。”
老夫人也有些乏了,挥挥手让她去了,又派了春桃一道跟着,看看那纨绔如何了。
周雪瑶y着头皮往清源堂去,想起老侯爷油腻腻的眼神,直觉得j皮疙瘩起了一身,掉了一路。小道曲折,没走多大一会儿,便见一片假山林和竹林。周雪瑶心里纳闷,这老侯爷还有这般兴致?前面带路的玉玲回过头介绍道:“夫人看这竹石林是不是特别清雅?这还是先夫人在世时修建的,今年三月又移栽了一些,据说还是耐寒的品种……”说着脸se一变又连忙请罪道:“夫人赎罪,奴婢失言了……”
周雪瑶不甚在意,扶起玉玲又抬头看看丈高的竹林道:“不碍事,平常叙话罢了。这竹子长势倒挺好。”
两人说着话到了清源堂,刚一进院,就闻到一gu药味儿,周雪瑶平常最忌惮喝药汤,这时恨不得扭头就走。等到进了屋子,小厮正端着盆w水出来,想去倒了,二人差点撞个满怀。玉玲眼尖,一把拽住周雪瑶往自己身边一带,小厮看见来人也急忙止步,又赶紧磕头请罪。
周雪瑶见他并没有多大过失,挥手让他下去忙活了。走了几步,到了里间,味道更加难闻,尿sao味夹杂着臭味扑面而来,周雪瑶皱着眉,低头拿出帕子捂着鼻子。其实她这晚来一步正好躲过老侯爷便溺在床,这时的傅君亭刚刚替他擦洗g净,换上g净的里衣。周雪瑶进来时男人正立在床边,弯着腰给床上的人盖好被子,许是味儿太难闻,傅君亭转身喊来丫鬟牡丹熏香。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老侯爷看见在门口的周雪瑶,顿时两眼放光,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她,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傅君亭端着端着碗粥回过身来,眼睛微眯,却是一动不动,室内窒息般寂静。周雪瑶如临大敌,僵着身子走过去,不敢直视傅君亭的眼睛,拿过他手里的瓷碗,轻声道:“还是我来吧。”说完扬起明媚的笑去了床边。
周雪瑶受强烈的视线所迫,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就让玉玲搬了圆墩凳子坐在床边。直到傅君亭转头出去了,她才松了口气。她原以为傅君亭是粗枝大叶之人,照顾不好病榻上的老侯爷,现在一看,喂了半碗粥,侯爷的领子衣襟上更是一点没沾到。反倒是自己,不知老侯爷耍起什么无赖,一直扯着她的手不想放下,周雪瑶倍感心累,两小碗粥喂了近半个时辰。
其实周雪瑶不知道的是,傅鸿光根本不敢在傅君亭跟前儿拿乔,只觉得他一打眼就知道自己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这一病更是b往常忌惮三分。
这边周雪瑶放下粥碗没多大一会儿,外边的傅君亭就进了来,像算计好了似的。周雪瑶如坐针毡地起身让座,老侯爷拉着她的手是怎么也不想放下,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又重新坐下,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的喂了起来。
喂过早饭又喂过药汤,周雪瑶安抚着老侯爷睡下,这时已是巳时三刻。她交代牡丹说晚饭时候再过来侍候,又问了傅君亭在何处。牡丹老实答了:“方才夫人给侯爷喂药的时候,世子就走了,说是明日回军营,要回去收拾一番。还说了若是侯爷醒来问起便这般回复。”
周雪瑶放了心,带着玉玲往回走,扶云堂的丫鬟春桃回去复命,便提前走了。到了来时经过的竹林,她不经意一瞥,假山石旁身着月牙se锦袍的挺拔身影不是刚刚说回去收拾的傅君亭是谁?
周雪瑶紧握着手,只觉得又让这混蛋摆了一道,他早就在这儿等候多时了。她故作镇定,装作没看见他这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周雪瑶心里其实是存着侥幸心理的,玉玲就在一边,她不信傅君亭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但是周雪瑶低估了他,傅君亭伸手一拽,就捞住了她的衣袖,周雪瑶气极,跟他较上了劲,拼命往回扯着自己的袖子。
傅君亭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嘴角扯出一抹轻笑,手掌微微松了些力道。周雪瑶因为他这一懈劲儿,晃了下身子,还没反应过来,傅君亭就扯着她的藕臂将她纳进了怀里。
鼻间皆是松柏的香味儿混着老侯爷屋子里的熏香味儿,周雪瑶回过神儿来,边挣脱边气急败坏地低声道:“混蛋,快放开我,玉玲还在一边……”
傅君亭轻笑,将手臂又收紧了一点,一时间软玉温香在怀,他低头柔声道:“哪有那么不识趣,早跑了。”周雪瑶扭头一看,果真哪里还有玉玲的影子?!她心头怦怦跳,之前怎么也想不通的一件事也渐渐明朗起来。末了,周雪瑶抬起头来瞪他,怒问道:“你又想g嘛?”
