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 蜀客 完结第17部分阅读
落花时节又逢君 蜀客 完结 作者:rouwenwu
六道轮回,你却没有,若断了根本,到时只会落得精魄俱灭的下场。”
她毫不犹豫,“那又何妨!”我只求报答他一世。”
曾经,她也是这么勇敢地恋着他,他默默片刻,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杯水说:“这是瑶池谁,若饮下,便可化去本形,精魄得以与他转世。”
她伸手去接,“多谢神尊大人。”
凤目中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立即给她,“饮下此水,从此便非我族类,仅换得一世相守,他难道比成为神后还要重要?”
神后?她想起当初那个美丽的梦,摇头笑了,纵然帝君开恩,他的怀抱也永远不可能属于她,她根本永远都不可能做她的神后。
“我只是区区小妖,与仙道无缘,神尊大人离我。。。太远。”
“永堕轮回,断却仙缘,你。。。”
“不求仙道,愿生生世世做凡人。”
“不后悔?”
“不后悔!”
瑶池水饮下,剧痛令她昏迷过去,醒来之后已是脱胎换骨,他抱着她送道地府,一路阴森的道路,奈何桥下的血水,还有地狱中那些冤魂恶鬼受刑时的哭喊声,轮回中的千般苦刑折磨,也没能让她脸上的坚定之色减少半分。
远处,公子一身素衣等在轮回投胎的入口,他已喝过忘魂汤,面色平静,连同那双落寞的眼睛里也没了半点波澜。
她脸色苍白,挣扎着下地,快步走过去将手交到公子手上,低声向他解释,解释着当初的误会。
无论她说了多少遍,公子仍是一脸茫然。
锦绣衣袍下,天刑之伤到此刻终于开始作痛,附骨的痛,他轻声提醒道:“他不会记得了,你今后也不会记得了。”连同自己,真的会被她忘记。
她没说什么,伸手接过鬼卒递来的忘魂汤饮干,随即拉着公子走上前面的路,头也不回。
这一去,就是人间十世。
他亲眼见她历经十世,生老病死,嫁人生子。
而她,没有看见那八十一道天刑留下的伤痕,更不知道天宫里曾经有过这样一段话————
“了断仙缘,她便要永堕红尘,受轮回之苦。”
“朕原有心成全她,待她成仙后留在你身边,但她却不知好歹,区区小妖妄想做花中神后,今日破例,将来人人都能破例,上下婚配乱了血统,势必叫我们正宗神族没落,何况中天王妃执掌金印,干系重大,她怎能当此重任。”
“师兄何必与她计较?”
“她去了也罢,以免耽误你将来归位,中天地位至关重要,自你被贬就无人执掌,昆仑族几番上奏朕都推了,所幸昆仑天君当年触犯天条与凡人婚配,本当削去天君之位的,有这理由在,昆仑族也不好多说什么,可他们一直都在盯着,中天绝不能落入旁族手中。如今朕身边无人,只有你能让他们心服,当年师父委重任于我二人,你万不可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
“我明白。”
。。。
三月艳阳,巨石花木,连同园林别宅都不见了,山坡上冷风瑟瑟,衰草连寒天,方才发生的事就如南柯一梦。
亲眼窥见前世,她微笑道:“你设置这些幻想,就是想补偿我,让我看透凡间情缘,好一心一意修仙?”
他没有回答:“仙道,世间人梦寐以求,纵然你抛弃仙缘,也只能换得那一世情缘,之后便再无瓜葛,对面不识,你如今甚至已不记得报恩的初衷,人间一场有何意义?”为报恩放弃仙缘,换得一世情缘,最终还是跳不出凡间的轮回,如今二人形同陌路,不知对方转世何处,甚至连对是谁也不记得,前世所有的情连同转世的根由都被忘得干干净净,恩情已还,继续留恋人间果真值得?
