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第53部分阅读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 作者:rouwenwu
与事实差不多,这个天衣无缝的布局,我想了很久,连完颜雍追查多日都找不到任何线索。我杀了无辜的令福,嫁祸给你,就是要完颜雍恨你,要你痛彻心扉,要你看清楚他的心。相信你也看清楚了,完颜雍最爱的人是令福,而不是你。亮哥哥只爱你一人,相比之下,亮哥哥对你的爱,不是更值得你看重吗?”
“令福是无辜的,你杀了她,你良心何安?”我怒斥。
“亮哥哥已死,我的心跟着他去了。再者,即便我有心,也没有良心,只有一颗歹毒的心。”她冷冷看我,目光阴沉、残忍。
这样的人,不必再浪费唇舌讲道理,因为她的确已经没有心,更何况良心。
完颜纤继续道:“完颜雍杀了明哥、羽哥,以为你怀恨在心,就杀了令福,以此泄恨,还能独占他。他不信你,认定你是杀人凶手,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心灰意冷、心中悲痛,只会恨他,不会和他结合。”
我手足发颤,她太可怕了,布局精妙,手段高明,毫无破绽。很明显,完颜雍和我都不是她的对手,也许只有完颜亮才能看破她的妙局。
明哥、羽哥因为她的挑唆而被杀,令福无辜丧命,我和完颜雍从爱生恨、恩断义绝,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这个可恶、可恨的人,应该受千刀万剐之刑!
我恨得咬牙切齿,“睿儿也是你害死的?那些无稽的传言是你散播的?”
“亮哥哥仅有睿儿一点血脉,我怎么会害睿儿?”完颜纤冷酷地眨眸,“我料定,完颜雍不会杀睿儿,如此,我就再布一局,让你和他决裂,再也无法挽回。那些传言虽然无稽,也没有依据,但那帮文武大臣宁可信其有,纷纷上奏、绞杀睿儿。完颜雍决定用一招‘偷龙转凤’解决这个难题,只是,谁也没料到,被绞杀的是睿儿。”
“你想让我恨完颜雍,但是,假若睿儿没有死,完颜雍迟早会告诉我,那时我就会原谅他。”
“在他告诉你之前,我会让你离开皇宫、离开中都,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和好如初。”
“原来如此。”我怒吼,“你害死睿儿,你高兴了?满意了?完颜亮在天之灵,也会恨你!”
“对!我唯一的遗憾就是睿儿被完颜雍绞死,这是我的疏忽、我的错,我承认!”完颜纤扣住我的双颊,力气奇大,“亮哥哥不会怪我,倘若他知道我逼得你和完颜雍反目成仇、恩断义绝,逼得你离开中都,从此永不再见,亮哥哥会很开心。”
“你做这么多事,就是要睿儿不再认贼作父,要我和完颜雍反目成仇、离开他?”我拍开她的手,怒目而视。
“是!我不能让亮哥哥最爱的女子再嫁他人!更何况是亮哥哥最恨的完颜雍!”她的双眸瞪得大大的,迸射出戾气。
“现在我已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你暗中搞鬼,我大可回中都。”
“你不会去!我也不会让你去!”她切齿道,自信满满。
“我怎么不会去?”我冷笑。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你和完颜雍这段情已经千疮百孔,还能再完美无瑕吗?就算你知道了你和完颜雍之间皆是误会,你也不会回去,因为明哥、羽哥和睿儿的确是被他杀的。再者,你厌恶皇宫,怎么会再回去?”
她看透了我,的确,我不会再回去。
情已尽,缘已灭,那段情已经不堪入目,不再是我想要的当初的模样,我再也不会要了。那个繁华的皇宫,那个伤心之地,我只想逃离,逃得远远的。
完颜纤凑近我,冰冷而炙热的口气喷在我脸上,“亮哥哥为了你南征,命丧瓜州渡,你一点愧疚心都无,你可知他多么伤心难过?”
我愧疚过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也不知道。
没有了恨,以一种淡定的心态看待完颜亮对我的爱,看待那些年和他的纠纠缠缠,只觉得怅然。完颜亮对我的爱,完颜雍对我的爱,孰轻孰重?孰多孰少?
