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青萝全集第12部分阅读
蔓蔓青萝全集 作者:rouwenwu
一碗热粥,阿萝也不客气,填饱肚子要紧。
吃饱喝足,她满意地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婢女很小心地道:“将军吩咐,要是小姐外出,就别想再见着夫人了。”
阿萝愣住,暗骂刘珏拿七夫人要挟她,却又发作不得,脸上堆笑道:“待在房里太闷,我就去院子里走走,你若不放心,跟着我可好?”
婢女摇摇头:“将军吩咐,小姐不得出房门半步。门外还有乌衣骑守着呢。”
阿萝无计可施,想想又安静下来:“给我找几本写临南城的书,介绍风土人情的或者地方志都行,有关陈国的也行。”
婢女见阿萝打消了外出的念头,连声应下,不一会儿工夫就抱了一摞书进来,笑着道:“将军似是知道小姐会闷,早已吩咐下来,只要不出房门,小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尽可能地满足。”
阿萝叹了口气,看来刘珏铁了心要软禁自己,这下是真的跑不掉了。转念又想,他好吃好喝好睡地照顾着她,有求必应,还确保她的安全,看来暂时也不会把自己和七夫人打包送回风城相府。这仗不打完,自己就得在这儿待着,只有战事结束,他才有时间来理会自己。她当下也不问七夫人她们的事,知道她们安好就行,静了心慢慢翻阅书籍。
她倚在榻上看五国风情录,书上道:“大雪之日,汉水雾迷。自西向东,江面白雾翻腾,若天龙腾跃,离江三丈则雾隐不现。沿江诸国皆放排献祭。”皱皱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雪下得紧了。阿萝心中一动,走到窗边,惊叹满院海棠在白雪中绽放,点点艳红衬着白雪,夺目至极。这里的海棠十二月便开了么?
婢女瞧阿萝望向院中海棠,不由得嘴快道:“将军两月前便令用棉纸罩着海棠树,下面放上熏笼,因此这花其实是日夜不停焐出来的。小姐你瞧,那树下火盆还没撤呢。”
“今日可是大雪?”阿萝望向海棠,一丝温柔的笑容不知不觉浮上了脸。
“是啊,小姐可知自子时起,这汉水便升起浓雾,高达几十丈。要是明日去离城十里的天龙山往下瞧,整条江就似条白龙在雪中翻腾,好看得很呢。年年这时,天龙山车轿往来,热闹非凡。”
“如今陈国来袭,城门已闭,还有人去天龙山么?”
“没人能在这天过江的。雾太浓,一入江中,三尺开外便见不着人影了,陈国不可能来袭的。”
阿萝心道,怕是陈国想出了什么法子,要乘雾渡江呢,等到兵临城下,就是一番恶战了。江面雾浓,要怎么才能防御呢?她随口又问:“汉水会结冰么?”
“汉水不会结冰的,不过岸边倒是结了薄冰了,这天气,冻得很呢。”
“你去用厚的棉纸糊个小盒子来吧。”阿萝吩咐道。
不一会儿,婢女把纸糊的小盒子送来,阿萝看看又道:“帮我折朵海棠花来。”
她把茶壶中还微温的水倒到盒子里,把花用棉线系了放进去,道:“帮我把这个放在外面院子里去,着人盯着,冻实了再叫我。”
阿萝看书看得有些疲倦,见矮几上放着琴,不觉又是一笑。许久没弹了,不知道手生了没有。她轻触琴弦,闲闲弹出一曲,小声哼着:“飞鸟点触江脚,玉龙横卧山腰,满乾坤处处琼瑶。想海棠点点红妆,原是思君醉了。”哼完笑容满面,心中之喜悦溢于言表。她转转眼珠,推琴站起,走到妆台前,自己脸上眼中都盈满了笑。她慢慢打散了辫子道:“帮我绾发吧,一直没好生梳过头发。”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八章(2)婢女笑道:“小姐打扮起来不知会有多好看呢。”
阿萝望着镜中的自己道:“不用太麻烦,只是不要再留额发了。”
婢女应了,小心地把阿萝散在额间的碎发轻巧地挽了上去,细细用花油篦直梳紧了,再绾了个流云髻,用簪子固定了。阿萝饱满光洁的额全露了出来,她瞧瞧自己,越看越心喜,笑道:“再看,我倒真会自恋了。”
婢女被阿萝面容上的光彩映得兴奋起来,眼中出现了与小玉一般的迷离色彩:“小姐,你不要笑了,就这样我都已经移不开眼了。”
阿萝起了捉弄之心,眼波一荡,微微笑看过去,婢女一呆,愣在那里。阿萝便轻言细语地说道:“去院子里走走吧。”婢女傻傻地点头。
阿萝忍住爆笑的冲动,拉开房门,眼睛对门边站着的两名乌衣骑一瞟,那两人也是一呆。阿萝已迈出两步,他们才回神行礼道:“小姐回房吧,主上吩咐不让小姐出房门半步!”
