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莲上君舞第16部分阅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莲上君舞 作者:rouwenwu

    途跋涉来找他,又有哪里对不起他?倒是他不孝不忠,着实该死的很呢!只是……小青怎么办?

    他越想越是烦恼,由不住叹气,却听身旁有人轻咳一声,转头看时,却是桓海,瞧他那副神情,方才的话显然他也已听到了。

    莫谦怅然一叹,望着桓海苦笑道:“桓海……你说,我该怎么办?”

    桓海木然望了他一阵,唇边泛出些恶意的笑纹来,道:“你,真……真是,麻烦。”

    莫谦还待再说什么,却见游利青自那边匆匆走了过来,一见他两人便道:“两位大人,白蕊夫人来了,叫我们过去,好像出了大事……嗳,那两位师妹呢?”

    桓海道:“我……去……去找!”他很快朝着河边走去,方巧叶莲也已把莫小桃劝转了回来,三个人一起便进了酒楼,游利青站在门口处等他三人一到,便带着他们直接上楼到了一间雅室中。

    白蕊夫人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四个扈从,几人进去时,她正在那里训白梅,责她不该喝酒,白梅便滚在她怀里撒娇耍赖,倒把她弄得哭笑不得,见桓海他们进来,便将白梅推开,叱道:“给我站好,胡搅蛮缠的像什么样子?”

    白梅笑嘻嘻走到一边,知道她不会再骂自己,便也就乖乖的站好了。

    白蕊夫人眼光在他们六人脸上一一扫过,轻蹙眉峰道:“不对啊,还少三个人。”

    莫谦忙道:“夫人,是这样,穆少雪、丁冽、郭渡云他们在石州那边发现西肼军队有异动,便去打探消息了。”

    白蕊微怔,又把详细情况问了一遍,确认无疑这才对身边一个扈从道:“你即刻去长岭行营,把此事告知任将军。”

    那扈从听命离去,白蕊这才道:“这么说,城主叫你们取的东西你们都取回来了?”

    六人不知她是何意,但显见她是知道此事的,便都点头应了。

    白蕊吸了口气,道:“好,幸而东西还没入城,那么,你们便把这些东西再送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满心疑惑,沉了片刻,莫谦上前道:“夫人,这是城主的意思么?”

    白蕊面色变了变,摇头道:“不是,这是我们三翁七翼的意思。”

    莫谦道:“既不是城主的意思,那么,恕难从命。”

    白梅在旁小声嘀咕道:“我们辛辛苦苦把东西取了回来,为什么又要叫我们送回去?”

    游利青附和道:“是啊,叫我们送回去也得有个理由,夫人总得说出个一二三,才好让我们信服哪!”

    白蕊夫人闭了下眼睛道:“你们既然不愿把东西送回去,那便把东西交给我,总之不能带进城去。”

    “不行!”一直未说话的桓海忽然开口,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了。

    莫谦却是犹疑,问道:“夫人,我们受城主之命,若没有城主手谕,此事万难从命,何况夫人连是什么原因都不肯告诉我们。”

    白蕊微垂了眼,半晌长叹一声:“如果我说,这三样东西会毁了黑雕城,你们还不肯把它们送回去么?”

    莫谦强笑道:“夫人……你这不是说笑么?这些东西如果真能毁了黑雕城,城主他又怎会叫我们去取?难道他疯了?”

    白蕊道:“城主他……的确是疯了……”

    莫谦一时不知真假,心里疑惑,竟有些为白蕊夫人说动,转目朝白梅、游利青看去,他们也是满眼迷茫,再看莫小桃,她两眼红肿,心思显然不在这里,而叶莲却只低垂着头,不知她是不在乎还是另有其他。

    最后他的目光转到桓海脸上,桓海眼中却毫无动摇之色,只冷冷盯着白蕊,没有半点屈从之意。

    莫谦试探着向他征询意见:“桓海,你看这事情……?”

    不等他问完,桓海已经开口,一字字生冷坚硬如冰块:“我,只,听,城,主,的,命令。”

    白蕊眸色一寒,一张芙蓉面霎时如罩严霜,冷笑道:“好,看来好言跟你们说,你们是不听了,今日我便拿你桓海开刀——”微举玉手,纤指朝桓海一指,吩咐身后余下的三个扈从道,“给我拿下他!”