完颜亮的爱,太炙热太激烈太狂热,很容易伤人,也让人无法承受,
完颜雍的爱,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爱,温润平和,细水长流,让人容易接受。
也许,我害怕受伤,就一心想着逃离完颜亮,向完颜雍靠近,如此一叶障目,我未曾好好体会过完颜亮的心意,将一腔情意系在完颜雍身上。最后,我才知道痴心错付。虽然最后完颜雍也说最爱的是我,可是,已经不纯粹,不如完颜亮的爱纯粹。
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是完颜亮,最伤我的人也是完颜亮。
完颜纤轻拍我的脸腮,邪恶道:“你当真铁石心肠!亮哥哥这么爱你,因为你失了江山、丢了性命,因为你忍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这样的爱,谁能比得上?谁能做到?从今日开始,你必须爱亮哥哥,每日为他焚香祷告,超度他的亡灵;这辈子,你只能爱亮哥哥一人,不能爱上别人,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世上竟有这样为爱癫狂的女子,为了完颜亮,她可以做尽坏事、可以做一切匪夷所思的事。
她和完颜亮是同一类人。
完颜纤再次扣住我的两颊,“你不要不信,也不要嗤之以鼻,我这双眼睛会盯死你,你妄想逃出我的视线!”
这个疯子。
我愤怒地推她,“你杀了那么多人,不担心我为明哥、羽哥、令福和睿儿复仇吗?”
她阴狠地冷笑,“即使你有心复仇,也无法复仇,因为你算计不过我,身手也比我差。”她拍我的肩,“你省省吧。只要你本分地过日子,不和其他男人有牵扯,我不会现身。否则,一旦我现身,便是那男子飞来横祸的日子!”
“你怎能这样?”我气得发抖。
“亮哥哥死了,你要为亮哥哥守寡一辈子。”她深深地看我一眼,转身离去,“好自为之。”
关上门,我愣愣的,心中纷乱。
若不是她,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明哥、羽哥和令福、睿儿就不会死。如果说完颜雍是凶手,那么,完颜纤也脱不了干系,也是凶手之一。
我应该为他们复仇吗?
罢了罢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该安息的已安息,该了断的已了断,该结束的已结束,该心死的已心死。
泛舟碧湖,那宛如世外桃源的竹屋即将出现在眼前。
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头顶碧空如洗,眼前青山绿水,身上凉风习习,心中坦然无牵挂。
从此以后,再无任何悲喜、爱恨,再无任何痛苦、欢乐,只有平静、平淡。
人生如梦如烟,只待烟消云散,梦尽荒芜。
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欲要与君绝,岂料更相思。
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
尾声: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建康,深秋。
秦淮河缓缓流淌,流水淙淙,沿岸的杨柳、碧树皆已飘黄,满目萧瑟。
一个女子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河景,眉目温和,眉心却隐藏着忧心。
这里,远离了秦淮河最热闹、最繁华的闹市,偏僻幽静,最适合隐居避世。
大隐隐于市,此处距闹市不远,又没有闹市之喧,是一个养伤的最佳之处。
这女子又站了一会儿,回身行至床前,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子。这男子闭着双眼,脸颊凹陷,面色蜡黄,是那种久病的病色,不过,这张脸堪称俊美如铸、完美无暇,饶是因为伤病而瘦骨嶙峋,他仍然是世上最俊的男子。
那双剑眉仍然挺拔入鬓,那个鼻子仍然挺直高耸,那张嘴唇仍然拥有最美的弧度,那个下颌仍然是世上最冷硬的……总之,在她心目中,他完美得犹胜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
她默默地凝视他,眼眶盈着热泪,目光痴迷而悲痛。
她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揉着,忽然,有一个中年汉子敲了两下房门,然后推开房门,微微屈身,恭敬道:“主子,小的已经查清楚,城西五十里的那个神医,是骗人钱财的神棍,只懂得一点点医术。”
“别的州府有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她的眼中浮现一抹浓烈的失望。
“已经广派人手去打听。”中年汉子回道。
“我不想再听见这样的话,我要你立刻带大夫回来!”她怒吼。
“是!小的知道了!”他看向床上那毫无动静的中年男子,“小的尽快找到医术高明的大夫!”
“还不去?”
“小的告退。”
屋中恢复了宁静,静得令人心慌、令人手足无措。
她问天、问地、问自己,为什么上苍让他承受这样的遭遇与苦难?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爱一个女子爱得发疯发狂、灭天灭地,上苍却让他身受这么残酷的惩罚。
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偏心?