片刻的迷惘过去,她摇头说:“不记得,不表示它没有过,既然有过,怎会没有意义?”她转脸望着远处的天空,“前世后世不重要,他喜欢过我,我们有过一世情缘,彼此无憾,这就够了,正如白泠以五千年修为换我一世,他并不后悔,至于值得不值得,不是外人能评判的。”
第一世她遇上白泠,却因为报恩嫁给段斐,第二世白泠找到她,她却被贺兰雪害死,十世后,她又因逆天改命被送后世移来,为的就是以后世之眼去看前世,从而省悟,好再修得仙缘,所有准确地说,这应该算是第三世,就连亲手安排这一切的人也没料到,这次会正好遇到寻她多年的白泠,白泠不惜散去五千年修为求一世之缘,却不只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
他轻声道:“时间难得莫过于永恒,还在为你师兄的事生气?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而已,当初昆仑仙君已将他带走,若非他擅自回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红凝笑了笑,傲然道:“我有危难时,要他袖手旁观等着看天意,那样的永恒,我要来有什么用?”她看着他,“当初决定做人报恩,为的只是心中一个希冀,何必追求太多,过去的情,不代表它不存在了,存在过,就是永恒。”
他默然。
红凝道:“神尊大人已不是第一次骗我修仙了,其实我根本不可能做你的神后,你若肯早点告诉我,就不会有这些事。”这一切的开始,就是因为她想当神后。
他沉默半日:“你不会甘心做侧妃的。”
“错了,我不仅不想做侧妃,连正宫王妃也不想做,现在这样很好。”她摇头道,“你觉得欠我,所以非要度我修仙,让你自己好受点,因为内疚就擅自决定别人的命运,到头来别人却不领情,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我早已决定不修仙,就算现在想起前世,我还是不会。”
她终于做出当初同样的选择,永留凡间,而他始终要归位中天,他们的距离还是会越来越远,事实上他们早就应该毫无瓜葛的,这番不计后果逆天改命的行为究竟是想解脱她,还是解脱自己?
他缓缓地收回视线,侧身看着天边,恢复素日的淡定,“你当年放弃仙道,如今只这一世能再得仙缘。”
“所以你吧我带来这里点化,是我辜负你的好意了。”红凝叹了口气说,“你其实并不欠我,那是我自己决定的,我虽然放弃仙道,却得到世间永恒的情,我误会段斐,他却舍身相救,白泠明知我是他的劫,还是要回来,这些都是我一直想要的,我很满足,所以神尊大人还是放弃吧,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他点头说:“待我晋升成功,会送你回去。”
她微笑道:“回去做什么,反正将来还是要投胎转世,我说过重要的是把握今生,人人都该活好眼前这一世才对,我还想多记得师父和师兄他们几年,多谢神尊大人让我看清前世,让我重新找到当初那个希冀,你可以放心回仙界,至于我,会好好活下去。
第四十三章
人间路
贫瘠的小县,地处沥州与平州边界,一共只居住着不到八百户人家,稀稀拉拉略显荒凉,傍晚时分,炊烟四起,街道不够宽阔,尘土厚重,两旁都有低矮的木房,尽头难得有户像样的高墙大门,这是县里一户有名望的乡绅人家,此刻门外阶下站着个灰衣老者,还有两名裹着棉布蓝袄的家丁,都朝着一个方向张望,神情焦急,应该是在等待什么人。
远远地,一名青衣女子朝这边走来,青玉簪束发,干净利落,背上负着柄长剑,衬着落日余晖,浑身似镶上了一重柔和的金边。
老者如获救星,拱手迎上去说:“姑娘总算来了。”
女子仰脸打量高墙,淡淡地笑道:“久等了。”
老者顾不得客气,“老夫全家人性命都指望姑娘搭救,只要除了这东西,必有重谢。”见她身上只有柄长剑,顿时醒悟,后悔不迭,“该叫他们来接的,姑娘要用什么法器,现下回去拿恐怕来不及,不如先列个单子,老夫叫他们替你置办。”转身吩咐下去人取笔墨。
女子打断他说:“不妨,先进去看看吧。”
家里出了大事,老者本已心急如焚,巴不得她说这话,闻言忙让她到大厅用茶,众人一道进门去了。
一名白衣女子站在墙角,望着这幕场景,秀美微蹙,若有所思。
突然从这世上消失,半个月后又突然出现,这段时间里她究竟被藏到哪儿去了?各处土地城隍庙也查不到她的踪迹,必是他作法设了迷障,他这次回来神情不同往常,梅仙半点口风也不肯透,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能肯定的是,他待自己越发疏远客气。
指尖的玉钗被折断,半截掉落在地上。
“怎么到这儿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思绪被打断,陆瑶不免吃了一惊,目中冷意迅速变作温柔的笑意,转身道:“前些时候突然不见她的踪迹,如今又有了,所以我奇怪,顺道来看看。”
锦绣看着她手中的断钗。
陆瑶垂首道:“方才竟不慎碰断了。”
突然想起先前有人当面折断玉簪发誓,而今终于应验,锦绣沉默片刻,俯身拾起地上另外半截断钗递给她说:“是我设了迷障。”
玉簪重新合成一支,完美无缝,陆瑶抬脸看着他半晌,微微一笑说:“我说呢,必是你的安排。”
事情已成定局,说出来,她或许会安全些。锦绣点头道:“我以为叫她亲眼窥见前世,她便能恍然顿悟,谁知她还是执着于人间之情,如今我晋升在即,不能随意动用法力,待归位之后再送她回去,你。。。”
多情的名声人人皆知,但他素日的行事,恐怕跟他关系密切的所有女神和女仙都清楚,在这上面很是随性,对未婚妻尚且如此,几时会为一个凡间女人费这么多心思?只凭“内疚”二字未免太说不去,堕入凡尘十世都没能忘记,送回去就能叫他收心?
