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公侯庶女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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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侯庶女 作者:rouwenwu

    一时城上哀嚎之声不断,箭阵便有了缺口,几乎要被狄人猛烈攻势压制住。

    在一片人仰马翻中,含章厉声吼道:“弓弩手继续射箭,给我顶住!”她一把推开给自己撑盾牌的小六,张开手中弓,手搭两箭,对下瞄准,箭急离弦,嗖嗖而去,透过狄人盾牌间的空隙,有个正在指挥的头目摸样的狄人双眼中箭,应声而倒。

    城上一片欢呼,众人本是临时归于含章麾下,虽听闻她在边关战功赫赫,但对这女子将领毕竟心存疑虑,此时被她箭法折服,又见她一个女子尚且不惧生死,不由纷纷鼓起勇气,新一轮箭雨密不透风,将投石车逼退了许多,离远了投石便不精准,对方索性命投石掩护,重甲盾牌兵直接开路,这些盾牌兵骑着厚甲马,拖着一袋袋土石呼啸而至,狄人本是马上民族,性格骁勇,视死如归,光是气势上就远远压倒盛朝军士,他们夹风带电而来,从箭雨中硬生生闯出一条道路,纵有无数人中箭倒下,仍是前赴后继,而中箭者但凡有一口气在的,也凭高超骑术勉力将马骑入护城河中,以身填河,叫人很是震撼。

    眼见护城河中已经被填出一条道路,大型云梯也近在眼前,含章被狼烟熏得眼睛发疼,鼻中几近窒息,又有汗搅了灰流下糊了眼角,她狠狠抹一把脸上汗水烟灰,大声命道:“沸油准备!”便有数百兵士弃了箭,将陈校尉命人送来几百桶沸油往城墙上歪斜,眼见城墙下围了许多狄军,云梯开始架设,含章厉声道:“泼!”

    浑浊的沸油当头浇下,底下响起阵阵凄厉惨叫,还有人肉被烤熟的酸臭气息,浓烈的铁锈血腥味,狄人攻势一缓,盛军便趁机顶开了云梯,也往下扔巨石,巨大云梯带着石块反向倒下,重重砸在狄军身上,残肢断臂横飞,不少人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狄人便如蝗虫一般,总也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云梯攻势一阵接一阵,城门外已经有一架撞捶,上百狄军呐喊着号子撞击城门,另有两架撞捶被架在傅襄所守城门东侧,撞得更加猛烈,撞捶边,还有大量狄军用锋利铲刀狂砍城墙。

    含章越看越觉得有异,本来料想狄军号称三十万大军,分配在此处攻城的不会超过五万人,如今看来,全部进攻狄人加起来只怕不下十万众,竟有三分之一的兵力在此,而且狄军虽然也攻城楼,但更多的人是在撞砍东城墙,似乎这些架设云梯攻城的人都是为了掩盖撞击东墙的目的。她心思电转,一把抓住身边一个年龄略大的小队长,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贴在他耳边吼道:“东城墙是不是修过?”那小队长杀红了眼,正用长茅猛刺云梯上狄人,听得含章问题,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吼道:“半年前由城中商贾协助修缮过。”

    含章顿时便联想到了在京中如鱼得水的金掌柜,她暗道不好,忙拉过小六,在他耳边大声叮嘱:“去东安门告诉平王,定阳门城有异,这里才是狄人主攻之处,叫他赶紧请人去东城墙处支援。”虽然以傅老侯爷经验必然也觉察出问题,也会去请援兵,但含章担心他不知其中关窍,便命小六前去说明,为了不让周围兵士恐慌,她用的是边城当地方言,语速又极快,盛军将士大多在专心杀敌,兼之声音嘈杂,也无人留心。

    小六一刀劈下一个狄人,领命就要去,含章又一把拉住他,加了一句,“还有,叫他小心安王。”小六一愣,惊愕不已,险些被狄人的乱箭射中,含章一挥刀格开那箭矢,瞪了他一眼:“快去!”

    小六忙身子一低,如入水之鱼一般在城楼上溜过,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作者有话要说:俺是攻城城墙破情境的爱好者,哇卡卡卡卡卡。

    第七十八章 杀戮本无心

    鏖战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含章手下的两千五百多人死伤近半,壮烈殉国的将士们身边,他们的同伴还在艰难地一次次打退狄人的进攻,纵然鲜血染红了城头墙砖,始终不曾让敌人染指城上,但即便勇烈至此,双方人数上的巨大差异仍使得狄军渐渐稳占上风,对方人多势众,光凭人海战术就能给盛朝将士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更勿论其盔甲坚硬,砍杀起来很是不易,如果援军再不来支援,城门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

