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公侯庶女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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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侯庶女 作者:rouwenwu

    书名:《公侯庶女》

    作者:林似眠

    文案

    昌安侯府庶出的二小姐含章离家出走十四载后终于回府,从此,玉京城再难平静……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含章 ┃ 配角:沈三,薛靖庭,袁信…… ┃ 其它:

    1、第一章 回府

    这一年初秋清晨的天气格外苍凉,沁了凉意的秋风卷起梧桐树梢的枯黄落叶,哗哗如雨般落下,有几片落在树下刚刚停住的一辆马车上。

    这辆布蓬车已然十分陈旧了,车壁上的油漆斑驳脱落,车顶缺了一角,露出光秃秃的木头原色,车帘子更是洗得发白,辨不清最初的颜色,只能依稀认出上头几乎隐没的碎花纹样,几个大大小小的破洞分外显眼。

    铺着整齐青石板的街道两边都是官宦世家的府第朱门,围墙高耸,门第森严,平常都是静谧安宁,很少有闲杂行人,纵然有人出入,也都是鲜车怒马,珠玉琳琅,今日这辆破旧的马车,倒是十分扎眼。

    “咳咳……”车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听声音已经是嘶哑至极,辨不出男女。

    驾车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一身打了不少补丁的粗布衣裳,一头茅草般枯黄的头发随意结了一个髻,他将缰绳稳住,回头低声道:“大姐,到了。”

    车内静了一静,一只枯枝般瘦削焦黄的手轻轻探出,微微拨开破旧泛白的碎花门帘,似是有人在往外看着对面那座威严的大门,赶车的少年放轻呼吸,一动不动等在一旁。好一会,那手才收了回去,门帘摇晃着合拢,车内人又咳嗽了几声,才淡淡命道:“去叫门吧。”

    “是。”少年恭敬应了,灵巧地跳下地,他人小身轻,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对面的府门深红朱漆漆就,两只暴眼吐齿的黄金兽头衔着厚重的浑圆金环,自有一番威严,上头挂着一副黑底金字的大匾,昌安侯府。百年府邸,盛气凌人。少年仰头望了望匾额,伸手拍了拍圆环。

    公侯府邸的仆人训练有素,立刻便有带着小帽的年轻仆人开了不远处小门,探身出来,问道:“阁下有何事?”侯门公府,大门是轻易不开的。

    显然这位少年并不知道这个规矩,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便隐匿了情绪,少年几步疾走过来,拱拱手,脆声道:“劳烦大哥给侯爷传个信,二小姐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双手奉上。

    仆人显然吃了一惊,他仔细打量了少年几眼,又看了看对面梧桐树下停着的马车,眼中微不可查的轻蔑一闪而过:“你等着。”说完,一把抓过信,缩回门内,“哐啷”又将门合上。

    如此露骨的轻视激怒了少年,他眉头一皱,握紧拳头就要上前去砸门。忽听得车内一声:“小六,回来。”喉咙嘶哑不堪,声音也不大,但听在少年耳内却十分清晰,不可抗拒的命令。他只得咬咬牙,收回脚步,悻悻地回了马车边候着。

    长街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过梧桐树发出的沙沙声,一地梧桐叶随风而走,那匹套着马车的癞痢瘦马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蹄子,低低叫了两声,小六伸手安抚了一番方才缩回手垂在两侧,如同一杆长枪般笔直地立在车边。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梧桐的叶子又被风垂落五回,侯府西边侧门突然开了,两队衣裳一致的仆从整齐地立在大门两侧,一个管事模样的矮胖男人带着两个年轻下仆匆匆赶来车边,满脸堆笑道:“不知二小姐回府,有失远迎,小姐勿怪。”

    车内人将门帘拉开,看向管事,低哑道:“薛管家。”薛管家听得眉头微皱,抬头看去,面色蜡黄的瘦削女子安静坐在内,身为豪门世家的家生奴仆,位居最高管事一职的薛管家早已练就了毒辣眼神,他一眼看出这女子身上的一身青衣是极简单的土布,裁剪也只是最普通的民妇装样式,侯府最低等的下人穿的也比这强,头上连一只铜钗都没有,只用衣物同色的布做了个包髻。

    薛管家又扫了一眼,见她也不是端正坐着,身体斜靠在车厢壁上,随意曲起腿,一只手垂在膝头,身为女子,这样的仪态实在是太有失教养。薛管家眼一眯,心念电转间已经料定,此女必定不会得老太太和侯爷宠爱,以后只怕没什么前程可言。他望见这破烂马车时,心内奉承之意已经淡了五分,如今更是只剩了些脸面上的顾忌,好在他念着二小姐生母的几分旧恩,还肯耐着性子敷衍一二。

