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论太子妃的倒掉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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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太子妃的倒掉 作者:rouwenwu

    爱好了。不过司马煜不在,她跟阿波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却不好见面。

    相较而言,会稽王不但能让桂香见着人,还能夹带私货进来。司马煜说他没本事,未免有些草率了。这位诸侯王还是有他擅长的领域的。虽然这领域建立在偷偷摸摸的基础上,怎么看都更像只老鼠而不是一个王爷。但能栽到人的手段,也就无所谓宵小还是大气了不是。

    “上次做的山楂粉还在吗?”她想了想,问道。

    “还有一些。”

    阿狸说,“包这么一包,给她送回去。”

    珠翠应下了,亲自安排去做。阿狸就琢磨派谁去给阿波送毒药,才能既光明正大,又别光明正大到让阿波真当山楂粉冲了喝掉——她们两个虽然是亲友,但性格太互补,思维很少有同步的时候。

    正想着,珠翠回来了。

    阿狸抬头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怎么了?”

    珠翠憋了半天了,立刻就溃堤一般倒出来,“娘娘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拿住?人赃俱获,看她还有什么狡辩?这么纵容着,万一她在娘娘看不见的地方、看不见的时候捣鬼了……可怎么办?”

    阿狸被她喷得缩了缩头,“这个,北边还在打仗呢……”

    可惜珠翠的思路跟她也不是同步的,闻言更加悲愤了,“娘娘的叔伯兄弟们还在前线,他们就在背后这么算计娘娘!”

    “话不是这么说的……”阿狸依旧是一副淡定的呆样,“你看,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是算计我?万一送进来的真就是一包山楂面儿呢?虽不准私相授受,但如果人家是兄妹,私底下见个面、送点稀罕东西,也不是什么大罪不是?”看珠翠有些恨铁不成钢了,赶紧又说,“何况,万一真是毒药,你说他们要害的是谁?这事又该不该牵扯到会稽王呢?”

    不得不说,她在正经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气场的,珠翠立刻就噤声了。

    “我可不信这药是用来毒耗子的。更不信没有会稽王指使,一个小宫女小侍卫就敢害我。可若在这个时机追究会稽王,他的岳父,也就是庾秀的父亲、太后的兄侄,可正在徐州抗击北秦大军呢。谋害东宫的罪名,是要牵连三族的。你说徐州当此时,会如何抉择?”

    所以不能追究。不但不能追究,还不能打草惊蛇。

    “总之听我的,先盯着她。”阿狸说,“弄清楚那包东西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再说。”

    阿狸赏了一大堆东西给容可,里面杂着那包粉末。就说他治疗有方,自己近来腰不酸了背不痛了,半夜也不噩梦咳嗽了。就是有点心悸失眠,不知有什么方子可疗。

    她以为容可会给她写什么药方暗号,结果容可直接扮成侍女,跟着太医进来了。

    “你就是太消极了,总谨慎些有的没的。”屏退众人之后,容可就直接教训她,“你跟了司马煜三辈子,就不能学一学他的灵活?”

    阿狸黑线着想:你学得倒是挺彻底的,司马煜跟卫琅的绝招可不就是扮宫女吗?

    “你想个办法安排我留下。”容可说。

    阿狸:啥?

    “我相公不在家,你让我安排一个男人留下?”

    “我又不会夜袭你。再说我不是易容了吗?你不说,谁知道你留下的是男人?”容可随口吐槽,“何况不把我留下,你愿意把那个叫桂香的肉身消灭掉吗?”

    “喂……”

    “不用你亲自动手。”容可说,“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毒死,捎带着那什么会稽王一家也没问题。保证让他们死的不能再死,没法儿再下毒害人。”

    阿狸有些发懵,“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杀人啊!”

    她就是这么个人,让她杀人比被杀还难。容可早就猜到她会是这反应,哪怕他就这么实敲实打的告诉她,那两个人想害她,她也不会想抢先下手害他们。

    这丫头三观太端正了。

    “我会找出证据,”阿狸说,“以后把他们送官,让他们罪有应得。但私刑是不对的,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你被人骂圣母真是自找的!”容可狠命戳了她额头一下,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以后你吃的喝的东西,都让我先给你看过。我可从来没补考过,你别连累我一个位面来两回!”