陆瑶缓缓地移开视线,掩去目中神色,柔声嗔道:“我是那么小气容不得人吗?”若非她是凡人,便留在你身边也无妨。
锦绣没多说,只是点头淡淡说道:“果真这样想就好。”
梁家最近处了怪事,每夜都有人莫名失踪不见,弄得全家上下都不敢睡觉,入夜全躲在房间里,还派了家仆轮流放风,谁知后来连放风的人也失踪了,两个儿子连同大媳妇相继出事,至今下落不明,梁公又痛又急,急忙将孙子送去别人家住着,派家丁四处寻访法师道士,正巧最近城外庄上来了个姑娘,听说法术极为了得,于是忙派人将她请了来。
夜深人静,红凝闭目躺在床上,丝毫不敢松懈。
得到过的东西何必再去强求,过了今世,将来这里的一切,包括学习了十几年的本领都会随之遗忘,既然这样就更应该好好珍惜和把握现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东西才不枉跟着师傅这么多年,也不枉来这一场,更重要的是,今后可以走自己设计的路。
听一名家丁说,大公子出事当晚,他正好起来上茅房,路过房间外的时候,恍惚看见里面灯光映出有东西吊在梁上的影子,第二日门就大开着,里面大公子也莫名失踪。此时乍一看是鬼魅作祟,但人口失踪难免有些说不过去,哪只鬼会把人拖到某个角落去虐待呢?
正想着,房梁上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似承受了什么重物,整条横梁都在摇晃。
自小跟着文信、白泠办事,早已养成了极高的警觉性,红凝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右手却暗暗握紧了剑。
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忽然,床顶剧烈地摇晃了下,好像有什么附在了上面。
有东西靠近!红凝敏捷地翻身跃起,同时手中剑朝方才躺的位置狠狠刺去,剑刺在了某个东西上,表皮有点坚硬,却还是能感受到剑尖刺进去了一截,那怪吃痛,赶在红凝再次下手之前,不知怎的就挣扎着退开了。
不是意料中的结果,红凝有点吃惊,心知那怪接下来肯定要采取攻击,顿时顾不得多考虑,急忙跳下床。
“砰”的一声响,整张床应该是受到剧烈的撞击,紧跟着传来床柱折断的声音。
红凝惊出一身冷汗,既然这怪趁夜而来,必定不惧黑暗,而黑暗明显不利于自己,因怕它在趁势偷袭,她迅速闪避至墙边,背靠着墙,同时左手凭空划了几下,桌上早已摆好的符纸立即亮起,房间里一切都被映得清清楚楚。
除了那张床已不成样子外,别的摆设都没有任何变化。
地上有几滴血,散发着浓厚的腥味。
手里是柄难得的宝剑,杀气极重,寻常妖魅望而生畏,这东西却只受了轻伤,可见正如猜测的那样,它并不是什么灵体,而是只怪物。
院子后面紧挨着一片树林,林间净杂乱石,看样子平日里极少有人去,草丛里一道明显的压痕直通向树林深处,红凝敏捷地从屋顶跃下,在灵符光里,手执宝剑循着踪迹往前走。每隔不远,草上或旁边石上就会留下些血迹,想是那怪逃走时不慎沾上的。穿过树林,那痕迹直往旁边的山中伸延。
更加证实先前的猜测,红凝微笑,这怪尚未脱去本形,说明修行尚浅,对付起来应该不难,原本寻思着等天亮多叫些人来,但她转念一想,还是顺着踪迹往山里走去,打算先探出那怪的巢|岤再说。
灵符光芒映照着小径。
自从走进山谷,红凝就觉得不对劲,暗地里加紧了提放,两旁山林里一片死寂,静得太不寻常,可见这一带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出没,才使得其他野兽远远地避开。
前面的血迹忽然消失!