    含章一手持刀,一手将明月链子扬起,细长匕首如银蛇舞动,舞得密不透风,有如一片银网,所到之处莫不削铁如泥,方圆一丈以内的狄军都在其狩猎范围内。

    云梯上方的狄军只觉银光一闪,手上狄刀还未迎出便已身首分离,被割掉的头颅并未立刻死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僵在云梯上越来越远,下方人还未反应过来从眼前掉下的黑色毛发球体是什么,便听得噗一声,头顶上那具躯体的断颈处血如涌泉喷溅开来,漫天血雨,溅了自己一身猩红。

    明月之利,纵然盔甲再厚也不能抵挡。狄人能攻到城边,刀箭不能轻易钻透的坚硬甲胄起了很大作用,眼见这银链利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切割肢体如切豆腐,与它遇上的狄军兵士莫不肢体横飞,血肉喷浆,死无全尸,有被切掉半边头颅的,瞪着眼珠脑浆横流,有被切掉手臂的,惨叫着直直从云梯上摔下,摔成肉饼,死状凄惨无比,狄人虽不惧生死,但对此情形也不由得心生恐惧,纷纷避让,有年纪略大的狄兵用狄语惊恐喊道:“狼牙,是狼牙。”

    狼牙是狄刀中的神话,可于乱军中轻易取对方首级,其刃之利,世间无敌,那锋利的刀刃,是用无数人的血浸染洗刷出来,每一丝暗色光泽,都是一个刀下亡魂,即便是生而嗜杀的狄人,也对其心存敬畏。可惜几年前狼牙遗失沙场,再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如今骤现盛军手中,虽不知其来龙去脉,但狄人心中本能的畏惧却不曾少一分。

    含章周围的狄军退开不少,但她心里却没有轻松,整座城楼宽几十丈,她这一点退敌之能不过是杯水车薪,可恨守城时只能局限在这小小一块地方,不比两军阵前厮杀,明月之威只有在马背上才能得到最大的体现,纵马过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边正逼退敌人,东墙方向却传来隐隐躁动,还未弄清原委,底下狄人就用盛话大叫:“城墙破啦,城墙破啦!”成千上万人一起大喊,声音传遍整个战场,荡起一片惊心动魄的回声。

    人惯用狄语,间或夹杂些许西北土话,却从来不会说盛朝官话,此时喊叫起来怪腔怪调,但咬字却清晰,显然,这话是战前专门教授妥当,特地等这个时候拿来扰乱守城战士的军心。含章不由大急,此时若再军心不稳,只怕就要兵败如山,再难守住。

    傅老侯爷已经赶去东城上指挥,狄人一片幸灾乐祸的呼喊中传来他声如惊雷的怒吼:“别听他们放屁!给老子守住!京城几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就在你身后呢!大丈夫不杀敌报国,更待何时?!”老爷子世家出身,颇有儒将之风,即便是身处险境也从不曾口出秽言,此时心急之下,也不顾形象破口大骂。

    他在军中颇有威名,一声呐喊下,城楼上一片啸喊呼应,压倒了狄军走腔的喊叫。众将士心神一震,豪迈壮烈之情倍增,又如高涨的潮水般将对方拍下。但这时,东城墙却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似是砖倒墙塌,激起阵阵烟灰,呼啸风过,一片飞沙走石,狄人一齐欢呼,墙上盛军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皆惊,墙真的倒了?!

    有狄人用盛话得意高喊:“冲进去,杀光盛猪!”一呼百应,一时只见城楼高的白色灰沙遮蔽下狄刀冰冷反光,一片冷色刺眼凉心,丛丛消失在城墙深处。城墙上盛兵恐慌不已,真的攻进来了?!他们略一迟疑,便被云梯上狄军趁机砍退,不少狄兵已经登上城楼,眼见战场情势逆转,狄军势如破竹,盛朝兵士节节败退,含章怒不可遏,振臂高呼道:“为国死战!”当先持刀在手,猛然往前几步,全力一刀将眼前一个狄军斜劈成两半,肚开肠裂,五脏四溅。

    盛兵战斗许久,早已精疲力竭,心防又被城破击垮,无路可退,正心生惧怕,便被含章一声惊呼激起悲壮之情,此时此地,唯有拼死一战,便是以身殉国,也不枉此生。众人纷纷持刀和狄军展开拼杀,誓死不肯后退一步,即便是身中数刀无力再战,也要抱着敌人从城头跳下,同归于尽。

    含章方才那一刀为求震慑激励效果,使尽剩余臂力,右臂发麻颤抖,已然力尽,她便用左手挥动银链,好在以前训练艰苦,根底还在,左手并不比右手使用来得逊色多少。可惜她右腿及胸腹上被狄人掷刀击中,血流一地,虽刀口不深,却已走不动路,不然凭明月锋利,当杀更多狄人。