    会稽王给桂香的确实是毒药,主要成分曼陀罗。这风格太写实了,倒让阿狸有些不适应,她总觉得特地送进宫来的毒药怎么也得更神秘传奇一些。

    “最方便的毒药当然是植物毒。”容可就给她科普,“其实送曼陀罗已经很看得起你了。要是我就下一把巴豆,拉死你不冤枉。就算被发现了,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我是真想毒死你。”

    阿狸:……你狠。

    这件事倒是让阿狸想明白了。

    这个时机会稽王不能去害司马煜——真对司马煜下手,影响了前线士气,他也没好处。而害阿狸其实也就是害司马煜。丧妻之痛先不必说。若阿狸没有留下子嗣,先不明不白死在宫里,王家肯定不会再送旁的闺女给司马煜。司马煜到哪儿去找这么实惠的老婆去?没了王家这个大外戚,司马煜的臂膀先被砍掉了一半多,会稽王再想对付他,就没什么顾忌了。

    所以容可说的对,当务之急是她得保护自己。

    阿狸还真从来没把“保护自己”当成要务来对待过。实在是她一直以来都被保护得太好了,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害她。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阿狸也总算明白这句话的道理了,她现在吃东西前都会下意识去想,验过毒了吗?吃货的乐趣被极大的打击,几乎到了食不甘味的地步。

    吃的怨念都让她有些后悔,就算不让容可去毒死会稽王,也该下把巴豆给他啊!

    不过阿狸给桂香掉包的山楂面儿她一直没用上。

    因为左佳思忽然不给阿狸炖补汤喝了。

    这丫头跟着阿狸去陪太后解闷了几次,总算弄明白在宫里私底下给人送吃的是一种忌讳。吃食里太容易被人做手脚。

    她终于开始真切的意识到皇宫里是多么人情险恶的地方,这些日子就有些闷闷不乐。

    加之暑热,就有些仄仄的病弱。

    阿狸去陪她坐了几次,想让她放宽心。左佳思却不怎么见起色。

    “你若觉十分难熬,就出宫去走走。”阿狸说,“散散心,看喜欢哪里,咱们就把地界儿盘下来,日后给你当营生。”

    左佳思把玩着阿狸的手指,很长时间之后,才下定决心一般说,“阿姊送我出宫吧。”

    “怎么忽然想起这一遭来?”

    “也不是忽然想起来。”左佳思就说,“阿姊不是早跟我说过,会送我出宫去吗?”

    可是司马煜不在,阿狸不好无咎处置他的侍妾。

    但阿狸忽然又想,为什么不能处置?因为是皇帝老子她公爹赏赐的?因为怕给她公爹留下她善妒的把柄?因为她希望司马煜能为她代劳,亲自打发了她们?还是不想让司马煜知道,她其实已经喜欢他喜欢得受不了他有名义上的侍妾了?

    又要实惠,又要贤惠,她似乎真的太贪婪了些。其实皇帝能拿她怎么样啊?她那么逆天的嫁妆,不过是在司马煜侍妾身上跋扈了一回,皇帝就能废掉她?就算让司马煜知道她不容人又怎么样?反正他都已经娶她了,还不该关心一下她受得了什么受不了什么吗?

    民间的主母还常趁着丈夫不在,把小妾变卖打发,或者干脆直接赶出家门呢。

    阿狸说:“你让我想一想。”

    她出门晒了会儿太阳,看池塘里荷花大团大团的开。荷花又名溪客,阿狸常觉得,带“客”字的花名比之桃李杏,就好像飞升仙女遇上了薄幸东君,别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风流蕴藉。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高高在上,是不是也很招人恨啊。明明你就是喜欢那渣男,还高高在上个屁啊。

    “要不要再喝口酒?”容可问。

    “果真是你给我喝酒了!”阿狸忍不住扑上去锤容可,她就想她怎么忽然这么怨妇了。

    “酒状怂人胆。你赶紧给我下定决心,别拖了!”

    阿狸下定了决心,神速命太医院给左佳思出了鉴定语:禀质柔弱,身患重疾,不宜侍奉东宫,常伴君侧。并迅速给出批语:出宫修行。

    当然,一旦出了宫,她是想修行还是想胡来就一切随她了。

    送左佳思出去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特豪迈,简直想回头把另外五个也打发了。还好珠翠清醒着,赶紧把她拉回去。

    阿狸望着远去的马车,叹了口气,忽然就觉得有些寂寞了。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在这个时机送走左佳思,就能挫败会稽王很大一部分阴谋。至少桂香离了左佳思,根本连靠近她的手段都没有。但是该怎么说——她其实也有执念,想弄明白一周目里,她跟左佳思都是怎么不明不白的死掉的。这就像蓝胡子的金钥匙,就算知道打开之后没有好结果,你也还是忍不住想看。

    “去查查阿青最近见了什么人,”阿狸就吩咐道,“怎么忽然就说要出宫呢?”