心知不妙,红凝本能地停住脚步,凝神扫视四周。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猛然卷起,隐隐带着热气与腥臭味,接着旁边树丛里就蹿出个长长地黑影来。
所幸红凝早有防备,闪身避开。
黑色旋风刮过,那怪十分灵活,一扑不中就迅速折回,高高昂起头,但见它粗如小木桶,身上的鳞片闪着点点微光,嘴里正“刺刺”吐着信子,分明是条黑色巨蟒。
果然是它!红凝暗叹,梁家人口之所以失踪,并不是被什么鬼怪掳去,而是都葬身蟒腹了,大公子出事那晚,家仆曾看见有东西悬在房梁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吊死鬼索命,而是这条大蛇通过气窗从房梁上下来,吞食了大公子,再从门溜走,可见它已有了灵气,只是尚未修成|人形。
对付这样的笨重东西,自然犯不着用血肉之躯去跟它硬拼,因此在它再次扑来之前,红凝先捏了个诀,身形从原地消失,化作白光遁到不远处的树上,静静伏在枝丫间不做声。
灵符犹自燃烧,眼前的人凭空消失,巨蟒呆了下,随即竟有感应似的飞快掉头朝大树这边窜来。
方才遁形之际,红凝已趁机封住了自身生气,哪里想得它还能察觉,可见是低估了它,这畜生究竟修炼了多久?她越发诧异,忙作法念诀,晴空隐隐传来雷鸣。
那巨蟒究竟是野兽,惧怕天威,在离树一丈远的地方停住,仰天望望,犹豫着不敢上前。
红凝大喝:“残害人命,天理不容,还不伏首认罪?”
她本是怜这巨蟒修行不易,想借机劝化封印,哪知话音未落,原本迟疑的巨蟒像得到什么指示般,猛地朝她扑来。
雷声轰轰不停,有点灵气的东西大都惧怕雷刑,当初连恶龙潭的那龙都上了当,区区蟒蛇竟全不畏惧,难道它这么厉害?红凝皱眉,见它性子凶恶根本没劝化的可能,于是不再心软,决定先下手为强,飞快从树上跃下,念诀驱动宝剑至半空,狠狠向它钉去!
剑没至柄,巨蟒被活活钉在地上。
那蟒既痛且怒,拼命甩动尾巴挣扎,在地面扫起无数尘土,力气之大,区区宝剑怎钉得住,三两下它就挣脱控制,带着宝剑疯狂地朝红凝攻去。
红凝无奈,冷笑道:“凶性不改,自寻死路。”
宝剑被口诀驱动,自行从巨蟒身上拔出,高高飞起,再度刺下,如此反复多次,血浆四溅,那蛇几乎已被戳烂,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红凝轻轻叹息,估摸着时候差不多,走过去拔起剑,取出块帕子仔细将血迹拭净,收回鞘中,心想它既在这一带出没,巢|岤应该离此地不远,不如先行回去,等天亮后再多找些县里的壮丁一同前来寻找。
转身之际,一道细细的红影自地上死蛇口里飞出。
右边小腿上一麻,紧接着剧痛传来,红凝心知不妙,挥剑就斩。
那红影速度极快,避过剑锋,在两丈开外落地,变作一条两三米长、小碗口粗细的火红色的蛇,却长了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阴阴地冲红凝笑。
怪道巨蟒修行不深却能感应到自己的藏身之地,原来是她在指使作怪,且借巨蟒的妖气藏匿身形,巨蟒吞食梁家人,应该也是受她教唆。蛇腹藏蛇!红凝哪里料到会有这等怪事,心里一阵冰凉,暗暗后悔,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丹药吞了两粒,但仍觉得右腿疼痛难忍。
额上汗珠直冒,她勉强镇定,“原来是你,你擅自取人精血修炼内丹,将来必受天谴,不如就此改过,还能回归正道,否则天劫之下只会白白折损修行。”
那蛇女只呵呵地笑。
原来她还不能说话,红凝恍然,右腿疼痛逐渐转为麻痹感,再也抬不起来,心道这毒寻常解药定然解不了,还是先制伏她再作计较。
打定主意正要出手,蛇女忽然扭动身体,没入草丛不见了。
想是她见识过自己的本事,不远硬拼,反正自己种了毒迟早会死,犯不着攻击一个危险的必死之人,红凝很快明白这缘故,不由苦笑,待要走动,右腿已经不听使唤,只得做倒在地,见小腿伤口发黑,忙从衣角撕下块布条扎紧上方,接着拔出簪子朝伤处一刺。
腥臭的黑血流出来,同时额上冷汗直冒。
血流很多,依旧发黑。
实在应该先跟梁家人招呼一声的,也不知道他们发现没有,深更半夜不可能有人进山来,这样恐怕支持不了多久,红凝索性不再理会伤口,摸出怀中的一整瓶药,也不管多少,尽数倒入嘴里吞下,然后接着左腿与两只手的力量,一点点顺着路往回挪。
不论有救没救,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可是很快她又绝望了。
右腿的麻痹感开始蔓延,到左腿,再到全身,最后连两只手也失去了知觉。
