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不善1第17部分阅读
妃子不善1 作者:rouwenwu
口莫辩了。
处理了,也是好的。
点了头道:“此事本宫还要谢谢姑姑,何来恕罪一说?”
芳涵抿唇一笑,她实则知道,我哪里会责罚于她?
迟疑了下,我咬着牙问她:“姑姑,一百大板下去,会怎样?”
她怔了下,微微变了脸色道:“娘娘不该再问他的事情。”
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我也只问这一次了。
侧脸看向她,颤声问:“姑姑,告诉我,会怎样?”
此刻,恰巧行至台阶前面,芳涵忙扶了我,半晌才开口:“打得不慎,便没命了。”
我只觉得心里猛地空了一下,脚下步子一个踉跄,只听芳涵惊呼一声:“娘娘小心!”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在叫我小心的时候,我的脚下似乎还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脚踩空下去,身子收势不住,便往前扑了下去。
本能地伸手去撑。
“啊——”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我本能地扶住腕口,扭伤了,好疼啊。
“娘娘。”芳涵急急过来扶我,低头道,“手伤了么?”
我哪里还管伤不伤,手腕处的痛哪里及得上心头的?顾卿恒若是真的因为此事丢了命,那我,如何对得起他?
“姑姑……”
我的话尚未说出来,便被芳涵打断了:“娘娘该比奴婢更加清楚,此事您越管,他只会死得越快!”
芳涵,用上了我从未听过的生硬口气。我知道,她断然不会让我,再去碰触今日的事情了。
我可以糊涂,她却每时每刻,从来不糊涂。
这就是芳涵啊。
她扶我起来,叹息道:“太后是要娘娘来抄佛经的呢,如今你手伤了,又该如何是好?”
经她提及,我才猛地反应过来,回头,看向身后的台阶,那里除了三步台阶,其他什么都没有。可,为何我觉得方才,自己明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才跌下来的呢?
摇摇头,难道竟是错觉么?
她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揉搓着,我咬着牙忍着疼,不吭一声。
芳涵又道:“娘娘,不如此事先不要告诉太后,今日出了这事,怕是太后以为您不想留在熙宁宫替她抄佛经,才故意弄伤的手。”
我讶然地瞧了她一眼,她从容地开口:“一会儿奴婢让人给您送了药膏来。
又是药膏啊,怎的我听了这二字,都觉得有些厌恶了呢?
回了熙宁宫暖阁的时候,已近晌午了。
瞧见眷儿站在门口,见我与朝晨过去,忙迎上来道:“娘娘可来了,您的午膳奴婢都叫人热了好几次了,您若是再不来,怕是又要热过了。”
我点了头道:“麻烦你了。”
她有些惶恐,低了头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不打扰您,您用了膳,便休息一会儿。”
朝晨扶我进去坐了,将碗筷递给我。我伸手接的时候,只觉得手腕一痛,若不是朝晨接的快,差点便要掉了手里的碗了。
“娘娘。”她惊呼一声,皱眉道,“看来伤的不轻,这可怎么好?等着姑姑派人送了药膏来,奴婢给您涂上,希望下午会好一点。”
我无奈地笑,药膏又不是灵丹妙药,哪里就这么灵了?
朝晨便说要喂着我吃,被我推脱了。有手有脚还要宫婢喂着吃,总觉得不大好。自己用勺子吃了一些,胃口也不大,便作罢。
午膳后,侧身躺在榻上小憩。
闭了眼睛,全是顾卿恒的脸。
还有他说的那声“是”,一遍一遍地回荡在我的耳畔。
半睡着,也会惊醒。
芳涵说,怕是会有性命之忧,我越发地担心,卿恒,卿恒,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我也是今日才知,他从不曾听了我的话出宫去。
好傻的卿恒啊。
缓缓地,又想起千绿来。
她今日能出来替他求情,岂止千绯,连我也是,吃惊不小。
忽而,又想起那时候我们还是桑府,顾卿恒要我嫁给他,我拒绝了,她曾说:顾少爷如此赤诚的心,你居然不要?桑梓,你究竟想要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瞧见如此沉不住气的千绿。
两次了,皆是为了他。
为了顾卿恒。
心下微动,本能地翻身起来。
千绿她,爱的人,是顾卿恒。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微微握紧了双拳,不然,她何以如此反常啊?千绿和千绯不一样,她的心思一直很深很深的,在宫里,每走一步,她都要处处算计,事事小心的。而今日的她……
好几次,她拉着千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其实,早该想到了。
回想起昨日,我对夏侯子衿说的,这世上,有两件事,是忍不住的。
第一,咳嗽。
我并不是要骗他。
第二便是情。
所谓的情不自禁,怕便是这样。
所以,听闻太后说要打他一百大板,千绿才会惊得昏厥过去。
恐怕此刻,她也与我一样的后悔,我们的自作聪明,将无辜的卿恒卷了进来。若是真的害他丢了性命,我与她这辈子,都将不会安心于此。
偏偏如今,卿恒还不知,他今日瞧见的,并不是他给我的那一盒药膏!