她叹了口气,原来这一笑只能维持两步啊,小说里写的让士兵们看到就稀里哗啦兵器掉了一地。人人呆若木鸡的美女不知要美成什么样子才行了,不由得嘟了嘟嘴,听到一名乌衣骑柔声道:“等主上回来,小姐求他开了禁令便是。”
阿萝笑着回了房。这时一侍从端了纸盒子进来:“小姐,已冻实了。”
她接过来,剥去纸,用绳子一提,晶莹透明的一块冰里冻着朵红色的海棠,很漂亮。婢女不自觉地接口:“好漂亮的冰佩!”
阿萝笑道:“你把这个交与你家将军可好?就说,我瞧着好玩做来送他的,才一个时辰就做好了。现在就送去吧,不可耽搁。”
侍从满脸喜色地接过冰佩,像宝一样捧着出了门。
刘珏正与顾天翔及众将士商议军情。已是酉时了,若阿萝没听错,陈国必定在雾起时渡江,如何于雾中渡江则不得而知。顾天翔沉声道:“若陈军安然渡江,必会分出一支兵力封住水寨,另出两军分散攻城。”
“天翔将军说得是。目前城中只得四万兵力,附近各州府调兵赶来临南城至少需要三日,而且最近的晏城只有一万人马,远的城池调兵赶来便是数日之后了,而陈国进攻必倾举国之力。虽然昨日战起时,我军已快马加急送信至风城,但风城收到军情也该在十日之后。江上雾浓,陈军既然不惧雾起渡江进攻,就算我水军出动,于江中摆开阵势,敌方也必然有应对之术,我水军在雾中也只有白挨打的份。这样的局势不知诸位将军有何见解?”刘珏简单说了形势。
军营之中,众将面面相觑。陈军突然进攻已经在意料之外,今夜子时雾起渡江更令他们觉得匪夷所思。大雾之中,水军战船就算摆在江面上,可能陈军船只从旁边经过时他们也未必能发现。虽然陈国小,军力远远不若宁国,但若有备而来,也能出动二三十万大军。这么一来,陈国兵临城下,兵力远超临南数倍。三日,他们不知能否守得住。
顾天翔沉思良久后答:“我水军要空了大寨,在雾起之前隐于江上埋伏。若是雾散之前陈军已安然渡江,城中安危就只能靠平南将军与诸位了。”
“只能这样,南军水军只负责雾散后攻击陈军,陆军则负责守城,无论如何也要坚守至明日子时后的雾散之时。”刘珏迅速和顾天翔分了工。
顾天翔离营急回水军调遣。他走出大营时忍不住看了看刘珏,两人目光一碰,均露出关心之意。刘珏忍不住道:“陈军敢于雾中渡江,天翔可得小心才是。”
顾天翔没有回答,眼神坚定自信,望了望刘珏,回头大步离开。
刘珏腹诽,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自己忍不住出声。他收了心思问道:“诸位可有守城良策?”
一将领答道:“临南依山而建,城池坚固,若得水军协力,陈军要想抵达城墙之下着实不易。如今水军不能抗敌于江上,陈军人多,怕是容易被打开缺口。”
另一将领接话道:“我军已经收集全城箭矢、礌石滚木,聚合城中青壮百姓两万人。临南是商贾往来之地,本地百姓人数并不多,而且还需提防敌国细作扮作商贾潜入,借机发动。”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八章(3)刘珏坐着,手指情不自禁又轻敲桌面。昨晚陈军派来的那一队高手,领头人身份定不简单。这群人对西山地形了如指掌,城中必是有斥候早已为他们绘出地形图。临南依山而建,城墙坚固,却也把战线拉得很开,势必得分散兵力守城。有天险可凭,从另一角度讲却又成了守城的难处。
这时刘英从侍从手中接过阿萝送来的冰佩,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营内讨论严肃军情,她却送来小儿女的戏作。换个时间,主上必定高兴地把玩欣赏,可现在怎么送进去?刘英在帐外徘徊,听了侍从传阿萝之语,左右为难。想了半天,他终于拿定主意进入帐中。帅帐内空气紧张,几十年没有交战了,众将都拿不定主意。除了抵死守城外,一时半会儿还无更好的主意。
刘珏见刘英急急进来,眼神一冷,这种时候他进来干吗?来到南军的乌衣骑都只是他的亲卫,从不参与军情讨论,刘英进来如无要事,就意味着得挨四十军棍。众将瞧着刘珏,已带不满之色。
刘英到得帐中,硬着头皮道:“有人献计,请主上帐外细说。”
众将脸上又露出一丝企盼。刘珏不动声色地走出帐外,冷笑道:“什么事要扯这种借口?若是没有计策,你陷你主子于何地!”
