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蓝颜第19部分阅读
绘蓝颜 作者:rouwenwu
扯她袖子,认真道:“姐姐莫生气,我来是要感谢你昨日帮忙,我才能得见我师傅一面。”
萧盈盈不在意的摆手:“嗳,小事一桩,何必言谢!”抬头瞧瞧天色道:“你们陪凌云聊一会儿,我先下楼看看,一阵别忘了把他抬进屋去啊。”说罢眼波飞向季凌云,内藏情意绵绵无限,见他点头,便出得院去。
常欢见她走了,笑对季凌云道:“听美人姐姐唱曲儿,季大哥真是好兴致。”
季凌云瞧着常欢瞧得仔细,倏尔奇道:“欢儿,你的脸又怎么了?”
常欢拍拍脸:“没事,上车时挂了一下。”伸出手背亮了亮:“手也挂了几道呢。”
季凌云叹气:“怎的我次次见你,次次带伤呢?”
常欢哈哈大笑:“我哪儿知道呀,可能是我这人生倒霉呗。”
“还像个孩子似的。”季凌云无奈摇头,向韩端道:“今日你们去哪儿了?”
韩端道:“洗墨村。”
“哦,那是个好地方。”
说完了这句话,三个人突然都沉默了,韩端与季凌云都看着常欢,常欢却没有接话的意思,只顾仰头看向晚霞。
韩段迟疑片刻,道:“我有一物忘在车里,先下去拿,一阵再来。”
季凌云颔首,常欢瞥他一眼,微微笑了。
园里只剩下季凌云和常欢,她趴上栏杆,望着远处高高低低的房屋,弯弯绕绕的巷道,深深吸了一口气,“能看得见半个熙州,这里可真好。”
季凌云道:“莫趴在那处,不牢固的。”
常欢回头冲他一皱鼻子:“天要暗了,你那处黑呼呼的,说不定还有虫子呢。我宁愿站在这里,站得高,看得远!”
季凌云抬头望了望藤架,笑道:“是啊,真的有些暗了。”
“要不要过来?”
季凌云微敛眼帘:“你…你扶我?”
“好!”常欢应得干脆,走到他身边大方架上他的胳膊,“能走么?”
“不能。”
“那怎么办?跳?”
季凌云按着扶手站起,笑得开心:“对,跳!”
没用着常欢,季凌云果然单腿跳几步,跳到栏侧扶住,常欢忙去将椅子搬过,再扶他坐下。
季凌云长出一口气:“不知几时才能去了板子,自己走路。”
常欢未答他话,双手抓着木栏来回晃了晃,又拍了拍道:“这栏子结实么?”
季凌云道:“毕竟是木头的,还是小心为好,这里可是三层。”
常欢探头朝下望了望,吐吐舌头:“真高呀,季大哥,你说从这里摔下去,会不会死?”
“死”字话音未落,她突然“啊!”的尖叫了一声,身体猛朝前一冲,半身立刻挂出了栏外。
“欢儿!”季凌云大叫,骇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双手抓上常欢后襟。
常欢一用力撅起身子,往后一靠,正靠上季凌云胸前,嘻嘻笑道:“吓唬你的呀。”
季凌云脸色惨白,心跳如鼓,双手迅速朝前紧揽,将常欢揽住,不住声道:“欢儿,欢儿,你要吓死我了!”
常欢背对着他,眼神寒如冷冰,口气却仍是调侃:“大哥真不禁吓。”倏尔拨掉他的双手,一个转身,大眼睛扑闪扑闪,咯咯娇笑道:“你腿疼不疼啊,都站起来了。”
季凌云这才回神,忙手扶右膝,痛哼了一声坐下,摇头佯怒道:“坏丫头,居然开这种玩笑,我的腿又得再拖上好几日了。”
常欢嘟起嘴,蹲在他身前,忽然抚上他的膝盖道:“好好,是我不对,帮你揉揉。”
季凌云一颤,垂首望着膝上嫩白手指,两道红痕挂在手背,心头一阵热浪涌动,忍不住探手触了一下,常欢没动,仍轻轻揉着,那大手终是覆上来,紧紧将嫩白裹入手心,颤声道:“欢儿,你可知…可知…”
暮色渐浓,四周花影摇动,常欢没有抬头,低道:“可知什么?”
那柔顺嗓音听入季凌云耳中,仿佛给他注入了一股勇气,抑住胸间情涌,他沙声道:“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我就觉得你很好,很……很叫人喜欢。”
常欢垂头轻笑:“喜欢?怎么个喜欢?我记得大哥你第一次见我时,我才十二岁啊。”
季凌云俊脸微微染赫:“是,我也以为自己想错了,可是当我五年后再见到你时…欢儿…”
“怎样?”
