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青萝全集第1部分阅读
蔓蔓青萝全集 作者:rouwenwu
蔓蔓青萝 第一部分 《蔓蔓青萝》
第一章(1)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诗经·国风·郑风·野有蔓草》
睁开眼睛,程箐马上闭上,再睁开,又闭上。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程箐判断,自己绝对不是做梦,她没有在家里的床上躺着,而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动了动手脚,四肢健全完好无损,摆了摆头,有点轻,还清醒着。她坐起身,身体没问题。程箐坐在床上发呆,会是谁半夜悄无声息地把她从家里移到了这个地方呢?甚至没有惊醒她。
程箐一向睡眠浅。尤其是父母出差就她一个人在家时,她的听力就好得惊人,老鼠爬到厨房翻垃圾筒,爪子刚放到垃圾桶盖子上,程箐就已跳下床迅速跑进厨房,操起一根网球拍挥了过去。长期盘踞厨房的老耗子惊得一跳,悻悻然跑开,钻出排风扇洞口时还停了一下,扭着身子用小豆眼蔑视程箐,仿佛在说,捡垃圾而已,至于吗?
程箐气呼呼地赶走老鼠,又上床继续睡。没有声音再打搅她,她的睡眠质量很好,连个梦都没有做,醒来后睁开眼就到了这个地方。
转头打量四周,屋子不大,十来平米,刷得粉白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还有一副对联:“随风和璧月清明,听涛青竹雨无意。”挺雅致的。
再看,天花板是用木板一块块拼成的,地面由大块青石砖铺就。窗前有张雕花条案,上面摆着一张琴,还有一盆兰草。布置简单优雅。
她突然觉得身上有点酸疼,一摸,硬板床,睡惯了席梦思软床的人睡这样的床当然会痛。又看这张床,古色古香,像明清时期的古董家具,有门罩和床帷,而且用的是四合如意纹加十字纹构件进行卯榫连接,做工细致,四周挂着浅黄轻纱质地的帐子。程箐想,这床真的很漂亮,仿造得这般精美,价值也会不菲。枕头长条状,上面有花,她摸了摸,捏到里面细小的颗粒就笑了,绣花枕头里面一包糠,原来真是这样!
四周异常安静,程箐醒了就不打算再待在床上,她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把她带来的。程箐伸出脚想穿鞋,脚一伸她呆了;再把手拿到眼前看,再呆;往身上一瞧,急急一摸,程箐急火攻心,脑袋瞬间空白,只听一颗心跳得乱响,眼泪就冒了出来。这,这个身体不是她的!穿的衣服也不是现代的服装。
程箐大口大口地喘气,下意识地张嘴就喊:“妈!”
只听到门一推,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疾走进来:“三儿,娘在这里,梦魇着了么?”
程箐再次被惊吓:“娘?”
那女子走过来温柔地抱着程箐:“三儿,乖,有娘在,不怕啊,做噩梦啦?瞧你满头大汗的!”说着用手里的绢帕轻轻地给她擦汗。
一阵淡淡的香气袭来,程箐吓得浑身颤抖,这真的不是梦!女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颤抖,轻轻一抱,把她抱在腿上坐着,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娘在啊,三儿乖,不怕不怕啊!”
此时程箐已处于惊吓过度的状态,浑身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女子这才发现不对,开始摇晃她:“三儿,怎么啦?三儿?来人啊!”
门外又跑进来两个人,一个丫头打扮,一个老妈子打扮,惶声问:“七夫人,小姐怎么啦?”
女子声音里已带着怒意与悲愤:“小姐向来怕一个人睡,连你们也看我们娘俩不入眼,这般怠慢?”
两人“扑通”一声跪下,脸刷地就白了。年长的那个胆子大些,开了口:“七夫人,老奴是看天已大亮,时辰不早了,就去拿小姐季试穿的衣服,没有想到小姐又被梦魇了啊!”
年纪小的丫头说话已带着哭声:“今天小姐睡迟了,小玉唤了两声她应了,我以为小姐已经醒了,就赶着准备热水去了。夫人饶了小玉,以后小姐不起小玉再不敢离开了!” 七夫人见她们这般惶恐,轻叹口气道:“还不快点去准备,今儿马虎了可不成!”