刘英冷汗直冒,扑地跪下,双手捧过冰佩:“三小姐急遣侍从送来此物,侍从说三小姐交代他不可耽误,刘英想主上,主上……”
刘珏一脚踹飞他,狠声道:“你以为你主子现在还有心思?”
刘英连连磕头:“刘英鲁莽,自领军棍去!”手上仍捧着那块冰佩。
冰佩在淡淡的阳光下闪着光,那朵红海棠分外刺眼。刘珏心中一动:“慢着,拿来我瞧。”
他拎起冰佩看了半晌,突问道:“三小姐原话怎么说来着?”
刘英回道:“三小姐说想着好玩,便做来送与将军,道一个时辰便做好了,吩咐马上送到将军手中,不可耽搁!”
淡淡的笑意慢慢从脸上融开,刘珏心里一甜,她看到他为她焐开的海棠了?终是明白他的心意了么?他拿着冰佩对着阳光又瞧了会儿,目光久久凝视着那朵红花,反复咀嚼阿萝的话,脑中灵光一闪,大步便向帐中走去,冷声道:“军棍不必挨了,以后再收拾你!”
刘英困惑地瞧着他,刘珏的语气虽冷,却隐藏不住笑意。他抹了把汗,心道,所有人都要给那位三小姐整疯了。
刘珏回到帐中,拎起冰佩道:“大家好生瞧瞧这块冰佩,可有想到什么?”
众将一愣,刘珏手中的冰佩中间嵌着朵红花,像极小孩子冬日把玩的东西。这样的天气,凉水不一会儿便能成冰,且冻得很实,进了帐内,热气一冲,冰佩也未见丝毫松动。
刘珏朗声笑道:“吩咐全城士兵,寻百姓家大锅烧水,运上城墙,从现在开始往城墙上浇水,务必把整个临南城都给我冻成一座冰城。这样一来,至少可拖上一些时间了。”
众将哗然,喜形于色,领命而去。
三门大开,军士会同百姓在离城墙三十丈开外处开始泼水。滚热的水送到城外城头,待到戌时,临南城城墙外已冻出厚两尺的冰层。有军士试着踩上城外地面,哧溜一声便滑得东倒西歪,引来阵阵笑声。
刘珏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有了这冰墙,拖上一日便绝无问题了。
雪花还在缓缓飘落,临南城墙之上全铺上了厚厚的草席,每隔三十丈便升起炭火盆,值哨的军士们偎依在火盆旁,心里暗暗感激平南将军的体恤。刘珏下令,凡居高处的人家一律不准点灯,临南城墙上一个灯笼火把都未点燃。月光之下,远远望去,汉水之北的临南城只现出黑黢黢的一片暗影,分不清哪是山,哪是城。
子时一到,汉水江面便会升起一层雾气。两刻钟后,雾气渐浓,起初还能瞧见对岸零星的火光,后来视线渐渐便被翻涌的白雾遮挡,面前一片无边无际的空茫。刘珏布置安排妥当,便回转将军府休息。如果陈军子时起渡江,至少还可以休息三个时辰。他得睡会儿,顺便,也瞧瞧阿萝。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八章(4)阿萝计算着时间。她还没睡,怔怔地想陈军是如何渡江的,目光落在一行字上:“沿江诸国皆放排献祭。”放排么?她喃喃自语道:“放排……若是将竹排连成竹桥,自上游放下,下游着人接应,有竹桥引路,便不惧大雾挡住方向了。若是有人在临南燃起大火,就是导航灯了——黑衣人原来是要在城中放火的。”
刘珏正好走进内堂,听到阿萝自语,冲口接道:“我们也能如此渡江!”