    城头盛军正拼死肉搏,终于听见内城方向传来无数高昂的呐喊声,援兵终于到了,军士们大喜,只觉力量陡增,高声喊着杀向狄人,源源不断的盛军涌上城楼,己方颓势顿时挽回,而楼破的东城方向,狄人攻势也被阻挡,双方刀兵拼杀,势均力敌,战事胶着。

    含章心头一松,更加勉力杀敌,忽听得嗖一声响,有箭破空而来,她耳听得方位,正要用右手刀去格,眼角余光却瞥见小六直奔自己而来,他跑动间竟未注意有乱箭正从背后射来,情况紧急,含章眼一眯,手一挥,刀呼啸飞出,有如银色闪电,千钧一发之际“叮”一声离小六背心不足三尺之箭撞开,救了他一条性命,而含章自己却暴露在狄人箭下,仓促间只得抬手去挡,“噗嗤”一声,箭尖刺破残旧甲胄,没入肉中,染了尘灰的灰白箭尾犹自微微颤动。

    小六大惊失色:“将军!”他一时情急,叫出了含章往日称呼。含章左臂一震,明月便将一个狄人头颅齐耳根劈成两半,刀口平滑,上半部头盖从头上缓缓滑落,眼睛犹在眨动,眼中惊惧以极,口唇却已经随两半头颅上下分离,说不出话,一时脑浆迸裂,躯体摔倒命毙。

    血肉溅到含章脸上,她睫毛上挂着灰白色脑浆,脸上滴血犹如垂泪直流到唇边,因右臂中箭,无法擦拭,便呸一声吐出带血口水,一时豪气满怀,朗声大笑道:“沈素在此,谁敢再来?!”

    狄人虽不懂盛朝官话,但沈素这个名字却是知道的,狄族全族为军,行伍中多兄弟亲友,其中不少人的亲眷就是命丧沈素三兄弟手中,早先沈素销声匿迹,众人以为他与卢愚山已经命丧皇廷一仗中,还曾饮酒高歌大肆欢庆,如今却又蹦出一个沈素,而且手中握有狼牙,此刀遗失在东狄汗与他兄弟的交战中,事后有讹传乃是被沈素抢走,今日狼牙再现,也间接证明了这个沈素的确就是本尊。

    狄人见此魔头居然还未死,思及兄弟亲朋的累累血债,不由大怒,凶蛮血性之气大起,不顾明月凶利,亦不理军令,仍是一圈又一圈汹涌而上围攻西面城楼而来。这样,倒无形中缓解了东城楼的压力。

    含章冷笑一声,眼中血红,一条明月舞如银鞭,迅如闪电,虎虎生风。匕首尖利,虽切肉砍骨刀刃亦不损分毫,反而银蓝光芒愈盛,如血肉乃助刀威。小六与她背靠着背,为她抵挡背后来袭的暗箭明枪,两人配合默契,狄人一片片死伤。盛军将士大受鼓舞,又见主将有难,纷纷迎头直上,誓死杀敌。

    含章虽有明月,但到底气力有限,经不住这样源源不竭的攻杀,她已经将明月细链收短很多,只能护住周身五六尺,狄人却杀红了眼,誓要将她分尸焚骨以慰亲人。眼看含章手上动作微缓,便有狄人趁空子在背后一刀劈下,小六见状,忙挺身相迎,随之便是一声惨叫。

    含章大惊,忙道:“小六,怎么样了?”却不见回音,眼前狄人攻势更紧,含章无暇回顾,只得咬牙细听,好半天,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我没事。”说着,小六摇摇晃晃站起身,仍旧起身迎敌。含章见他似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但即便如此,又拼杀一阵之后,两人已是强弩之末,周围盛军虽奋力相助,却也逐渐顶不住。

    含章低笑道:“小六,今天我们两个就要命丧于此了。”小六应道:“跟着小姐,我不怕。”含章笑道:“好!”话音刚落,便听得一片喊杀之声,被攻破的东城墙内涌出无数盛军,领头的马上正是傅老侯爷,他老当益壮,一马当先,狄人终于被逼出城外,战事得以扭转。

    到了午时前后,城墙上狄军已经尽数诛灭,狄军队伍退至五里之外,遥遥相望,今日这场苦战,城终于守住了。

    含章筋疲力尽,靠着城楼墙壁缓缓坐下,小六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包裹伤口,这孩子一只右眼被刀从中劈下,眼珠碎裂开挂在眼眶下,已经是废了,还有左手也被砍掉两根手指,血肉模糊,但总算这样危机中终能保得一条命下来。