张妈和小玉感激地看了看七夫人,磕了头赶紧走了出去。
七夫人低声哄着程箐:“三儿,张妈和小玉都是娘选了好久的人,她们心里都是待你好的。”
程箐牙齿还在打战,她还没弄清楚出了什么事,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嘴里终于挤出了蚊蚋一般的声音:“嗯。”
七夫人捧起程箐的脸,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三儿,娘知道你怕极今天的季试,可是,娘只得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闹脾气误了季试,丢脸倒是小事,可叫娘怎么忍心让你挨板子?这以后啊,咱娘俩在相府的日子可更不好过了。”说着脸上已带出哀怨之色。
这时张妈捧着一叠衣服,小玉端着一个铜盆走进来。
七夫人放下怀里的程箐,牵着她的小手说道:“来,今天娘给你梳头。”
张妈抖开一件青色的裙子系在程箐腰上,给她罩上了一件紫红色的短袄,东一根带子西一根带子系好。程箐完全成了木偶由着她摆布。
穿好衣服,七夫人引程箐到妆台前坐下。猛然看到铜镜里一张陌生的小脸,程箐双手捂着脸又发出一声惊呼:“啊!”
七夫人看看天色,脸上显出一股焦急:“三儿,时辰不早了,再不打扮就来不及了,要是迟了,你爹他……唉,可怎么办才好!”
季试?我爹?程箐慢慢拿下手,轻轻睁开眼,眼睛里又浮上一层水雾。这是谁啊?我怎么变这么小?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呆呆地瞪着镜子里那个红着眼睛、面色苍白瘦弱、最多六岁的小孩子。
看到程箐乖乖地坐在镜子面前,七夫人、张妈、小玉加紧了装扮她。一会儿工夫,镜子里就出现了个眼睛大大的、长着一张精致小脸、有着整齐的刘海和一双小髻的小美人。七夫人满意地将两条锦带系在了她的小髻上,侧着头欣赏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张妈乐呵呵地道:“小姐像极了夫人,长大必定也是个美人儿呢。”
七夫人牵住程箐的手往屋外走。程箐走出房门看到外面的院子,中间是个天井,摆放了两个大的石鱼缸,中间一树海棠开得正好。早上怕是下过雨了,天井里湿漉漉的,海棠花经雨一染越发红艳,可是眼下不是她欣赏景致的时候。七夫人脚步有几分急,赶时间,怕迟了。
程箐突然想,她是要带自己去参加什么季试,仿佛很重要,刚才她似乎说这关系到她们娘俩在李家的生活什么的。娘俩?程箐又心悸。七夫人看上去最多二十三四岁,要叫她娘?
程箐努力让自己平静,她想要知道马上的季试是什么,接下来再来想这番诡异的变化。她扯扯七夫人的手,抬起脸问她:“季试我要注意些什么?”
这是早上起床后七夫人第一次听到程箐问与季试有关的问题,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三儿,娘知道你尽力了,尽力想学好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可是,你不喜那些,自然学得不够好。但是,三儿,你答应娘,无论答得好与坏,都不要哭,不要丢脸!”
说到这里,七夫人眼中现出一抹恨意:“由得他们怎么折腾,我们绝不掉一滴泪!记住了,三儿?”
程箐看着七夫人眼里的那抹殷切,点了点头。只要不哭就行!她叹息,这是什么样的环境?这具身体是个什么性格?娶了至少七个老婆的爹是什么样子?
七夫人牵着程箐走进一座大厅。原本细碎的说话声停了下来。程箐看到大厅里左右两边的梳背椅上分别坐着五位满头珠翠的女人。正中两张椅子空着,看来是那个爹和正妻的位置。
七夫人微微一笑,对着左边福了福叫了声:“妹子来迟,姐姐们恕罪。”又朝右边几位行了同样的礼,坐着的那几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七夫人怕是已习惯众人的冷淡,也没想着要等回礼,带着程箐走到右边末位坐下。
第一章(3)程箐站在她身边,七夫人这才放开牵着程箐的手。她往对面看去,那三位女人想来是那个爹的三位夫人,身边站着两个女孩子,大点的有十岁,小一点的有七八岁。程箐想,七夫人叫我三儿,看来这两位是我的姐姐了。右边上首也坐了两位,没有孩子。
她偷偷对比各位夫人与七夫人,觉得环肥燕瘦,各有风韵。七夫人长了张精致小脸,尖尖的下巴,一双晶莹的眼睛,身材娇小,越发显出种柔弱,却是七位夫人里最漂亮的一个。程箐想,以后自己长大了,怕就是七夫人这长相吧。
正在程箐眼睛四处乱看的时候,她看到对面那两个女孩子冲她撇撇嘴,然后不屑地转开头,模样娇纵至极。心里不觉好笑,小屁孩子!突然想起自己变成比她们更小的样子,心里难受至极,不由得低下了头。
这时,听到一阵环佩声响,众位夫人全站了起来,脆声脆气地说:“给老爷、姐姐请安。”
然后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都坐吧,今天季试,阿蕾、阿菲、阿萝都准备好了么?这三月一次的季试不知道你们有无长进!”