还有千绯呢?她又该如何和顾大人交待此事?
“娘娘。”朝晨进来,瞧见我坐着,皱眉道,“您怎的不休息呢?”
我摇摇头,开口道:“睡不着。”
闻言,她也未说什么,过来半跪于榻前道:“药膏取来了,奴婢给您涂上。
我“嗯”了声,伸出手来。她用指腹沾了,小心地为我涂上去。此刻已经没有之前疼了,只要不用力,便已经感觉不出疼痛。
本想问问她晚凉如何,想了想,终是作罢。
二人在暖阁内又待了会儿,便听得外头眷儿的声音传来:“朝晨,娘娘起了么?”
我扶了朝晨的手出去,道:“本宫早就醒了,太后要过佛堂去了么?”
眷儿见出去的是我,忙低头让至一旁,小声道:“太后休息好了,让奴婢来请了娘娘,一道过去。”
“那便走吧。”我抬步出去。
她应了声,忙跟上来。
太后此刻换上了素色的衣服,连着头上繁复的头饰都拆了去。她瞧我一眼,倒是也未说什么,只扶了宫婢的手朝前走去。
我跟在她的身后,穿过她寝宫前的院子,到了后面的轩阁。
只见太后挥手屏退了宫婢,我朝朝晨看了一眼,她忙放开我的手,不再上前。此刻,只我与太后二人上前,入内,才瞧见正中一间便是佛堂。
正南的墙上,一个硕大的“禅”字,笔锋凌厉,颇有龙飞凤舞的势头。
太后过蒲团上跪下,取了一旁的念珠,又一手敲打起木鱼,低声道:“哀家的左边放了佛经,檀妃在那里抄。”
我才瞧见,那里已经放置了矮桌,后面也置了一个蒲团。桌面上,早就备了文房四宝,连墨都已经为我研好。那佛经放在最上面,有些惊讶,只一本《四十二章经》,并未瞧见厚厚一叠的恐怖场面来。
我轻声过去坐了,取了一旁的笔,蘸上墨水,用戒尺重新压平了宣纸,翻开经书的第一页,才下笔。
手腕处用不了力,不过下了一笔,便觉疼痛。
咬着牙,一笔一划地写着。
芳涵说,要我不必与太后提及我手伤的事情,我不知,她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吃力地写着。
勉强抄了一页,兀自浅笑,这字可真不像是我写的。
悄然看一眼太后,见她闭着眼睛,专心地敲打着木鱼,一手缓缓地拨弄着手上的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整个轩阁之中,除了太后口中发出的细微的声响,便再听不见任何声音。我不自觉地,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些许。
安静下来,不免,又要想起顾卿恒。
责罚已过,我不知,他究竟如何了?
赫然闭了眼睛,手猛地一颤,又惊诧地睁开,才瞧见底下的宣纸上被长长地划了一条墨印。心中大骇,忙换了一张新的,重新抄了一遍。
抄了好几篇了,手腕处似乎越来越疼了,我咬紧了牙关,抬手擦去额角的汗忽然,听太后开口道:“檀妃,何为‘口四者’?”
我吃了一惊,忙答:“两舌。恶口。妄言。绮语。”
她又问:“两舌又是何解?”
我虽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也只好回答道:“臣妾以为,两舌即指两头话。”两舌并不是指一个人两个舌头,而是指一人说两种话。好得好听点,便是圆滑。说得难听点,便是搬弄是非。
太后轻笑着,又道:“哀家以为檀妃对此见解很深啊。”
我噤了声,佛经我不过是第一次接触,又哪里来的见解很深?莫不是我方才说的话,有问题么?