    于是,薛总管继续笑道:“既然小姐回来了,便请入内拜见老太君和侯爷吧。”

    二小姐点头:“有劳了。”言毕,放下帘子,再不多言。跟在薛总管身后的仆人见惯了讨好谄媚的嘴脸,就连侯爷也都是客客气气对薛总管说话,如今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二小姐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心里不免为薛总管不平,暗地里瞪了马车一眼。才甩完眼风,便察觉两道灼热视线如滚烫刀尖一般狠狠割在身上,那下仆一愣,转头看去,只见二小姐带来的那个小厮站在车边看着自己,眼神锋芒毕露,竟隐隐带了几分慑人的杀气。那下仆心里一个咯噔,忙垂下了头。

    这些底下的眼皮官司不过几瞬间的事,薛总管和二小姐都未察觉,当下小六跳上马车,由薛总管三人护着入了侯府。

    薛总管亲自引着马车到了二门处停住,小六跳下车,放好踏脚凳,二小姐自己掀开车帘走出来下了车。她落地站稳,侯在旁边的几个女子这才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位少年贵妇,一身柔光闪闪海棠红妆花褙子,头上金钗步摇,红宝石累丝衔珠凤钗,红玉鸳鸯耳坠,满目琳琅的红色装点得甚是华贵,容貌美艳逼人,尤其一双水汪汪的秀眼,真如含了露珠的水杏一般。她在一旁等候,早将二小姐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心内有了定数,此时便笑吟吟上前道:“妹妹来了。”

    二小姐不认得此人,便立在车边只看着少妇,旁边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人忙对二小姐道:“这位是二少奶奶。”二小姐离家时才五岁,自然不认得这位嫂子。

    二小姐瞥了那妈妈一眼,从模糊的记忆里认出是侯夫人身边的崔妈妈,当下也不多说,躬身行了个福礼:“二嫂。”她声音粗哑好似磨沙,双手交叠在身前的样子甚是僵硬,蹲身的动作更是全身硬得好似不能打弯,薛二少奶奶笑道:“自家人,何须多礼。”她伸出手好似要将二小姐搀扶起身,可是优雅柔缓的动作拖得极慢,手尚未伸出,对方已经起身。

    二少奶奶便顺势收回手,只柔声笑道:“不知二妹妹今日要来,侯府里上下都没有准备,仓促出迎,还请妹妹不要见怪。”话里话外就是暗讽二小姐未曾打招呼就回了家,扰了家人清闲。二小姐随意点了点头,表情一丝愧疚之色也无,似乎完全没有听懂。

    二少奶奶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免心中暗恼,只是她在侯府里惯常是个圆滑伶俐之人,断不会在面上落人口实,她心里冷笑一声,按捺住心中不屑,笑容可掬道:“幸而二妹妹来得巧,侯爷和夫人正在老太君院里请安,听得二妹妹归家,欢喜得很,让我这就带了妹妹去呢。”

    二少奶奶口里说着,眼睛一直没离了二小姐身上,在说到“侯爷”二字时,她分明看到二小姐身上震了一下,似是被什么重重击打一般,满身的疏淡之意立刻散了。二少奶奶柳眉微挑,和崔妈妈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上前去拉二小姐的手:“二妹妹,跟我走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说着也不等二小姐回答,拉了她便走,才走了两步,后头却滞住了,跟不上,二少奶奶觉得奇怪,回头一看,二小姐一瘸一拐地被拉得险些一个踉跄。

    瘸子?!二少奶奶心中一惊,只是碍于妇德要保持端庄矜持,这却是决不能问出口的。被发现自己的残疾,二小姐便抽回手,整了整微乱的衣裙,哑声道:“我腿脚曾受伤,不良于行,请二嫂见谅。”她的身体状况,先前送进府的书信里都说得清楚,二少奶奶觉得奇怪,显然是还还不曾知晓,她便索性自己说出来了。

    二少奶奶玲珑心肝,心里早已转过好几个念头,脸上却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怜惜和关怀,只是为了不让妹妹难堪而并未多问,十分体贴关怀地在旁边放慢脚步引路。

    丫鬟婆子们就没有这么善解人意了,她们看着二小姐的眼光带了几分□裸的窥探,不含什么善意。

    二小姐这一路上早已习惯了这般的注视,面上并无不快,微抿着嘴角,背挺得笔直,走路瘸着腿,却一步一步甚是认真,似乎一步下去真能踩出一个脚印。倒是跟着她身后的小六,小小少年耳聪目明,早看见这些女人面上变化,他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却并未上前搀扶二小姐,只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小心跟在后面。