    一言既出,她身后三个扈从立时便拔剑跃出,三道剑影如电刺向桓海。

    桓海却一点都不慌乱,极其沉着地朝后退,手下却是毫不犹豫,抬手之际,一道长虹划过,只是朝前一送,便刺中一个。

    他的剑术简直快的惊人,也不见他做什么动作,只听刷刷声响,眼前白光一闪再一闪,另外两人便也躺了下去。

    屋中一瞬又恢复寂静,桓海手握长剑,长身站在那里,神色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在他脚下却是已成了三具尸首的扈从。

    他轻轻抬起手中长剑,垂眼瞥了一瞥,剑尖上有血滴落,一滴滴落在木板地上。

    白蕊夫人缓缓站起身来,眸中有惊叹佩服之色,缓声道:“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有本事,我那三个手下没用,制不服你,看来,得我亲自出马才能解决这件事。”

    真凶

    雅室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白蕊只向前踏出两步,脚下便是一片粘湿,雪白的裙裾一瞬沾染上殷红的血渍。她的长袖陡然翻卷,自袖内透出一道雪白剑光,朝着桓海击刺而去。

    桓海立刻举剑格挡,“叮啷”一声脆响,两剑相交,一股沛然之力顿时迫得他倒退两步,脚下一个趔趄,竟险些摔倒。

    “你不是很厉害吗?再来啊!”白蕊轻挑眉峰,冷冷讥笑。

    “得,罪!”桓海勉力稳住身形,面色微有些发白,却不见慌乱之色,抱拳朝她一礼。

    趁此机会,莫谦忙赶上一步,拦在两人中间劝白蕊道:“夫人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家人,何必动刀动枪的?”

    白蕊冷笑道:“我倒是想好好说,不过你也看到了,有人并不想好好跟我说话。”

    莫谦道:“夫人也知桓海一向死心眼。”

    白梅也道:“娘,别打了!”她对母亲敬畏的很,这种时候就更不敢走近,只远远站着,软软哀求。

    “既是死心眼,那便让我把他的心眼打活泛了,让开!”白蕊并不理会女儿跟蚊子差不多的声音,冷冷回了莫谦一句,抓住他手臂便朝旁一掀。

    她身为七翼之一,排行第二的位置,那一身功夫自不是假的,虽是女流,内力修为却在莫谦之上,这一掀便将莫谦忽地扔到了一旁,莫谦立足不稳,朝后连退,多亏身后有人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了身形。

    回头一看,却是莫小桃,他不禁一愕,带了几分愧疚道:“谢谢!”

    莫小桃并没有做声,眼睛看也不看他,好似方才帮他那个并不是她,缓缓退到叶莲身边去了。

    转瞬之间,桓海、白蕊便又斗在了一处,剑与剑交错相碰,乒乒乓乓响个不休。

    一瞬剑气四扫,屋中桌椅板凳俱受无妄之灾,四分五裂飞得满处都是。莫谦等人也只得都避到墙角边去,虽都着急,却是无能为力。

    白蕊手中长剑忽左忽右,幻出一圈又一圈光影,将桓海裹在其中。她的剑术比那几个扈从不晓得高出多少,对付桓海自是不在话下,手中雪吟剑如游龙般围着桓海团团打转。

    桓海剑法虽快,比她却慢了一层。一时狼狈不已,只顾得上防守,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一退再退,直被她逼到后窗前。

    白蕊瞅中机会一剑朝他眉心刺到,就在剑尖点中桓海印堂的一瞬,却见桓海一双眼蓦地变亮,含着怒意与杀气,焕发出刺眼锐芒。她只觉眼前一片雪亮银光,桓海消失在这银光里,她的剑刺去的方向霎那变成一片虚空。

    什么都看不见……

    白蕊心知不妙,她只是略一大意,竟中了邪术,可是,谁能想到桓海会邪术?

    这个时候看不见其实已经注定失败,耳旁有细微风声,她朝着那个方向便又是一剑。

    一击而中。

    却显然没有刺中人,她听到“哐啷”一声大响,这分明是窗棂破开的声音。

    有大风迎面吹来,一下子就吹散了她的头发。

    转机只是一刹那的时间,桓海忽然便从白蕊剑底脱身出来,而白蕊却一剑刺破后窗,后窗破开的一瞬,她整个人也从窗间穿了出去。

    这酒楼临江而立,后窗之下便是南河,众人惊呼着奔到窗前时,白蕊已如断线的风筝投身到了南河之中,只是一转眼,那滚滚的江水便将那抹白影吞没。

    “娘……娘——”白梅扶着窗台探身伸着手朝外大声哭喊。

    莫谦却缓缓转过头来,满眼震惊之色地盯住桓海,一脸的无法置信:“桓海……你怎么能……”

    白梅忽然转过身来,拔剑便朝桓海冲过去,一边怒声道:“桓海,我要杀了你!”