倘若再找不到能医治他的神医,倘若他毫无起色,就只有半个月的命了,就连最后微弱的脉息也没了,就永远离开这个人世了……她一定要找到能让他醒过来的神医!就算上天入地,就算做尽坏事,就算受尽屈辱,她也要找到!
没有什么事是她完颜纤做不到的!
这一生,唯有一件事是她办不到的,那就是:得到他的爱,得到他的心。
她打来一盆温热的水,为他擦身。
慢慢擦着,她的脑中浮现了那些美好的回忆。
漫天风雪中,她坐在冰冷的雪地,绝望地盯着前面虎视眈眈的小熊,在这危急时刻,一支利箭追风逐月地射来,穿越了风雪,穿越了她的绝望,穿越了她的心,笔直地刺入小熊……这一箭,射死了小熊,也射到了她的心,从此,她的心只为他跳动。
她知道,他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只有对她不俗身手、精湛骑射的欣赏。每当与他并肩策马、追逐射杀猎物的时候,她就开心得忘记了一切,眼中只有他,心中只有甜蜜,心满意足。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世,都无法和他匹配,她也没有非分之想,将这份苦涩的心思藏在心中,默默地爱他,这就足够了。
她恳求他带她进宫,当一个卑微的宫女,近身服侍他,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她苦苦哀求,他总是直截了当地拒绝,说宫中不适合她,她属于宫外广阔的天地。
其实,她知道,他不让她当宫女服侍他,是因为,他担心她进宫后谋害他最爱的女子;也因为,她的容貌太普通了,普通得可以用“毫无可取之处”来形容。
如此,她只能打消了进宫的念头。
后来,她进城买药,顺道去皇宫打听消息,却听闻他最爱的女子逃出鸾宫,离开了他,她立即使了银子进宫,去鸾宫,去昭明殿,安慰他,鼓励他,开解他……可是,那个女子的离开对他打击太大,她无法令他振作,无法将他从黑暗的深渊拯救出来。
“她已经回江南,说不定已经被宋帝带回临安宫中,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再这样作践自己,只会永远失去她……”她逼不得已,声嘶力竭地对他吼,“你孬种,连自己的妃嫔都看不住!你孬种,连自己的女人都不去抢回来!你孬种,只知悲痛欲绝什么都不做!你孬种,我看不起你,你是天底下最蠢、最笨、最无能的人!”
完颜纤骂醒了他,他终于清醒,振作起来,决定御驾亲征。
她跟在大军后面来到南京,跟着他率军伐宋,寸步不离,她女扮男装,兵士们都以为她是男子,是他的亲卫。
每当他独处,或是站在将士们前,抑或指挥作战,她就崇拜、痴迷地凝望他,将他的冷峻若石、意气风发、指挥若定、迷人的气度和慑人的气势刻在脑中、珍藏在心中。
金军渡淮,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那次,她最爱的亮哥哥在采石遭遇了宋军顽强的抵抗,金军失利,只能另谋渡江的渡口。
其实,采石失利可以避免。
那些将军、副将上奏,采石驻军区区一万多人,溃散如一盘散沙,金军一渡江,宋军就会望风而逃,不足为惧,金军必能顺利渡江。
这一路未曾遇到宋军抵抗,他志得意满,比寻常时候狂妄、轻敌,相信采石驻防空虚,金国百万雄师一到,文弱的宋兵就会仓惶逃散。
几个将领走了以后,她说出自己的忧虑,建议再派人去探敌军虚实。
他不以为然,说即使采石有五万驻军,也无法与百万雄师抗衡。
出乎他的意料,采石大败,败得惨烈,很多金兵害怕上阵杀敌,惧怕宋军,军心动摇,士气低落。他唯有率军北还,溯江而下,前往扬州渡口,瓜州渡。
这次失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教训。
他御驾亲征,却吃了败仗,颜面尽失,军心涣散……他知道因为自己轻敌、自负而失利,她劝了好久,他才重拾信心,从此,他变得谨慎了,不看小觑宋军。
几日后,他带了二十几个亲卫离营,她知道,他去抓最爱的女子,冷眸。
只可惜,他没有带回那个女子,只带回了轻伤。
瞧得出来,那女子还很恨他,恨不得杀死他,不然他的脸上、身上就不会有伤了。
她恨那个叫做冷眸的女子,恨那女子霸占了他的心,更恨那女子有眼无珠、有心无情,看不到他的爱,看不到他的好,更不懂他的心……她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一点都帮不上忙……她曾想过,把那女子抓回来,如此他就会开心了,可是,他警告过她,不许她去,不许她动那女子一根汗毛!