    含章自己身上中了两箭,刀伤无数,军医顾忌她是女子,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为她脱衣疗伤,含章不耐烦说话,挥手令他们先去救治小六。

    小六十分硬气,就算剧痛得全身抽搐也没有喊一声疼,可含章看在眼里万分自责心痛,这孩子虽是亲兵,却以探听侦查为主,上阵杀敌并不多,所以这些年下来身上并不曾受过多少伤,今日却为了护她,落下两处残疾。

    军医迅速为小六上药裹伤,令人放在担架上抬走养伤,止痛的麻沸散起了作用,小六头脑昏沉,但仍是挣扎着喊:“将军。”含章看了眼抬担架的医童,认得是太医局里的人,便抹了一把眼,压住哽咽,柔声安慰他道:“乖,去吧,我晚点儿来看你。”小六听了,这才放松精神,沉沉睡去。

    城楼上尸体残肢堆积如山,地上血汇聚成洼,足有一指深,暗红粘稠,渐渐深入砖缝,凝结成块,有兵卒往来搬运尸体,血直没至脚踝,靴子走在血中,搅动一片稠腻。

    含章全身脱力,软软坐在墙边,身上淅淅沥沥也往下滴血,不知是敌人的血,盛兵的血,小六的血,还是她自己的血,血滴融入楼面血泊中,都是一片刺目红色,铁锈血气扑鼻令人作呕,亦分不出敌我。她缓缓闭上眼,只觉全身轻快,昏昏欲睡。

    此时,一双被血染得分不出原本颜色的螭龙纹战靴慢慢走到他身边,一片阴影将她遮蔽住,赵昱冰冷的笑中是按捺不住的怒气:“沈含章,你就这么想死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是小说,小说……

    第七十九章 大雪满弓刀

    含章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懒得睁,只道:“王爷多虑了。”

    她坐在血泊中,一身血迹模糊,发梢额际粘着浓稠的血块,脸上满是血污,偏偏露出一副懒洋洋的轻松表情,就仿佛她自己不是身处尸堆血海里,而是在哪个草坪子里晒太阳,和身边虽戎装整洁却脸色不虞的王爷却是鲜明对比。

    赵昱冷笑一声,对身后做了个手势,命道:“去。”便有两个平王府的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含章从地上搀扶起来。

    含章困得两只眼睛都睁不开,手脚也动弹不得,精神恍惚下,身上的疼痛倒钝化了许多,她有气无力道:“做什么?”

    赵昱只觉血腥气浓重扑鼻,皱了皱眉,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细腻的丝绢细心给她擦拭颊上血迹,偏偏血已经干涸凝结在皮肤上,擦了几下都擦不掉,他只得作罢,随手就要扔了那丝绢。

    含章被他的擦拭蹭得脸颊发痒,又有熟悉的淡淡苦涩药香传到鼻间,不由打了个喷嚏,睁开了眼,睡意全无,见那么漂亮一块绢帕都要被扔,不免出声道:“扔了多可惜,不如给我用吧。”

    赵昱脸上怒意稍减,眼光微沉,缓缓将丝绢递了过来。含章接了,在睫毛上抹了两下,干结成灰白小粒的脑浆被擦成粉末,眼睛的异物感不那么强烈,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丝绢揣在腰间暗袋,看向赵昱:“殿下找我有何事?”

    赵昱冲着她抬了抬下巴:“先去太医局疗伤。”含章下意识就想回绝,赵昱侧头看了她一眼,沉郁眼神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伤痛。含章心一凛,侧开头,低声道:“守将离开,需要向主将报备。”战后她需要向主将报告战况以及商议后续事宜,但她至今还不曾见到傅老侯爷,许多问题也还不曾问出。

    赵昱却道:“他现在不在城上,守在城楼的是傅襄,我已经知会他了。”含章听了,便不再出声,任由侍卫见她搀扶下楼。

    一路上兵士们见了含章都点头问好,眼中满是钦佩之情,但却多多少少带了些敬畏,不大敢上前亲近,方才一场恶战,沈质的名声更响,但死在她手下的狄人各个残肢断颈,肚肠满地,死无全尸,那样惨状叫人看了不寒而栗,所以纵是己方人见了她也不免心生寒意。

    平王府的马车停在城墙下,两人上了车。车内虽不甚华丽却十分整洁雅致,小几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后壁上满满都是小药屉,用浅玉色的小签写着药名,散发着浓浓的苦香味,底下铺着素雅蜀锦毡毯,散放着几个锦垫,角落还翻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车外狼烟未散,血气冲天,一片凌乱不堪,而一踏入车中便立刻心清气定,便如身处两处世界。只这里虽好,偏她一身血腥脏污,犹有未干的血迹,知道赵昱好洁,不想暴殄天物弄脏车内干净的布置,便在门口处迟疑着。

    赵昱见她不自在的摸样,自己俯身坐了,倒了一杯茶递过来:“你不必拘束,随意就好。”被硝烟熏得黑黄的铁甲下,他手指如玉,和青瓷盏油润色泽相映生辉。

    此时马车已粼粼驶动,含章也不再犹豫,过来盘膝坐下,接过茶来却并不喝,只问道:“殿下可有接到小六传去的消息?”