    游利青眼疾手快将她抱住,劝道:“白梅,你冷静点,他也不是故意的。”

    白梅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状若疯狂:“放开我,让我杀了他——”

    正乱成一团,却听叶莲道:“先去救人要紧,小桃,快,我们赶快下去找船去把白夫人捞上来。”说着话已与莫小桃二人手牵手“咚咚咚”地跑下楼去了。

    她这么一说,游利青也忙劝白梅道:“别胡闹,我们先下去找你娘……等找到你娘随你怎么胡闹都成。”他半抱着她往外拖,一双眼却盯在桓海身上,眸中复杂无比,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气愤,更多的却是痛心。

    白梅被他这么一提醒,方清醒了一些,也就任游利青拉着她往外走。

    他两个一走,这间雅室内便只剩了桓海、莫谦二人。

    莫谦紧盯着桓海,目中分明有审视之意,好似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桓海微撇过脸,避开莫谦的目光,也迈步朝楼下走去,结巴着道:“我……我也……下去……去找……”

    莫谦在后道:“桓海……”

    桓海顿住脚步,并不回头看他。

    莫谦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口气道:“走吧,分头去找。”

    天气不知什么时候转阴了,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

    莫谦径直往下游而去,他走得很快,不多时便把桓海远远甩在了后面。桓海看他走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却又走回客栈,半晌他又出来,也朝河下游走去。

    离南河口稍远,便是芦苇荡,桓海站在芦苇荡中仰头望天,天空正有一只漆黑的大雕在盘旋,他紧绷的唇角略微绽开一抹笑意,忽然嘬唇发出尖利啸鸣。

    啸鸣声一传出,那大立刻便飞了下来,在他头顶转了两圈,落在桓海伸出来的胳膊上。

    桓海自它左足上取下一个细竹管,倒出里面的信,跟着便将自己写好的一封信放入其中,仍旧将竹管系在大雕足上,抬臂一震,那大雕便展翅飞上天空。

    他微笑着继续朝下游走,走没两步却听空中一声悲鸣,桓海蓦然抬头,便见飞出去的黑雕从空中直坠了下来。

    桓海顿时大惊,朝着黑雕坠落的方向飞奔而去,只是几个起落,便已赶到那里。不过,终归是晚了一步,他看到莫谦站在那里,手里提着那只已经死了的黑雕。

    “莫……莫谦……”他愕住,失声低呼。

    莫谦缓缓转过头来,将手中死雕扔入乱草中,当着桓海的面一点点展开从那竹管中倒出的纸条:“黑雕城起内讧,机不可失,望主上当机立断!”

    他抬起眼,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望着桓海,冷冷道:“主上,不知桓大人的主上是谁?”

    桓海愣了愣,道:“这不是我写的!”

    莫谦怔住,跟着便“呵呵”笑了起来:“桓海,什么时候你说话变得这么利索了?”

    桓海眸中有光微闪了下,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莫谦将那纸条紧紧攥在手中,道:“你不是桓海……你是谁?”

    “我……我……我是……桓桓……”桓海费力地争辩着,说到一半,忽然抬手指着莫谦身后道:“小青……”

    莫谦一愕,虽知有诈,听到“小青”这个名字却还是忍不住掉过头去。

    只是这一转头,背后便有冷风袭来,他心知中了桓海j计,躲闪却已来不及,危急关头只听有人喊道:“小心!”跟着他便被人大力一推,一下子便被推出三尺之外。

    莫谦转过身来,便见半人多高的芦苇丛中倒着一人,桓海还站在原地,面上神色复杂难辨,有惊诧有失望,似乎还有一抹悲哀,手中长剑半举在空中,剑尖上正有鲜血往下滴落。

    方才那声音分明是莫小桃的,莫谦冷不丁打个寒战,想要走过去扒开草丛仔细看看,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脚。

    风呼啸着吹过,将芦苇吹弯了腰,桓海眼中光芒忽然一闪,抬手便将手中长剑朝莫谦扔了过去。

    莫谦还知道躲闪,微侧了身子,一把将那长剑接住。

    长剑方接在手中,便听到叶莲的声音:“小桃……小桃,你在哪里?”跟着芦苇构成的长幔便被拨开,叶莲从外面跳了进来。

    “小桃……”叶莲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将那人扶了起来,“小桃……你怎么了?”