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亮哥哥那么爱冷眸?冷眸有什么过人之处?
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军中兵变前夕,他独自出帐,站在江岸,远眺夜空下的长江。
冬夜的风冰寒凛冽,刺骨得很。浪涛阵阵,营区寂寂,潮水击岸的声音为深夜增添了几分神秘。完颜纤远远地看见他站在那里,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呆呆地看他。江面黑魆魆的,仿佛酝酿着可怕的阴谋,让人防不胜防。
他甲胄在身,冰寒的铁片泛出冷冷的银光,周身仿佛萦绕着一股逼人的杀气;江风吹乱了他的鬓发,为他添了三分沧桑、三分落拓,令她怦然心动。
身穿长袍的他,俊美俊朗,令人无法抗拒;身穿甲胄的他,多了几分冷厉与戾气,更让她情不自禁地欣赏他。
完颜亮知道她在身后,问她有什么事。
“纤纤想,陛下深爱的女子必是天人之姿、容色倾城。”她走过去,站在他左侧。
“阿眸的确很美、很美……美得令人屏息……”他语声沉淡,“朕承认,起初被她的美貌吸引,不过,朕与她在上京宫中偶遇之后,朕就无可救药地喜欢她,之后越陷越深,付出了所有。”
“有朝一日,希望纤纤能有机会见见她。”
“会有机会的。”
“纤纤还是不明白,除了美貌,陛下还喜欢她什么?”完颜纤壮大胆子问。
“美貌,性情……或许,朕喜欢她与众不同的性情……”他莞尔一笑,笑得那般迷人,“年少轻狂的时候,朕想要哪个女子,不费多少心思就能得到。唯有她,无论朕付出多少心思、气力,还是得不到她的心。”
“这么说,开始时,陛下对她更多的是征服?好比如征服臣僚、征服宋国?”
“如你所说,起初是征服,但在征服中,朕不知不觉地爱上她。她越逃避、越讨厌朕、憎恨朕,朕就越无法放手、越爱她、越要得到她的心。”
“这些年,陛下付出了所有,她还是逃了,根本没有被陛下的爱感动。陛下觉得,值得吗?”她觉得值得,好比自己,只问付出,不求回报。可是,她还是想听听他的真心话。
完颜亮沉声道:“身为男人大丈夫,想要什么,就要去争,竭尽全力,若要问‘是否值得’,那便不是最想要的,便可放弃!”
完颜纤明白了,她之所以喜欢他,也是因为如此,喜欢什么,便要竭尽全力去争取。
也许,他深爱的女子空有美貌,但爱一个人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好比她爱他,也不知道爱他什么,为什么爱他,只知这就是爱便可。
也许,冷眸不值得他的爱,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多,可是,他觉得值得便值得。
之后,她劝他早点就寝,明日才有足够的精神指挥作战。
然而,天一亮,就发生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谁也料不到会发生兵变,谁也料不到完颜元宜会谋反。事后,她分析过,还是亮哥哥自己误了事。
完颜亮决定从瓜州渡江,几个将领说大多数士兵厌战,士气低落,若强行渡江,只怕有去无回,纷纷劝他北归。他暴跳如雷,不允许自己失败,不允许后撤,下了强令,三日内若不能渡江,就军法处置,重者处死。
如此严令,让将士们寒心,更让他们起了反心,终于酿成大祸。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阴沉的早晨。
长空阴霾,寒风呼啸,江面灰蒙蒙的,负责伙食的士兵已开始埋锅造饭,她端着一盆温水,如常去完颜亮的营帐服侍他起身。
先服侍他穿衣,接着,他洗了一把脸,接过她递过来的丝巾擦脸。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无声无息地射进来。他们没有察觉,也没有防备,待他们看见这支追魂夺魄的冷箭,已经来不及——万分危急的时刻,她想也没想,迅捷地拉他一把,那支冷箭偏了,射中他的右胸。
惊心动魄,冷汗直下。
下一刻,数支冷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进来,完颜亮正在取榻上的宝刀,其中一支冷箭正中他的胸口。他后退两步,坐在床上,脸孔瞬间白了,眉宇紧皱,好似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此好的射技,必定是将领们所发。
完颜纤没遇到过这样的突发状况,心惊胆颤,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既害怕他被部下杀害,又担心自己也被杀。
他手持宝刀,满面怒火,目眦欲裂,眼中布满了狂烈的杀气。