    74十全九美(一)

    前线战事拖到九月底,终于有了转机。

    谢涟受命,率五千骑兵北渡,在淮南洛涧与十万北秦大军对上。

    北秦大将分兵五万正面迎战,而谢涟也将骑兵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几乎就在北秦军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迂回,绕到秦军后翼。

    谢涟在正面身先士卒,率骑兵冲撞敌阵,剑锋所指,所向披靡。迂回部队在后截击,秦军惊慌失措,十倍于敌的大军竟就此慌了手脚,迅速溃退。士兵争渡淮水逃命,仅溺死者就有万余人。谢涟紧追不放,击杀了秦军大将和副将。十万大军被谢涟五千骑兵彻底击溃。一时间秦军人心震惶,谢涟的名号几乎成了催命符,人人闻之胆寒,淮南数城守军不战而退。

    消息传到秦帝耳中时,他手下三十万大军正隔着淝水与司马煜的大军对上。

    时下深秋,淝水两岸茫茫,苇花飞散。秦帝在一片肃杀中望见对面阵仗整肃,气势恢弘。当中一人金盔金甲,日光斜落,容颜宛若天将,英俊胜人。心中不觉一悸。

    便提了马鞭指着,问身边人,“那小将是谁?”

    他身边站的是南朝降将。形势所迫,受降归受降,心还是在南边的,当即就道:“那是南朝太子,去年在襄阳,夜袭江北大营,令慕容将军吃败仗的就是他。”

    慕容隽在北朝素有战神之称,他这么一说,北秦军将中当即就是一阵马蚤动。

    秦帝一时脑抽,竟然又说:“真是少年英武。洛涧那边报来的谢涟,听着也很耳熟。”

    “是谢太傅的侄儿,谢涟并如今守襄阳的卫琅,都是太子的臂膀,在襄阳时都和慕容将军对阵过。想来慕容将军的战报里,该也提到过他们。”

    秦帝点了点头,道:“江南还是有人才的。”

    虽强作镇定,然而想到丞相临死前的谏言,南朝“君明臣贤”,不由懊悔自己的草率轻枉。面上已经有了难色。

    淝水东岸,司马煜列阵以待。

    不过话又说回来,两军各自逼近河岸列阵,隔水而望,根本就打不起来。因为谁都不会蠢到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渡河。势必还要来一次分兵迂回,偷渡淝水。

    “谢涟到哪儿了?”司马煜就问他身旁的王琰。

    “击溃了良荣军之后,抢渡了洛涧。眼下正沿着淮水急进,最早明晨就能赶来。”王琰道。

    “秦军那边有什么动向?”

    王琰道:“暂时没有……”这孩子说话素来谨慎,轻易不会揣度,然而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我看着,他们像是……还没有渡水一战的想法。”

    司马煜笑道:“这是被阿胡打怕了,在拖延呢。”

    谢涟五千人轻松击溃了北秦十万大军,如今淝水东岸可是有五万大军的。北秦军用乘法算了算,觉得自己三十万军队有点悬,心里很是胆怯。明明有绝对的数量优势,却不敢主动进攻。

    “还没对战,先输了阵势,这一仗也许比我们预想的要乐观。”司马煜道,“不过没关系,他们不来战,我们主动去找。”

    谢涟果然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却没有急着跟司马煜回合。

    这年轻的将军兜了一个大圈子,往东去解了洛涧之围,清除了腹背受敌的隐忧,又往西绕回到最前线,令秦军始料不及也措手不及的两渡淮水,避开了淝水秦军的防线,再一次绕到了秦军背后。他其实就是南朝大军的迂回部队,只不过他在大迂回里嵌套了一个小迂回,大胆的故技重施,并且再度得逞了。

    在他手中,计不在新,用兵不落陈套,灵活百变,总是令敌人猜不胜猜,防不胜防。

    而这个时候秦帝还不知道有尖刀已经插入他的后背,正派人去劝降司马煜。

    司马煜干脆利落的接见了使者,更干脆利落的回绝:“有战死之志,无降敌之心。带我的回信给你们主公,你们紧逼着淮水设阵,令我无法渡河。如此僵持下去,势必持久对峙,两方都没什么好处。不如你们稍作退却,等我渡河列阵,再一战决雌雄。我们速战速决,如何?”