    莫谦看见那人的脸,脑子便是轰地一声,果然是小桃,她为了救他,竟不惜替他挡剑。

    莫小桃一张脸惨白无色,气若游丝,一双眼似睁非睁,隐约是望向莫谦那里的。

    “小桃……”叶莲抱着莫小桃使劲摇晃,血从莫小桃背上流出来,很快便染红了叶莲整整一只袖子。

    她抬头看看桓海,又看看莫谦,当她看到莫谦手里那把正在滴血的剑时,顿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过来,怒目望着莫谦咬牙道:“莫谦……是你,是你杀了小桃。”

    莫谦呆了呆,摇头连连否认:“不是我……是他。”他抬手指向桓海。

    桓海却反指着他道:“是……是他!”

    叶莲越发愤怒,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只恨不能扑上去给莫谦一剑,恨恨道:“莫谦,你为了要跟小青在一起,居然杀了小桃……你简直……简直……”

    简直不是人!

    叶莲到底还是没骂出口来,怀里的莫小桃微微动了下,气息微弱地呻吟,口唇翕合,低低有声:“不是……不是他……”已开始涣散的目光慢慢转向桓海,“他……他……不是……”

    语声到这里停住,她再说不下去,头软软垂落下去,垂落在叶莲臂弯里。

    “小桃小桃……呜呜……小桃……”叶莲的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无论她怎么摇怎么晃怎么掐,莫小桃都没醒过来,叶莲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莫小桃已经死了,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再也不能陪着她一起笑一起哭了。

    “莫谦,你好狠的心,他到底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你怎么就能杀了她?”叶莲一腔伤心化成仇恨,愤怒地指责莫谦。

    莫谦看看她,又看看桓海,无力地分辨:“不是我杀的……是桓海……不,他不是桓海。”

    “你,凶器都在你手里,你还……还诬赖桓海……”叶莲气愤地大叫,叫了一阵却又抱着莫小桃痛哭。

    莫谦痛苦地闭了闭眼,忽然丢了手中的血剑,上前一把推开叶莲,不待叶莲反应过来,便弯腰将莫小桃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你快把小桃放下!”叶莲一跃跳起,便要抢上前拦住他,却被身后桓海一把拉住。

    莫谦道:“是我杀的……好,是我杀的……”他缓缓转过身,面上神情恍惚,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竟是疯魔了。

    “他……他……放下小桃,你松开我,我不能让他带走小桃。”叶莲拼力想从桓海手中挣脱开来。

    桓海却死抓着她不放,一字字道:“让,他,走!”

    “啊——”叶莲心潮激荡,一腔悲愤无处倾泄,简直要发狂,“放开我……”

    桓海不耐地皱皱眉,忽然扬手,一个手刀劈在叶莲后颈,叶莲浑身一颤,随即便软软瘫在了他怀中。

    回家

    乱云翻卷,一层层堆压下来,很快天空便黑的像墨。

    随后大雨像鞭子一样抽了下来。

    冰冷的雨注浇打在莫谦脸上,一股股流下来,糊住了他的双眼,他却好似什么也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雨水的肆虐……

    他只知道抱着莫小桃往前走,往前走……究竟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她死了!

    为了救他,虽然怨恨着,一旦见他有危险,还是毫不犹豫就舍弃自己来保全他。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她要救他?他宁愿死的那个是他,尽管知道他死了她会伤心落泪,可他情愿那样,是,他把她当妹妹,一个整天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傻呼呼的妹妹,在他面前她连害羞都不知道,问她长大了想做什么,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答:“嫁给谦哥哥,做你的媳妇啊!”

    就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他恐惧。在他心里,能做妻子的人应该是小青那样的女子,知冷知热,美丽俏皮聪颖。而不是像她,通通透透一览无余,连点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来黑雕城这几年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写信回去,只是起初那一年普通的弟子确是不能带信给家中。第二年他被选进内城,虽然被允准与家中联系,却认识了小青,便多了许多顾虑,怕这信一带回去,便会接到母亲催他回去成亲的命令,于是一拖再拖,仿佛这样拖下去,事情便会自动解决一样。

    内心里其实还怀着侥幸,那就是这么拖着,等到小桃那边拖不了,也许母亲不忍心耽误她,会替她择人另嫁,那时便好办多了。

    如今看来,他的确是个优柔寡断没有胆气的懦夫,别说配不上小青,便是小桃他也远远配不上。她是这样有勇气有担当的一个女子,坚忍决绝,只叫他自惭形秽。

    去年从暨城回来,他总算鼓起勇气要回去看看,便跟薛棠请了十来天的假回草店村,原本是想说服母亲将小桃另嫁的,不想回到家中却只看到冰冷的铁将军把门。一问才知母亲已经过世,小桃也去了黑雕城找他,他后悔不迭,在母亲坟头痛哭一场,仍旧赶回薛棠身边。