隔了半晌,听她才又开了口,却是道:“哀家听闻昨夜皇上去了你宫里。”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先应了声:“是。”
她又问:“皇上的病如何?”
握着笔杆的手微微用力,腕处传来一阵痛。我才知,太后也是要试探我,所以才先警告我不要说两头话。只是昨日夏侯子衿便说,这一次,想看看太后会否心软。
思忖着,究竟该如何答话。
那木鱼声依旧,她自顾自道:“今早哀家听说皇上并未缺席了早朝,想必他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其实,太后还是关心他的,我只是不知他们母子之间究竟有着什么事情,需要两厢不妥协。
便开口:“今早皇上离开的时候还发着烧,李公公原先想要皇上歇息的,只是皇上执意不肯。”
太后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睁眼瞧着我,皱眉道:“那可有宣了太医来瞧?”
我忙道:“臣妾起了便来了熙宁宫,此事臣妾不知。”
“那药呢?”
“昨夜咳的厉害,臣妾喂他喝了止咳的汤药。”
闻言,太后便也不再说话。那木鱼声再次响起来,她又闭了眼睛,只是口中不再念念有词。
我亦不再说话,这件事到底牵扯到什么,我还不清楚,所以我不能妄自去揣摩。
整个下午,都不曾听见太后再说话,桌上的宣纸被我用完了一张又一张。
直到过了申时,才听太后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我忙起身去扶她,她倒是未过去看我抄的东西,便转身出门。
出了轩阁,便见一个太监上前来道:“太后,顾大人求见,在宫外等候多时了。”
我心下一惊,不过转念又一想,顾卿恒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爹会来,再正常不过。
眷儿上前来扶了太后,听太后道:“知道了,让他去厅内等着,哀家去换了衣服便去。”
“是,奴才这就去。”太监躬身退下去。
太后复又看向我,开口道:“檀妃回去歇着吧,明日再陪哀家。”
“是。”我点了头,便由朝晨扶着回了东暖阁。
关了门,朝晨才急着道:“娘娘,太后没问您手伤的事情吧?”
我摇头:“我抄的经文太后连瞧都未瞧,不过我不说,她也不知。”我还是认真抄的,不过是慢了点儿,再者,那字稍稍难看了些罢了。
也许芳涵说的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闻言,朝晨才算放了心。
扶我过桌边坐了,她帮我倒了水,才小声道:“娘娘,奴婢也是才知,原来白日里被拖出去那侍卫,竟然是顾大人的公子啊。”
她的话,说得我一惊,杯中的茶水差点便洒了出来。
朝晨轻呼一声,忙帮我端住茶杯,她只以为我是手上无力所以才会这样。
朝她瞧了一眼,顾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那么想必方才传话的公公,也站了许久了。朝展会听到一些情况,也属正常。
搁下了茶杯,我轻声道:“无碍。”
她取了棉布,小心地将桌面上的水渍吸干,才又侍立于一旁。
开口欲问她,又想起芳涵告诫我的话,她希望此事,我不要再管。可,终是忍不住啊。
深吸了口气道:“本宫与太后在轩阁待了一下午了,顾大人也等了一下午么?”
朝晨点头道:“是,此番顾公子出了事情,顾大人又独他一子,太后网开一面,顾大人是来谢恩的。据说前面的责罚才完,他便急急地来,却不想太后过了轩阁去诵经,无人敢扰,他便只能等着。”
听了她的话,悬起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些许。
她一句“责罚才完,他便急急地来”,已经告诉了我,顾卿恒还活着。
活着……
想着,忍不住颤抖,我根本无法想象,他若是挺不过去,我当怎么办?
朝晨已经转身,又取了药膏来为我涂,一面道:“娘娘,奴婢以为,这顾公子还真是痴情之人。听闻庆荣宫的那宫婢都已经死了,他只要一句不认,也犯不着受那么大的罪了。奴婢还听说,杖责之时,他连一声都未吭。八十大板呢,若是常人,哪里还能不呼天抢地的?”
手猛地颤了一下,扯到了伤处,我不禁皱眉。
朝晨吃了一惊,忙跪下道:“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失手。”
唤了她起来,我忙道:“太后不是下令一百大板么?如何变成了八十大板了?”