“那种感觉…很奇妙,我觉得好象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你了,好象我们已经相识很久很久。每一次见到你,我…我都很开心,总想能多和你呆一会,就像…现在这样。”
常欢缓缓抽出手,站起身背对季凌云,轻道:“我们见得并不多,我…听不懂大哥的话。”
季凌云从后又拉住常欢的手,柔道:“欢儿,一次就够了,一次我便再也忘不掉了,我真的…喜欢你。”
常欢心中莫名腾出一阵快意,说不清从何而来,就是觉得非常痛快!
来云楼前,她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抱着寻衅的态度,带着深重的怨气,甚至想了要与季凌云摊牌对质,既已决定出卖另个凶手,为何不与哥哥说清险恶。是他害了谭家,是他将哥哥推进深渊,撕破脸皮也罢,什么大哥小妹再也不提,从此便以仇人之姿,水火之势相对!
可到了这里之后,竟全变了,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全都没有计划没有考虑,完全随心而至,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听了季凌云的话,却直觉没有做错!
常欢回头,眼光一瞟,突然发现院门处站一个黑呼呼的影子,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一般。
常欢微笑,忽略掉那黑影,再次蹲身,仰头望着季凌云,望得专注,望得…“深情”?
季凌云一阵激动,俯身向她,抚上她的胳膊:“欢儿…你可愿…”
“你杀过人么?”常欢突然开口,截住他的话头。
季凌云一愣,“什么?”
“你杀过人么?”常欢再问,语气仿似无邪。
季凌云默然,愣愣望着常欢,半晌道:“为什么这样问?”
常欢咧嘴一笑:“我听说,杀过人的人每天都会做噩梦,梦见好多冤魂来向他索命,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血,日日夜夜不得安宁,我很好奇,是真的吗?”
季凌云愕然:“你…你听谁说的。”
“我爹!”常欢答得利落,满脸单纯的好奇“是真的吗?季大哥。”
季凌云忽然缩回了手,搁在腿上颤了半晌,低道:“我不知道。”
常欢托腮叹道:“若是那样就太可怕了,每日每夜都睡不好觉,岂不也是种折磨?”倏尔冷哼一声,“不过也不值得可怜!他杀了人就该遭到报应,我最恨滥杀无辜的人!”
季凌云久久不语,再也没有抬头望过常欢一眼。
常欢起身,向院门道:“韩端,你来啦?天黑了,我们把季大哥扶下去吧。”
韩端将季凌云送进屋的时候,常欢自己出了云楼,踏下台阶将喧闹抛在身后的当口,忽然觉得全身没了力气,腿下一软歪坐在了阶上,脑子晕呼呼的,似想了很多,又好象一片空白。努力强撑着手臂站起来,踩着轻飘飘的脚步向东走去。
“常欢!”身后急唤。常欢回头,见韩端朝大步走来。勉强笑了笑:“陪了我一天,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
韩端站在她身前,不动不语,就那么定定望着她,街边灯笼微弱光晕罩在他身上,只见目光沉重。
站半晌,没有对话,常欢无力抬手招了招:“回去吧。”
“我驾车送你。”
“不用了,再坐马车我就要吐了。”
“那我送你走回去。”
“我想自己走走。”
韩端默了,良久轻道:“小心点。”说罢欲转身。
“韩端。”常欢有气无力的垂着脑袋。
“嗯。”
常欢顿了顿,还是说道:“谢谢你,谢谢你陪我帮我,如…如果有一天你不想把我当朋友,我也不会怪你,我只会感激你。”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常欢抬起沉重的脑袋,看向他黑亮的眼睛道:“我也许会做些你不喜欢的事情,也许你会因此而跟我翻脸,不过我没选择…”她的声音低落到微不可闻,“我也不想,可是…我没选择。”
“只要…”韩端开口,“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就好,我不会不把你当朋友。”
常欢点点头,苦笑道:“谢谢,我好象总是在对你说谢谢,你帮我那么多,我欠了你好大的情啊,韩端。”
韩端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你很累了,回去睡吧。”
常欢的背影渐渐远去,纤瘦、孤独而又倔强。韩端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她,直望着她的背影,一直望到消失不见。
翌日清晨,一顶软轿将常欢从客栈接走,径直抬到梅园门前,那处停了一辆红色马车,小厮打帘:“常姑娘,请换马车。”
常欢身着粉兰裙,头挽茉莉髻,腰间斜挎毫笔包,脂粉不施的清丽面庞略显苍白,表情冷淡僵硬,不言不语下轿上车,掀帘一瞧,车上不但坐了萧倾城,师傅竟也在车内。
常欢一反常态没有激动,唤了声:“师傅。”便淡然落座他的身旁。
蓝兮未动,眼睛却追着常欢,见她表情漠然,目光空洞,心下略觉何处不妥,碍于萧倾城在旁不好相问,只得轻拍拍常欢的肩,没有言声。
萧倾城仍是一身紫袍,乌发两绺垂在肩侧,手中拿了一本书卷似在研读,红唇微抿,面具下的眼睛平静无波。见常欢坐下,开口道:“不知蓝公子与常姑娘预备以何技祝寿?”声音一改前两日在常欢面前的多变j险,极为低柔有礼。
常欢和蓝兮都没说话,萧倾城也不在意,又道:“看来你们师徒早有准备,必会让我们大开眼界,我就暂且按下好奇也罢。”
师徒二人极有默契的不动不语,蓝兮云淡风清,常欢冷漠僵硬。车已开动,萧倾城忽然探身出外道:“停车,给我再备一辆车。”说着回头道:“你师徒就安坐此车,我们宫门再见。”一撩帘子出去了。
车停车又动,两人仍是没有说话,良久,蓝兮握住身边常欢的手,柔道:“欢儿,怎么了?”