他正想杀出去,却有三个将领操刀杀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完颜元宜。
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乱,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动,否则,便没有丝毫生机。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男子对付三个大将的围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刀锋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他身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血泊中……她克制着热泪,漠然地看着这一幕……
所谓英雄末路,便是如此吧,悲怆得催人泪下。
完颜元宜命人将完颜亮抬到一个营帐,然后和其他将领商议如何处置尸首。
完颜纤偷偷地去看完颜亮,所幸他尚有一脉,还没有死,于是和两个对完颜亮忠心耿耿的亲卫商议,决定在一个时辰后实施营救计划。
他们杀了一个和完颜亮差不多身形的士兵,将士兵假扮成他,接着打晕看守的士兵,救出“尸首”,逃之夭夭;逃走不久,他们吩咐的士兵纵火烧了营帐。
眼见完颜亮的尸首烧焦了,完颜元宜等人为掩人耳目,将已烧焦的尸首再烧一次,以此对所有将士和金人表示:他们已经烧死完颜亮这个暴君。
让她庆幸的是,完颜元宜没有派人追来,也许他认定完颜亮必死无疑,无须再追吧。
在逃亡的途中,她为伤重的完颜亮止血、包扎,找了一个大夫治伤,可是只能暂且保住最后一口气。她忧心如焚,在城中找来所有大夫给他诊治,总算保住一命。
两处箭伤,前胸后背伤痕累累,大夫说,这些都是外伤,除了靠近心肺的重伤较为致命,其他不算什么,养个一年半载就能痊愈。她心花怒放,抱着他痛哭,总算逃过一劫,她怎能不开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昏睡,并没有像大夫说的那样苏醒。
她心急如焚,又找来大夫诊治,这才发现,在和三个将领打斗的时候,他的头撞到了案角,也许这就是他无法苏醒的原因。
找了很多大夫,都说无能为力,除非华佗在世。金兵北归,她带他去建康求医,当地的名医也都束手无策,说他身受重伤、保住一条命已属万幸。几个名医都告诉她,用千年人参吊住他最后一口气,也许还能活一阵子,不过,这样活着,也是等死。
她不信老天爷这么对他,日日夜夜地向天祈祷,祈求上苍的怜悯、让他醒来,给他重生。可是,纵然寻遍名医,对他的病情都无计可施。她相信这些所谓的名医都是庸医,相信世上有真正的神医,于是,她让那两个亲卫去打听神医、名医,尤其是擅长医治头疾的大夫。
然而,寻遍名医、神医,看过无数个大夫,亮哥哥还是昏迷不醒。
看着他毫无苏醒之象的模样,看着他日渐憔悴,看着他越来越瘦削,她泪落不止,心一阵阵地抽痛……她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恨自己救不了他,恨自己这么没用……
那两个亲卫,一个叫做哈图,一个叫做木桑,因为完颜亮有恩于他们,他们忠心耿耿,誓死效忠他。有一日,哈图说,主子的元妃回中都了,传闻是因为完颜雍要绞杀秦王殿下才回中都。
完颜纤大惊,亮哥哥只剩下秦王一个儿子,她绝不能让他最后一个儿子被完颜雍杀害。
于是,她决定北上中都,让哈图和木桑照顾完颜亮。
来到中都,进宫后,她冥思苦想,想了几招妙计,短短几个月,终究让睿儿不再认贼作父,终究拆散冷眸和完颜雍,终究让冷眸看清他的真面目,自行离开中都。
她还知道,冷眸真名是完颜缦,是当年的沁福帝姬和完颜磐的女儿。
不枉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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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江府见过完颜缦之后,完颜纤立刻回建康,因为她接到飞鸽传书,亮哥哥快不行了。
数月不见,完颜亮的身子越来越弱,假若再找不到神医、对症下药,再过几日,他就永远离开人世。她着急、焦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完全无计可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为他擦完身子,她呆呆地坐在床沿,眉心纠结,泪落如雨。
亮哥哥,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治好你?