    待到了老太太住的安泰院,进了门,刚走到院中,便听到一道虽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冷厉骂声:“那私自离家的忤逆女怎的还没来?”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这是一个新文……暂时可以保证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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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二章 定名

    二少奶奶听得仔细,她飞快地瞟了二小姐一眼,二小姐脸上仍是不怒不喜,看不出端倪,二少奶奶心内冷笑一声,对崔妈妈使了个眼色。崔妈妈会意,几步上前,秉道:“老太君,二小姐到了。”

    小丫头打起了石青色万字不到头锦绣帘,二少奶奶半扶半拉着二小姐的胳膊进了屋,小六想跟上去,崔妈妈伸手拦住:“等里头主人们传唤。”面无表情,眼睛深处却是一片鄙然之色。小六拳头握紧,目光如箭般射向崔妈妈,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小六咬咬牙,只得松手站到一旁。

    二小姐跟在二少奶奶旁边,绕过紫檀木镶金嵌玉六扇金玉满堂双面绣屏风,一瘸一拐进了安泰院正房。

    房里乌鸦鸦或站或坐了好些人,锦绣绫罗,脂凝粉柔,厅上厚重泛微黄的绿地粉彩折枝莲吉祥纹双耳三足炉里燃着幽远的瑞脑香。

    一瞬间,二小姐脑中划过许多幼年时的零碎片段,割裂犹如破布般混乱,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只化成沉闷窒息的压抑和无处不在的诡异眼睛,就连这香味也化为了漫天无形的桎梏。这侯府给她的,从来就不是好的回忆。如今她不良于行,初初露面便能察觉出各种不怀好意的视线。

    其中两道视线最为灼灼,她下意识抬头看去,正中大座上端坐着一位五旬左右头发花白的贵妇,她生就一张团团脸,肤色白皙饱满,眼角有笑纹,只是此时那眼睛非但无笑,还颇为凌厉地瞪视着二小姐。

    老太君在侯府里呼风唤雨了半辈子,是在玉京中也是数得上名号的老资历诰命贵妇,在太后皇后面前也能说得上话,无人不敬,一身气度绝非常人能比,此时刻意盛气凌人,那压力如同有形一般铺陈开来,满厅里鸦雀无声,众人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轻了。

    二小姐与她对视了几瞬,并无惊慌之色,眼中惟余一片漠然。老太君没有得到期望的结果,眉一皱就要发作,二小姐却垂下眼,敛衽跪下,俯身叩头:“给老太君请安。”那哑声犹如两片生锈的铜片相磨,粗粝不堪。

    老太君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却不让她起身,自顾自从一旁丫鬟手中玳瑁琉璃盘里端起一盏新茶,漫不经心地拨着茶叶。二小姐仍垂首伏在地上,她感到众多意味不明的目光灼灼落于自己肩背,只怕满屋人都在看着自己被老太君刁难。她也不多说,忍耐住喉咙里的痛痒感,恭敬跪趴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周围仍是寂静无声,众人都冷眼旁观,看戏般见她出丑模样,不知跪了多久,二小姐的膝盖已经僵麻到没有知觉,胳膊也几乎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终于得一管低沉温润的声音叹道:“老太君,二丫头一路行来,风尘仆仆,不如叫她下去先梳洗一番吧。”说话的便是侯府的主人,昌安侯薛靖庭,也是二小姐的生身父亲。

    老太君怪笑一声,道:“我是她亲祖母,我都没嫌弃她一身脏乱,容颜不整,你做爹的反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她不告而别一走十多年,如今这么蓬头乱衣还瘸了一条腿地回来,还是我这个祖母管教无方不成?”声调不扬,偏生字字诛心。

    衣衫簌簌作响,玉面长身的侯爷起身行礼,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和伤怀:“儿子无地自容。”他一起身,其他在坐的几位也跟着起身弯腰,高高低低站了半屋子。

    年近四旬依旧娇艳柔美的侯夫人看着气氛有些僵,忙柔声劝道:“老太君一片慈心为儿孙担忧,侯爷怎会不知?只是二丫头又是远道而来,身上难免染了些许风尘,怕冲撞了老太君,不如叫她先去梳洗,待收拾妥当了再来细细听老太君教训。”