    回黑雕城的当日他便知道小桃通过了试练,只是不敢去见,若不是后来出了叶莲那件事,需要他亲自到场去清查,莫小桃只怕很难找到他。

    他装作不认识她,她竟也能忍受,只是不肯听他的话回去,她执意留下来,还是那么傻等着他,纵然她胸无大志,却也能为他一点点改变自己,只是她不知道,无论她做的再好,无论她再怎样出色,她在他眼里始终都还是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圈的妹妹。

    莫谦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两腿好像灌了铅一般,举步维艰。

    眼前依稀闪过小时候小桃的模样,瘦巴巴的身子,面黄肌瘦,只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

    “谦哥哥……谦哥哥……别丢下我,等等我啊!”

    莫谦胸口有些发闷,抱着莫小桃在当地顿住,雨仍在下,一串串甩过来,在他脸上交横漫流,然后顺着脸颊一路流下去,倒好像是总也流不完的泪。

    他轻轻道:“我不丢下你,我带你回家去,咱们一起回家去。”

    这样一说,他忽然间便轻松起来,压在他身上那个巨大的包袱似乎变轻了许多,他抬起头,面上漾出一点笑意,却是悲哀的。

    他继续又往前走,只走了两步便不再动,闪电自天际滑落,将漆黑的天幕一劈为二。

    借着闪电的光,莫谦看到在他前后左右各站着一个黑影。

    莫谦闭上眼,有些伤感地道:“桓海,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

    他将莫小桃轻轻放在地上,缓缓走至一边,道:“来吧,速战速决,别磨磨蹭蹭。”

    四条黑影霎时攻上,莫谦拔剑,奋力拼杀,把所有的愤怒跟悲哀都投注到这一场厮杀当中,一剑接一剑的击刺,雷声轰鸣中,他刺伤了其中两个,自己却也受了伤,肋下、背后都中了剑,却兀自不觉。

    最后他赢了,那四个人均负了伤逃遁而去,莫谦摇摇晃晃抱起莫小桃继续又往前走。

    走出芦苇荡,又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个庵堂。

    庵堂的大门在风里大敞着,咿咿呀呀地叫,他抱着莫小桃走进去,靠着香案坐下,两眼失神地望着外面。

    雨声哗哗,无休无止,定眼望去只是沉沉的一片黑。

    后来那片黑勉强凝聚成一个人形,踏过门槛缓缓走了进来。

    有光亮起,照在那人形身上,莫谦动了动,眸中有霎那惊喜,他的神志已近恍惚,那好像是幻觉,又好像是梦,颤声道:“小青……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们回城。”小青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在他面前蹲下,眼里有紧张之色,抓住他的手惊问,“莫谦,你怎么了?”

    莫谦微笑着摇摇头,指指怀里的莫小桃道:“小青,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我有未婚妻的,就是她。”

    “你……”小青面上有悲色,水杏般的眼湖里有潮水漫上,半晌却摇头道,“我不怪你,她怎么样了?”

    莫谦黯然道:“她死了,我要送她回家乡去安葬,不能回城去。”

    “可是……城主等着你们回去。”

    莫谦费力地自怀里摸出一只锦盒,道:“这是城主要的东西,你替我转交给他。我安葬了小桃就会回来,你还……愿意等我吗?”

    小青点头:“我愿意!”她伸手过去,手指微微颤抖,终于再按捺不住激动,一把将那锦盒夺了过去,跟着她手腕一翻,腕底幽光闪烁,毫不犹豫便扎入了莫谦胸膛中。

    “你……你不是小青……”

    小青眼波流转,目中分明有讥嘲之色:“我当然不是小青,你真是个蠢人,认不出桓海便罢了,竟然连小青都会错认。”

    莫谦胸口鲜血直流,他却连捂住伤口止血的力气都没有,虚弱无力地咳了两声,紧抱住莫小桃道:“我的确……是个蠢人,小桃,我们……一起回家去……”

    风从窗间吹进来,吹得烛焰一挫一挫,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烛影下对坐着两人,却是梅君舞与桓海,正在仔细研究桌上的东西。

    “这便是灵犀石?”