有人推门进来,她也没有拭泪,仍然痴痴地、绝望地看着他。
一个年约七岁的俊俏男孩捧着一方丝帕,有模有样地放在床沿,接着展开丝帕,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枚银针,略歪着头,眨巴着大大的黑眸看着银针,好像研究着什么——这男孩的容貌和昏睡不醒的完颜亮有七分相似,俊俏可爱,惹人喜欢。
“睿儿,你做什么?”完颜纤惊问,他捏着银针,慢慢凑近躺着的男子。
“我……”睿儿吓了一跳,见她疾言厉色,瑟缩着不敢动,“我想治好父皇的病,让父皇醒来。”
“你不懂医术,这银针不能乱碰,会刺死人的。”她柔声安抚,“睿儿乖,我已经派人去寻访名医为你父皇治病了。”
“我懂的,娘亲说这是针灸。”他一本正经地说,“有一次,我病了,太医说是一种很古怪的病,几个太医都束手无策。娘亲给我把脉,用这种银针扎在我身上,第二日,我就好了一半。”
“当真?”完颜纤欣喜若狂,“你娘亲懂医术?会针灸?”
“娘亲会把脉,会针灸。”睿儿郑重地点头,“纤姐姐,就让我试试吧,父皇病了这么久,我要让父皇醒来。”
“那不如找你娘亲为你父皇治病,好不好?”
“好啊好啊。”他搁下银针,欢快地拍手,“我很想娘亲呢,纤姐姐,快把娘亲找来吧。”
当即,完颜纤叫来哈图和木桑,吩咐他们去平江府找完颜缦,把她绑回来。
等了三日,睿儿终于见到了分离两个多月的娘亲。
那个熟悉的小男孩飞奔过来的时候,完颜缦惊呆了,伸臂抱他,紧紧地抱着儿子,又哭又笑……她以为睿儿已经死了,以为这辈子永远也见不着了,当那两个汉子拿着睿儿脖子上戴着的、完颜亮送的雕龙玉坠,她欣喜若狂,立即跟他们走……真的没想到,睿儿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她激动得不知所措……她在儿子脸上又亲又吻,弄得儿子都想推开她……
任何言辞都无法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兴奋心情,任何人也无法妨碍她与儿子相见、相聚的时刻。
“娘亲,我带你去看父皇,父皇也很想娘亲呢。”睿儿拉着她的手。
“哦,好。”她回过神,不敢置信,完颜亮也还活着?
完颜纤站在门口,轻倚着门墙,双臂抱胸,浅笑吟吟。
完颜缦惊异地看她,心中的疑惑更多了,脑子里都是解不开的结,愣愣的,任由儿子带领,踏入卧寝。当床上那个变得有些不认识的男子映入她的眼帘,她震惊得呆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那个紧闭双眼、满面病色、骨瘦如柴的男子,是完颜亮吗?是那个聪明绝顶、阴毒狠辣、冷酷残暴、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男子吗?是那个伤她至深、爱她至死不渝的男子吗?
不是!
她不敢靠近,双足像被钉在地上,不敢看他的脸——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拜她所赐!
他在瓜州渡遇弑,传闻被部将射伤、砍伤、焚烧,为什么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完颜纤救他的?
忽然,有人用力地拽她,把她拽到床前,以恶狠狠的语气道:“亮哥哥昏迷了大半年,若你救不了他,再过几日,他最后一口气也没了,就会死!”
“纤姐姐,你欺负娘亲,哼!我不喜欢你了。”睿儿气呼呼道。
“快叫你娘亲救你父皇。”完颜纤粗声粗气道。
“娘亲,你为父皇把脉、针灸,父皇就会醒来的,娘亲……”睿儿拉着娘亲的衣袖,可怜地恳求,“父皇病了,一直在睡,娘亲,父皇这是什么怪病,为什么总是睡不醒?”
完颜缦猛地回神,看儿子一眼,坐下来,拿出完颜亮的手,凝神听脉。
半晌,她缓缓道:“若非千年人参,早已保不住最后一口气。”
完颜纤紧张道:“几个名医说,亮哥哥的脑中应该有淤血,这才昏迷不醒,你有没有法子?”
完颜缦的面色无比的凝重,眉心深蹙,“脑中的淤血不只是一点点,我尽力而为。”
完颜纤冲口道:“亮哥哥是你的夫君,你怎能这么说?你一定要要治好亮哥哥,难道你不想他苏醒、痊愈吗?”