    侯爷之弟三老爷的妻子崔氏也笑道:“是呀,二丫头再怎么说也是侯爷的亲生女儿,虽然当年私自离家,如今又不告而归,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冰为水也非一日之功,如今老太太要管教她也得慢慢来才好。”她生性有些鲁直,说话便有些夹枪带棒。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老太太又是眉头一皱,一掌拍在扶手上,眉头倒竖,血气上涌,气得不轻。二少奶奶忙上前给她拍背,陪着笑脸道:“几位长辈说得是,我刚刚看二妹妹咳嗽得厉害,嗓子也是哑的,想必染了风寒未愈,不如先带下去请个医生好好瞧了。待身体康健些再来。”

    崔氏坐在侯夫人下手,离二小姐近些,一听说她染了病,身体便不自觉地往旁边偏了偏,忙不迭道:“蓉娘说的是,先带下去,待治好了病再来吧。”方才她看二小姐的眼神犹如看一只流浪狗,而此时已是当成传染病一样嫌恶。其余人也都微微色变。

    老太太莫名地心情舒畅了些,勉强同意:“就依你二嫂说的说的,你给几位长辈磕了头就下去吧。等会儿传个太医好好看看,病没好之前就别出来了。”

    二小姐吃力地抬起身子,转了方向给侯爷侯夫人以及二夫人三夫人磕了头,正要起身,老太君忽然又问:“二郎,我恍惚记得她还没名字?”

    侯爷似乎怔了一下,慢慢道:“似乎有个小名。名字还未取,我后来取了一个玥字,因为族谱还没上,所以一直留着。”

    老太君沉吟道:“定玥?”

    崔氏一听笑了,忙道:“老太君您忘了,去年堂房的庞二弟妹才来说过,他们家那个嫡出小丫头就叫定玥,年初已经上了族谱了。因为二哥一直没和大家说这个字定了,所以人家也不知道这事。如今,只怕要请二哥翻翻字典换一个字了。”

    老太太不以为然:“翻什么字典?省得麻烦,老二,你现在就顺手取一个,省得人家说薛家女儿都快二十了还没名没分的。”

    侯爷不免有些为难,薛家这代的女儿是一个定字再加一个玉字旁的字,合在一起做名字,他膝下长女便名定琬,如今同辈的几十个女孩子许多都已经成|人,含义美好的玉偏旁字也被用了大半,仓促间哪里找得出一个合适的字做名字呢。

    更何况这是他的亲生女儿,纵然是为着她的生身之母,他也断然不肯随随便便给她取个字。

    二小姐默默抬起头,静静看向凝眉思索的侯爷。他生得极好,年轻时便是盛朝有名的美男子,温文儒雅,眉目隽秀,如今虽年近四旬,看上去似乎只得三十出头,肤色是俊雅出尘的凝白,更兼十数年身在高位的陶铸,一派浑然贵气,望去端的是芝兰玉树。

    二小姐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突地一疼,继而便是如刺猬立刺般条件反射瞬间一片冷漠僵硬。她垂下头,双手按住地面,用那几乎不成声的沙哑嗓子淡淡道:“外祖父已给我赐名,名为含章。”

    屋内又是一静。

    突然,老太太尖利地冷笑一声,道:“他姓沈你姓薛,你的名字自然有薛家人操心,他有什么资格做主给你取名字?你好端端出门,却瘸了一条腿回府,难不成还嫌姓沈的带给你的晦气还不够么?”

    二小姐仍是未起身,俯身在地,一动也不动,虽然未发一言,但立场已经十分鲜明。

    老太太怒极,一掌掀翻旁边丫头手上的茶盘,抖着手指着二小姐道:“好……好呀,沈家教出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如今还胆敢染指我薛家人么?你既然要大逆不道叫这名字,不如改了姓跟你外祖去姓沈吧,我薛家庙小,奉不起你这尊大佛!”

    茶水落地,溅湿了几位小姐的裙子,华贵的丝绸沾水便作废了,可适逢祖母大怒,她们顾不得惋惜裙子,甚至连眼皮都不敢抬,垂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母亲!”一直忍着未做声的侯爷突然低低喝道。他猛然抬起头看向老太君,修长的凤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悲痛和悔恨,嘴唇似在微微颤抖。

    老太君见儿子悲不可抑的神态,自知失言,只是当着满堂儿孙,她拉不下面子和儿子说好话,只得重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

    侯爷见母亲终于作罢,便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情绪,转头对二小姐温和道:“这是沈元帅给你取的名字?”