无力支撑住身体,红凝伏在地上,无奈闭目。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在这里只活了二十岁不到,经历却比世上许多人都丰富,还除了不少妖、解救了不少人,死也没什么可怕,很快她就会投胎转世,来世再不会记得这里的一切,重新展开一段新的人生。
意识越来越模糊,往事反倒一一浮了上来,微笑的文信,拉着她的手四处行走的白泠,迷障中似梦似真的段斐,甚至扬缜不屑的眼神与火热的唇,还有,那宽大的总是飘散着香味的衣袍。
对不起,看来归我提前把你们忘了。
眼前的画面一页页被抹去,红凝微笑,任由意识消失。
“红凝,红凝。”朦胧中,有人紧紧地抱着她。
没有死过,不知道魂魄石怎样离体的?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恢复,红凝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还是被牢牢缚在这个身体上。
睁眼,她就看见了蛇女。
一粒火红的珠子滴溜溜地转动,散发着红光,罩住了腿上伤口,伤处颜色已经转为嫩红,肿胀也退去了,待伤痕完全平复之后,蛇女才收回内丹吞下,伏地朝着旁边的人叩首不止。
他面色平静,“作孽太多,终将自食其果,回去吧。”
蛇女连忙点头,再拜了两拜,游入草丛不见。
他俯身扶起她说:“怎的还做这些事?”
红凝也没有拒绝,印象中,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总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态度,方才那个焦急的声音是梦里还是真实的?
她看着他半晌,笑道:“总是要你救,我都要当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他微微一笑说:“那是蛇母。”
见伤腿活动自如,红凝顿觉轻松,低头拍拍衣襟上的土,随口道:“不是有意给你添麻烦,我学的本事只会做这些,谋生而已,何况降妖除魔也是在做好事,你其实不用总来救我的,我是凡人,死了自会投胎转世,这样才是顺应天意。
这样就不会再记得今世了,锦绣没有说什么。
红凝整理过衣衫,抬脸笑道:“当然,现在你救了我,我还是会珍惜性命活到老死为止,多谢你!”
锦绣轻声问:“这样很好?”
红凝收敛了笑意,“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所以想保护我周全,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既然选择留下来过完剩下的日子,就没打算再计较以前的事,你这样又是何必,难道以后每次我有难都要你来救?仙凡两界,凡人自有凡人的活法,生死有命,神仙还是不要插手,顺其自然的好。”
锦绣沉默片刻,微笑道:“我不会干涉你的路。”
逆天改命,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出手搭救,不过是勉强将她今世的记忆,多留些时候。
第四十四章
情不自禁
自山中回来,红凝半真半假地将事情讲了一遍,带了几名壮丁进山谷,很容易就寻到了那个蛇|岤,巨蟒的尸体还在,加上巢内又有人骨头,众人没有不信得,听说失踪的儿子已无生还可能,梁公大哭一场,忙着赶做棺木报丧,另又赠送红凝许多银两作酬谢,见他心地诚实,红凝只取了一半就告辞回去了。
田庄上有座小小的尼庵,一共不到十间房,红凝心情大好,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忙了一夜没睡,她正打算好好补一觉,哪知刚推开门,就发现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雪衣黑发,脸上笑意恰到好处,纵然是坐在简陋的木椅上,姿态也是优雅无比,端庄却不至于严肃,妩媚却不至于轻佻。
“是你?”红凝怔了下,含笑走进去,“这好像是我的屋子,难道我走错了?”
陆瑶道:“你没有走错。”
“没走错就好。”红凝将剑搁在桌上,自顾倒了杯茶喝下,这才看着她笑道,“我这里随便得很,陆姑娘想喝茶就自己倒,不用客气。”
陆瑶道:“我专程来找你,不是喝茶的。”
红凝往她对面坐下说:“你知道,我不怎么喜欢见到你们。”
“姑娘说话倒直接得很,”陆瑶微笑,“我来找姑娘,其实是想跟你谈个条件。”
红凝摇头:“我想不出来能和你谈什么条件。”
陆瑶垂眸看着茶杯,不动声色,“你也把我想得太小气了,我找你,是因为你师兄的事,你这么恨阿玖,无非是因为这个。”
笑容僵住了,红凝语气微冷,“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有你们护着,我又能把他怎样?”