    “是,主上。”

    梅君舞的手指在那柄玉剑上轻轻描摹,不以为然道:“这把瑶光剑跟我那把玉剑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哦,剑柄上的图案不大一样……”他盯着那图案琢磨半晌,忽然有些心神不定的站起,道,“那个什么……沧海珠果真是在莫谦身上?”

    “是,按理是在他身上。”

    “说起来东西也该到手了……有阿簪出手,想来不会出大问题。”他轻声低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只是眉峰紧蹙,显然还是在担心着的。

    他的担心很快便被忽如其来的敲门声冲散了。

    门打开,走进一个美貌女子,朝着他一揖,道:“主上,东西拿到了。”

    梅君舞接过锦盒,瞅着那女子飞个眼风,柔声赞道:“阿簪果然不负我望,辛苦了,快坐。”

    锦盒中的珠子有鸽子蛋那么大,正往外发散出柔和的光,将一室照的通明,却并不刺眼。

    他倏然将盒盖合上,正色道:“阿簪,你即刻出发,去穆尔军营通知列将军,让他十日之后发兵攻打东宁。”

    阿簪没有半点迟疑,立刻领命而去,冒着大雨连夜赶往缻平关口。

    桓海朝紧闭着门的内室看了一眼,道:“那个叶莲……如今该怎么办?”

    梅君舞没做声,只将瑶光剑与沧海珠收好,交给桓海,道:“这三样东西虽然得手,要破咒却还要一番周折,这丫头只怕还小有用处,等她醒来,你便骗她回黑雕城去,见机行事便好。”

    桓海道:“我明白了。”

    “列将军发兵攻打东宁之后,我会马上与慕容蓑带铁甲兵攻打黑雕城,其间仍放黑雕联络。”

    桓海道:“只是那咒却不知怎么才能破,破了之后又会怎样?黑雕城三面皆是黑沼泽,号称不破之城,主上还是小心为妙。”

    梅君舞微微颔首,拍拍桓海肩膀道:“这破咒的关键就着落在你身上了,至于破咒之后会怎样,我猜多半与那黑沼有关系……”他轻舒一口气,凝目望向窗外,脸上分明有志在必得的笑意。

    昏黄的烛光自半开的床帷间落在叶莲脸上,她微闭着眼,长长眼睫垂落下来,在眼下投下两痕晕青。

    她睡得很熟,一点也没觉察到他的接近,只是不知做了什么梦,紧蹙着眉,眼皮一跳一跳,好像在挣扎一般。

    小嘴还是那么诱人,嫣红欲滴,像一颗熟透的樱桃。

    他埋下头,在她唇上轻吻一下,手指轻抚上她面颊,她的肌肤光滑如丝缎,摸上去柔软腻滑,叫他有些舍不得移开,于是便又在她左右面颊上各亲了一下,跟着又亲上她蹙成一团的眉心,柔声低诉:“小叶莲,以后你会恨我么?”

    她没有回答,放在枕上的拳头却猝然收紧,牙齿咬得咯嘣嘣响:“打死你……打……小桃……呜呜呜……”

    梅君舞摇摇头,在梦里也能哭得这么伤心,还在流泪……

    他微有些失神地看着哽哽咽咽哭得不那么痛快的叶莲,缓缓伸手过去帮她抹去眼角泪水,叹道:“只是个开头你就哭成这样,以后你可该怎么办?”

    选择

    清晨时,叶莲被敲门声惊醒。

    睁开眼,却已不在冷雨凄风的芦苇荡,而是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小屋内。

    疯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歇,云散日出,透过半开的窗看过去,只见晨光灿烂,照着窗前绿树,斑驳光影下,被夜雨涤洗了整整一晚的满树绿叶,仿如翠玉一般夺目。

    叶莲起身慢慢走到窗前,朝阳正在冉冉升起,天际处一道绚丽彩虹横跨南北。只可惜这一切莫小桃都再看不到了,她再也不会在叶莲面前大惊小怪的咋呼:“看,看彩虹……”

    不会抱着她一通哇哇大哭后又破涕为笑。

    更不会再厚脸皮地跟她说:“是啊,我就是来黑雕城找夫婿的。”

    叶莲忽然低下头,捂住脸哽咽:“小桃,你在哪儿啊?”

    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梦,一觉醒来,小桃就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眨巴着大眼睛,跟自己说这说那。可是她分明看到小桃是死了的,在她怀里断的气,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来。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袖,昨天穿的衣服还没有换,袖子上大片的血迹,不就是从小桃身上流下来的么?