    二小姐直起身,双目直视父亲,点了点头。

    侯爷看着陌生的女儿,只觉得那双眼睛太过明澈冷冽,目光注视下似乎一切无可遁形,他本就有些心虚,此刻竟觉得无法与女儿对视,便略略移开视线,低吟道:“含章,含章,世有名刀,彩似丹霞,名为含章。既如此,也不必改了,你便叫含章吧。”

    薛含章躬身伏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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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第三章 旧事

    小小一所贞华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两间抱厦,雕梁画栋,精致可爱,院里种着两株好几十年的葱郁冬青,冬青又名女贞,想必这贞华院正是因此而得名。此时正是秋高气爽,冬青上一束束的紫色果实垂累可爱,衬着经冬不枯的绿叶,很是精神。

    树下稀稀落落有些落叶,傍晚时分,两个粗使小丫头一边漫不经心扫着院子,一边嘻嘻哈哈聊天。

    “诶,听说这屋子里住的二小姐是个瘸子?”

    “是呀,我听安泰院的香姐姐说的,她说二小姐进门的时候穿得跟个乞丐一样,破破烂烂的,走路还一瘸一拐呢。”

    “难道生下来就是个瘸子?”

    “听说小时候还是个齐全孩子呢,不知怎么的出去十几年就成这样了。”

    “哎呦,那可真是可怜呀。”

    “可怜个鬼头,都说她亲娘是个不守妇道的,所以得的报应呢……”

    “锦绣,锦绢,你们两个不干活嘀咕什么呢?”廊下有人提着名字高声喝道。

    那两个开小差的小丫头吓了一跳,忙不迭应了,赶紧的收拾了东西一溜烟跑远了。

    廊下那黄衫婢女啐了一口,掀了帘子进屋。

    屋内床帐掩得严实,含章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还没有苏醒。黄衫婢女樱草便将手上托盘小心放在桌上,朱漆雕花的托盘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和一小碟蜜饯糖果。

    二少奶奶手段利索,侯夫人才吩咐完,中午便已经请大夫来诊治过了,二小姐气弱体虚,脾胃失调,又染了风寒,且得好生将养。大约一个月后才可以出院子。

    侯夫人便将自己和樱兰两个派到贞华院里伺候二小姐,按例侯府里的小姐每人身边该有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八个,今日仓促,便只将两个人来应急,想必到了明日,剩下的几个人都会凑齐了送过来。自己本是夫人正院里的三等丫鬟,匆匆被提了二等送来的,以后就是贴身伺候二小姐,若是二小姐嫁人,自己就是她的陪嫁丫鬟——可是这样亲自一个瘸了腿的大龄女子,还有好人家会娶么?

    丫鬟从三等到二等,几乎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干粗活到做细活,月钱也翻了一倍,但这样一个天降大馅饼后却是暗淡无光的未来,樱草只觉得十分茫然。

    似是被樱草的声响吵到,床上的人动了动。樱草一惊,忙凑过去抚开纱帐:“二小姐。”

    含章坐起身,目光清澈地看着她,一点也不像刚刚睡醒的人。樱草被盯得有些无措,似乎心里刚才那些想法被看了个透,她脸有些红,讪讪道:“二小姐,汤药好了。”又快步将药捧了过来。

    含章不语,伸手从她手上接过药碗,一气喝干,随手将碗放回去。樱草忙侧过托盘,道:“请小姐用蜜饯。”

    含章不再多看,只掀开被子起身:“我从不吃糖。”睡了一觉醒来,她嗓子哑得更厉害了,说话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一般,十分艰难。

    樱草愣了一下,道:“是。”便将托盘放到一边桌上,正想回来帮含章穿衣,一回头,她已经穿好了上衣,正站在镂雕卷草花衣架子旁边系裙子。樱草心里一急,走过去伸手便要接含章手里的系带:“二小姐,我来吧。”

    含章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冷如寒刀,樱草不由一呆,手定在半空一动不动。

    含章也不理睬,低头系好带子。她这身衣服料子崭新,上衣浅浅淡黄,下面是绿绫裙子,绣花十分雅致,她穿着长短合适,只肩膀处显窄了些,看上去似乎已经改动过了,只是还有些窄,好在这衣衫都是宽松型,看上去也不明显。

    樱草看含章低头打量衣服,忙笑道:“这是太太特地寻出送过来的,都是四小姐没穿过的衣服,因为要给小姐赶制新衣有些来不及,便请二小姐先委屈着将就穿。明儿就请裁缝来给二小姐量尺寸做新衣。”一边说着,边偷偷看着含章的神情反应。