傅君亭不答话,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方sh帕子,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给她仔细擦着玉手。周雪瑶有些呆楞,刚才老侯爷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临走也忘了净手,合着在这儿等她半晌就为了这事?她垂头看着男人不急不躁的动作,那方帕子绣着几朵兰花,看着有些眼熟。直到两只手都擦得g净,傅君亭眼中才露出笑意,拿起一只柔夷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周雪瑶刚刚平息的怒火又燃了起来,劈头想给他一巴掌,傅君亭知道她会有这么一手,大掌一挡就扼住了她的藕臂。周雪瑶咬着唇,心里又惊又急,生怕他一个用力就要扭断自己的手腕子。哪知傅君亭松了手,将她整个人再次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无奈道:“别闹了,让我抱抱你。”
周雪瑶任由他抱着,宽阔结实的x膛很是温暖,她竟一时不想离开。傅君亭蹭蹭她光洁的额头,又低声道:“明日一早就要回军营。晚上陪陪我可好?”最后那句话竟微微带着乞求的意味。
周雪瑶不知如何回答,闭了闭眼问道:“敢问世子,如今我们是什么关系?”
傅君亭没有料到她会如此问,像是被人迎面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接着想起昨夜缠绵悱恻的种种,他扬起出一抹冷笑,凑近她的左耳冷声道:“昨夜你被我g得叫了半宿的夫君,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说着松开她,掏出怀里的元帕,一把扔向她的怀里。
周雪瑶怔怔地接过那方带着暗红血迹的帕子,果然早上教他给拿走了。如今是要怎样,物归原主么?方才不说还好,一提此事,她只觉满腔的委屈都涌了上来,眼眶也有些sh润,她攥着元帕,哽咽着说:“若不是你将我绑了,又迫我喝下媚药,昨晚我和你怎会……”话还没说完,周雪瑶已泣不成声,元帕上应该洁白无一物,如今却被处子血染得脏w,她自己不就像这方帕子么?过了昨晚,早已肮脏不堪。周雪瑶手都在抖,猛地将元帕扔在青石板路上,推开身前的傅君亭转头跑走了。
傅君亭俯身拾起地上的元帕,低头凝望着上面点点红梅,不知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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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瑶失魂落魄地回到映雪堂,绿萝提着壶茶水正往屋里走,见到她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水奔到她身边扶着进了屋,焦急地问:“夫人这是怎的了?可是要请郎中来看看……”
周雪瑶摆摆手,在桌前坐下,叹了口气问道:“玉玲可回来了?”
绿萝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答道:“没回来啊,她不是和夫人您一起去的扶云堂么?”
周雪瑶越发笃定心中的想法,只对绿萝道:“我身子乏了,想歇歇。”绿萝知会,转头去里间铺了床铺。等打发走了丫头,她在床上躺着却思绪难平,感觉被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网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最后被李妈妈喊起来,勉强吃过一点儿午饭。绿萝嘱咐了李妈妈和绿茗,说是夫人不知为了什么事烦心,让她午后睡一会儿,都别去扰她。丫鬟们忙着撤桌子的时候,周雪瑶让绿萝喊了玉玲过来一趟,玉玲毕竟是院里大丫鬟,平常多管些洒扫之类的琐事,因此并不近身伺候。
玉玲很爽快,绿茗刚给周雪瑶倒了红枣茶消食,她这就来了。先是屈膝行礼,见过夫人,周雪瑶毫不拖拖拉拉,直奔主题问道:“刚刚我在竹石林,你又去了哪儿?”说着瞟了一眼身前站着的人。
玉玲早就料到她会如此问,不急不缓道:“侯爷院中有一小厮与奴婢乃是同乡,近日听闻他要回家探亲。奴婢挂念家中亲人,特地写了封家书让他捎带回去,刚出院门口忘了,这才原路返回。想着一会儿就回来,没想到却耽搁了,还望夫人赎罪。”