程箐抬起头,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褐袍男子坐在正中主位,国字脸含威不露。旁边坐着一位身着淡色短袄银紫长裙的中年女人。
如果以年龄排序,自己的名字应该就是阿萝了。程箐仔细看着这个陌生的爹,这位爹和自己的老爸一样,一看就是从政的人。刚才好像听七夫人说起这是相府,一国之相不简单啊,举止严肃正统,眼神里闪动着精明。那个大夫人脸有些发福,圆圆的看起来和气,可是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子算计的味儿。
上首的中年男子缓缓说道:“阿蕾,你站过来!”
程箐瞧着那个十岁的小女孩闻声出列,走到大厅中央,神色镇定,一双笼在长袖里的手却隐隐捏起了小拳头。程箐低下头藏住嘴边快要溢出的笑意。她想,当真以为阿蕾不害怕呢,到底还是孩子。
中年男子问道:“阿蕾,这三个月你习得最好的是什么?”
阿蕾脆生生地回答:“回爹,是琴艺。”
中年男子摆摆手,有家仆摆上几凳,放好琴退下。
阿蕾坐到古琴旁,气定神闲地拨动了两下琴弦,说道:“阿蕾现在要弹《梅花三弄》。”
随即琴声扬起,清新之意绕厅堂不绝。婉转三叠,泠泠如冰块互相撞击。程箐暗叫一声好。她在现代听过《梅花三弄》的古琴曲,与这个相差无几。只是听现场演奏,还是第一次。
她重新审视十岁的阿蕾,她面色平静,一张秀丽的瓜子脸隐隐现出一种高傲的神色。程箐心想,才十岁就把琴弹得这般高超,太了不起了。她回想起小时候爸妈生拉活扯要她学弹钢琴,她抵死不从。现在变这样了,当初还不如要求去学学古琴古筝吹笛弄箫一类的,有技傍身现在就管用了!想起现在莫名其妙的穿越,程箐又难受起来,双手不知不觉把短袄的布边子抓揉得紧了。
七夫人注意到了,轻轻用手拍拍她,用眼神告诉她不会就算了,没有什么的。
程箐突然觉得七夫人待这个女儿真是好,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变成这样后遇着的第一个人待她如此之好,算得上是幸运吧。
此时琴曲飘出一声尾音,阿蕾停下了,仰起小脸看着中年男子。
那个爹含笑点了点头:“阿蕾,为什么选这首曲?”
阿蕾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朗声回答:“阿蕾见院子里梅花疏落,虽已是早春二月,但仍能回忆起它冬日怒放时的洁白芬芳,尤喜欢它傲雪凌霜的品性。”
中年男子抚了抚颔下的胡子道:“好,我的女儿就应该有梅花般的品性!下去吧,今晚爹来梅园瞧瞧你说的疏落的梅!”
此话一出,程箐看到左边的一位夫人——应该是阿蕾的母亲——脸上迅速闪过一丝自得,又低下头柔声回答:“阿蕾还小,技艺不熟,老爷过誉了。”
程箐眼神在厅堂中转了一圈。除了这个七夫人面无表情外,堂上众位夫人眼中或多或少都露出一点妒意。程箐想,众女争夫,古代人总是这样寻乐子,大概没什么玩的,就与人斗了,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蔓蔓青萝 第一部分 《蔓蔓青萝》第一章(4)
阿蕾退到自己娘身边站好,阿菲出列。她长了张鹅蛋脸,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眨出一脸机灵。她没有发抖,大声道:“爹,阿菲这几月习字有点心得。”
于是仆从又抬来一张矮桌,放好笔墨纸砚。有丫头上前替阿菲拢好衣袖。阿菲凝神想了一会儿,突然左右开弓笔走龙蛇地写下一副对联,一气呵成,瞧了瞧才放下笔,干脆地说道:“请爹爹指正。”
程箐看到纸上墨迹淋漓酣畅,好一手字!左右不分轩轾,想起自己的狗爬字,汗颜不已。
中年男子仔细看了半天,对阿菲道:“菲儿这手字的确大有进步,年龄小笔力还有所不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一番夸奖听得阿菲眉开眼笑,转头邀赏般对自己娘亲笑了一笑,模样娇憨可爱至极。程箐想,阿蕾清秀,阿菲娇憨,还好都长得像自家的娘,长大后自己也会是美人吧!正沉迷在观察中,突听到中年男子喊了声:“阿萝,你过来!”