阿萝回头,两人目光一触,刘珏呆了一呆,心跳急了起来。阿萝立在灯光下,头发上蒙了层淡淡的光晕,眼睛流光溢彩,脸温柔明媚,一室的光华全笼在她身上。刘珏不觉痴了,半晌,才慢慢地走过去,轻轻伸出手一触她的脸,又急急收回,生怕这是一个幻觉。
阿萝不由得一笑。刘珏胸口一闷,突然回过神道:“谁叫你打扮成这样的?”
啥?阿萝有些羞恼,竟似当众被揭穿了心事似的。她把脸转向一边,气道:“你不去指挥守城,跑来干吗!”
刘珏尴尬地站那儿,不知说什么才好,嘴角一扯:“看你老不老实。你别又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看到啦?你可以走了!我要睡了!”阿萝没敢看他,走到床上一躺,随手放下了罗帐,背朝着刘珏睡下。
淡黄|色的纱帐隔开了刘珏的视线,他恨恨地盯着床上朦胧的身影,想起明日还有场硬仗,心下暗道,等打完了再收拾你!他吹熄了灯,转身出了房间。
顾天翔接到刘珏的情报,调遣水军照计行事。
就在临南城全城戒备之时,陈国汉水上游的江边,一溜小船附带着竹排,成一直线,慢慢往对岸斜斜划下。江水湍急,雾气渐浓,陈军统帅焦急地等待着。三个时辰之后,一只信鸽飞落在他手上,他嘴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辰时,陈国三十万大军战船铁索相连,庞大的船队沿竹排指引的线路集结,缓慢地朝对岸宁国进发。
巳时六刻,陈军到达了岸边,首批士兵下船集合。临南城静悄悄的,陈军统帅楼船上一个低沉而略带喑哑的声音响起:“解索攻城!”
旁边响起另一个狂傲声音:“王兄放心,临南城加上百姓不过五六万兵马,不堪一击。楚南此次要血洗临南!”声音熟悉,正是昨日潜入临南城的黑衣人头领。
临南城南城门方向,城上哨卡猛然发现雾气之中冒出了点点黑影,一声钟响,等待多时的守备令旗一挥,城上万千火箭密集飞出,星火点点,扑往黑影所在之处,但闻惨呼声绵绵不绝。一轮火箭之后,陈军战船之上涌出更多士兵,喊杀声震耳欲聋,临南城却又静寂了下来。
陈军竖盾结阵,不多时已在南城门外以船为倚靠,结成方阵。战船隐于雾气之中,离江几十丈处却是阳光明媚,阳光映在临南城冰墙之上,反射出七彩光芒。刘珏立于城头,瞧着城外两里处的陈国大军,沉着镇定。
楚南望着城墙上那个黑色的身影,心中冒出切齿的恨意。令旗挥动,士兵潮水般冲向前去,在离城三十丈处踏上了冰面,当即滑倒一批,城上又飞下一批箭矢,射倒一片。楚南眉头一皱,鸣响退兵号螺,陈军速速后退。
刘珏见状喝道:“滚木准备。”
几刻工夫后,陈军以盾为掩,迅速一层层往冰面上铺厚厚的草帘,城墙上滚木落下,又砸倒一批。
如此反复,未时陈军方近到城下。楚南心中急躁,两个时辰才近城边,已损失几千人,临南城墙上凝结了厚厚的冰层,攀城谈何容易。他渐渐明白宁军在拖时间,待到雾散,水军来袭,陈军将腹背受敌。他急令发射礌石。
临南城下一字排开众多投石机,巨大的石块带着冲力击向城墙。刚砸碎一层冰面,城墙上马上又倒下热水。趁着水还未结冰,陈军先锋往城上射出钩索,搭建云梯。攻城的士兵一层层倒下,又一层层扑上。
刘珏心中焦急,冰墙可阻一时,让宁军占得先机,但对方人多,迟早总会有攀上城墙之时。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八章(5)楚南狂笑道:“传令下去,攀上城头者每人赏十金,无论生死!”
情势十分紧张,陈军如蝗虫一样涌上前来,临南城冰凝的墙面已染成血红,墙下尸横遍地,夕照之下,血色冰墙闪动着诡异的光芒,整个战场俨然一座修罗地狱。
南军同样损失严重。四个时辰激战后,箭已不够,滚木礌石已尽,从山上搬来的石块、拆下的民房木头眼看就要接济不上,军士的神色已现疲惫。
金乌西坠,月兔高升。陈军仗着人多,竟不休整歇息,轮番进攻。刘珏往远方望去,目光却透不过浓雾锁住的江面。终于有几个陈军士兵翻上城墙,砍翻了守城士兵。刘珏眼中泛起红雾,不等乌衣骑抢先,剑如迅雷般挥下,迅速堵上了缺口。
楚南望着持剑傲立的刘珏,心中涌上怒火,狂吼一声从军中飞出,施展轻功攀墙而上,化做一道赤虹与刘珏斗在一起。
两人功夫本在伯仲之间,但刘珏已体力大耗,楚南却是精神百倍,短剑如蛟龙一般缠上了刘珏。楚南大喝道:“今日便要一雪前耻!”