“哦,也不知为何皇上知道了此事,李公公来传了圣谕,说减了二十大板。”朝晨又小心翼翼地替我涂药。
原来,夏侯子衿也知道了此事。
或许,是顾大人去求情,故此他才会要李公公来传口谕的吧?
我也不能再问顾卿恒如何的话,只嘱咐她道:“日后此事再不能提及。”
朝晨未看我,只点了头道:“是,奴婢谨记。”
在房内坐了会儿,觉得太过沉闷,便与朝晨一起出去。
在熙宁宫外头,意外地瞧见了千绿。
她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她还真是娇弱。
见我出去,她的脸色一沉,礼数却依然没有忘记半分,朝我俯身道:“嫔妾参见娘娘。”我正诧异呢,居然未曾瞧见菊韵。
我让她起了身,回头向朝晨道:“你远远地跟着便是,本宫与惜嫔说几句话。”
“是。”朝晨应了声,便退开去。
千绿的眸中有些讶异,我开口道:“今日之事,究竟是你一开始便算计好的还是如何?”
她咬牙道:“论心计,嫔妾哪及得上娘娘分毫?娘娘的心也不是一般的狠啊,对待自己身边的宫婢也毫不手软!直叫嫔妾惊叹。”
看着她恨极的样子,看来是真的不知。
浅笑一声道:“说起这个,本宫应是还不如荣妃吧?本宫的宫婢不过是关了静闭,她的宫婢那可是直接处死的份啊!”
千绿一时语塞,我瞧着她,又道:“只是本宫最想不通的一点,你们不是顾大人的人么?何苦将祸事牵连至他的身上!”
听我提及顾卿恒,千绿削薄的身子狠狠地一颤,死死地咬着唇。
见她不语,我试探性地开口:“借顾大人的手进了宫,莫非你们姐妹如今想过河拆桥么?”
否则,我再也想不出,千绯如此做的原因了。顾卿恒出事,不管生死,顾大人都绝不会不管的。
她忽然瞪着我,狠声道:“娘娘以为所有人都如您一样心狠么?”
我怔住,不明白她的话是何意,听她又道:“您最是清楚,往日在桑府的时候,顾少爷如何待您?”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唤他,顾少爷。
可,卿恒如何待我,我又怎会不知?他待我,比任何人都好,他疼我,胜过他自己。
然,对着千绿,我只觉得心中有怒。冷笑着道:“往日顾侍卫如何对本宫,本官已经忘记。本宫只是好奇,今日之事,又不是本宫将他拉进来,干本宫何事我记得,那日在石洞里,他对我说,娘娘请唤属下顾侍卫。
还有他那句悲凉的话。
属下进宫来,只是想看看您平安,不想……不想与您走的近。
我记得,永远会,记得。
我更加清楚明白,如今的我,与他离得越远,便是对他越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半晌,才哆嗦着双唇道:“所以即便今日他有性命之忧,您也不肯开口求情?”
她的眸中生出恨意,我忽然有些恍惚。千绿啊,你这是在试探我,还是其他?我已经看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了。
背过身,开口道:“顾侍卫一事不是本宫扯出来,本宫也算求过情了,怎么到头来,惜嫔不去怪你那姐姐,倒是怪起本宫来了?今日惜嫔你不是抢着求情了么?何况,本宫以为,你的那套说辞很是不错。”
她冷玲地笑一声,不再言语。
半晌,才忽然又道:“那么嫔妾不知今日一事,娘娘心头食的又究竟是什么滋味?”
回身,不解地看着她。
她又笑:“顾少爷为了我将罪责揽上身,娘娘您,不吃醋么?”
怔住了,她以为,顾卿恒如此做,是为了她?
脑海里想起太后的话,说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与顾卿恒私通的人是惜嫔。呵,所以让她误解了么?鄙夷地瞧看面前的女子,正欲开口,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走来的脚步声。回头见顾大人铁青着脸朝我走来……
第002章 咫尺
身后的朝晨忙向他行礼。
他却不看她,只大步朝我走来。朝晨欲上前,却见我使了个眼色,忙止住了步子。
顾大人上前来,直直地看着我,狠声道:“臣,参见檀妃娘娘!”他的话里,掩饰不住的恨意,一波一波,越发地浓郁起来。
“顾大人。”千绿走上前。开口道,“幸亏这次顾少爷无事,否则,我和姐姐定不会心安。”
我吃了一惊,此时的千绿已经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顾大人看着我,冷笑道:“最毒妇人心,此话用在娘娘身上便是最恰当不过了!恒儿为何进宫,想必娘娘您比臣清楚许多,却不想他竞能落得如此下场!怎么娘娘以为,有了皇上的恩宠,您就事事不必怕了么?”