程箐愣了一下,七夫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三儿,你爹叫你!”
程箐心里一慌,差点忘了这个阿萝也要参加季试的。自己不会弹琴,不会书法,会什么啊?连这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程箐硬着头皮走到大厅中央站着。
听到那个爹冷着声道:“你两位姐姐一个擅琴,一个擅字,阿萝,三月前你就交不了功课,你娘亲保你,把十个板子记下了,说是三个月必定让你技艺见长,你这三个月习的什么?”
十个板子?这不行,莫名其妙还要挨打,绝对不行!做什么呢?背背还记得的古诗词好了,就怕是这里的人熟悉了的。程箐站在厅堂中央脑子急转。瞧着她半天不吭声,那几位夫人多少露出点幸灾乐祸的表情。程箐心一横,就背诗,要是他们知道是何人写的,就说是自己喜欢背下的。要是不知道,就说是自己的独家技艺好了。她抬起头轻声说:“喜欢诗词,能诵一首给爹听。”
中年男子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程箐,七夫人暗暗蹙眉,这个爹笑道:“好,好,我们家的三小姐居然会吟诗,念来听听。”
堂上传来低低的窃笑声。程箐转过头看到七夫人脸色发白,不由暗叹了口气,慢慢念道:“二月孤庭日日风,春寒未了游人空。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细雨中。”
这是宋代诗人陈与义的《春寒》。程箐改了几字,用不属于她的稚嫩声音念完,看到堂中众人呆住,脸上惊诧、嫉妒什么表情都有。心想,我听了自己用这孩子的声音念这样的诗也吓一跳呢,还真不习惯,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明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听着却像别人在说话。
中年男子沉思了半晌,往七夫人处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程箐再回头,七夫人眼睛里已泛起泪光,娇柔中带着伤情之色。
程箐松了口气,看来众人没听过这样的诗句。这里不是宋朝。宋朝之后的诗词版权就全归自己了。
那位爹呵呵一笑:“好,阿萝六岁便能诵得如此诗句,你娘用心了。板子免了,爹改天来棠园听你吟诗!”
这话一出,堂上“嗖嗖”射来无数锐利的眼风。程箐低下头寻思这个老爹说得很重的那句“你娘用心了”,心想,你怕是以为这诗是七夫人教我的。不过也是,三个月前交不了功课差点挨板子的人突然会写这样的诗,任谁都会奇怪。七夫人不也说这个阿萝不喜欢诗词学得不够好嘛。程箐退回七夫人身边安静地站着思索。七夫人可没教女儿写这首诗,回去后得马上找机会把七夫人的疑虑打消了才行。
那位爹又道:“咱们李家也称得上宁国高门,书香世家。此后须得更加勤力,才不致引人笑话!”话到此处,声音已转为严厉。
堂上众人忙附和答应着慢慢散去,各回各的住所。
七夫人牵住程箐的手让别的夫人先行,最后才走出厅堂往棠园去。程箐觉得七夫人现在甚是激动,握她的手比来时更为用力,走路的步子明显加快。看来那首诗竟无意中道出了她的心境。程箐综合七夫人对她说的话和刚才季试看到的情况判断,七夫人肯定不受宠。她这么漂亮不受宠?肯定有问题。
蔓蔓青萝 第一部分 《蔓蔓青萝》第一章(5)
宁国?未知的世界?对七夫人有敌意的众夫人,那个一看就有点假道学的爹,两个有点娇纵却一身好才艺的姐姐,又一场豪门恩怨!她该怎么办才好啊!看了众多穿越文,她能像里面那些人一样袖舞乾坤,玩转世界吗?会不会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会不会明天一觉醒来又回去了?程箐想,以前这个阿萝怕是内向得很,不怎么说话。内向就内向吧,正巧自己是从小就当家独立,遇事也冷静的性格,没有大叫大嚷泄露情况,否则连这个美貌娘都没了,六岁还不得饿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要给人拐了卖了弄进古代的青楼,还不得寻死去?
抬头看了看七夫人,她脸色已恢复正常,似乎没有觉察到阿萝的不对劲。程箐想,既然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冥冥中自有天意吧。还好阿萝才六岁,要是再大点,难不成真要去假装失了记忆?