刘珏看看时辰,朗声大笑道:“来不及了!我水军现在已过汉水,取你方水营去了!”
楚南大惊,手中短剑却杀得更急,一剑趁空刺入了刘珏右胸。刘英顾不得许多,与乌衣骑拼命急上,楚南剑光到处,已有两名好手倒下,但乌衣骑却还是缠住了楚南。刘珏咳出一口血大笑:“你看,雾已飘散!”
已近子时,汉水雾气开始散去,露出了江面密集的船影。突然江面上响起冲天军鼓,喊杀声凄厉。
楚南恨恨地看着刘珏浴血的脸,他脸色从容淡定,仿若根本未受楚南一剑。楚南心急江上形势,不再恋战,飞身跃下城墙。
不多时,陈军攻城势头渐软。刘珏推开刘英,站直身躯大声下令:“众将士,我水军已杀入对方大营,与我开城门,前后夹击!”
早已候在城门的一万人马眼见城墙上厮杀惨烈,却受令候于城中,不得轻举妄动,一个个早已不耐,此时一听令下,他们便呼喊着冲向陈军。
宁国史载:庆元三十三年,陈国来袭。大雪之日,宁南陆军以四万守城,三万水军趁雾渡江,毁陈国水军三十里连营,大败陈军十万人马于临南城下。此役重创陈国水军,陈主求和。赔银四十万两,岁贡来朝。
浴血的临南城立在月光之中,哀呼惨叫之声在夜色中飘浮。顾天翔焦急地冲入城中,刘珏看到他来,笑了笑。顾天翔神色激动,一把抱住刘珏。
只听到一声惨叫,他推开刘珏一看,自己的白甲上已染上鲜血。顾天翔皱眉道:“你受伤了?”
刘英与乌衣骑齐齐跪下:“求主上回府!”
刘珏轻笑一声,英俊的脸上方现出轻松,他对顾天翔眨眨眼:“我最讨厌善后,你帮我把城洗干净!”说完便倒在了顾天翔怀里。
“妈的!你们是怎么保护主子的?!”顾天翔怒吼起来。
刘英不理,一把抱起刘珏往将军府急奔,乌衣骑上马跟着。顾天翔恨声不已:“养了些眼睛长在头顶的混账!”却迅速下令,收拾残局。
将军府里众人看到刘英抱了刘珏冲进府,吓得手足酸软。府里早有大夫等着,刘英剥开刘珏甲衣,才发现他里面的中衣已被鲜血染红,半边身子都似泡在血水之中。刘英难过得眼圈一红。
大夫小心地剪开刘珏衣裳,右胸上一条又薄又细的伤口露了出来,还在往外流血。刘英不觉低吼道:“快止血!这么流下去,早流干了!”
大夫被他吼得抖了一下,还好他是军医,见过受伤流血的多了,加上又是平南将军受伤,什么好药都能用上。他止了血,弄好伤口才开口道:“这一剑没伤着要害,也不甚重,就是失血太多了。”
刘英又吼:“什么意思?到底怎么样?”
“没什么意思,以将军体质,躺个十天半月准又生龙活虎。现在他昏迷是失血过多而致,补一补就没问题了。”大夫白了刘英一眼道。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八章(6)刘英这才放下心来,回头一望,乌衣骑们眼睛里的紧张已消失大半,他们纷纷走出内堂,各就岗位。
顾天翔处理好城中事务,也赶到了将军府。听刘英和大夫细细说了情况,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刘珏,放下了心:“原来死不了啊!”
刘英对他的态度早习以为常,客气回道:“主上哪舍得死,还等着与将军同饮离人醉呢。”
顾天翔目光冷冷地往刘英身上一扫:“什么不学,跟你主子学这般油嘴滑舌!”
刘英微微一笑:“谢将军夸奖,能学得主上一成是小的福气!”