看了千绿一眼,我讥讽道:“顾大人要说本宫心狠,本宫只能说,大人您是眼瞎了!”
“你!”他指着我,一句话说不出来,唯有那怒意,丝毫不曾减少。
他看着我,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了。
千绿忙道:“大人,眼下顾少爷如何了?我姐姐遣我来问问,若是有什么药材不够的,您尽管开口。”
顾大人冷着脸道:“多谢荣妃娘娘关心,恒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定不会让他出事!”他复又看向我,咬着牙道,“看来娘娘也是怕恒儿在宫中危害到您进位,所以才急着想法子除掉他么?”
我一怔,瞧见千绿的嘴角一抹笑,真好啊,把所有的责任全推至我的头上了。怪不得千绯将顾卿恒拉出来的时候这般有恃无恐。是啊,顾大人以往最是看不惯我,说是我使的手段,他自然深信不疑。
而我,即便现在说此事是千绯与千绿的主意,怕他也定不会信我。
可,我也不想说。
顾大人要信她们姐妹,便信吧。与我何干?
冷笑一声道:“顾大人说的是啊,本宫还觉得皇上开恩减去的那二十大板轻了呢。若是照本宫的意思,侍卫与宫婢私通,本就不必网开一面的!”
语毕,再不看他们,转身便走。
想必此刻,顾大人必定被我气得肺都快炸了。千绿呢,会因为愈发地心疼顾卿恒而恨极了我。
朝晨忙跟上来,我微微深吸了口气。撇开他二人不说,我到底也是关心顾卿恒的。不过从顾大人的话里,我也不难看得出,他的情况,并没有异常恶劣。
这也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回了熙宁宫,用了晚膳,便瞧见眷儿进来道:“娘娘,太后问您是否过天胤宫去探皇上?”
我一时间怔住,好端端的,太后如何问起这个来?
不禁问她:“今晚皇上在天胤宫过夜么?”
她点头:“是,奴婢托人问了刘公公了。”
我想了想,便点头道:“那本宫一会儿过去。”太后突然要眷儿如此问我,定是有事情要我过天胤宫去的,我不如先应承了下来。
闻言,眷儿才回头瞧了一眼,便见一个宫婢进来,将手上的东西搁在桌上,听眷儿又道:“太后说,娘娘顺道将这盅止咳的汤水给皇上送去。”
目光落在桌上的食盒上,不禁哑然失笑,太后是关心皇上,却不亲自去探,要我去。
可,我唯独不明白,她不是最疼爱姚妃么?又如何不让姚妃去?
才想着,便见眷儿福了身道:“娘娘若是没事,奴婢先告退了。”
见我点了头,她才却步下去。
朝晨忙上前,掀开了食盒的盖子,伸手碰触了下,开口道:“娘娘,看来我们要快些过天胤宫去了,晚了怕是会凉了。”
我点点头,吩咐她去外头备鸾轿。
朝晨不过去了一小会儿,马上就回,说是鸾轿早就准备好了。我心知是太后准备的,却也不点破。要朝晨小心地拿了食盒,便出门去。
朝晨扶我上了鸾轿,轿帘将要落下的一刹那,我伸手拦住了,朝她道:“东西给我吧。”外头冷,那带过去就凉了。
朝晨忙应了声,将食盒递过来。
小心地捧在怀里,才感觉鸾轿缓缓地被抬了起来。
我靠在软垫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今天一日,我也着实有些累了。太多的事情,一下子全撞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鸾轿缓缓地停下,朝晨掀起了轿帘,小声道:“娘娘,到了。”
我应了身,她忙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才空出另一手扶我下去。
与她一道上了台阶,便见刘福迎上来,道:“老奴参见娘娘。”
我让他免礼,便问:“皇上在宫里么?”