    含章抚平衣角的褶皱,点头道:“这就很好。”

    樱草见她神色淡然,并无不喜,心里便有些放下心来,她有心和含章多说说话拉近些关系,便沿着刚刚的话继续道:“说来二小姐和四小姐也是有缘呢,这贞华院以前就是四小姐在住,两个月前四小姐出嫁,这里的东西都是全的,小姐回来住着,正是方便呢。”

    含章的手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继而又慢慢抚着皱痕,樱草敏锐地看到这一顿,正暗自奇怪,含章将手抬起来,手指生满老茧,许是太过粗糙,将细致顺滑的丝绸勾破了一根丝。

    樱草讶异地看向含章,只见她仍是淡然神色,只眉宇间泛过一抹酸涩。本是侯府出身的金枝玉叶,如今却双手粗糙到连粗使婢女都不如。樱草心中不由涌起一片怜悯之意,忍不住道:“小姐,我听说牛||乳|浸手能柔化皮肤,不如我今晚便去领些来?”

    含章将手笼到袖筒里,摇头道:“不用了。”樱草见她藏匿了手不欲他人知晓,只觉得二小姐真是可怜得紧,忙道:“那些不打紧……”

    “樱草!”有人掀帘子进来,口内叫着樱草的名字,来人一身肉桂粉配银红的衣裙,看着很是娇嫩可人,正是派到贞华院的另一个丫头樱兰。

    樱兰她爹是外院里得用的管事,连带着这个女儿在丫鬟们中也颇有些体面,加之她平素行事一丝不苟,比小姐也不差多少,颇得侯夫人的喜爱。如今两个来伺候的丫头里便顺理成章以她为尊,樱草虽私下和她关系亲密如姐妹,但被她这般呵斥,仍有些心惊胆战,垂手立在一旁,好似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樱兰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对含章福了福身,便叫樱草一起过来摆饭。樱草畏畏缩缩的,听她一唤便如得了特赦般忙忙地撇下含章过去帮忙。

    雕刻了四时花卉的小圆桌上摆了三菜一汤,菜色精美,白腻如玉的瓷碗里是一份晶莹饱满的碧粳米饭,因为午间备的饭不够,这次樱兰特地多盛了一大盆过来。

    含章也不多说,提起筷子就开始吃,她动作柔缓斯文,无论是低头角度或是咀嚼的幅度都是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可就是这样的动作里不知为何带了一股风卷残云般的魄力,不知不觉中就用了四碗饭下去。

    樱草中午已经亲眼见过一回,此时又见,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樱兰却照旧面无表情地侯在一边。

    用完饭,含章在院子里各处转了一圈,待到天色全黑便回了屋歇息,洗漱过后,樱草说要在外间守夜,含章也不回答,只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把银柄黑鞘的匕首来:“有它就够了。”

    这匕首是她绑在小腿上带来的,样式不见得多稀奇,上上下下也是干净的,只是不知为何隐隐透着一股冰冷萧杀的血腥气。上午解衣沐浴时樱草还被吓了一跳。她从小就在深宅大院里长大,虽是奴婢,却也是娇生惯养,比寻常中等人家的女儿也不差,长这么大连菜刀都没碰过,骤然看见一把冷锋傲然,血气森森的匕首,不免心惊胆战。

    此番又见,樱草仍是不能适应,忍不住退后了一步,樱兰偷偷扯住她的袖子,对着含章敛眉行礼:“小姐好好歇息,奴婢等就歇在屋后耳房,随时听候小姐吩咐。”

    含章无可无不可地挑挑眉,自顾自解衣卸裙。樱兰又行了一礼,缓缓起身,从柜子里寻出一支蜡烛点了捏着,携了樱草退出屋子,闭门离去。

    过了一个拐角,樱草按着小心肝,后怕地拍拍胸口,小声对樱兰道:“姐姐,二小姐她……”她想了想,用了一个词,“她好奇怪呢!”她们两个从小同住一个屋一起长大,私下的情分不比寻常,所以背着人时,樱草在樱兰面前便自在得很。

    樱兰一直板着的脸终于破功,她扑哧一笑,伸出一根白嫩青葱的手指点了点樱草的额头:“说什么话呢,主子们的事,岂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樱草撇撇嘴,把头转向一边,本想使使性子,但忍不住又道:“可是哪里见过这样的小姐呀,满玉京城里谁家的小姐这么不尊贵,吃那么多,不让人服侍穿戴,沐浴也自己动手,还拿匕首……”说着,似乎是想起那把寒气渗人的凶器,不由自主噤了声。