    叶莲的泪水直涌了出来,喉头那里像被什么堵住,透不过气来,只是哽得发疼。

    “叶……叶莲……”桓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带着几分迟疑,缓缓靠近。

    叶莲猛地转过头来,哭着问他道:“桓海,小桃呢?小桃她在哪儿?”

    桓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半晌方道:“她……她被……莫……莫谦……带走……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莫谦要杀她?”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幕,叶莲心头的恨又升了起来,“小桃对他那么好,为他受了多少苦,他,他……怎么就……”

    桓海神情木然,眼望着叶莲只是不说话。

    叶莲流着泪继续道:“桓海大哥,你当时在场,为什么不拦住他?”

    桓海道:“我……我到……的……时候,已经……”

    叶莲呆了呆,心里虽痛,却又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怪错了人而自责,低头垂泪不语,过了片刻,脑中却忽地一跳,像是想到了什么,直声道:“不……不行,我要去找小桃,我要把小桃找回来。”抹了把泪,绕过桓海便要出门。

    她心里有万般不甘,想起莫小桃被莫谦抱走,便难以忍受,不行,她不能让小桃死了还跟那样一个人在一起,他甚至都不配抱一下小桃,那样,只会令小桃蒙耻。

    桓海忙退后一步拦住她,道:“叶……叶莲,我们……我们得……回去了。”

    叶莲被他的话弄愣了,问他道:“回哪儿去?”

    “回……回黑雕……”桓海结巴着说不整句子。

    “这个时候回去?不……不行,我要去把小桃找回来,带着她一起回黑雕城,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叶莲激动地摇头。

    “叶……叶莲!”桓海着急起来,却又因口吃不能将所说的话一气说完,干脆便将叶莲拽到外屋的一张桌子边上,那桌上有纸,还有笔墨。

    他很快取了一张纸,执笔在上面写道:“小桃喜欢莫谦,她愿意跟莫谦在一起,也许这样正是她喜欢的,你若是执意将她从莫谦手里抢回,她反而会不高兴。”

    叶莲盯着纸上的字,不知怎样竟有些迟疑起来,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小桃一直喜欢着莫谦,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了,被莫谦在一起不就是她多年以来的愿望?

    到底她该不该去把小桃抢回来呢?

    或者便如桓海所说,任由莫谦带走她,以了小桃心愿?

    “可是……莫谦他……他下狠手杀小桃,小桃她会愿意跟这样狠毒的人在一起么?”叶莲喃喃问。

    桓海在纸上又写:“也许她并不觉得莫谦狠毒,而且莫谦带着她去了哪里,我们也并不知道,你要怎么找她回来?”

    叶莲一时无言以对,坐了片刻,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望着窗外出神半晌,轻声道:“也许……你说的对,我只是难过……小桃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说到这里她再说不下去,泪盈于睫,只是一眨,那泪便又滴落了下来。

    桓海半晌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静了许久,方又重新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推到叶莲面前,中指微曲轻叩了下桌面,提醒她看。

    叶莲吸了吸鼻子,瞥眼看了看,却见上面写着:“小桃在天上一定不想看到你为她这么难过。”

    叶莲抬眸看桓海一眼,沉默着又垂下眼睫,心头却有所触动,只是说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却是另一回事。小桃死了,她怎么能不伤心?再是怎样想的明白,心里总是好过不了的。

    白蕊被桓海打下水失踪了,小桃死了,莫谦似乎发疯了……大师兄跟穆师兄又还没赶回来,还有白梅跟游利青,他们总不至于一晚都还没回来。

    叶莲忽然一激灵,站起身问桓海道:“白师姐跟游师兄他们回来了么?”

    桓海看她一眼,跟着便转开了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那白蕊夫人……”叶莲越发惴惴不安,白梅跟游利青总不会也出了事?

    桓海道:“没……没消息。”

    叶莲心里“咯噔”了下,望着桓海,眼里有些许责怪之色,道:“你为什么要……要把白夫人打下水去?”

    桓海皱起眉,沉了片刻,又执笔缓缓写了下去:“你也看到了,是她逼我,我并没想伤她。”

    那时的情形叶莲确是看在眼里的,白蕊夫人出剑并没有留情,桓海反击也是无可厚非,她唯一想不通的是桓海当时是如何从白蕊剑下脱身的,那一瞬太快,快的她完全没有看清。

    叶莲吸了口气,想到这一两日间发生的事情,只觉心头沉甸甸的好像压了块大石头,思前想后,心里忐忑不安,像是悬在半空中,许多担忧疑虑纷至沓来,叫她一刻也不得安宁。

    “别……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得……赶快……赶快赶回城里去。”桓海见她久不作声,由不住着急,又催促起来。

    叶莲“哦”了一声,抬头把他看着,眼中却甚迷茫,半蹙着眉道:“桓海,我总觉我们这时候不该回去?”