他忙道:“在,娘娘来的巧。皇上刚从御书房回来,此刻正歇着呢。老奴先给您通报一声。”说着,转身便要走。
“刘公公。”我喊住他,说道,“不必了,李公公在里头吧?本宫自己进去便是。”
刘福回身笑道:“皇上让小李子出宫去顾府了,里头谁都不在,皇上要休息谁都不敢进去。”
我有些惊讶,未曾想到夏侯子衿居然会让李公公去了顾府。听刘福说,他既是刚回的寝宫,想来李公公也是才出宫不久。可,刘福却说,皇上要休息,谁都不敢进去。那么,我来了,他又怎敢进去通报?
想着,嘴角牵笑,他知道我要来?
于是,便朝刘福开口道:“既然皇上歇着,便不必通报了。”回眸对朝晨道“你在外头候着,东西给本宫。”
“是。”她应着声,将食盒递过来。
转身的时候,见刘福已经为我轻声推开了门。
抬步入内,只觉得一阵暖气扑面而来。他病了,宫里的暖炉怕是又多了一圈了。
我不说话,轻声过去,他和衣地躺在龙床上,许是睡着了,我进去,他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蹑手蹑脚地上前,伸手欲为他掖被子。他却忽然抬手抵着额角,开口道:“小李子,朕头疼得厉害。”
我吃了一惊,才要说宣太医,却听他又道:“你方才去,姚家可有什么动静?”
姚家?
错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不是要李公公去了顾府么?他又突然问起姚家作何?
听得我未说话,他猛地睁开眼睛,瞧见了床边的我,眸子一紧,沉声道:“檀妃,怎么会是你?”
我忙道:“太后要臣妾带了止咳的汤水给皇上,外头刘公公说您歇着,臣妾便没让他进来打扰。”
不知是否因为我提到了“太后”,他眸中的怒意终于缓和下去,朝我的身后看了一眼,浅声道:“母后要你带来的?”
我知道,他定是想看看太后抑或是熙宁宫的人有没有来,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因为只我来了。
我点了头上前去扶他,他囤起手置于唇边咳嗽了一番,扶着额紧蹙起了眉头。我才想起他方才说头疼的厉害,便开口道:“臣妾宣了太医来给皇上瞧瞧。”
他未说话,我行至门口,喊了刘福一声,他忙过来问:“娘娘有何事?”
我道:“皇上不舒服,你去宣个太医来天胤宫。”
闻言,他脸色一变,忙应了身下去。
回身,走到桌边,从食盒里端了汤碗出来,递给他道:“皇上醒的及时,不然,这汤水又要去热一遍。”
他伸手接过,抬眸瞧我一眼,低声道:“你的手怎么了?”
不自觉地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真厉害啊,方才我一直用了左手,他也发现了?我怎么觉得他的眼睛看东西,只要是在视野里的,皆是重点?
想着,便想笑。
他见我不答话,又径自道:“朕不曾想,原来抄经文竟然这般累么?”
我一怔,想了想,索性不提及伤了手腕的事。便笑道:“臣妾是许久不执笔了,有些不习惯,隔两天,便好了。”
他“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仰头将碗里的汤水喝了。
将碗搁在桌上,扶他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抬手碰触他的额头,烧是退了。他看了我一眼,却是不说话。我道:“今日太后问臣妾,皇上的病情如何。”
他这才微微动容,浅声开口:“那你怎么说?”
“臣妾如实答了,昨夜咳得厉害,早朝的时候,还发着烧。”一面说着,一面瞧着他的脸色,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瞧见他的唇边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夏侯子衿啊,他既然知道咋夜在天胤宫外发生的一切,那么他自然是早就知道我今日要过熙宁宫去替太后抄经文的。昨夜他过景泰宫去,是否还有一层原因他是要太后知道他的病情?
或许,他昨夜,根本没服药?
所以,昨晚李公公会是那般惊慌的神色,唯恐他出什么事情。惊慌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所以,他才不要宣太医来瞧?
回眸,瞧着桌上的食盒,那么太后此举,便是妥协了,是吗?
我虽还不知道他们母子之间究竟在杠着什么事情,但,总归是他赢了。
“檀妃。”他忽然唤我。
我一惊,忙回身看着他,他的手忽然伸过来,抓住我的,微微紧握,戏谑地笑道:“朕发觉,你越来越聪明,这让朕,感到一丝威胁。”
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我淡笑着:“臣妾再聪明,也不过转悠在您的掌心里。
他微哼一声,轻阖了双目。
隔了会儿,便听外头刘福道:“娘娘,王太医来了。”
夏侯子衿在呢,刘福居然叫的是我。他大约还以为夏侯子衿睡着吧?