完颜缦不想解释,起身道:“我去准备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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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施针三日,完颜亮的脉息比以前略强了一些,众人都很高兴。
完颜缦开了一张药方,将汤药强行灌入他口中,多少能吃一些。除了汤药,还灌两次米汤,让他的身子不至于越来越虚弱。
这夜,她哄儿子睡着后,就为完颜亮守夜。
看着他渐有起色,她很开心,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为他诊治,而且是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从来,在她面前,他是强势霸道的、高高在上的,从无软弱的时候,而今,他“乖乖”地躺着,毫无反击之力,任人宰割,倘若没有她施救,他真的在睡梦中离开人世。
所幸,当年跟随师父学医的时候,师父医治过一个头部受创、有淤血的病患,她才有医治完颜亮的良方。
她看着不省人事的他,心中怅然,说不出的感觉。
这几日,给他针灸,给他喂药,给他喂汤,为他擦身,为他活络筋骨,心中复杂、纷乱,那种夹杂了诸多情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愧疚,怜悯,惆怅,希望,悲伤,还有隐隐的痛……
有时会想起在合欢殿、鸾宫一起度过的那几年,想起那些或开心、或痛苦、或缠绵、或欢笑、或苦涩的回忆,想起他们之间的十三年,不禁感慨万千。到头来,他还活着,这么惨烈、不幸地活着,他与她还有相见的一日,世事真奇妙,谁也料不准。
想起他对她的爱、情,她就无法平静。
因为完颜雍,她才发觉完颜亮的好,才发现他对她的爱有多么深广、多么磅礴,才发现他的爱、谁也及不上,这是不是很讽刺?
到如今,她才完全明白、理解他的爱,也许,太迟了。
倘若他真的醒了,他与她会怎样?
有人进来,完颜缦回神,见是完颜纤,问道:“睡不着吗?”
“我相信,你心中有很多疑问想问我。”完颜纤站在窗前,倚墙而站。
“我的确有很多疑问,若你相告,感激不尽。”完颜缦也走到窗前,站在另一边。
“你想知道亮哥哥为什么没有死。”完颜纤深深地笑,将瓜州渡兵变、完颜亮遇弑的经过简略地说一遍,“当时,亮哥哥已经中箭,三人围攻他,根本打不过。不过亮哥哥身子骨好,虽然遍体鳞伤,虽然箭伤靠近心肺,却也尚存一脉。完颜元宜三人以为亮哥哥死了,命人将他抬出去。”
完颜缦了解了,他们误以为他死了,完颜纤和两个亲卫及时救了他,逃出来,他才保住一命。
也许,这就是天意,上苍不让他死,让他活。
她问:“睿儿呢?那日在仁政殿,睿儿不是被绞杀了吗?”
屋中昏暗,完颜纤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睿儿已被绞死,我冥思苦想了五日五夜,才想出这个妙计。”
睿儿被侍卫带出来之前,她潜伏在殿中,给睿儿服下昏睡的药丸,让他昏睡三个时辰。再者,她用五百两黄金收买了行刑的侍卫,让他们只用一成的力施刑,却装出使了十成的力道。如此,睿儿只是昏睡而已,并没有伤及身子。而那五百两黄金从何而来?她从宫中的库房偷了一件简直连城的宝物去变卖,就有了五百两黄金。
完颜缦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竟然都是完颜纤的计谋,她太可怕,心思太深,之前在宫中的伪装没有丝毫破绽,没有人看出她的意图和心思。而只有这招瞒天过海,才能瞒过所有人,瞒过文武大臣,瞒过完颜雍,也瞒过完颜缦。
实施了绞刑之后,完颜雍立即命人将睿儿放在备好的棺木中,在丧礼进行前,她抱出睿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睿儿护送出宫外,无人怀疑。两日后,完颜缦离开中都,完颜纤也离开皇宫,带睿儿南下、回建康。
完颜缦蹙眉问:“睿儿见不到我,应该会闹,你如何安抚他?”
“我说,是你让我带他出宫,去江南找父皇。”完颜纤冷冷地勾唇,“睿儿一心想见父皇,自然对我言听计从。再者,我说稍后你就会去江南找他们,他就跟我南下了。”
“你为什么让我误以为睿儿被绞死?在平江府,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睿儿尚在人间?”
“我要让你尝尝丧子之痛,只有这样,你才会离开完颜雍,也只有这样,你欠亮哥哥的,才能偿还。亮哥哥只有睿儿一个儿子了,我要让睿儿陪着他,而不是陪着你。”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冷酷,“我就是要你以为自己害死了儿子,要你愧疚一辈子,直到死也无法摆脱痛苦的折磨。”
“就算你在平江府警告我,你也不打算告诉我睿儿尚在人间,不让我见睿儿,也不让我见完颜亮。”完颜缦揣测道,“因为,你不想我和儿子、完颜亮相见、相聚,不过,你为什么又找我来?”