路瑶不紧不慢地道:“虽说那本是你师兄的劫难,但此时阿玖也脱不了干系,因此我与父王特地送了北界灵泉赔罪,帝君也赐了瑶池金莲露,昆仑天君早已集齐九界之水,将他余下的一缕精魄保住了,阿玖总是我的亲身弟弟,如今你师兄得救,姑娘为何还不肯饶过他,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红凝直直盯着她,半日才吐出几个字:“余下的精魄?”
陆瑶做出惊讶之色,“莫非锦绣没有告诉你?阿玖的三味真火并不精纯。”
且不说凡间的事,花朝宫的游廊上,梅仙缓步行来,前日花朝会时锦绣已当众宣布了她的继承人身份,加上她素日行事端正,侍女们敬服,见面都纷纷停下作礼,她随口吩咐两句便直径往殿旁的小厅走,刚到厅外,就见一名土地公等在哪里,想是有要事回禀,原来锦绣清早奉召去了天宫,迟迟未归。
见了她,土地公忙问候。
自那日赶去救了红凝回来,锦绣就一反常态,再没去过凡间,更没问过红凝的事,只令各处土地留意照看,如今这土地忽然前来,梅仙只当出了意外,立即询问。
那土地公摇头道:“倒没什么大事,只因那位凡人姑娘今日走出小仙的地界,往雍州方向去了,是以小仙特地来请示中天王,不知今后该如何看顾她?”
梅仙微皱眉头说:“请示什么?吩咐雍州土地留意便是。”
土地公笑道:“仙使忘记了,雍州是昆仑族的辖地,小仙无权入境,平日和他们更无交情,哪里使唤得动?”
“是我记差了,有劳你报信。”梅仙想了想,“神尊大人应召去了天宫,一时恐怕回不来,不如你先回去,待他回来我再禀报,省得叫你久等。”
土地公一想也是,谢过她,自下界回去了。
照凡人的脚程,短短两三个月就进了昆仑族的地盘,走也太快了些,倒像是有目的地在赶路,梅仙反复寻思,越想越觉得不安,她索性叫过一名仙娥吩咐道:“我有要事去天宫一趟,你且跟桂仙使说声,这里有劳她看着些。”待仙娥应下,她便匆匆出宫驾云而去。
偏殿上,神帝看着如山奏折,拿一一本瞧了瞧又扔下,冷哼道:“短短一个月就能闹出这么多事,朕对他们也佩服得紧。”
锦绣笑道:“师傅当年说,这叫能者多劳。”
“还记得他老人家的话,你也不至于太糊涂。”神帝往椅子上坐下,“晋升在即,听说你这两个月极少外出,很是用心,不知近境如何?”
锦绣道:“尚可。”
他既然这么说,应该是有把握,神帝点头说:“没忘大事就好,你先安心度劫,至于那丫头的事,归位之后再理会一样。”
锦绣沉默片刻说:“我明白。”归位之后又能如何?凡间十世,她与那人姻缘早已了断,本以为逆天改命就能弥补当初的亏欠,纵然当不了他的神后,至少能将她带回原来的地方,谁知到头来还是难逃天意,先后为两个人发誓“永不修仙”,她已经不愿回来,一番心力注定白费了。
神帝瞟他一眼说:“罢了,你也知道轻重,不爱听朕就不说。”
话音刚落,一名侍卫匆匆从外面走进来,跪地禀报道:“花朝宫梅上仙,有急事求见中天王,现等在殿外。”
锦绣意外。
神帝没在意,抬手说:“想是你宫里出了什么事,天色不早,且退下吧。”
锦绣答应着,起身出殿。
巍峨神秀的昆仑山脉,进了这一带,就仿佛与世隔绝,但见古树香藤,奇花异草,鸟兽成群,更有无数的洞天福地,多产灵芝仙药,不愧是天地钟灵之所,历来不少真人都爱来此处修行,也住了些世代采药为生的山民,只不过深山人少,常常十几二十里都见不到一户。
一间废弃木屋,红凝大略收拾了一下,准备歇息。
日落月升,阴气渐重,昆仑山得天地灵气,更少补了山精木魅,入夜都出来游荡,群妖聚集,身在屋内,依稀就能感受到外面的妖气,不远处还有几座幻化出来的园子。对此红凝不怎么担心,只习惯性地用了几道符,让寻常妖孽难以接近——玄境既然就在这一带,昆仑天君脚下,它们绝对不敢作怪害人。
麒麟洞在昆仑山玄境,玄境历来都是昆仑神族的居所,要进玄境,不可能瞒过昆仑天君。据说玄境入口在玉虚峰一带,至于究竟是哪里,陆瑶却碍于天条不肯说,但既然这里已经是昆仑神族的辖地,凭自己曾经的身份,要设法见昆仑天君一面也不难,难的是怎样说服天君他放自己进去,见面机会毕竟只有一次,怎样才能把握住,还须考虑周全。