我回头道:“王大人请进来吧。”
然后,听见门开了又关的声音,王太医疾步上前来,跪下道:“臣参见皇上檀妃娘娘。”
我起身退开,开口道:“太医快给皇上瞧瞧,皇上说头疼得厉害。”
闻言,他忙起了身,上前至床边。
夏侯子衿依旧不睁眼,王太医小心地帮他把了脉,半晌,才开口:“臣斗胆明早请皇上停朝一日。”
我吓了一跳,忙问:“皇上的病情很严重么?”
听闻我如此问,王太医才道:“娘娘不必担忧,臣只是要皇上休息一日。皇上的烧已退,只要休息好了,自然也不会头疼了。”
原来是这样,让我还以为他的病情不乐观。
床上之人突然开口道:“王太医是老眼昏花了不成?”
我一惊,瞧见王太医也是诧异地回身,夏侯子衿却并不睁眼,淡声道:“朕的烧分明没有退,朕的病分明就不是休息便能好的。”
我愕然。
王太医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忙俯首道:“是,臣的确老眼昏花了。皇上连着两日高烧不退……”
他这才道:“嗯,你先下去。”
“是,臣告退。”王太医擦了把汗,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看着床上之人,他不睁眼,却是伸手要我过去。上前,握住他的手,听他道:“檀妃知道回去如何对太后说了?”
“是。”我应着声,可,我怎么觉得这一次,他要骗的,还不仅仅是太后呢?
不过隔了一会儿,他又咳嗽起来。
我替他抚着胸口道:“皇上还是休息一日,如何?”
反正他也要太医说了,休息也好不了,那便休息一日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却摇头道:“朕又不是真的病得很严重,近日政事太多,朕不能休息。”
我才想起,仿佛前朝的事情,从年前便一直繁忙。那时候,连着雪灾和冰冻,灾情确实严重。不过现在,又不知他要忙什么。
不过这些,我自然不会去问他。开口道:“那臣妾替皇上揉揉。”言罢,放开他的手,指腹搭上他的额角,轻轻揉着。
他不说话,我亦不说话,只专注地替他轻揉着额角。
他除了偶尔的几声咳嗽,便再无其他的声音,我以为,他睡着了。
欲将手收回,却在那一刹那,他的手伸上来,拉住我的手。轻声道:“朕以为,你今日来,会追问顾卿恒的事情。”
我怔住,他忽然起了身,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你为何,不问他的事情?”
这样问我,倒是叫我不解了。他不是,很讨厌我和顾卿恒扯上关系么?如今倒是好,主动问起我此事来。
咬着唇开口:“皇上开恩减了他二十大板了,臣妾在心里替他感谢您,故此也不必问。”
他微哼一声道:“朕本来是想加他二十大板的。”
我不禁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他下床来,我微吃了一惊,忙跟着起身,听他道:“其实那二十大板减与不减都无所谓,你以为母后真的会,打死了他?呵,那可是顾荻云的独子。”
我缄默,太后虽然更喜欢姚家的势力,可,也终究会考虑到平衡大臣们之间的势力。
朝前走了几步,他又道:“母后此举,不过是让朕卖了顾家一个人情罢了。
我有些惊讶,看来他们母子,在政事上,还是不谋而合的。为了夏侯家的江山,他们母子连想法都这么一致啊。
我忽然又想起他在太后面前装病的事情来,那么,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追上去,脱口问:“那……那皇上会相信他私通宫婢么?”
他猛地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心悸地低下头。是否,我的话,问得过了?
他倒是没有责怪我,只浅笑一声道:“朕以为,他若真的喜欢朕这后宫的宫婢,朕倒是不介意赐他几个!”
未待我反应过来,他拉起我的手,大步朝外头走去。
而我,还想着他方才的话。
赐顾卿恒宫婢啊,那顾大人又会觉得她们身份低下了。呵,他当初对我,不就是那样么?只是,顾卿恒啊,他也必不会同意的。
他,就是那么死心眼儿。
刘福见我们出去,吃了一惊,忙回身取了他的裘貉又追上来,给他披上了,小声道:“夜凉了,皇上还不就寝么?”