    桓海略顿了下,问道:“为……为什么?”

    叶莲道:“白蕊夫人说得也许是真的,咱们身上的那几样东西只怕真能毁了黑雕城……”

    桓海提笔在纸上写道:“你怎么就能确信她说的是真的?”

    叶莲咬了咬唇,道:“其实在此之前,就有人也这么说过,我一直没告诉你们,在昆山时我们遇上了韩伯,他不准我们把灵犀……那……那块东西带回城里去,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提起那件事,她仍是惊怖心酸,却还是把在昆山的事情大略跟桓海说了一遍。

    桓海脸上有惊疑之色,只是一瞬便又变得木然,在纸上写下他的见底:“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轻信他人,城主跟韩伯、白蕊他们,总不至于信他们而不信城主?”

    叶莲静下心想了片刻,仍是犹疑不定:“可是……已经不止一个人这样说了。还有……我以前在雕月殿曾……曾偷听到韩伯跟城主说话,似乎也跟此事有关。桓大哥,我们还是不要回去,若不然再等等,等丁师兄跟穆师兄他们回来,商量一下再决定好么?”

    桓海叹了口气,继续写道:“你说的是雕月之咒对么?”

    叶莲愕然看着他,吃吃道:“你……你也知道?”

    桓海跟着写下去:“我自然知道,城主临走时跟我说过,你想的没错,城主叫我们去取这几样东西确是为破此咒,因为破了咒才可以治好小城主的病。至于破咒便会毁掉城池这个说法,却是没有的。”

    叶莲道:“那为什么韩伯会说这是立城之本?”

    “所谓的立城之本不过是说,破了咒以后的城主人选便得不到雕月之咒的助力,武功达不到先辈们所要的境界而已。”桓海写的很快,唰唰数笔便写完一页纸,跟着便又换了一张。

    “真是这样么?”叶莲仍是半信半疑。

    桓海看她仍满腹疑虑,便又写道:“就算破咒于城不利,如果让你选,你是选择救小城主,还是不救?”

    叶莲一下呆掉,救还是不救?在有可能会毁掉城池的前提下……

    “小城主的病越来越重了,如果今年入冬前赶不及破咒,他恐怕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叶莲,你就真的忍心看他死?”

    叶莲望着纸上那一排排字,脑中越发混乱,捂着头发了许久呆,却道:“我……我不知道……”其实她是知道的,她知道,她不忍心看薛棠死,一定不能。可是黑雕城怎么办?但愿桓海说的是真,城主他总不至于连黑雕城都不要了。

    桓海不动声色看了她半晌,伸手将那一叠纸都收起叠好放入怀中,对叶莲道:“把……把衣服……换换,走……走吧!时……时候……不早了。”

    叶莲到底还是被桓海说服了,等他出去,便换上干净衣服,却将那染了小桃血的衣服仍旧叠好放在包袱最底层。

    然后她背上包袱走出客栈,跟着桓海朝埠头走去。

    莫谦他们那一路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破咒的东西没有齐备,似乎危险性小了那么点,叶莲有一阵因此松了口气,转而想到薛棠却又黯然,到底怎样才好呢?怎样才可两全其美?

    两个人走到埠头,昨日定好的船只早便等在了那里。

    桓海与那船家点头打个招呼,便跳上了船,在船上招手叫叶莲也上去。

    叶莲却站在岸边踌躇不前,终于下定决心要上船时,却忽听有人在后叫她:“小师妹……桓大人——”

    战船

    来的是丁洌和郭渡云,穆少雪因为要去长岭行营没有跟他们一起赶回来。他们在西肼穆尔一带发现了大批屯集的军队,那地方是西肼与东宁交界之处,原本便驻扎有军队,大概有一万人左右,并不算多,最近一段时日却增加了接近十万的兵力,显然很不寻常。

    是以他们才日夜兼程地赶回东宁,急着把消息报知边关长岭军营任将军,以做好防范措施。

    “我们也得赶快回去把这消息禀告城主。”丁洌没见莫小桃,便探头去看船舱里,奇道,“咦,怎么就你跟桓大人,莫小桃呢?”

    叶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