三世守护,换得灰飞烟灭的命运,情虽永恒,人已不在,原本以为那就是结局,谁知道事情出乎意料的又了转机,红凝抑住心中的激动,遥望天空。
“当初她侥幸余下一缕精魂,昆仑天君借助九泉之水,养足灵气,再辅以麒麟洞天火锻炼,为他重塑身形,但那麒麟是上古神兽,守护昆仑族数百万年,要借麒麟天火,必先与它签下一个契约,供它驱使千年,你那师兄这千年就要被困在麒麟洞里,受尽天火的煎熬。
“只要进洞将他平安带出来,就能免去千年的煎熬,这是十万年前正宗祖师赐予我父王的瑶池金莲露,仅此一滴,若将它浇到麒麟身上,它便会沉睡片刻。趁机取得麒麟血,你二人就可结永世之缘。”
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红凝如何能不激动?甚至可以不去计较话中那些算计的味道。永世之缘先不说,至少能救他出来,免受天火煎熬,之所以日夜兼程赶到昆仑山,因为此时万万不能叫锦绣察觉,否则难免生出麻烦,当初他不肯如实相告,可见正是想阻止自己。
月色冷而明,木屋周围妖气更重。
红凝心生警惕,眼睛瞟到包袱,忽然明白了缘故,瑶池金莲露是难得的至宝,别说人间,就是天上神仙也难求,想是它的灵气吸引了众妖,于是她立即从包袱里取出那只玉瓶,抬手下了道封印。
灵气再不外泄,窗外果然逐渐安静下去。
“你要做什么?”有人扣住她的手问。
还是瞒不过他,红凝无奈,知道挣扎没用,抬脸看着他说:“我不喜欢有人干涉我的路。”
“瑶池金莲露。”他打断她,轻易将玉瓶取在手里,面色差极,“谁给你的?”
红凝立即沉脸:“还我。”
他忍了怒,隐隐显露威仪:“麒麟天火,神仙也难道灰飞烟灭的下场,何况你只是个凡人。”
计划受阻,红凝抑制住心中的不悦,打算好声好气地商量道:“白泠的事你一直瞒着不告诉我,是怕我去救他?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现在又希望,瑶池金莲露可以让它沉睡。”
他摇头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陆瑶跟你说的?”
见他没否认,红凝更确定陆瑶说的是真话,“当初我执意报段斐之恩,是你用瑶池水助我脱胎换骨,使我免去灰飞烟灭的下场如愿留在人间,我很感激你,但你也知道,我当初决定报恩,就不怕灰飞烟灭,现在白泠为了救我而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煎熬。”
岂只是瑶池水,她的魂魄是他受了八十一道天刑才保住的,怎能这么轻易就让她为了别人送掉?他看着她,凤目终于有了无奈之色,语气柔和下来,“他得了九界之水,借麒麟天火重塑身形,千年后自会解除契约出来,何况纵然找到他,他也不会记得你,你不是喜欢人间吗?怎的这般不知珍惜?”
红凝坦然道:“我喜欢人间,是因为人间有我想要的东西,白泠被困麒麟洞,日夜受天火之苦,那是什么滋味你应该最清楚,他费尽心思保护我三世,现在还要因为我受千年苦刑,我是无论怎样也不会安心的,陆玖的事我已经不恨你了,无论你以前怎么对我都不算什么,但这次你若再干涉,我不会原谅你。”
他当然知道麒麟天火之酷,因为知道,更加明白凡人去的下场,依旧扣着她的手不放:“不要去。”
红凝皱眉,“这是我的事,你还不明白?”
他淡淡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去。”
红凝终于失去耐性,冷冷地说道:“你是神,怎知人间的情?放着那么多神仙妖怪作恶不管,浪费这么多工夫在一个凡人身上,我做每一件事你都要插手,你当自己是谁?天庭太闲了吗?”
他沉声道:“此事非同儿戏!”