常欢终是身子一软,脑袋靠在了蓝兮肩上,艰难开口道:“师傅…我哥不行了。”
蓝兮大惊,忙扶过常欢肩膀:“怎会这样?难道那药没服?”
常欢看看他,垂下眼帘道:“正是因为服了那药,药性冲起…他不行了。”
蓝兮手下一松,愕然靠后,脑中巨诧不已,是自己的药害了谭傲?
正文 针尖麦芒
针尖麦芒
常欢见蓝兮惊诧模样,心里愈发难受,师傅断不会害哥哥,一片好心却被那萧倾城利用,险恶之度令人发指。其人不仅性好南风,连带着处世为人都异常扭曲,凶残杀害龙天,恶毒给韩端下药,哥哥性命也断送在他手上,这样的人,常欢已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用禽兽二字真是抬举他了。
蓝兮半晌才缓过神来,悔道:“怪我未深想一层,急迫用药,竟害了你哥。”
常欢抱了抱蓝兮的胳膊,滞道:“不怪你,怪我…是我上了萧倾城的当,是我太急…”
蓝兮疑道:“他应是不知你哥身份,怎会下此毒手。”
常欢苦笑一声:“龙天又有何罪?还不是一样被他杀了,我早说他与正常人大不一样,行事有如疯子一般,他的真实想法谁又能猜得透,真的好可怕…”她缩了缩肩膀,“如果他再迫我离开,我真不知该如何对付他。”
蓝兮默了默,从胸口摸出一纸递给常欢:“你看看。”
常欢展开,方正白纸中描了一人,紫衣黑发,细眉长眼,薄唇钩鼻,五官极尽妖美,堪比狐媚女子,脖颈细长,衣领敞开,锁骨处一块月形红斑。
常欢抖着手,呐然道:“萧…萧倾城?”
蓝兮道:“无法确认,单从轮廓看来,极似。”
“是他!”常欢忿然叫道:“一定是他!”说着将手捂上画中人的半截面庞,仅露薄唇,“师傅你瞧,那嘴唇,那下颔,一模一样!”
蓝兮看着常欢激动表情,半晌方长叹了一口气道:“欢儿,你还预备跟师傅回山么?”
常欢猛地一震,张着嘴看向蓝兮,眨眨眼道:“回…是一定会回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对么?”蓝兮垂下眼帘,声音低落。
常欢蹙起眉,苦道:“师傅啊,你知道…我怎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哥…我亲哥哥还躺在那里等死,是萧倾城害了他,是季凌云害了他,他的心愿便是报了家仇,若他再不能起,我…我也是姓谭啊。”
蓝兮没有望她,微点了点头,“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报仇!我要他偿命!”常欢毫不犹豫,“我早发过誓,若我哥有事,定要与萧倾城拼死,他灭了我谭家的门,杀了我亲生爹娘,现下又将我哥害成这样,若我不去报仇,哪有颜面再见哥哥?”
“怎么报仇?”蓝兮声音渐趋平静。总归会是这样,这一天来得并不突兀,爹死前交代的事情他还是做到了,告知家仇,随欢之意,虽然他其实并不情愿,虽然他一度妄想通过谭傲将此事解决,就再也不要让欢儿参与其中。可惜,命运由天定,一桩桩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命运的驱使下发生发展,终究还是让欢儿自己一步步揭开了谜底。以她的性格会做怎样的决定,蓝兮早已明白。
“呃…”常欢忽地结了舌,“我…我会有办法的,只要他不杀了我,我会想出办法来。”
“你说,韩端想杀了他么?”蓝兮淡然问到。
常欢顿了顿,道:“应是想的,他将韩端辱成那样,怎会不想。”
“嗯,那为什么一直没杀呢?”