他“唔”了一声,开口道:“你们都下去。”
刘福怔了下,终是应声退下了。
不过瞬息之间,整个天胤宫外头,寂静无比,除了被风吹动的灯笼,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拉看我,站于天胤宫外头的长廊上,一手扶着汉白玉雕成的栏杆,目光远远地看向前方。现在这个季节,夜空中都还不多见星星,到处是黑暗的一片。
我斜睨着看着他,他忽然开口道:“你和顾卿恒青梅竹马啊。”
他的话,像是感叹。
我只点了头。
他又道:“一起长大……”
我只觉得心下猛地一沉,他是否,想起了当年的拂希?
所以,才会说青梅竹马。
所以,才要说一起长大。他忽然低头看着我,问道:“可,你居然不曾爱他么?”错愕地看着男子俊美的容颜,我实刚想问,那么,你与拂希呢?你爱她么?
被他握住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傻来。他若是不爱拂希,如何会在梦里都叫着她的名字?他若是不爱她,如何会那般宠爱千绿?
他若是不爱她,方才又,如何会问我这样的话……
我苦笑一声,道:“爱这一字,太过深沉,当年的臣妾不过年少,自也是不知其深意的。”
耳畔,又想起顾卿恒的那一句,我的三儿,终于长大了……
他那样温柔的声音,笑起来,如风一般。
想起来,心头似被什么东西轻轻地一撞,会泛起微微的疼痛。
可,话不过出口,我又怔住,若是他此刻问我,是否爱他,我又该,如何回答?
幸得,他只低声浅笑,伸手将我揽进怀中,独独不问我那句话。
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身,穿过他身上的厚厚裘貉,一直伸进里面去。指腹掠过他胸前繁复的炫龙刺绣,忽而染起微微的疼。
低声唤他:“皇上……”
“嗯?”他应着声,却并低下头来瞧我。
我微微吸了口气,开口道:“皇上可还头疼?”
他似怔了下,又应了一个“嗯”字。
抬眸,看着男子冷然的面容,轮廓分明的脸庞却给我一种朦胧的感觉。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怎么也触及不到。
不知为何,与他在一起,每每安静之时,我总会,想起我的先生,想起苏暮寒。
那时的我与他,隔着一道纱帘,从三年前,走到三年后。
而现在,那纱帘终可以揭开,而那人,却不再。
可我与夏侯子衿,明明可以这么近这么近,我甚至可以,紧紧地拥抱住他,可却,隔了心。
是否因为,他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人,所以任凭我再怎么努力,他都只是看见站在他身旁的我,而并不是,在他的心里?
清凉的风拂面吹上来,在我的面额泛起一丝凉意。
清醒么?清醒啊。
嘴角不自觉地苦笑几分,谁说帝王无爱呢?
他有。
只是他的爱,遗落在了五年前……
心头缓缓地,疼起来。
我,心疼他。
低声开口:“皇上,还是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早朝。”
他这才,缓缓地收回远眺的目光,瞧着我,浅浅一笑,在他略微苍白的脸上绽开一道流年……
我竞,看得痴了。
他忽然倾身,抵在我的耳畔,笑言:“朕信你,信你和顾卿恒的事情。”
怔住了。
难道说,方才那么久的时间,他安静地想着的事情,竟是我和顾卿恒的事么想了这么久,他才会笑着告诉我,他,信我。
抱着他的手微微一颤,那抹嘴角的笑,仿佛变得愈发的遥远起来。
他却又道:“你信朕么?”
眸子蓦地撑了撑。
他问,我信他么?
可,我居然不知,他问的究竟是何事。信他什么事呢?和拂希的事,还是这天朝后宫那么多的嫔妃呢?
他并不待我回答,复又拥了拥我道:“朕累了,先回宫休息了,你也回熙宁宫去吧。想必母后,还等着你去回话。”语毕,再不看我,转了身,大步离开。
张了口,还是没有叫住他。怔怔地站了会儿,叹息一声,朝殿外走去。
“娘娘。”朝晨远远地瞧见了我,忙迎上来扶我。
由她扶着走下台阶去,听她小声道:“娘娘,方才瑞公公来过了,您咋日说要问舒贵嫔的事……”她瞧我一眼,我已然会意,点了头示意她说下去。她往我身旁靠了靠,接着道,“芳涵姑姑派人查过,这几日,舒贵嫔一直在玉清宫,一步都不曾离开。如意也是。”
“就无人出来么?”我皱眉问道。
朝晨点了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