    赵昱执起壶,另拿了一个瓷杯正在给自己倒茶,他虽一身戎装,姿态仍是如碧竹清风,声音也如风般柔和:“有。”

    含章放下心来,瞅了他一眼,便将心中关心的话题继续问下去:“那东城墙究竟是什么问题?是否,”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是否真如我猜想,是和英王有关?”

    赵昱闻言手中一顿,并不回答,垂下眼帘,将茶壶放下,取了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他不出声,但神情态度并没有否认的意思,含章便当他默认了,她眼中波澜渐起,气息急促,旋而冷冷一笑:“不愧是二王,一个造反,一个叛国。”叛国二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而出,说着,握紧腰间匕首,嘲讽的目光扫向赵昱。

    赵昱放下茶盏,仍旧不发一言,含章却被激怒了,她按着小几半起身,逼近赵昱问道:“敢问殿下,为何时至今日才发现?文武百官,帝王贵胄都是干什么的?竟容得他到今日,已是祸国殃民。”她自己只是这场风暴最外围最无关紧要的人,但这些人身处风眼,又怎么可能被蒙蔽至今。

    赵昱几乎被笼罩在含章的阴影里,面对眼前人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意,他缓缓抬眼,目光波澜不惊,道:“卢将军的事,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袁信,他是死得其所。”

    含章陡然一惊,只觉脊背上冰凉一片,身上各处伤口火辣辣作痛,她声音微微颤抖着,笑出声来:“交代?能有什么交代?我大哥身首异处,二哥身死名裂,我祖父……我祖父生死未卜,你现在才来说给我一个交代?”她大笑两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神色骤然冷峻,转身便掀起车帘,不顾马车还在行驶中就要下车,赵昱眉峰紧皱,一把拉住她手腕:“你要去哪里?”

    含章回过身来,笑容可掬地挑眉道:“去哪里?去问问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为什么我三个月前就已经查到眉目的事,他却没有阻止,任由事态发展至此,这兵临城下的困局,只怕他也要担五分的责任。”说罢,她手一甩就要挣脱赵昱,但对方抓得极牢,纹丝不动,显然这平王并非他外表这样单弱,含章气极,不耐烦问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赵昱目光与她直视,平和道:“如今各处守备森严,你这样满身杀气冲过去,只怕还未接近皇城就被乱箭射死了。”含章一身是血,发乱甲裂,赤红了双眼,那狰狞模样倒有五分像鬼。

    她丝毫不退让,冷笑不已:“我如今已是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赵昱移开视线,低声道:“边城战况未明,你此时出事,届时勤王之师到来,谁领兵去救援边关?”一句话拿捏住含章死|岤,她瞪大了双眼,冷冷看着赵昱,见她不再挣扎,赵昱缓缓放开她的手,沉默片刻,道:“你且安心养伤,我既然说了给你一个交代,就必然不会食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有浅浅微干的血迹,是方才拉住含章手腕时沾染的,她腕上一道刀痕,鲜红的皮肉翻卷,暗色凝血结了一层软痂,旁边仍旧有血溢出,赵昱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从小壁柜里取出一个青瓷瓶,拔开软玉塞,将浅色药粉细细洒在伤口上,片刻后血便止住了。

    含章慢慢收回手臂,放下袖子,道:“好,我就等着看,你能给我怎么样的交代。”她眉头微动,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匕首柄,略一犹豫,还是没有动作。

    很快到了太医局,早有医童听了马蹄声迎出来,赵昱将瓷瓶递给她:“我稍后再来看你。”含章接了药,点点头,掀帘子跳下了车,跟在医童身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门。马车略停了停,便又驶动了,马蹄踏在空旷的街巷,留下阵阵回声。

    待车马影子消失在拐角,含章又从门内出来,看着车子驶去的方向,北面,皇城。她眼微眯,闪过几个念头,又问一旁的医童:“和我一起的小六在这里么?”