顾天翔调过头不再看他,心想,赶紧找个日子把盈秀娶了,省得这主仆成天拿他取笑。
这时,从门外抢进一个云髻松挽的丽人,提着及地的罗裙,焦急的神色使她平添一种风情。顾天翔一呆,将军府几时藏了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
刘英迎上去道:“三小姐,主上他右胸中了一剑,失血过多……”
阿萝担心战事,一直撑着没睡,疲倦地打盹,刚刚听到门外嘈杂声、脚步声又惊醒了。她打开门一问才知道刘珏受伤,被抱回府里,心里一惊,一时间竟心慌起来,急步跑出了房门。门口两个乌衣骑没有拦她,紧跟着她也往刘珏房间走。
她打断刘英的话:“会死吗?”只见刘珏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她不由得把声音提高:“他到底怎样了?”
从她进来,顾天翔就开始发呆——原来程箐就是相府三小姐!那个玉树临风翩翩潇洒见识渊博有着玉雕般精美面孔的公子,就是传说中被强人掳了的相府三小姐!他回想起当初这个相府三小姐一派大家风范,淡然自若回应他的试探,成功消除了他的疑心的情形,瞧瞧阿萝,再看看刘珏,又好气又好笑。
怪不得刘珏要派乌衣骑跟着她,怪不得才从酒家出来刘珏就请他过府,怪不得这个骄傲的小王爷三年来对她念念不忘,有意思!顾天翔冷眼旁观,见她神色慌乱紧张,又有几分急切不耐,话语中带着怒气,便眼睛一转,沉痛地答道:“失血太多了!”
阿萝心里一空,就跌坐在床上。她慢慢回过头,看到顾天翔露出伤痛的表情,往周围一看,侍从、婢女也眼红红的,似才哭过。再回头找大夫,只见他埋着脸似在摇头,刘英则早已背过身去,身体微颤,竟似忍不住在哭。失血过多?她大喊一声:“那快输血啊!”
周围人一怔,大夫小心问道:“如何输血?”
阿萝张大了口,猛地回过神,这里没有输血设备,也不可能给刘珏输血。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她恨自己怎么不是学医的,脑袋里空空一片,怎么也想不起有什么法子可以去救他。救不了么?阿萝心一阵接一阵地痛。
不再看屋内众人,她怔怔地望向刘珏英俊的脸,不见血色的脸失去了神采,躺那儿一动不动。阿萝抖着手去摸他的脸,冰凉的触感吓了她一跳,回头怒道:“不知道多生几个火盆?!”
众人吓了一跳,侍从赶紧跑出去端了火盆进来。刘英似乎已明白顾天翔的意思,揉揉眼睛哽咽着说道:“三小姐,你,你再陪陪主上吧。”说罢使了个眼色,众人低头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门,刘英对顾天翔长施一礼。顾天翔摇摇头,看到晨曦微露,雪还在飘,瞟了眼刘英道:“给我把油伞,我想喝壶暖了的酒。”
房间里安安静静。阿萝眼都不眨地盯着刘珏,忍不住拍拍他的脸。“你醒来好不好?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她喉头一哽哭出声来,“流太多血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我怕死人!你不要死在我面前好不好?”
刘珏一动不动,已陷入失血过多的昏迷状态里。他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了?他不会跳起来和她说话与她斗气了?阿萝只觉得心里有个空洞在慢慢地增大,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落,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为什么,她会这般在意?为什么,她一想到他再不会醒来会这般难过?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八章(7)她轻轻抚过刘珏的眉头,喃喃道:“其实你很帅的!”手指滑下他的鼻子,“其实你也很酷的!”再扫过他的嘴唇,“你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突然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跑到这个时空来,成天担惊受怕,不由得又委屈地哭起来。
刘珏睫毛一动,头昏得很,迷糊中看到阿萝哭得似带雨梨花的脸在眼前,他含混地说道:“我在做梦啊?”
阿萝一省,顾不上他,大喊:“来人啊,医生!大夫!刘英!”
听到房内尖叫,刘英等人冲进来,连声问:“怎么了?”
阿萝语塞,指着刘珏:“他,他,那个……”
刘英急上两步,手一伸:“药呢?”
侍从赶紧递上早熬好的汤药,刘英忙喂进刘珏口中。阿萝看得着急:“有用吗?这个有用吗?他是不是回光返照啊?”
一口汤药下去,刘珏嗓子一苦,水分一润,又觉得舒服,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人。他声音微弱,却还平和地道:“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你想都别想!”
阿萝一呆,转向刘英:“他不会死了?”
刘英尴尬地低下头:“失血过多晕厥而已!”
刘珏一伸手握住阿萝,躺下去闭着眼:“不准走!”