周雪瑶面上不动声se,心忖:编,接着编,看你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她不想争辩,挥挥手让玉玲下去了。用过午饭,她确实有些累了,可里间太闷,被褥间都是那gu松柏香味儿,仿佛怎么也去不掉。所以午睡时她在躺椅上垫了软垫,又盖了件大氅,勉强着睡了半个多时辰。
醒来时已是未时五刻,周雪瑶忙活了两天,这才腾出空来收拾嫁妆。她让绿萝找出嫁妆册子,翻开一看,蝇头小楷的字迹遍布整个册子,周雪瑶看得脑袋都大了一圈。她原以为钱氏和周老爷说是备嫁,不过是应付罢了,如此看来,这嫁妆很是丰厚,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侯府的账房知道如今是周雪瑶当家做主,派小厮送来昨日的礼金单子,她粗略的看过嫁妆册子,又翻了翻手边的单子。昨日宴请的皆是老侯爷的好友,他们自然是出手阔绰,一串串数字看得周雪瑶发晕。
清源堂的丫鬟牡丹过来请周雪瑶过去一趟的时候,她正好把昨天的账对过了,又让绿茗收好嫁妆册子,说明日再去库里仔细对验。一切都安排好,周雪瑶带着绿萝去了清源堂。跟上午的境况差不多,先是喂了老侯爷米粥,似乎是清汤寡水的,傅鸿光不喜,含含糊糊说的什么,周雪瑶也听不清楚。后来猜到怕是他对膳食不满意,又叫后厨的婆子往里加了r0u糜和切得碎碎的小菜,这才勉强喝了一碗。等到吃过饭,太医来了给他施针,还嘱咐丫鬟小厮要时常给老侯爷翻身,避免生褥疮和血脉不通。
太医走后,周雪瑶接过丫鬟煎好的汤药,慢慢舀着吹凉喂了。老侯爷见傅君亭不在跟前儿,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周雪瑶耐着心细着声哄着,两碗药才喝下去。她倍感疲累,觉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老侯爷拽着手还要挽留,周雪瑶推脱道:“刚才过来的急,还没吃晚饭,时候不早了,妾身先退下了,明日再过来。”老侯爷纵然心里千百个不愿,也只好放人。
周雪瑶出了清源堂的院子,觉得好似刚从鬼门关回来一趟,冷汗出了一身,她方才甚是害怕那老侯爷不放人,y要留她住下。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的心才安定下来。李妈妈早就做好了饭,这左等右等不见夫人回来,正想叫绿茗去看看,二人这就进了院。
周雪瑶累得胳膊都懒得抬,草草吃过一些就让人撤了,捧着杯热茶坐在桌前直打哈欠。今天确实累了,身上也黏腻得很,她让绿茗烧好了水,舒舒服服地泡过,又拿胰子、皂角水洗过身上和头发。之前明明困得眼都睁不开了,洗过澡后反而jing神了,她坐在梳妆台前,绿茗拿着牛角梳给她通头,绿萝帮着李妈妈放了白玉汤池里的洗澡水,又近身来伺候。绿萝拿起台上的桂花头油,周雪瑶见了,又推回去道:“去换一瓶来。”
绿萝不解道:“夫人平常不都是用的这瓶么?”
周雪瑶想起昨晚那人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一时怒上心来,语气也严厉了几分,“这个味儿太呛了,以后不要再用了。”
绿萝听言拿着小瓶儿退下,过了会儿又拿回一瓶儿茉莉香的,笑着说:“这还是夫人在周府时制的,如今就剩下这一瓶了。”
这香膏经过周雪瑶的手,她自然是认得的,玉手拨开瓷盖,茉莉的清香味儿扑鼻而来,水葱似的手指揩了点头油,在手掌里轻轻地r0u开,又轻柔地抹在发上。晚饭时,她曾让绿萝绿茗去库里点数了自己的嫁妆箱子,这里面除了她在周府时常用的物件和嫁妆,还有一套周老爷特意置办的红木家具。绿萝回来禀报,加起来共有四十个箱子之多,上面还贴着红纸封着。周雪瑶暗自咋舌,心忖:这怕是把周府的家底都掏空了吧。
三人正说着明日盘点嫁妆的事宜,门被轻叩两声兀自开了。周雪瑶探头看见那一片月牙se袍角,心下一沉,来人不慌不忙地在屋子中央站住,绿萝绿茗倒有些手足无措。
傅君亭皱着眉,眼中戾气横生,对着立在一边二人吩咐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绿萝分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苦着脸犹豫不决地说:“世子,这、这恐怕与理不合……”说着还扭头看了周雪瑶一眼。
“怎么?本世子说话不好使么?”傅君亭背着手侧头看着两人,眼中的寒意愈深。
绿萝绿茗被摄人的目光盯着,吓得身子都有些抖了,生怕他下一秒就一手提溜一个跟扔小j仔儿似的把她们扔出去。
周雪瑶站起身,直视着傅君亭的眼睛低声道:“你们下去歇着吧。”
绿萝绿茗瞅瞅周雪瑶又看看世子,绞着手低头退下了,屋里顿时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