    她在太医局后园住了许久,医童们也都识得,便回道:“王爷才派人送了来,叮嘱了要好好照顾。”又指着里头一间洁净诊室道,“王爷命我等为校尉疗伤。”大部分太医都被调到各处为战士疗伤,这里只有两个人值守,此时也都迎了过来。

    含章看了看身上伤势,不在意地解开身上甲胄的系扣,边走边催道:“快些弄完。”

    在她的催促下,太医和医童们团团转着帮她清洗伤口,上药裹伤,只是有些胸前伤口,到底男女大防,医童们都不敢动手,是含章自己上的药缠的绷带,顺带看了看全身上下,又添了许多深深浅浅的伤口,右臂上箭伤皮开肉绽,尖利箭头直直钻进骨头里,幸而赵昱给的药也极好用,止血消炎效果甚好。右臂不能用力,她咬着绷带的一端,和左手配合着打了个结。

    伤口被触碰不免更显疼痛,待上好药,又是一头冷汗,太医们又忙不迭送上些药膳汤羹,她虽一个上午滴水未进,却因心头记挂着小六,毫无饿意,只喝了几口,随手拿了赵昱那条微脏污的手绢擦了擦额头汗迹,问道:“小六在哪里?”

    小六就在不远处一座静室里,太医们要割掉他眼中碎肉并上药,下了较重的麻药,他半个头包着厚厚的绷带,犹在昏睡中,不曾包裹的半张小脸毫无血色,几乎和绷带一样雪白,露在被外的左手也被包成了粽子,明显缺了一块。含章轻轻抚过那伤处,只觉心如刀绞,狠狠咬住自己嘴唇。

    有太医在旁边轻声解释道:“治疗得及时,王爷特地吩咐用最好的药,已无大碍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麻药消了就会醒过来。”

    一缕碎发散落在小六额前,含章轻轻给他捋耳后,摇头道:“让他多睡一会儿吧,睡着了不觉得疼。”

    在静室里略坐了一会,又嘱托了太医几句,眼见外头天色阴沉,风也一阵紧过一阵,似要下雪,含章匆匆告辞,回了后园的小院。

    她身上的甲胄已经脱下,但一身衣袍早就是大片大片干涸的血痕,布料破碎支离,看不出原来模样,实在有些不成样子,便回屋换了一身,恰巧拿出的是当日出薛家时那身玄色带朱红卷草纹的衣袍,匆匆换了,又打水洗了手脸,以手为梳顺了顺及肩的半长头发,这才卷了明月,闪身出门。

    晋江边李明则的住处,自从搬离后,含章一次也未来过,此刻站在门外,心中五味杂陈,昏暗天色下,倒春寒的风极为凛冽,不多时便夹着细小雪花飘下,含章绕到一侧围墙外,将明月插在墙内,她助跑几步,踩着明月柄爬上围墙顶,又用银链将匕首收回,她身形不如小六灵活,又受了伤,行动不便,只得用这个办法来翻墙。

    她选的这一处在后院荷塘附近,离李明则主院并不远,下了墙来,含章四处查看一番,趁着昏沉沉天色借着树木遮掩身形,疾步而行,行到一处拐角,正要转身,却看见不远处凉亭里一处白影,那里坐着一个人,正倚着栏杆饮酒。

    含章眼力不差,认出了此人正是自己来此的目的,她从藏身处现出身形,朝凉亭处走去。

    李明则一身斩衰重孝,软绵绵靠在栏杆上,头上束发的生麻散了一截,发髻凌乱,她也不管,只顾提了酒罐仰头饮酒,石桌上散乱着残羹冷炙,杯盘狼藉。

    含章立在亭边台阶下,冷冷地看着她,李明则咽下一口酒,醉眼微朦地瞥了含章一眼,毫无意外之色,轻笑一声:“你来了。”

    她面色泛黄,眼下乌青,皮肉松弛了许多,烧刀子浓烈的辣味和酒腥气弥散全身,落拓不羁的样子,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样醉生梦死的生活,含章冷眼看着,只觉得这人和自己认识的李娘子判若两人,曾经那鹰隼般凌厉的气势几乎荡然无存,两鬓的斑白,额上深刻的皱纹,灰暗发直的眼神,更像个寻常酒鬼老妇。

    含章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手中明月的细银链丝缕般垂下,细碎银光微闪,她淡淡道:“李娘子知道我要来?”