见他欲作法,想是要困住自己,红凝既惊且怒,口不择言道:“中天王总缠着我做什么?想要就直说,当真想尝尝凡人的滋味?”
他恼火道:“你还要胡闹到几时?”
“我胡闹?”红凝顾不得什么,怒极反笑,“是谁一直念念不忘总往凡间跑,中天王不就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旧情难忘吗?可我都转世十世了,不知道有过多少男人,早就不是当初的小茶,我是真正喜欢过他们,算来你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即使是那次,也是不巧在年少无知时被你引诱了!”见那双眼越来越危险,完美的面具逐渐被撕开,她笑得越发开心,“对了,我从没尝过神仙的滋味,现在是不是。。。”
不等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
面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可那手臂的力道几乎要将她勒断气,还有惩罚似的毫不留情的吻,依稀透着怒意。
俊美的脸近在眼前,仿佛多少的等待,红凝有点失神,没有挣扎,反倒笑出了声。
他抬起脸。
“嫉妒?你居然会嫉妒?”红凝难以置信,拿手擦嘴,摇头,“你不知道,曾经我不知幻想了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当初我最喜欢你的时候,追着缠着送上门,你不当回事,如今我已经打算忘记你,你却放着美貌的未婚妻不要,偏要回来找我,原来不只人犯贱,连神仙都是犯贱的。”
话音刚落,人已被丢到了床上。
床板冷硬,自己就像一条待宰的鱼,红凝更觉得好笑,看着身上的人说:“听说麒麟血可以结永世之缘,果真如此,我会救出白泠再报答他,春宵一刻值千金,中天王要想与我玩玩,该抓紧机会,过了今夜就没你的份了。。。。”
恶毒的话没有机会继续,他俯下脸。
因为太明白,他亲手将她推开,推到别人的怀里。
麒麟之血,她竟想与那人结永世之缘。
险些沉沦在那热情里,红凝尽量分散注意力,不知何时身下床板已变得柔软,散发着丝丝淡香,伸手抓起一把,那是数片花瓣,有鲜红的,有金色的,红的是茶花,金色的却不知道。
进入的时候,他恢复温柔。
花瓣从指间飘落,她疼得皱眉,全身颤抖,却还是笑着伸手摸摸他的脸说:“你总是这么温柔如水的样子,可真叫人厌恶。”
他接受她的挑衅,挺进。
完全进入的一刹那,她忍不住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明显感觉到他也一颤。
他停止了动作,轻轻拂去她额上的冷汗。
她看着那手片刻,缓缓掀起金色的袍袖,目光之所处几乎没有完整的肌肤,一道道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顺着手臂往上延伸。
“身上也有?”
“会好的"
“你以为我会心疼?”红凝笑了笑,看着那些伤痕,“为天庭效力,果然卖命得很。”
他轻声问:“为何总要说这种话?”
她厌恶这样的语气,微嗤。
不待她再说,他忽然动作起来。
她痛得皱眉轻哼,接着便任性地咬住嘴唇不肯做声,倔犟地盯着他的眼睛,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手却更加用力地抓着他的伤处。
伤痕带来剧痛,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直到有血迹沁出袍外。
大约是报复得逞的缘故,痛楚逐渐变作快意,她终于松开手,筋疲力尽地完全瘫软。
他暂停了动作,静静地看她。
她剧烈喘息,挤出一丝笑,“犯了天条,害怕了?得不到就想要,得到了,滋味也不过如此,中天王海没快活够?”
第一次,那双凤目中没有了半点温柔,他冷冷地警告道:“不要再说这种话。”
犹如在风雨里颠簸,半是快乐半是痛苦的挣扎,几番被抛入云端,被无数花瓣包裹着,亲吻着,他在体内肆虐,带来热潮翻涌,整个人似要溶化掉,她终于在进攻下渐渐失去意识,任由他摆布。
朦胧中,有人在耳畔问:“一定要去救他?”
心境似清明了点,她累得不想睁眼也不想说话,点了下头。
“我不能阻止你?”
她摇头。
停了半响,那声音才重新响起:“我会替你想办法,但你须答应我,不可擅自行动。”
许久,她终于点了下头。
“真的想忘记我?”
不待她回答,他紧紧抱住她,再次将她送上云端。
第四十五章 麒麟天火
天书阁外无人把守,平日里递茶倒水伺候的仙娥也不见一个,气氛未免异常得很,似是有心的安排,锦绣缓步进门,迎面便见神帝坐在椅子上,神色不辨,面前案头便无一本奏折。
“师弟一夜风流,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