    使者将话带回去,不久之后便送回秦帝答复,“可。”

    ——秦帝也有自己的盘算,他可以趁着南朝军队渡河,阵仗不整,防备最弱时攻击,一举拿下。自以为这是将计就计。

    双方议定,各自回营准备。

    转眼入夜,夜光如水。

    营中战马嘶鸣,火把噼啪作响。

    谢冰、庾虔等人已各自回帐。司马煜连月疲惫,也早早的入睡。

    而王琰就在司马煜营帐临门处裹了张毯子。他是军中司马,因其年少,谢涟不肯将他带到前线去,便留在营中协助司马煜处理文书。原本一切顺利,但上个月阿狸忽然捎给他一封私信,让他小心照料司马煜,防备司马煜身旁闲人。

    王琰固然年少,然而跟着王坦和谢涟等人浸滛久了,心智早熟,该明白的事都明白。

    她阿姊来信不会只是处于人情,让他照料姐夫。只怕是后边出什么事了,令她警觉起来。

    司马煜和谢涟还要临机决断,他在这些事上欠缺经验和见识,便不插手。阿狸捕风捉影的事,他也不说出来令他们烦忧,只自己加倍小心。司马煜一应吃食起居皆经过他的手,防备得滴水不漏。

    这些日子他自己也渐渐看出一些端倪。

    他在处置文书上有长才,营中军务多经他筛选,才到司马煜手中。即便如此司马煜也冗务繁杂,难得饱睡。偏近来又常有半夜来报,将司马煜从梦中唤醒,说的却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令王琰十分恼火。这孩子不惯往坏里揣度人心,但一开窍就想得比谁都细致。连带着自己处置过的些琐碎小事,就隐约看出来,军中只怕有人故意疲扰司马煜,令他不能安歇。

    而且自从谢涟获胜的战报传来,他就能感到有一股暗流围绕着司马煜涌动。

    他忍不住就想起临出征前王坦对他的叮嘱,“外间险恶,越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越要小心背后。好好跟在太子身边,多张一双眼睛。”

    他此刻隐约有些明白父亲的深意了。

    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想,到底对太子下手对哪些人有好处,前线主帅一点波动可就能影响战局。司马煜有事,阵前战败,那就要亡国了啊。

    但今天他脑中却仿佛有冰刃劈过,他猛然意识到,其实确实有一种情形是某些人喜闻乐见的。

    ——前线战胜,而司马煜死。

    他自己也被这想法吓得一阵清明,一时身上都冷透了。

    其实这可能性一直都有,只不过前秦军来势汹汹,他一时想不到战胜的可能罢了。而眼下的情形,前线战胜也许没有十之,但只要有谢涟在,维持不败却稳稳当当。他才有余裕去设想其他而已。  王琰倒也没惊慌起来。毕竟如今司马煜的护卫事宜还握在他的手中,只要他小心谨慎,旁人就无计可趁。

    他只是想,看来得增加司马煜身边的护卫了——而且战事越推进,护卫的压力和责任也就越重。

    王琰掀开身上毯子坐了起来。这孩子在压力之下反而更冷静透彻了。

    “睡不着?”身后司马煜打了个哈欠。他带甲而卧,一动身上就铿锵作响。

    声音在寒冷的夜里分外分明。

    王琰没急着去调亮油灯,只靠在长戈上,跟司马煜闲聊,“殿下也还没睡?”

    “嗯。”司马煜应了一声,“激动得睡不着,明天决战了嘛。”

    王琰:=__=|||我怎么完全感觉不出你激动来?

    “越是这个时候才越要睡好。”王琰一本正经。

    司马煜笑了一声,招了招手,道:“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王琰还是乖乖的过去了,司马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他。王琰就着外间火把的光亮,翻开看了两句,立刻就压低了声音,“这是……”

    “今日北秦使者递上来的劝降书。”

    “可……”这根本就是一封通敌书啊!

    王琰自然知道这信不会出于秦帝之手,只怕十有八_九是来使——他假借来劝降之名,跟司马煜献计、表忠心来了。这有人在秦军内部应和,再有司马煜在前,谢涟在后……明日一战,大概连悬念都没多少了。

    司马煜笑道,“嘘——隔墙有耳。给你看,是想让你放宽心。”

    王琰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司马煜还不知道,王琰忧心的不是战事如何,反正有谢涟和司马煜去操心,他只需相信他们就行了。他忧心的是万一赢得太快,他来不及部署,让司马煜这只肉嘟嘟的小绵羊骤然暴露在全体呲着牙齿的大灰狼眼前,可怎么是好。

    “喂,你怎么好像更担心了?”