    李明则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指着对面亭柱上挂着的一幅画,混沌笑道:“你就像那匹狼一样,不求个结果,绝不会甘心。”那一副水墨渲染的画,便是李明则所画,含章题字的月下狼,黑森森荒凉冷僻的山岗中,一匹独狼在仰天长啸。

    作者有话要说:囧,我觉得我减肥越减越肥肯定是因为常常食言被乃们怨念的缘故。摸着水桶腰捂脸泪奔……以后再也不乱许诺了。

    第八十章 原来血泪帐

    这幅画所成的时候,正是两人彼此生疑,互相试探之时,李明则眯缝着眼看了半晌,叹道:“我那时见你行动带风,举止有素,一看便是行伍中人,便疑心你也是将中一员,让你写下这三个字,是为了核对笔迹,查清你来路。却不料,我这里消息刚确定,你的身份就已经尽人皆知了。”

    含章本就觉得那日她请自己题字有怪异之处,如今听得她说,倒印证了自己猜想。她微一迟疑,手中略动,弹开了明月柄上机括,将那片三角残片取了出来,甩在李明则身上:“那这个又怎么解释?”

    李明则将那残纸握在手中,盯着看了一遍,又抬头看向含章,那含糊眸色顿时清明,一扫颓顿之色,冷利有如利芒,含章一眨不眨看着她,并无一丝怯意。沉默中两人锐气相对,恍惚间便如刀兵相接般铮铮有声,现实中却是安静到极点,连呼吸声都压抑得微不可闻,只有亭外鹅毛大雪簌簌而落,将天地染成一片银白。

    两人无形的对峙,似乎连人都要成了雕像,却是李明则先动了,她挪开视线,又灌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笑道:“没错,这是我的字。”

    她这样轻易就认下,就连这纸片是何处来的都不问,含章却心中一滞,沉声追问:“为什么?”

    李明则轻轻抚过那残页,缓声念道:“狄汗敬启:而今盛朝皇帝病势渐沉而国本犹虚,二王相争下必有机可乘,且二王之一亦已入瓮,狄汗若有意更进一步协作,当可细商。另,近日边城守军蠢蠢欲动,有挥军北上夺皇庭之意,欲以卢沈二将为主,他人为辅,意在瓦奇河设伏,不可不防此二人。然王与妾已在其粮草中略施小计,其必无力与狄汗相较,若反围之,杀之易如反掌。如今以此二人为礼,以表王及妾二人之诚意。妾顿首。”这些就是卢愚山发现的那封通敌信的内容,这片残页最初完整时的形态,他为此丢了性命。

    苦苦追寻许久的东西,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含章听得手脚发凉,止不住地颤抖,李明则却云淡风轻,丝毫不惊,只带了十分的厌恶续道:“我家和那东狄汗一家也是战场上的老对手,一向是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如今有求于对方,他知道我最恨以妾自称,故意每次都要我低一头。”说着,嫌恶地将那残纸团成一团,随手扔在含章脚下。

    含章一眼不错看着那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落在脚边,她慢慢俯身捡起,攥在手心,忍着心头滔天愤怒,抬头质问道:“那些边关将士,还有大哥和我与你有何冤仇?你为何要这么做?!”

    李明则冷笑一声,道:“有何冤仇?我也想问问那人,我和他有何冤仇,为何害得我家破人亡,生不如死?”

    含章心惊不止,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明则眼中凌厉之色暗淡下来,漠然扫了含章一眼:“你竟不明白?若你真不明白,既然已经猜测出幕后元凶主谋该是英王,你为何不去英王府找他算账,却来这里找我?”

    含章一愣,按常理来说确实如此,李明则不过一个侯门弃妇,将家孤女,谁都猜不到她有这个能耐左右局势,甚至含章来此地之前,也只是猜测她在英王一党中出了力,决计不知她才是幕后元凶。

    “因为你就是另一个我,沈含章。你和我一样,都是月下孤狼,宁可为呼号探寻真相而死,也不肯在黑暗茫然中栖身。我们有同样的喜好,同样的品性,甚至还有同样的命运。”李明则睨了眼对面的画,轻蔑嗤笑一声,“你现在最恨的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不恨苏哈狼?不恨英王?不恨皇帝?不恨这个国家?你们三兄弟当年为国为民,出生入死,可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你祖父厮杀半生,战功无数,到最后明面上居于高位手握军权无限风光,实际上还不是被君王猜忌,只能像只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过日子,连唯一的女儿也保不住,现在自己也是生死不知。你自己落得一身残疾,兄长拼死厮杀为国捐躯的功劳在别人眼中轻如鸿毛,甚至没有人愿为他的枉死讨个公道,你想在京城寻真相却处处碰壁,被人揉捏,玩弄于鼓掌之中,忍气吞声,还要眼睁睁看着袁信去死,你就不觉得不甘心?不觉得恨?或者说,你宁愿自欺欺人相信他们嘴上说的铭记功臣、不忘死国壮士,全然不去看他们是如何一面享受着别人用生命代价换来的安定和平,一面却在嘲笑死去之人是多么愚不可及?!”

    “够了!”含章大喝一声,上前一步一掌拍在石桌上,带落了几个碗碟,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她暴怒,“你住口!”