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看着四周古色古香的回廊楼阁想,这家肯定是大户人家,地盘挺大的。那个爹治家一定很严,遇着的仆从见了七夫人和她就行礼,头埋得很低。
到底是投身有钱人家好呢还是穷人家好?程箐想,还是有钱人家吧,古代的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苛捐杂税一箩筐,要是遇上个恶霸地主,饥荒灾年的,弄不好头发上插根稻草就拉去卖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钱人家虽说有阴谋有斗争,好歹自己也有一双当官的父母,听到的见到的明里暗里的官场争斗多了去了,应付起来也不算太困难。估计这些事哪朝哪代都差不多,斗的是人心罢了。
她当下牵着七夫人的手,回家!
蔓蔓青萝 第一部分 《蔓蔓青萝》第二章(1)
回到棠园,七夫人对着天井里怒放的海棠叹了口气。她叫张妈搬了张椅子,在回廊里坐着,把程箐抱在怀里幽幽道:“三儿,你对娘真好。你说话少,和娘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也不愿学诗文,一直以为你冷性子,没想到娘的苦处你都记在了心里。这家里,娘只得你一个亲人,你爹他来不来都不打紧。只是这诗文苦情伤心又带着倔强,你六岁怎么就能写出这样的诗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六岁孩子哪有这么能干,自己六岁的时候背诗都磕磕巴巴,还写呢!程箐正想补救两句,听到七夫人声音又转为愤恨:“那几个却还是不放心,恨不得把我们娘俩赶出去,若真能出去……唉!老拿你不会琴棋书画做文章。娘今天可真担心那板子要落在你身上了,又无力护你。李家的女儿如果没用,不能帮助你爹,还不如小玉来得值钱……也真是我的女儿,怎么会不懂诗文呢!”
程箐见七夫人并无丝毫怀疑,就懒得解释。这时她已有些习惯七夫人的怀抱,香香的,软软的,像极了小时候妈妈的怀。她窝在七夫人怀里开口问道:“能不能告诉阿萝,要帮那个爹做什么?李家的女儿为什么一定要精于琴棋书画?”
话一出口程箐有些后悔,万一七夫人平时早告诉给了阿萝,这么问她会不会惊诧。七夫人慢慢说道:“三儿,你还小,大一点娘再告诉你吧!”
程箐着急,她急于想了解这是个什么世界。她脑袋里还混乱着,一起床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个小孩子,还见了相府乱七八糟的一堆人,提心吊胆了老半天,不说怎么行?她听到自己发出一个娇嫩的声音:“早知道比晚知道好啊,说不定以后阿萝就改了性子,勤力学习,免得三月后被打板子!”说完又叹,这声音,真不习惯!顺手摸了摸,身上果然起了一层鸡皮小粒子。
七夫人叹了口气说:“李家为得一个儿子,先后娶了七个,没想到娘最后进门,还是生了个女儿。你爹是宁国右相,眼见无后,就想把三个女儿嫁入王室豪门,以巩固权势。他怎能不严厉苛求女儿?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女儿攀龙附凤上了。大夫人出身显赫,如若不是没有生养,哪会容得老爷一娶再娶,娘,不过是李家娶来生养的工具而已。”
七夫人低头对程箐温柔一笑:“娘倒是没有希望三儿出人头地,就怕你不长进惹怒了你爹,连求温饱都不得。你与娘幼时的性子相像,任性倔强得很,又调皮,老是为难张妈和小玉,功课总不放在心上。娘不忍责备你,可是三儿啊,这世道总是女子吃亏,你要是不嫁个好人家,以后苦日子就长了。”说着竟流下两行清泪。
程箐看着七夫人玉般的脸上一片愁容,心知两人的命运从此连在了一起。她看看自己小小的身体,莫名其妙就穿越了时空,灵魂附体,架空历史,她本来是好好的一个大四学生,家里环境优越,以后前途光明,现在一切都是未知。听到七夫人说女子在这里总是吃亏,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七夫人紧紧搂住她叹道:“三儿啊,为什么这般命苦要做女子?为什么要做李家的女儿啊!”