    王琰:……跟你这二货没法说啦!

    ——跟卫琅谢涟司马煜比起来,王琰还是太细皮嫩肉了些。

    司马煜圈住他的脖子,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别犯愁了。我知道你烦什么,明天一仗打完了我就回去。”

    “呃……”

    “好久没见你阿姊了。”司马煜笑道,“想得都睡不着觉。”

    “喂……”

    但王琰不得不承认,司马煜要真是明天打完就走,那就太潇洒了。让大灰狼们干露着牙齿吹风去吧!能在前线耍的阴谋,到了建邺城,你再对太子殿下用用试试!

    他挠破头皮也解决不了的麻烦,到了司马煜手里,就是这么风轻云淡——当然回家抱老婆什么的,王琰就当没听到了。

    “但是……殿下就这么走了好吗?”

    “没什么不好。”司马煜笑道,“军功在我手里没用,何必跟阿胡、阿丑他们抢?而且一旦转败为胜,下一步是什么?”

    王琰想了想,道:“趁胜追击……”他脸上一时也神往起来,“收复失地,能把胡人赶多远就多远。”

    “一切都要趁机。”司马煜说,“但如果我在,前线战事决断,他们要不要请示我?”

    ……如果请示,难免延误战机,如果不请示,又成了专行独断。何去何从,统兵将领们大概要愁白头。而且兵力本来就少,要护卫司马煜安全,势必还要分兵。否则就只能让司马煜冲杀在前线——可他是太子,承国之重,容不得半点闪失。

    这么一想,司马煜返回建邺,反而是最优选择了。

    能不被功勋荣耀蒙蔽,瞬间做出决断……王琰也不得不佩服司马煜的魄力和果决了。

    “而且我也真觉得有些累了。”司马煜伸了个懒腰,“回去大概还要养一阵子才能恢复元气。别大病一场就好了。”他说,“我可不想硬撑着……”

    75十全九美(二)

    尽管一切已经准备周详,但北秦军的溃败速度还是超出了司马煜的预料——几乎就在大军起拔后撤之时,秦军内部就已经乱了起来。南朝的降兵在队列中大喊“北秦战败了”,而北秦军就信以为真。前方还没有交兵,后方就已经在逃命。

    就像风过草偃,转瞬之间漫山遍野都是丢盔弃甲的逃兵。

    其不可思议之处,司马煜身旁庾虔都以为是秦军诈败诱敌,劝司马煜谨慎行事。

    司马煜自不会放过战机,“自乱阵脚,便是诈败又有何惧,”已经传令下去,“杀过去!”

    北府兵都是青州兖州南逃的难民,国仇家恨在身,便不在战场上,见着胡人也恨不能扑上去咬两口。此刻听闻命令,立刻如狼似虎的红着眼举刀追砍去了。

    这一去便再不可收拾。

    绵延千里的战场上,大逃杀开始。

    北秦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用了三个月才全面铺开。此时一夕之间就全面奔逃了两百里地,堪称神迹。

    这局面,不止司马煜,连谢涟都没有预料到。

    谢涟虽没料到,但应变极快。抓住战机,直接生猛的追着秦帝的主力跑了整整一天半,五千人马最后能跟上他行速的,不过八百人。这八百人就像尖刀般挥砍,究竟杀敌多少,自己都弄不清楚。秦帝被他杀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停下喝口水的时间都不敢停留。还是慕容隽及时赶过来护驾,才稍稍歇了一口气。

    没抓到秦帝,谢涟虽然很惋惜,却也知道自己孤军纵深,不可恋战。打探到是慕容隽来了,自忖占不到什么便宜,利索的就回头收整余部去了。

    当天夜里,司马煜带着大军追了上来,双方会和,才终于有时间好好商量一下后续进程。

    对于司马煜回建邺的事,谢涟也赞同。

    眼下虽是全胜,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秦在长安仍有四十万大军戍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拿下的。何况这一战损耗的主要是氐人的军力。大战开始后,慕容鲜卑和姚羌就一直在观望着,保存实力。这两部胡人比起氐人来,根基只深不浅。随着战线往北推进,深入到胡人经营多年的地盘上,局势势必越发险恶,不该是司马煜冲杀在前的地方。