    樱兰不以为意,拉着她的手入了耳房,这间耳房的位置就在含章的屋子后头,若是那边大声唤人,这里便能清晰听见。屋内一张简单的雕花床上早放好了两个樱的铺盖,其余不过两个衣箱,一桌两凳。上午时只顾着铺设打扫小姐的闺房,这里的陈设只够用便好,不曾细细收拾,两个月没有住人的屋子,仍有一股细细的尘土的味道消散不去。

    樱草吸吸鼻子,小声埋怨道:“这破地方还不如咱们做三等丫头的住处呢。”

    樱兰淡淡一笑,将蜡烛在桌面白瓷烛台上安好,上前去铺床:“咱们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早起呢。”她铺好床,又从屋角暖壶倒水进铜盆中预备洗漱,樱草一头扎进被褥里懒得动,樱兰笑吟吟看了她一眼,把布巾搓湿了拧干:“快过来抹脸吧。”

    樱草突然从被褥里探出头,神秘兮兮地看着樱兰:“姐姐,我听说,那位二小姐的娘原来也是个侯府小姐,是……是跟了咱们侯爷所以才变成妾室的,她们还说,姐姐的亲娘就是那位姨奶奶的陪嫁丫头,所以夫人才让姐姐来侍奉二小姐,是真的吗?”

    樱兰脸上陡然变色,低声斥道:“是谁和你胡说八道的?”

    樱草被吓了一跳,立马坐起身,瘪瘪嘴,哇一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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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第四章 来客

    夜色深沉,冷风吹得院中冬青哗哗作响,听着像是山涧里隐约的溪流。凉意从玉纱云母纸糊就的玲珑雕花窗里透进来,吹得桌上天香玉兔的琉璃烛台上烛影飘忽。

    薛含章端坐在小圆桌边,执了一只青玉琉璃八角矮盏慢慢啜饮。笔直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安然不动如山。守夜的许婆子缩在院子对面的值房里,一眼不错地守了大半夜了,这位二小姐的影子仍是在不紧不慢或品茶或沉吟。

    她上下眼皮都快黏上了,小姐仍是不起身安歇,许婆子实在困得慌,恨恨地啐了一口:“怪人屁事多,到现在还不睡,等着会情郎呢!”

    许是感觉到了别人的怨气,二小姐放下杯子,吹熄了蜡烛。许婆子如蒙大赦,慌不迭地也缩进了圈椅里打瞌睡,只留着一盏风灯以防有事。

    约一刻钟后,院墙边隐约有些声响,有野猫低低叫了两声。

    屋内仍是一派静谧,有隐隐咳嗽声,过了一会,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轻微的窗棂响,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好似方才的点点异状从未发生过。

    那道黑影从窗边窜进房内,就地打了个滚,蹲伏在地,双手撑地成戒备姿势,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番。屋里是暗沉沉的家具,他要找的那个人仍旧坐在桌边,手指慢悠悠地敲着桌面。

    那人心头一松,手中一道银亮光芒闪过,忙起身过来,低声笑道:“小姐。”他身形未足,少年低沉的嗓音,竟是跟着含章进府的小六。

    含章含糊地唔了一声,小六笑嘻嘻地,也不等吩咐,自己到处翻箱倒柜:“可有点心么?饿死我了。外院下人房的晚饭真是又少又难吃。”他动作极轻,兼之黑暗中仍能视物,东翻西找居然没有发出大的声音。

    含章瞥了一眼他猴子一样乱窜的身影,放下琉璃盏,淡淡道:“在门边的矮柜里头有两盘点心。”因为嗓子还未好,她这话是用气声说的,虽轻微,但十分清晰。

    小六大喜,嘿嘿笑着就去把点心端了出来,也不管是枣泥茯苓糕还是杏仁燕窝饼,一股脑塞进口里大吃大嚼,一时没注意塞得猛了,噎住了,整个人跟只被堵了喉咙的鸭子似地握着脖子跳着冲到桌边。含章悠悠闲闲地将早就备好的水推过去,小六一把抓起琉璃盏猛灌了下去,直着脖子吞咽了好几次,总算逃离了被点心噎死的命运。

    小六劫后余生,趴在桌上直喘气,手上摩挲着那个琉璃盏,惊呼:“薛家还蛮有钱的么?居然给小姐你用玉杯子耶!”