阿萝见他的手居然还有力,不由得啼笑皆非,心里一松一喜,已想到是顾天翔误导了自己,便没好气地答道:“不走!”她眼睛看向刘英,“原来刚才你在笑啊?”
刘英脸一下子红了:“是……是喜极而涕!我,我去厨房看看!”
“慢着,吩咐厨房,从现在起,每顿饭都喂他吃猪肝,煮粥熬汤都行,用大枣枸杞泡水来。”阿萝想想,自己知道的能补血的东西也就这些,忙吩咐刘英。
刘珏头还晕得很,听着却没力气开口。他嘴角浮上一丝笑容,握住阿萝的手便不放开,就这么又沉沉睡了过去。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九章(1)刘珏一觉睡醒,精神已恢复了七八成,动动身体,只觉得右胸很疼,又运了下内息,似是已无大碍,便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握着阿萝的手。她趴在床边还没醒,身上只披着毯子,好在火盆生得旺,屋内暖如春日。刘珏见她眼睛微微红肿,目光转得柔和,心念一动,大呼:“哎呀,痛死我了!”
阿萝惊醒,看到刘珏皱着眉呼痛,一下子想起昨晚的事,忙道:“你不会死了!”
“痛!”
“被剑刺了一下当然会痛,没有麻醉药呢。”阿萝没办法,呼道,“来人!你家将军醒了!”
婢女走进来,端来大枣枸杞泡的水,喜道:“将军醒了!大夫也说没事的,休息十来日伤口长好便无碍了呢。”
婢女把水端给刘珏,他正好口渴,一口气喝下,又呼:“好痛!”
阿萝眼睛一红,浮起一层泪光:“怎么办啊?”转头对婢女道,“去问问大夫,有没有能止痛的药!”
刘珏心里一甜:“原来你这么担心我。”
红晕飞上阿萝的脸,娇艳欲滴。她眼睛里还蒙着水雾,温柔似水。刘珏瞧得目不转睛,突又皱眉:“天翔来过了?”
阿萝侧开脸点点头。
“看到你这样子了?”
“啊?怎么了?”
“我不是说不准你出房门半步吗?”刘珏声音一冷。
阿萝气恼:“不是见你要死了嘛!”她一气就抽手。
刘珏紧握着不放,眼睛一闭:“我说过让你走了吗?”
阿萝瞪着他,无可奈何,半晌恨道:“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儿上,打你满地找牙!”
“我要吃你做的菜,不要素的!”刘珏又道。
“那你放手啊!”阿萝被气得想笑,心想,他怎么还会撒娇?
“我的,不放!”刘珏不讲理到底。
“想我嫁你啊?”阿萝轻声问道。
“不是想,本来就是!”
“那你现在放手,我去给你做东西吃!”
刘珏慢慢睁开眼,松开阿萝的手。她站起身,叉着腰冷笑道:“东西呢,我做给你吃。想我嫁你嘛,最好态度好点,哼!”说罢扬长而去。
刘珏咬着牙一动,又扯得胸口痛,心想,这丫头这么嚣张!
阿萝愉快地找到刘英,问道:“我娘和小玉呢?”
刘英恭敬地答道:“主上同意你见她们了吗?”
阿萝眼睛一瞪:“你那个主上还等着我心情愉快给他做吃的呢,现在躺床上不能动的是他不是我!”
刘英忍住笑,带阿萝去见七夫人和小玉。绕过院落,过了一重天井,走进月洞门,七夫人和小玉正在院子里坐着。瞧着阿萝进来,七夫人开心地笑了:“三儿,小王爷待你可好?”
“娘,你好不好?”阿萝快步过去抱住七夫人。
七夫人拍拍她的手,显然已知道了事情经过。小玉撅着嘴恨恨地看着刘英:“你又跑来干吗?”刘英似赔着笑脸:“我这不是把三小姐带过来了嘛。”
小玉哼了一声,不理他,拉着阿萝,眼圈一红:“小姐,我好担心你!”
阿萝失笑地瞧着小玉,再看看面红耳赤的刘英,看来,这些天他们二人之间也有事发生。她笑笑道:“娘,小王爷受了剑伤,我弄点东西给他吃。那个,小玉啊,我写张单子,你去和刘英买点我要的东西回来!”
刘英脸上露出惊喜,小玉瞟了他一眼,脸有些红,低声道:“干吗要和这个家伙去,可恶,老是拦着我和夫人来见你!”