“这…韩端说他诡计甚多,从不信任别人,除了…除了季凌云,谁也不能接近他。”
“哦?季凌云?”蓝兮拧眉思索了一阵,轻笑道:“他二人竟延了十多年的渊源,这其中…有何玄机?”
常欢嗤鼻:“无非还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现在看见他二人直憎到极点。”
蓝兮正色,认真道:“欢儿,你瞧见萧倾城常带在身边的那四个婢女么?个个都是顶尖高手,韩端说的话很有道理,以他天下第一剑的功夫也会着了萧倾城的道儿,而你一丝武功也没有,接近他都很难,更勿论要他偿命了。”
常欢不语看着蓝兮,微冷了脸色。
蓝兮见她模样叹了一声,又道:“师傅并非阻拦,只是觉得先将你哥的病治好最为要紧,报仇一事…不如推后再谈?”
常欢哼了一声,“我哥的病自然要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但报仇也不能丢下,如果我离开,再想接近萧倾城就更难了,趁现时我们和季凌云都还在京城……”她突然偷瞄蓝兮一眼,小声道:“我也并非全无办法。”
蓝兮一怔:“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常欢别开眼光,唔哝道:“他不是只信季凌云一人么?他不是只在季凌云面前摘掉面具么,我…我就让季凌云去对付他!”
蓝兮疑惑:“季凌云当年是与他合谋杀人,又怎会听你的?”倏尔惊道:“你一定不可暴露你是谭家后人,一定不可!”
常欢撇嘴一笑:“我还没笨到那种地步,其实呢,我也没想出好办法,不过却是有了一点头绪。”
“你不想告诉师傅?”蓝兮口气里染了淡淡失落。
常欢转头看看他,倏地扑上去啄了啄他的唇,双手缠上腰间,身子前倚歪倒在他怀里腻道:“我喜欢你啊师傅,我要嫁给你。”
香唇只是蜻蜓点水,却让蓝兮心里一颤,口中嗔道:“问你正事,不想答我就扯到别处去…”抚了抚她脑袋又道:“莫要胡乱做些出格的事情,若你想报仇,师傅可以帮你。”
常欢皱皱鼻子,脑袋往他怀里拱来拱去:“你也不会武功,又怎么帮我呢,你只要注意别让那禽兽缠上你就好了,那人现在把我当做眼中钉呢。”
蓝兮浅笑:“一直没有告诉你,师傅不会武功,但师傅会……”
“蓝公子,常姑娘。”车外声唤打断了蓝兮的话,“宫门已到,请下车罢。”
常欢赶紧直起身,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裙子,又拽了拽蓝兮身上被她拱皱了的衣衫,红着脸道:“吓我一跳。”
蓝兮咽下半语,笑道:“可想好何技祝寿?”
常欢看见师傅的笑容,心情也觉好了许多,语气轻快起来:“师傅替太后绘过像,宫里都知晓你的厉害了,我画得再好,也比不上师傅,萧倾城想要拿我出风头,我就替他长脸好了,弄些噱头让他们开开眼。”
蓝兮侧目:“你莫不是想……”
常欢一嘟嘴:“怎样?除了那些,我也不会别的了。”
夏国皇宫禁门朝东,白色宫墙高约两丈,长不见头,每隔百尺便建有一座翅楼,正门顶上翅楼最为雄阔宽大,六个黑甲士兵手持长枪一排站立,威风凛凛。每座翅楼下方都有宫门,按等级划分门的长宽大小,方便不同人等出入。师徒二人与萧倾城此时便站在偏三门前,交上昭令,领下禁牌便可入内。
太后懿寿就在今天,民间都已沾了喜气,悬灯挂彩起来,可宫内这九殿五堂三十六院,看起来还是一副冷清模样。三人由一内官带着进宫,经宫门侧首一条通道直往后殿。一路也与捧盘抱碗的队队宫女擦肩而过,却都面无表情,不言不语,顶多抬眼望望他们,又低头急行而去。
三人也无话,萧倾城与那内官走在前头,常欢和蓝兮并肩,闷头走了一段,常欢忍不住小声道:“师傅,太后懿寿,宫里怎的这样安静?”
“太后不喜喧闹。”
“噢。”常欢边走边左右观望着宫房,又道:“师傅,太后她长得什么样?”