    而眼下前线危机已经解决了,当务之急是保证后方局势稳定,别在这档口上出什么岔子。

    便问:“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稍后部署完毕,我立刻就走。”司马煜说。

    这一次他就让谢涟大吃一惊了。

    “是建邺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司马煜道,“是王琰。他怀疑有人要对我不利。”

    王琰处事谨慎,他说怀疑,那基本上就是看出什么苗头了。

    谢涟略想了想,道:“那更要谨慎了。我再挑五百人沿途护送,殿下还是等一夜,明日天明再动身。”

    司马煜望着南边沉沉夜色,摇了摇头,“我心里总不安稳,实在等不及。”

    谢涟了解司马煜,知道他素来就不是个怕事的人,当不会因为捕风捉影的刺客,就吓得望风而逃。他这么急着回去,只怕还有旁的事。

    然而司马煜不说,他便也不多问。只道:“我这就去安排。”

    司马煜一个人在帐中发了一会儿呆。

    其实不是他要瞒着谢涟,而是究竟怎么回事,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记得渡过淮水时长风吹过,苇花飞散。他下意识的回头,忽然就望见了阿狸。

    或者说那不是阿狸,而更像是一个鬼魂。

    她在半空中悲伤又怀念的凝望着他,像是不知道他能看到她,却又无比希望能再触摸到他。

    她像一道流纱般俯身下来,温柔的拥抱他。那一瞬间司马煜几乎就要回抱住他,可是当他伸手时,她便也如流云般消散了。

    随即他脑中便有无数的画面一闪而过,浮光掠影,可是司马煜清楚意识到,那都是他在梦中见过的情形。

    他感到心神不宁,来与谢涟会合的路上便一直在担忧,阿狸在建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方寸已乱,必须得马上赶回去。越快越好。

    而建邺城东宫里,阿狸也终于弄明白左佳思究竟为什么急着离开东宫。

    左佳思见着她嫂子了——阿狸就说,那天庾秀身边跟的侍从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会稽王不但让人给了桂香一包曼陀罗,还让左佳思的嫂子给了她一包“补药”。

    左佳思以为是补药,因为她嫂子说的是,“姑娘你要上进。就姑娘这样貌,落在太子妃眼里就是一根刺,横竖容不下你,还不如争一争。先把太子的心握住了,日后再生下个小皇孙来……哟!那咱们家也是皇亲国戚了!”然后就塞给左佳思一包据说能让太子生龙活虎的药。

    要说左佳思呆,她在一些事上却敏锐得令人咋舌,比如她嫂子说的喜上眉梢,她眼望着徽音殿,却感到了其中沉重的危机。

    会稽王居然能将她嫂子带进宫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阿兄一家的荣辱性命,都握在人的手里。会稽王是有人质的。只要她在东宫里活一天,就跳不出会稽王的手心,只能做他的棋子。

    那包所谓的补药,左佳思回去就当饵料喂了池塘里的鱼。观赏鱼最蠢,你丢片叶子入水,它也要上去喋呷。不片刻就将水上浮沫吃尽了。

    第二日,池塘里就浮了一大片死鱼。

    左佳思再蠢,到此刻也终于明白那不是什么补药。若她真对太子有企图,把药给他吃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又想提点阿狸小心,又怕牵连到自己兄嫂,五内俱焚,寝食不安,终于病倒了。

    阿狸信任她,容可可不信任。眼睛就盯着她呢,见她病得蹊跷,直接潜进她卧室里,把话给逼问出来了。

    “那丫头比你还蠢……”容可说,“你们两个就是大蠢遇到了小蠢,我都替你们同情司马煜了。”

    ——左佳思思来想去,没有两全之法,竟不想活了。她的逻辑路线是这样的:不听会稽王的话,她阿兄死;听会稽王的话,要害阿狸。但她既不想她阿兄出事,又不想阿狸出事,那就只好她自己出事了。

    “我死了,阿姊一定会追查的。会稽王八蛋也怀疑不到我兄嫂身上。”左佳思是这么说的。

    “你说她蠢不蠢?”容可复述的时候,都几乎要掀桌子了,“明明她滚蛋就能解决的事,非得整出人命来!她死了,你可就是第一嫌疑人,你说她是帮你还是害你。猪一般的队友啊!”