    “哼!”李明则冷笑一声,视而不见她的凶狠,继续道,“更有甚者,明明真相已经有了端倪,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偏偏他们为了自己的大局布置不愿继续,甚至我这个幕后元凶到了此时还能在自己家中嚣张饮酒作乐,想想卢愚山身首异处,尸骨未寒,你身为义弟,也同为边将,就不觉得心寒彻骨?”

    “我叫你住口!”含章怒喝一声,匕首抽出,细链一甩,明月便如一道流星直直往李明则面门袭去,李明则眼一眯,提了手边酒坛往匕首砸去,瞬间瓦片四裂,酒水飞溅,趁着匕首去势微缓,她一闪身,将将避过锋刃,紧旋几步移到旁边。

    含章一击不中,手一勾,银链一摆,明月似有生命般在空中摆尾,如吐信银蛇夹着呼啸之声又飞速袭去,速度之快,几乎连惊呼都锁在喉咙里来不及喊出,李明则却冷哼一声,往后一低腰,袖子一挥,只见麻衣白光微动,银链陡然绷得笔直,匕首竟被她空手擒住。

    明月从细链乃至刀尖顺滑无比,更兼刀身锋利吹发即断,若有人试图抓取只会落得五指齐根而断的下场,所以它从不曾受制于人,而今见此情形,含章不由大惊,忙收手回拽,李明则手臂微动,袖子滑落露出抓着匕首的手来,手上带了乌黑的皮手套,那手套颜色质地,却和明月刀鞘一般模样,恰好握在明月柄缘上,银刃挣脱不开,微微颤动,发出阵阵呜咽般的轻吟。

    两人各执着一端,僵持着互不相让,含章浑身紧绷戒备,目眦尽裂,李明则是却一派游刃有余,她低头看那泛着蓝光的冰冷刀刃,还闲闲伸手弹了一指,刀刃颤动更加剧烈,细细龙吟破空而来,冷冽割面,杀气逼人,似乎有什么冰冷可怕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随时可能破茧而出。

    “好一柄凶刃!”李明则感慨一声,皮手套下的一根手指轻轻拂过冰蓝色刀刃,却丝毫无伤,“雪山白神牛的皮虽然百年难得一遇,但也不是全无踪迹,恰好我家也有这么小半张,做成了这只手套。可惜,”她似笑非笑扫了含章一眼,“可惜纵然这匕首有牛皮包裹锋利,你心里的怨恨和怒意却已经无可阻挡。沈含章,若是此时传来沈帅的死讯,你可会狂怒之下去要了那一干人等的性命?”

    含章听得身上血管紧绷,心跳如雷,脑中一片轰轰声,似乎下一刻七窍里就有热血要喷薄而出,恨不得立刻毁天灭地才好,她握紧银链,正欲发起又一轮进攻,一片惊怒狂乱中她看见李明则的眼神,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只有逗弄猎物时的蔑视之意。含章一个机灵,忙极力克制自己的激动情绪,刚才不过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眼前之人的武艺能力远胜自己,明月又被对方所控,更加没有胜算,然而,即便是武艺上技不如人,性命要断送在此处,也不能就这样做了被猫儿耍得团团转的老鼠,丢边城的脸。她忧心故园亲人,心焦如焚,但想着赵昱的承诺,想着边城城墙坚实易守难攻,而自己还有机会驰援边关,终究还是像抓救命稻草一样选择相信他的话。

    于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定几欲失控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方才冷声问道:“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明则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摆脱自己的掌控,深感无趣地轻哼一声,手上一松,含章立刻收回银链,银光闪过,明月弹回,被收入鞘中,含章按住匕首柄,眼中惊疑不定。李明则也不怕她背后偷袭,负手看向亭外,池塘里零星分布着些枯荷叶烂草根,大雪覆盖其上,一片萧瑟。

    她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过了半晌才道:“为了什么?若你也像我一样,突然间满门皆亡,又遭逢夫家背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时,除了发疯,也就只剩下复仇雪恨这一条路了。”

    含章打断她的话:“你说的仇人究竟是谁?”

    李明则瞥了她一眼,好像在看一个愚不可及的蠢物:“能要了我李氏一族性命的,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纵然外表落魄,状如老妪,这人举手投足间那名门后裔的傲慢仍是一分未少,反而因为放开了虚伪的伪装而愈加明显。

    含章咬牙,直言不讳道:“是当今圣上?”

    李明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是讥诮,全然没有提及帝王时该有的敬畏:“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还是藩王时,我父兄追随孝文太子,后来他害死太子,引了狄族入境动乱,再借亲征之机笼络大权,得继大统,我兄长们就成了他心头之患,纵然有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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