蓝兮低咳一声:“午后你便见到了。”
穿过长长宫道,内官将三人带到一处院门口,推开红漆门,朝里禀道:“李公公,皇上钦点的画师到了。”
门里走出一位个头矮小的黑袍点子,年约五十上下,头戴一顶同色五棱帽,面白无须,小眼精豆儿似的左右转悠,先对萧倾城道:“哟,我这刚到你们就到了,萧楼主今儿来得可早哇。”
萧倾城轻笑:“李公公有礼,太后懿寿,我怎能不早些来呢?”
“嗯,那倒是。”那被称做李公公的人分明是个阉官儿,小眼睛在师徒二人身上转了转,笑道:“蓝公子我认得,这位姑娘是……”
蓝兮抱拳:“李公公有礼,这是小徒常欢。”
常欢福了一福脆声道:“常欢见过李公公。”
李公公嘿嘿一乐:“好好,千山除了画仙蓝公子,原还有一位皇上钦点的小才女。都先进来吧。”
三人进了院里,穿过花园入了屋内。李公公又道:“这院子是特意为二位预备的,只管在此休息,各式笔纸俱全,待时辰一到,自会有人前来带你们去寿殿。”
二人谢过,送李公公出门。他踏出门口,又回头看萧倾城:“萧楼主可去给太后请个安?早上似念了您两句。”
萧倾城望也不望他一眼,捏了杆桌上的笔道:“李公公先回去吧,一阵我自会过去。”
那李公公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仿佛是画上去的,由照面开始,他脸蛋两边挤起的肉始终保持着一个高度,虽未带面具,可那笑容挂得久了与面具也差不离。
萧倾城见他离去,回头对蓝兮道:“蓝公子看看还需要什么,在下可遣人去取。”
蓝兮在桌边坐下,淡道:“不用了。”
常欢在旁哼哧一笑道:“萧楼主好大的面子,在宫里也能遣动人。”
萧倾城瞄她一眼:“入宫入得多了,自然人面儿熟些。”
常欢不屑:“是么?人都说皇宫禁卫森严,平民一般不得入内,楼主入宫怎的这样方便?”
“皇上太后都爱询些商界的事情,时不时便差我进宫回禀。”萧倾城似笑非笑,十分耐心礼貌的回答着常欢的问题,眼睛却看着蓝兮。
“呵呵。”常欢怪笑,“楼主好威风哦,皇上和太后都那么重视你,说不定以后还会封你个官儿做做呢。”
“欢儿。”蓝兮打断,“将笔包拿过来。”转头向萧倾城道:“若楼主无其他事,我师徒要练练笔了。”
萧倾城颔首:“好的,不打扰蓝公子练笔,在下就先去太后处请安。”
“请!”
萧倾城转身时,眼波扫过常欢,忽地一厉,阴骛之色显露无遗。常欢看得清楚,将笔包解下放上桌子,道:“师傅,我送萧楼主到门口。”
蓝兮抬眼看她,低道:“去吧。”
两人走到院口,萧倾城双手扶门,道:“特意送出来,想跟我说什么?”
常欢笑嘻嘻的:“你说呢?”
萧倾城斜哦一眼:“想好如何跟你师傅告别了?”
常欢夸张的点点头:“对啊!猜得真准!前两天,我从你那劳什子鬼楼里走出来的时候,真的想好了,跟师傅告个别,就算我出师了,带着我哥哥到别处去生活,也是不错的,我还想着向你敲一大笔银子呢。”
萧倾城的目光冰冷冷的:“前两天?那么现在呢?”
常欢捂嘴呵呵笑:“你听出来了?前两天和现在是不一样了,呵呵。”
“怎不一样?”
“嗯。”常欢倏地靠近他脸面,眼神阴沉,声音极低道:“现在,我哥哥死了,我哪儿也不想去了。”
萧倾城唇边浮起一丝笑容:“哦?你哥哥乱吃药吃死了,你想怪我?”
“不怪!”常欢一挥手,撤离他一步距离,仍笑得灿烂,“我谁也不怪,可是我心情不好,不想走了,我就要赖着师傅,怎样?”
“哼哼”萧倾城笑得抽着肩膀,“耍赖啊,你可知道,京城里少了一个蠢丫头,没有人会在意。”
常欢见他那副样子,想到家仇兄恨,心中怒意满涌,暗道若是此时手里有把刀,毫不犹豫就会捅过去!心里恨着,脸上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嘟嘟嘴道:“你吓唬我?你要杀我?”说着将眼一闭,脖子往他面前一伸,“杀吧,我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啊,我师傅就喜欢上你了。”
萧倾城听哦挖苦,伸手摸了摸哦脖子上未完全消退的红痕,笑道:“想威胁我?你以为我不敢么?”