程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七夫人爱怜地看着才六岁的女儿。长着和她一样的小脸,不用想也知道阿萝长大后的美丽。她的青春与美貌已葬送在了李府的棠园,她希望女儿的命会比她好,不用守在这四方的天井里心寂如死。
怔怔瞧了阿萝许久,她唤过张妈和小玉,柔声说:“小姐还不懂事,你们迁就一下她,她不是凉薄的孩子,任性了些罢了。”
张妈小玉红了眼答道:“夫人有大恩于我们,我们必会对小姐尽心尽力。”
七夫人把怀里的程箐交与张妈送回屋里。自己一个人定定地瞧着海棠出神,想起阿萝在季试上念的那首诗,眼泪又簌簌落下。
程箐一觉睡醒,忙低头看自己,还是小小的身体。周围清寂无声,没有汽车开过马路的声音,没有人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人。眼睛一红,泪水汹涌而出,月光照进屋子里,越发的冷清。程箐想,难道自己就只能留在这里,顶着那个阿萝的身体在这个世界慢慢长大,然后嫁人,了此一生?不由得害怕恐慌到了极点,放声大哭。
蔓蔓青萝 第一部分 《蔓蔓青萝》第二章(2)
纱帐外亮起烛火,小玉撩起纱帐,紧张地唤她:“小姐,又做噩梦了吗?小玉在这儿呢,小姐,不怕了。”
程箐看到小玉蓬松着头发,也就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却来安慰自己。心想,我都二十二岁了,怎么让你来呵护我?慢慢止住了眼泪,对小玉说:“我睡不着了,小玉,你上来陪我躺会儿,给我说说故事吧。”
小玉瞧着阿萝小脸上泪痕还没干,在烛火照耀下闪着光,脸上写满恳求,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小姐才六岁,就这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怜惜,以后大了不知道怎样的天香国色呢。嘴里答应着,上床挨着阿萝躺下。
程箐对小玉说:“你给我说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宁国是怎样的国家吧。”
小玉羞涩一笑:“小玉也只知道天下有五国,西边有启国,西南有夏国,北面有安国,南面是陈国,宁国居东,是最大最强盛的国家。我们就在宁国都城风城。小姐,咱们风城可大了呢,策马从东至西都要跑上好几个时辰,元宵节最是热闹,都宁河边全是卖灯的放灯的,还有好多画舫,到了晚上像仙子住的地方呢。”
程箐想,这是什么地方啊!真到了异时空了?以后再了解吧。她需要想一想,就闭上了眼睛。小玉以为她又睡着了,也住了嘴,慢慢进入梦乡。
过了会儿她睁开眼看着帐顶。看来自己真的要变成这个阿萝在李府生活下去了。初时的害怕紧张惶恐被她强力克制了下去。好歹还小,李老爹又是个什么右相,衣食暂时无忧。长大面对别的东西之前还有好几年日子。说不定哪天醒来已回到自家床上,一切只是南柯一梦而已。心里慢慢安定了。
紧接着就开始分析自己。她大学学的是英语,无用至极,但在现代生活了二十二年,懂得的知识或多或少总会用到一些。如果是异时空,那些诗词歌赋可以抄袭,她所了解掌握的应该够用了。唐诗宋词记不全也没关系,一些脍炙人口的句子她还是记得的。唱歌她不行,总是跑调,也没关系,还是记得歌曲的曲词,说不定还能用用。会瑜伽,练过空手道,这些是她最擅长的,普通男子三五个她能在短时间内摆平。至少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啊!程箐松了口气,还好她当官的爸妈常年忙工作,照顾她的时间少,让她练了空手道学会保护自己。也因为无人管她,程箐五岁就知道照顾自己做饭吃,对了,做饭!
程箐和鲁滨孙飘到海岛上一样,发现一样有用的东西就兴奋一阵子。她又想了半天,再没别的了。
阿萝六岁,听说古时女子有十五六岁就嫁人的,她至少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学。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人和事,以后再说吧。
她今天看了一下,这里的女人都没缠足,心里就松了口气,她见过外婆缠过的脚,畸形丑陋,脚指头弯到了脚底板,走路不疼才怪。
回想大厅里见过的众人,不知道李老爹是不是个权相,古时的权相没几个有好下场,一旦功高震主或玩弄权术就会被皇帝找个理由咔嚓了。她祈祷所有的神千万不要让李老爹出现罢官抄家问斩一类的事。她一想到古代的种种酷刑,心里就害怕。程箐对自己说,以后就是李相家的三小姐阿萝了,只要不犯什么罪,平平安安的就好。
她回来时注意了下周围的环境,棠园像是在李府最偏僻的一角,只有张妈小玉两个仆人。张妈跟七夫人的时间多一些,小玉服侍自己。棠园的布置倒也清雅,没见到什么值钱的金银珠宝。就是七夫人,今天发上也只插了两支玉簪,一朵珠花,比另外六位朴素多了。七个夫人怕是明争暗斗,但是那六位明显不喜欢七夫人,是嫉妒她的美貌吗?但李相显然对这个美貌夫人并不宠爱。这很奇怪,有别的什么原因吗?想起七夫人的温柔和伤情,程箐想,可能没有生下儿子,就被冷落了。
李老爹只得三个女儿,要不要做他最喜欢的那个呢?有好有坏,好的是能改善自己和七夫人的待遇,得到某些特权,不好的是引起了注意,以后想要不引人注意也难。二十二岁的心智,六岁的身体,凭着现代的知识和成熟的头脑,程箐想要得到李老爹的欢心并不难。但她一想到枪打出头鸟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话,就决定暂时韬光养晦,以熟悉情况为先,安分几年再说。
蔓蔓青萝 第一部分 《蔓蔓青萝》第二章(3)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总是睡不踏实。程箐再睁开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估计是早上五六点。程箐(阿萝)起了床,看看身上薄薄的直襟衣服,觉得这个做运动服不大合适。
小玉也醒了,问阿萝:“小姐,起这么早干吗?现在才卯时,你平时不到辰时不会醒的。”
阿萝在心里暗念了一遍十二地支,心想,还得熟悉这里使用的计时方式,就笑着说:“昨天过了季试,所以一高兴睡不着了。小玉,能不能叫张妈帮我做件衣服?”