    阿狸默默喝茶。

    容可笑问:“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高兴,一周目里左佳思果然没有害你。”

    阿狸不说话。但不可否认,她心里真的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喉咙里卡了很久的鱼刺,终于□了。

    容可却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人心是很复杂的。没有谁会为你连命都搭上,却对你一无所求。不过左佳思比较蠢一点,我们就假设她想要的很少。比如说她大概就只想在临死前要你那么一点关怀,结果你居然守着她的时候想的还是司马煜。你说她能不恨吗?”

    “喂……”

    “还有司马煜,那种情形下的表白,左佳思但凡稍微敏感一点,大概就只会更恨他——也许你理解不了死亡意味着什么,不过你都经历过两次了,多少也有点感觉吧?”

    阿狸默然不语。她确实是有些感觉的,对于湮灭的那种极端的无助和恐惧。明明知道会让司马煜更悲恸,还是会怕的忍不住说“抱住我”,就好像有个人抱住你了,就能留下什么牵念似的。

    如果这个时候怀疑那牵念的真伪,是真会冷到骨头里去。

    “一周目里,左佳思是带着秘密,一无所有死去的,大概死了都不会有人记得她。所以,她留下那么局模棱两可的话……你可以说她是想提醒司马煜追查。但我说,她绝对是因爱生恨了,想在你们俩心口留一道疤。顺便说一句,这么做虽然挺坏的,但我喜欢,这丫头总算像样了一回。”

    阿狸:=__=|||

    她倏的站起身逃跑,“我去把桂香处置了。”

    ——现在她已经弄明白了所有事,实在没必要再留这么个隐患在东宫里了。

    她处置人事,总算利索了一回。

    76十全九美(三)

    司马煜又梦到了阿狸。

    建邺城少见那么大的飞雪,茫茫一片,几乎要蒙蔽人的视线。

    可他还是望见了,阿狸披着猩红色的斗篷立在殿前,黑柔的眼睛望着天空。她伸出手去,像是有花朵在那雪中绽放出来。

    宫人从旁提醒,她便回过头来望见了他,她对他微笑,然后就在他的面前,缓缓的倒了下去。

    她病了有些日子,这样的天气是不该出来的。

    司马煜忙上前去接她,想把她抱回温暖的屋子里。那样她会好受一些。她总是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太医们早说过,她好好休养。可她却总躺不住,一直一直想看更多的东西。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她确实憋坏了。司马煜打算等来年春暖,她身子好一些,就带她去昆明湖散散心。

    早该带她去了,都说了这么些年。只是这些年故土大片大片的收复,随之而来的征调、户籍、法令、修养诸多杂务都要尽快处置,实在是拨不出好好休息的时间。

    上个月慕容隽又死了,朝中筹备着对燕国发动总攻。司马煜打算,这一战若胜了,就迁都回洛阳。纵然不成,也要迁都到北方,以图一统大计。明年春天,也确实是游赏建邺最后的时机了。

    他抱住了阿狸,才要说话,声音却忽然哽在了喉咙里。

    ——阿狸的眼睛茫然的睁大了,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几次都没有找准。

    她看不见了。

    司马煜忽然就慌乱起来,他忙握住阿狸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觉得浑身冰冷,连声音都被冻住了一般。

    “阿尨……不要难过啊,”他听到阿狸叫他的名字,“带我去洛阳看看吧。”她说,仿佛早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一般,只想寻一件事好取代了她在司马煜心里的分量,然后就能了不亏欠的离开,“……把我带到洛阳,阿尨,千万别忘了……”

    她似乎有所眷恋,又似乎终于了却了一般,安静的在司马煜怀里闭上了眼睛。

    “阿狸。”

    大雪纷飞着,万籁俱寂。全世界的声音都被吞没了。

    “阿狸,阿狸?”

    他无声的念着她的名字,长大了嘴,想要嘶吼着哭出来。可是没有声音。他发不出声音。

    他只感到令人窒息的沉寂,连呼吸都滞重无声。

    司马煜从梦中醒过来,抓住胸口用力的喘息起来。

    外间风声呼啸,巨大的月亮悬挂在芦苇地上,星芒稀疏而寒冷,帐外有未冬蛰的秋虫在清冷的鸣叫。司马煜从毯子上翻身起来,身上铠甲未脱,便连穿衣的功夫也省了。

    他从帐子里出来,对外间侍卫道:“传令下去,拔营。”

    他行进的太快,如今跟在身旁的就只有两个贴身侍卫和谢涟送来的五百亲兵。然而就连这些身强体壮的士兵也有些不堪劳累了,委婉劝说:“两天了,您才睡不到一个时辰……”