常欢憋不住气,猛地睁眼恨道:“你敢,你当然敢,不过你杀了我,我师傅也不会放过你!”
萧倾城啧啧出声:“吓我一跳,以为蠢丫头变聪明了呢,原来还是这么蠢,我说了不杀你,就绝对不会杀,除非你硬要惹我生气。”
常欢瞪眼:“是啊,我就惹你生气,我就不离开师傅,你杀我吧!”
萧倾城摇头晃着食指,呵呵笑道:“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说着瞥了一眼房门,见蓝兮蹙着眉站到门前盯着他俩,立刻弯起红唇温柔一笑,朝他点了点头,探手将门拉开,凑到常欢耳边柔声道:“多见你师傅一次,就愈发觉得他让人着迷……蠢丫头啊,把你的颈子放软一点,脑袋低一点,你才会过得舒服一点,跟我作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罢袖子一挥,出得门去。
常欢面红脖子粗的站在门口,萧倾城话里对师傅的猥亵意味让她恨得咬牙切齿,本想淡定的气他一气,却没想到自己先被气得怒不可遏!
“欢儿,怎么了?他与你说了什么?”蓝兮走到她身边。
常欢看他一眼,大力将门扇摔上,拉着蓝兮的手使劲拽向房里。蓝兮被她扯得莫名其妙:“他说了什么,你不告诉师傅,师傅怎么替你想办法呢?”
一踏进屋,常欢再狠狠摔上门,转身扑向蓝兮,一口咬上他的嘴唇。
蓝兮“唔”了一声说不出话来,被常欢扑得退了一步,扶住她的胳膊,疑惑瞪着眼睛。
常欢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咬了一气,吮了一通,缠住蓝兮的舌头不肯放松,直缠得他面红心跳,忍不住抱上常欢后背。
常欢唇间疯狂,双手也不歇着,几下扒扯开他前襟,想也不想便探手进去,直接摸上滚热的光滑胸膛。
蓝兮低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带开,撤开嘴唇急喘道:“欢儿,这是宫里,不要乱来。”
常欢怒气冲冲地望着他,恨叫了一声,双手擂上他前胸,乱道:“都怪你!都怪你!”
蓝兮接住她的手,莫名道:“怪师傅什么?”
常欢气道:“怪你长得太好看!尽招些山魈野猴的来找麻烦!”
蓝兮无奈:“你在乱说什么?什么魈…猴的?”
常欢撇嘴呜呜假哭,一头又扎到蓝兮怀里:“萧倾城就是大山魈!大野猴!我要报仇,还要担心你,我好烦哪好烦哪!”
蓝兮前胸被她拱得不成模样,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快起来吧,师傅不需要你担心。”
常欢抬起怨愤小脸:“你总是什么都不在意,你根本不知道那人已经疯狂到什么程度了,你要警醒些,时刻防备着啊!”
蓝兮淡淡一笑:“我不怕他。”
“我怕!”常欢几要抓狂,一把揪住蓝兮衣服,“师傅你说,你会警惕,你会防备!”
蓝兮叹了口气,使劲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丫头,好…我会警惕,我会防备!”
常欢忽又想起一事,“前两天,你住在宫务府,他有没有去马蚤扰你?”
“有。”
“啊?”常欢叫道,“上次忘了提醒你,我就知道,他做什么了?”说着又开始乱扒蓝兮衣服,“没碰你吧?”
蓝兮被她缠的站不住脚,手指一碰肌肤热意便起,赶紧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别闹了,师傅连门也没有给他开。”
师徒俩正在纠缠不清胡言乱语,门外一尖声道:“千山门生见!”
蓝兮忙放开常欢,整了衣服拉门:“公公请进。”
“不进,寿宴即开,千山门生半个时辰内至凰峦殿候驾!”
“遵旨!”
那传话内官一走,常欢立即向蓝兮道:“我真想乱画一通,让萧倾城失尽面子!”
蓝兮摇头:“在皇上面前,他失面子事小,你乱画涉险不值。”
常欢闷气:“莫名其妙将我们举荐进宫,我老觉得他还有阴谋。”
蓝兮安慰道:“在这宫里,无论他有什么阴谋你都不用担心。”
常欢瞥他一眼,小声道:“若是…若是他想把我留在皇宫,只让你一人出去,怎么办?”
蓝兮双眼一眯:“他哪有这么大本事?”