“若非睿儿说你懂医术、会针灸,也许救得了亮哥哥,我绝不会让你和亮哥哥、睿儿相见。”完颜纤扣住我的手腕,语声森冷,“若你治不好亮哥哥,我就杀了你,为他陪葬!”
完颜缦微微一笑,“我死了不要紧,只是睿儿会恨你,而且你要把他养大。”
完颜纤意味深长地笑,“还有一些事,我没有告诉你,一并告诉你吧。”
完颜缦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无可无不可。
完颜纤冷冷道:“你可知为什么完颜雍会知道明哥、羽哥挑拨离间?为什么认定你杀了令福?”
完颜缦摇头。
完颜纤得意地笑,“因为我。我两面讨好,是你和明哥、羽哥信任的宫女,也是完颜雍信任的耳目。我对他说,我想挣一点赏银为母亲治病,他就信了,让我监视你们,将你们的事密报给他。明哥、羽哥对睿儿说的话,我添油加醋地告诉他,他也亲眼目睹过、亲眼听过,深信不疑,所以杀了她们。”
“令福呢?”完颜缦气得手足发颤。
“令福死之前,和你见过几次,我收买了临云阁的宫人,然后对完颜雍说,你和令福见面,每次都起口角、有争执,每次你都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贬损令福,每次你都说不会和别的女子共享一个男人,每次你都逼令福离开皇宫,每次你们都不欢而散。他自然会派人去印证,那些宫人所说的语焉不详,说听见你们的说话声、争吵声很大,他就会相信。”
“原来如此,你好恶毒!”完颜缦恍然大悟,难怪在令福死之前,完颜雍问过她,是否和令福经常见面。原来,那时候他的言外之意是印证完颜纤的话。
“还有一件事,关于那个传言,华福根本没有质问完颜雍,是我瞎编乱造。我要让你以为,他硬要留你在宫中,其中一个原因是那个传言。”完颜纤高挑黛眉,春风得意。
“如此,我就会质问他,加深我和他的裂痕,我和他就再也无法挽回。”
“对!”
“你做到了,你很厉害,我承认,我斗不过你!”完颜缦觉得心口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又觉得自己太蠢、太笨,就算她的乔装毫无破绽,而自己竟然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完颜纤凶狠地瞪她,“救不活亮哥哥,我就让你陪葬!救活亮哥哥,若你不爱他,我也会杀你!”
完颜缦对上她狠戾的目光,这个女子太疯狂、太暴戾。
她转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然后走了。
完颜缦呆呆的,想起和完颜雍在一起的那几个月,一桩桩,一件件……那些爱,那些痛,那些无法挽回的伤……假若没有完颜纤的挑拨离间、阴谋诡计,她和完颜雍能继续走下去吗?会幸福地在一起吗?
他们中间,终究有一个令福,她因为舍不得离开完颜雍而选择接受令福的存在,是否能够永远不介意?永远爱如当初?谁也不知道……
因为完颜纤的介入,她最终离开了完颜雍,也许这就是天意,上苍不让他们在一起。
她甘心吗?她是否应该原谅完颜雍?其实,原谅与否又如何?这一生,她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有些伤,有些痛,有些裂痕,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弥补,回不到原初的模样了。
他的心一分为二,他的情一分为二,真的比不上完颜亮。
她坐在床沿,握着完颜亮的手,忽然间希望他睁开眼睛,希望他好起来,变回原来的那个男子,那个总是欺负她、却不顾一切地爱她的男子。
也许,到了今日,将近十四年了,她还能和他相见、相聚,这才是真正的缘分,是上苍真正的旨意。
—
连续施针、服药十日,完颜亮仍然没醒,只是脉息越来越强,身子也不再那么虚弱。
完颜缦相信,终有一日,他会醒来。
这日午后,天高云淡,初冬的日光在半空中流转,斑斓多彩,恍若琉璃。冷风袭人,日光却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惬意舒适。她让哈图、木桑将完颜亮抬到庭院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的空气。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安静地睡着,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
睿儿站在右边,捏着他的臂膀,她坐在左边,按捏他的腿。
“娘亲,为什么爹爹还不醒?”睿儿听娘亲的话,改口叫“爹爹”,“是不是爹爹不想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