    司马煜在黎明前赶回建邺。

    彼时阿狸正在熟睡,忽然听到外间嘈乱起来。草草的穿上衣服,连妆容都没梳整,便到外间去。

    就见司马煜恶鬼一样,铁甲铿然,满眼血丝、满面胡茬的闯进院子里,腰上宝剑还未解去。

    先吓了一跳。也不及问他,忙迎上前去扶住他,道:“来人,扶殿下进屋。”

    司马煜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阿狸。”他似乎想要笑,然而嘴唇干枯开裂,竟笑不出来,只说,“我就知道都是假的……”

    留下不明不白一句话,身上一松懈,便再也撑不住。扑倒在阿狸怀里。

    司马煜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像是前一个噩梦的重复,却又有哪里不一样。

    阿狸躺在他怀里,依旧是憔悴又淡然的模样。她就这司马煜手里的杯子饮了一口水,司马煜下床去端药,她摇了摇头,握住了他的手。

    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轻声道:“阿尨,你上来躺下,抱抱我。”

    ……

    都是假的,司马煜告诉自己,别听她的,她骗你呢。

    可是在梦里他还是听她的话,缓缓的将她抱进怀里,“阿狸……”他说,“孩子的事你不要着急,我们两个人过就很好……”

    她仿佛微微的叹了口气。

    司马煜便更加努力的保证,“以后孩子也不要紧……”他的眼睛里有泪水静静的流淌出来,“我不要了,阿狸,我不要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阿狸?”

    可是再不会有人回答他了。

    但是这一次的结局,他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试图挣扎一下。他只是俯身轻轻亲了亲阿狸的头发,更用力的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

    他努力的想要睡过去,想让噩梦终结在这一刻。只要睡一觉就好了,然后阿狸就会捏着他的鼻子,笑着看他醒过来。

    可是太医比睡梦更早赶了过来。

    一群人拼命的想要把他和阿狸分开来。他像野兽一样狂暴的嘶吼着,命令他们全部滚出去。但每一个人都在说,“太子妃薨了”,逼着他认清现实。他再不想听,那声音还是嘈杂的叠在一起,海浪般涌进了他脑中……

    阿狸用筷子沾了水给司马煜润唇。

    他回来时的模样太吓人了,阿狸都猜不出前线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他这么狼狈或者说急迫的赶回来

    ——司马煜要回建邺的事,其实王琰已经写信跟她说了,但司马煜赶得既然比送信的驿兵还要快。阿狸自然无从知晓。

    她已经命人去式乾殿前等着,等皇帝一起身就报给他知道。

    自己则就在司马煜榻前照料着。因一周目里,司马煜为左佳思赶回来后大病了一场,这一次的情形便让她觉得不安。她也顾不得太多的避讳,已经遣人去传容可和太医一道来诊脉。

    司马煜在梦里说着胡话。

    阿狸想放下杯盏,抱着他安抚一下,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半盏水全洒在了身上。

    司马煜困顿的挣扎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的模样。阿狸才想到,这小半年来他梦魇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

    一面俯身抱住他,抚摸,亲吻,在他的耳边低声安抚。一面忍不住就焦躁的望了望窗外。

    天色黑蓝,月亮已沉下去,离日出却还早。正是最寂静的时候。

    洛阳……很奇怪,司马煜这一辈子都没有到过洛阳,可是他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大军驻跸。司马煜登山远眺。树木森列,松柏如云,秋风吹动了木叶。山脉绵延,洛水苍茫,就像两条巨龙在沉睡。北方的风景总是在粗砺里存一份浩大,那旷古的情致是江南山水所少有的。他持剑在山石上坐下,问一旁史官,“这是哪里?”

    “回陛下,是邙山。”史官答道,“传说是老子炼丹之地。孝庄皇后也葬在此处。”

    司马煜茫然的想了想,依稀记起谢太傅跟他说过。孝庄皇后入葬时化作了七彩霞光,故而此处只埋着她的衣冠。

    他一面想着,就随手指了一个山头,道:“朕死之后,就葬在那里吧。”

    四面立刻跪了一地朝臣扈从。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就枉言生死,确实不吉。

    但司马煜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漠着,接着嘱咐,“把……孝嘉皇后的遗骨迁来,与朕合葬。她说想要来看一看洛阳的。”

    四面的人更深的把头叩下去。

    七彩霞光飞散,宛若一只巨大的凤凰。司马煜立在阿狸的棺椁前,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等那霞光飞散了,他才想起什么一般,发疯似的指着那棺椁,“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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