小玉端来水给她洗脸,边梳头边问:“小姐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小玉都能做的。”
她才十岁,就什么衣服都能做!阿萝心里又是一番感叹,还好穿越到相府千金身上,要让自己附魂在小玉身上,打死也做不出一件衣服来。不觉莞尔一笑:“回头我画样子给你。对了,小玉,早上我需得给,需得去请安吗?”阿萝对七夫人还有点叫不出那声娘。
小玉抿嘴一笑,嘴角现出一个小酒窝,可爱得很:“夫人喜清静,爱一个人绣绣东西打发时间,她辰时去大夫人那里问安,回来就自己待在房里,小姐不用去了。”
阿萝奇怪地问:“那我要学东西找谁?”
小玉很是吃惊:“大小姐、二小姐都请得有西席的,三夫人、四夫人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小姐你之前赶走了好几任先生,夫人说过等着你想要学了,再请先生。不过,小姐啊,咱们夫人才是真正的才女呢,什么都懂。”
阿萝笑了,多好,现成的老师!对小玉说:“我躺久了不舒服,想活动一下,你带我四处看看吧!等我那美貌娘亲回来,就让她教我!”加了美貌两字,阿萝叫起来顺口了许多。
小玉笑着答应下来。弄好头发,阿萝就迫不及待拉着小玉出了院门。小玉被阿萝的兴奋劲儿感染了,笑道:“小姐以前都不出院子门的,老爱一个人闷着,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呢?”
阿萝抬起头看小玉:“我舍不得我那美貌娘亲流泪,以后总不至于让她圈在这方院子里终老,小玉,你要帮我,我们不要受人欺负。”
小玉听得眼睛一红,展开一个笑容,带着阿萝四处转悠,耐心地告诉她府里的情况。
阿萝突然想起还不知道自己大名叫什么呢,就歪着脑袋问小玉:“那个三夫人生的大姐李那个蕾的,还有四夫人生的二姐李什么菲的都很傲慢呢。”
小玉看看左右无人,才对阿萝说:“小姐,三夫人四夫人都是有来头的,你别这样唤大小姐二小姐。给人听到了又会说七夫人教女无方了。”
阿萝趁机问了问三夫人和四夫人的情况。得知一个是风都大贾张员外的庶女,另一个是本朝工部侍郎的表妹。另外几位夫人的娘家也是清白人家,只有七夫人出身青楼,清倌开苞之夜被人重金买下送给李老爹当妾的,难怪那几位瞧不起她。
阿蕾全名李青蕾,阿菲全名李青菲,自己自然就叫李青萝了。阿萝又叹了口气,庶出不说,美貌娘还是青楼风尘之人,这地位低得,说不定大夫人身边一条狗都比七夫人来得尊贵。
走了一个时辰,内堂被逛了个遍,大致情况她心里已有了底。她牵着小玉回了房,打发她去看七夫人回来没。
阿萝细细用笔绘了张相府的概貌图。棠园果然偏僻,紧挨着一片菜园,屋后是一大片竹林,再过去就是院墙。这样的位置她很满意,要是以后翻墙出去,也不会被人发现。
七夫人听说阿萝早早起来想学技艺,激动地来找她:“三儿,你想学什么?为什么想学?告诉娘!”
阿萝看着七夫人激动的表情和温暖的眼神,走过去牵住她的衣摆道:“娘,我不想学得多么高超,能唬人就行了,总不能让人瞧我们不起!”