常欢摇头小声道:“你不知道,我听人说,他与…与太后有染。”
“你这孩子!”蓝兮拍了拍她脑袋:“在宫里,切记莫要乱说话。”
常欢眨巴眼:“哦,所以呢,我还是想乱画一通,皇上太后看不上,自然不会留我了。”
蓝兮扑哧笑了:“欢儿,你真的用不着担心,好好献技。我再说一次,在这宫里,他不能只手遮天。”
常欢拧眉:“他若不能,我们更不能。”
蓝兮笑得神秘:“未必。”
正文 书画联壁
书画联壁
常欢与蓝兮随一内官由侧道入凰峦殿偏门,踏上殿廊,正值未时,宫内鸣六十寿钟,厚重悠声噌吰不绝。凰峦殿前,三百二十位灰袍僧人席地而坐,口诵佛经,和着钟声此起彼伏回荡在皇宫上空。气势弘大,犹如步入大雷音佛堂。
常欢驻足,怔怔望向殿外群僧,每张面孔都是双眸紧闭,表情虔诚。那庄严无比的诵经声绕在耳边,时而高昂,时而低回,间或伴着一两声清脆的铃铛响起。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如此规模的诵经,忽然觉得自己身心沉静,魂魄如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穿透牵引,直想追寻那经声冲上天际,人呆呆站在那处,无法挪步向前行去。
蓝兮回头,看见她的脸上现出奇异的表情,轻蹙着眉头,微微张着嘴,眼睛迷迷蒙蒙。似有疑惑,似在痴迷。
低咳一声,蓝兮回身拉住她的手:“走吧。”
常欢眨了半晌眼睛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天籁啊,这声音竟如此美妙,比我听的任何一种声音都要动听千倍。”
蓝兮颔首:“念佛有宽胸静心之效,可使人神虑俱寂,若有兴趣,以后可每日定辰诵念,久了你便知好处,快走吧。”
常欢被蓝兮拉了进门,还不住的转头望向那些僧人,直觉得那经声里隐着巨大的吸引力。
仍是候在偏殿,各式笔墨纸砚早已备好,常欢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纸上乱涂着,听恢弘经声渐消,正殿里时有脚步寒暄声起。
蓝兮拿出彩墨盒道:“要用么?”
常欢摇头:“我只用黑墨便可。”
“你真的不画?”
“不画,画得不如你,为何要去献丑。”
蓝兮嗔道:“谁说你画得不如我?你是唯尊,师傅不是,你已青出于蓝了。”
常欢笑着磨蹭到他身边,“师傅瞧我百般好啊,别人却说我是蠢丫头。”
“谁这么说你?”
“萧倾城。”
师徒俩对视一眼,蓝兮叹气:“欢儿,凡事应看得淡些为好,你明知他话有歧意,为何还那么重视?”
常欢无奈撇撇嘴:“不知道,也许是我太憎他,他威胁过我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此时正殿内响起钟乐,八音同鸣,韵声浑厚。一人叫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一阵衣搓布擦之后,和着钟乐,听众人齐呼:“吾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常欢扯着蓝兮衣襟道:“皇上和太后来了,我们去看看?”
蓝兮食指上唇“嘘”了一声,轻道:“耐心候着,自会宣你。”
“平身”之后,又是一阵桌凳动声,听一男子朗声说话,无非是些祝寿之语,完后再次山呼万岁,钟乐起间夹了丝竹茵声娓娓,殿内比方才热闹了许多。
约一柱香后,一个内官匆匆跑进:“千山门生到殿外等候,皇上这就要宣了。”
师徒二人忙收好笔包,出得偏殿,等在正殿槛前。听尖利声叫:“宣千山门生上殿献艺!”
蓝兮冲常欢微微一笑:“莫要紧张。”
常欢皱鼻:“我不紧张,全仗着师傅你了。”
两人并肩昂首跨入殿内,见宽大厅中,一条玉白地毯通向前方栏台,两侧各摆条几若干,几上已置酒菜,数十位绿袍官员顺几排开端坐,此时目光全数投向他二人身上。
常欢目不斜视,随蓝兮走到台阶下方,双双跪倒,口呼:“吾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平身!”正是方才说话那爽朗男声。
二人立起,常欢按下心头好奇,未敢抬眼,老实退站在一旁,听台上人道:“蓝兮,这姑娘便是你徒儿?”