    “枉你还自夸是东狄皇庭里来去自如的人,连玉和琉璃都分不清。”含章低笑着嘲讽。

    小六一听,忙将那琉璃盏仔细摸了摸,又凑到眼前对着窗外隐隐亮光看了半天,讪讪地得出结论:“果然是琉璃。”

    含章执起琉璃壶,稳稳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颇有兴味道:“不但是茶具,连烛台和屋内摆设都特地用了许多琉璃品,想必薛家这位仁厚温良的侯夫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提醒我,鄙人是个流离无家之人。”

    小六一撇嘴,随手将琉璃盏推到一边,打着哈欠道:“那也要小姐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才行,你要是个直肠子粗脑子,能想到这些才怪!只怕笨手笨脚打碎了几个,白白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含章听他怪腔怪调的话,不禁莞尔,轻轻啜了口微凉的茶,正色道:“行了,废话少说,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小六忙回道:“那位神医柳扁鹊十五年前确实来过京城,曾在安世堂里坐诊,只是两年后他便突然失踪,之后再无人见过。他有个嫡传弟子江明来京城寻师,因医术精湛被迎进太医院做了首席太医令。除了皇室宗亲,一般官宦人家请不到他坐诊。薛家平日都是请的傅太医和梁太医登门,但此两人只擅长内科。若论接骨术,京城里再无特别厉害之人。”

    含章手中的杯子凑在唇边,并未饮下,只用唇感受着水流柔滑的凉意,过了一会,放下杯子道:“此事既然已经有了眉目,也就不必急在一时。”

    小六在黑暗里看了眼小姐的伤腿,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只是他素来训练有素,迅速调整了情绪,继续道:“薛家人口复杂,上头侯爷,三老爷和四老爷三家都还住在府里,平辈五个爷有两个娶了亲,老大娶的安平伯的侄女,老二娶的是忠毅伯嫡长女,也就是今天见到的那个二少奶奶。七个姑娘嫁出去了三个,如今还有四个待嫁——不对,加上小姐您,就是五个了。”小六说着,忍不住窃笑不已。

    “咚!”含章当头敲了个爆栗子:“皮痒了吧,连我都敢取笑!”

    小六捧着火辣辣的额头喊屈:“小姐冤枉我了,我哪儿敢呀,还要命不要。”

    薛含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沉思半晌,又把几位小姐的婚事盘问了一番,一边听,心里已经把薛家的婚嫁关系大致理了出来。

    小六竹筒倒豆子似地把小姐们的婚嫁都说了一遍,只是最后留着四小姐的事,支支吾吾不肯说。

    含章好笑地看着他:“不过是我的异母妹妹嫁了袁信那小子,有什么不可说的。”

    小六腾地站起来,有些气不忿道:“亏我还当他是个人物,谁知他居然干出这样的事,下回见了面,我一定要摸光他的钱袋!”

    他话音才落,便听得含章意味深长地嗯哼了一声,小六惊觉失言,立刻像兔子般缩成一团,往后跳出半丈远。含章笑眯眯盯着他,好像猫儿盯着老鼠一般:“原来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还心心念念想着你的老本行,看来,我真是委屈你了?”

    小六是孤儿,从小在边关胡杨城行乞,练得一手妙手空空的好绝技。

    这个问题是在是难,承认了要遭殃,否定了会被斥为撒谎,也没好果子吃,小六只好蒙着嘴,瞪大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瞧着眼前的笑面虎,两只脚不由自主变了姿势,随时准备跑路。

    含章似笑非笑瞥了眼他双腿的造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行了,你回去好生做事吧。每月初一来一次就行了。”小六忙大力点头,拔腿就要跑。

    “若是节外生枝,”

    小六脚步一顿,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暗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含章的气声慢悠悠地补充,“那我可就新帐旧账一起算了!”

    小六全身汗毛一竖,逃难似地推开窗户跑了。

    一夜秋凉,到了天亮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雨点打在冬青叶上啪啪作响。凉气渐盛,屋内一片寒凉清沁之感。

    樱兰樱草两个进屋时,含章已经起身了,穿戴得整整齐齐,正站在床前看雨,两人忙福身行礼,樱兰瞥了一眼床铺,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绣着卷草兰花纹的柔粉色床单抚得极为平整,一个细褶子都没有,便是她们这样的熟手下人也不过整理成这个样子罢了。樱兰暗忖,看来这位二小姐出门在外也吃了不少苦。

    含章缓缓结束一个吐纳,转过头来看着两人,点点头示意。经过一夜的修整,她面上风尘憔悴之色去了不少,眉目深邃清晰,带着淡淡冷峻之气,论容貌也算俊俏,只是肤色偏蜜,不够白皙细致,姿容便算不得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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