七夫人眼圈一红:“我就知道,娘的女儿怎会是草包一个!看着天井的海棠能做出那么好的诗,三儿,你有灵根的。”
阿萝苦笑,那“灵根”是偷来的,现在则要真的去学。在这里学女红、学琴棋书画感觉跟在现代拿大学文凭似的,有了这些然后才能找着一份好工作,当然,在这里是找个好婆家,啧啧!婆家就算了,学着肯定会有用处的。
蔓蔓青萝 第一部分 《蔓蔓青萝》第二章(4)
从这天起七夫人每天教导阿萝学琴学画。阿萝发现小孩子的脑子接收起知识来特别快,她几乎过目不忘,再加上二十二岁的心智,七夫人教一遍,她就能领悟了。会弹琴之后,阿萝发现弹琴也是好事,变了副嗓子,边弹边唱还不走调了,兴致勃勃唱唱现代喜欢的歌曲,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于是在琴上下的工夫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七夫人听她弹了一首《水调歌头》后潸然泪下,把一张绢帕哭得湿透,哽咽着对阿萝说:“三儿,这歌真好听,你的琴声里带着感情,比你大姐弹得好多了。”
阿萝不敢相信,问七夫人:“是这歌好吧?不是我琴艺好。”说着又弹了首《梅花三弄》,心想,这样你就有对比了。
没料到七夫人骄傲地说道:“你娘四岁开始学琴,十五岁起风城无人能出其右,你难不成怀疑娘的耳力?就这首《梅花三弄》,你的琴声更显梅花之傲气,我的女儿骄傲着呢。”
阿萝感叹,能得到风城第一琴手夸奖,看来是真的了。这算是在现代二十二年的经历带来的好处吧,感慨更多,见识更广,琴声中抒发的情感岂是青蕾这种足不出户的小姐所能领悟的。她悄悄对七夫人说:“我的美貌娘,这事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阿萝只弹给你听可好?”
七夫人眼里透出笑意:“你怕抢了你大姐的风头,从此不得安宁?”
阿萝故意板着脸说:“琴为知音弹,要是比她弹得好了,一有贵客就唤我出去弹琴,怎么受得了?”
七夫人捏捏她的脸,搂她入怀:“三儿啊,你真是聪明!你是娘唯一的念想了,怎么也疼不够你似的!”
阿萝也越来越喜欢这个美貌娘,善良温柔,最主要的是待她一片真心。她想,以后有法子了,一定好好照顾这个小娘亲!
来到这个异时空后,从七夫人和小玉嘴里零碎感觉到这里知道汉代以前的时代,但夏、商、周、秦好像都是非常久远的朝代似的,而且地理地貌又不像是中国大陆。难道像侏罗纪恐龙灭绝沧海桑田起了新变化?这里的人装扮酷似唐代,建筑又似宋代与明代。搞不懂。
阿萝大致了解了一些也就不去想了。每天一早起床穿着小玉做的大褂子大脚裤开始跑步热身。跑到屋后的竹林后,就让小玉在外面守着,自己一遍遍练习在现代学的空手道。晚上每天做完半个时辰的瑜伽再睡。阿萝脸色越来越红润,脚步也越来越轻健。
转眼三月季试之期又至,阿萝冷眼看着大姐二姐施展琴书才艺,低头半天才扭扭捏捏唱了一支调子不错,词很好却走调的歌出来。李老爹先入为主以为阿萝上次冒出的诗真是七夫人教她的,也没让阿萝再作诗,现在见她学唱歌很是高兴,照常勉励一番。
众位夫人心里也是这样想,于是越发讨厌七夫人,觉得她利用女儿当堂勾引老爷实在是不要脸至极。还好七个夫人这么多年也只生了三个女儿,李相再无子嗣,大夫人就不想他再多宠其他人,几位侧室又使出各种功夫缠着李相,因而阿萝来到这里后李相也只来过棠园几次。棠园冷清,七夫人不够热情,李相也就淡了心。众位夫人跟着放下心来,讥讽嘲笑七夫人用尽青楼里的狐媚手段也没霸住老爷。
以后每至相府季试,阿萝又是下棋,又是绣花,又是弹琴,花样繁多但无一样精通。李相见她学了很多却学不到家,这么长时间学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看阿萝与七夫人的眼光便越来越冷。可无论如何斥责,到下次季试时阿萝又会拿出样新学的技艺,可怜巴巴地说:“阿萝谨遵父亲教诲,三月来勤力学习,新学xx,请父亲品鉴。”当然又是不上不下。李相让她专精一样,学?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