蓝兮施礼:“回皇上,正是草民的小徒常欢。”
皇上笑道:“母后,听萧卿道此今年获了唯尊,画艺不输其师蓝兮。”
一女声道:“哀家也有所耳闻,未料天下第一画师竟是这样清秀的小姑娘,我夏国真是才俊辈出啊。”
常欢闻声不禁一愣,这便是那六十大寿的太后?声音居然如此温婉动听。耐不住好奇,偷偷扬眼一瞧,台上坐了两人,左侧男子头戴长坠镶珠帽,明黄龙袍加身,大眼方庭,蓄有短须,年约四十上下,面带微笑,侧身望着右首边人。
那右边坐的女子…年纪确实已不小了,身着华贵非常的金缎锦衣,云鬓斜插一支蝶簪,梳理得纹丝不乱,双手叠放身前,一双吊梢凤目,目光凌厉,朱胆鼻下薄唇艳红,皮肤可称白皙,然腮部和颈部的赘肉却暴露了她的岁数,乍一看去,便是位精明犀利之人。
常欢低眉顺目上前福身:“民女常欢谢太后夸奖。”
皇上道:“蓝兮为太后所绘寿像,太后非常满意,朕也着意寻个时候绘上一幅。”
蓝兮恭道:“谨遵皇上旨意。”
“嗯,萧卿极力举荐常欢,道其画技超群,妙笔生花,朕听了很是高兴,借今日太后甲子懿寿喜辰,朕和百官也想观赏一下千山绝技,不知你们可有准备?”
蓝兮道:“太后懿寿,普天同庆,我千山师徒蒙宠入宫,愿为寿宴助兴。”
“好!母后,您看…”
太后微笑:“皇帝爱才,哀家自然也有兴致,就观上一观。”
内官早按蓝兮吩咐抬上大方桌,画纸铺满整桌,足有两窗大小,蓝兮与常欢再次弯身:“千山画筑恭祝太后健比乔松,如山如阜。”
太后微微颔首,笑得端庄无比。
师徒二人走向方桌,两侧朝官眼睛也随着他们移动,最远处靠近门边一桌,坐得正是萧倾城,他独占一几,仍是戴着面具,宽大紫衣曳地,红唇抿着一丝笑容,看起来与殿内气氛很不协调。常欢暗道,他倒真是有几分本事,这样盛大的场合里,竟也有他一席之地,在皇帝面前公然覆脸而不被责难实在蹊跷,就算与太后有染,毕竟宫里还是皇帝做主,难道皇帝真是在危难之时受过他的帮助?
无暇再多考虑,两人已并排站定桌前,蓝兮取出彩墨调和,常欢摸出毫笔,旁边有一内官正在研墨,钟乐停,独留丝竹声声,台上皇帝与太后看着他们,不时闲话几句频频笑着点头,台下官员也在交头接耳,厅内并不安静。
常欢在右蓝兮在左,互看一眼,常欢低道:“师傅动笔。”
蓝兮提小楷蘸彩墨,纸上落下第一笔,与此同时,常欢手持貂毫按进砚台,墨汁浸透,左手背后,右手顿腕挥向画纸。师徒各不相扰,在一张纸上左画右写同时进行。
松枝现雏形,鹤首见端倪,常欢小字已写了一半。松枝拉向右方,常欢倏地将笔换手,移步转身,从蓝兮身后滑过,换至另一边,再浸浓墨,左手续书。
官员中低低传出一阵哗然:
“原是左右并书,不知字形如何!”
“小小年纪果有几分技艺在身。”
“千山名扬天下,此女师出名门,想不会差。”
师徒二人对身周议论置若罔闻,越画越快,越写越急,双笔如生风,腕下有千钧,一会儿功夫,郁苍青松跃然纸上,引颈白鹤展翅欲飞。两人再次换位,蓝兮勾描细处,常欢落下结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寿图已出,蓝兮搁笔,皇帝率先拍起手来:“好!师徒联手,如此短的时辰内竟能作出一幅寿图,真叫朕大开眼界,快呈上来给太后看一看。”一时厅内众人都纷纷鼓掌,期盼亲眼看一看那双人盏茶间画出的寿图是何模样。
蓝兮抱拳:“皇上,图还未完。”
皇帝疑道:“还未完?”
蓝兮退到一边,仅余常欢一人站在桌前,殿内倏地安静下来,众人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头也不抬,将貂毫笔咬入口中,双手从腰间“唰”地抽出两杆熊毫,对角插入墨汁一转,微俯上身,单口运貂笔,双手挥熊毫,三管齐下在纸上流水走文,殿内鸦雀无声,连那原就似有若无的丝竹弹奏都没了动静,人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常欢施展一心三用的绝顶技艺!
片刻,书定。常欢轻搁熊毫,抽下口中貂笔,舒了一口气。朝蓝兮使了个眼色,师徒二人各扯一边纸角,将画举起。
一株青松延出分展六枝,皮如鳞,叶如针,既有蜿蜒之势,又有挺拔之姿,枝上单勾立一仙鹤作引吭高鸣态,另有两鹤绕松展翅翩飞,栩栩如生。松间浓破淡云,如有真雾缭绕,松后隐现楼台一角,仿似仙界神阁一般。
画纸两侧靠里处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