阿萝呵呵笑道:“不关他的事,要怪,就怪刘珏好了。他想吃我做的东西,还要看他胃口好不好。”
刘英一怔,埋着头叹气,为什么主上这般命苦!
小玉和刘英走后,院子里只有她和七夫人两人了。阿萝这才敛了笑容,挨着七夫人坐着,把头靠在她腿上,轻声道:“怎么办呢?娘?”
“三儿,你也不小了,我看小王爷待你真是很好的,他心里有你呢!”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九章(2)“可是,要回风城啊。娘,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若是嫁了刘珏,她就要义无反顾地随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可是这也意味着要一并面对风城宁王朝的所有的麻烦,要想云淡风轻闲云野鹤般过日子,怕是难了。阿萝禁不住叹气。
七夫人低头瞧瞧她,又抬起眼睛望向远处:“三儿,娘困在相府那四方天里,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我希望你能快乐。除了想你,心里难受时我也总是一遍遍回想曾有过的美好的恋情。难得小王爷对你一心一意,你不要错过了。我有时想,人生苦短,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什么苦都不叫苦了。但若是你放弃了,这世间哪里去找一个能保护你,能一心待你的人呢?好好和小王爷说说,不要一时任性,后悔一生。”
从最初结下怨恨,到存心挑衅水火不容,刘珏生动的表情一一滑过阿萝心头,似乎从来都是她不肯信他。她费尽心力要离开风城,逃婚躲着他,才来了这里。但三年不见,她对他却一点陌生感都没有。他是这般在意她,重逢不过短短数日,她却感觉到像是和他在一起很久了。
她感动,感动于他的情深,也没法把那个深情霸道的影子从心里赶走。这数日里,刘珏一直让她感到安全,那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曾几何时,他在她心中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他身上的那种气势让她想要停下脚步,不去流浪。
嫁了他,以后要面对的是自己极其厌恶的相府与宫廷;但若是不嫁他,难道又逃走么?她想想刘珏伤心绝望的样子,一股酸涩搅得她胸口发闷,眼里心里晃动着的全是他的身影。离开他,相思必苦!
两种想法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阿萝为难得很。她想,要真是爱一个人爱到骨头里,怕是没有这么多顾虑吧。她是爱他,从看见他受伤无生息似的躺那儿时她便知道了,可是,要她放弃原来所有的坚持跟定他,她却又这般犹豫。
七夫人道:“出来这两三年,才发现世间之宽广。娘想开了,想要余生礼佛。”
阿萝一惊,搂紧七夫人:“可是我不舍得你一个人过。这么多年,你一直是我最亲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七夫人,七夫人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动着慈爱的光芒。阿萝心念一动,像七夫人这样曾心如死灰,又得出相府,感觉到天地宽广的心境,若是再回相府,她必然会觉得十分苦闷。如果自己嫁给刘珏,回到风城,李相是不会放七夫人走的。他留七夫人待在相府,等于捏了张可要挟利用她的牌,随时可伸手要好处。独独把七夫人接走的想法也不现实,这是宁国,是古代,世俗也不会容许七夫人长年离开相府。阿萝柔肠百结:“娘,你是为了我是么?你不想回相府,可是如果我嫁给刘珏,你就得回去。”
七夫人温柔地看着她:“三儿,你真聪明,我是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可是,娘想礼佛也是真的。经过这么多年,现在我只想长伴青灯,超度为我枉死的那个人。他在娘心里,一直在。有他陪着娘,娘哪会孤单?再说,你还可以常来看我。”
七夫人又对阿萝调皮地一笑:“我就住在张妈后院里礼佛!”
阿萝偎进七夫人怀里:“让我再想想吧。现在我拿不定主意。”
一个乌衣骑进来,施了一礼道:“三小姐,主上请你过去。”
阿萝这才想起,她只顾和七夫人聊天,那个病猫不耐烦了。她轻笑道:“娘,我去看看他。”
刘珏又睡了一觉,喝了药,躺了会儿,吃了猪肝系列菜,问明是阿萝吩咐的,吃得倒还香。吃完了他却睡不着了,左等右等都不见阿萝来,冷着脸吩咐去找她过来,心里不觉有些烦躁,忍不住披了衣服起来。
阿萝走进来,看到刘珏居然起了床,靠在榻上看书:“怎么起床了?给我躺下去!”
“还没过门,就管起相公来了?”刘珏动也不动,扬扬眉慢吞吞地说道。
“胡说什么?瞧你样子好得很嘛!那我不管你了,走了。又不是我受伤,我着什么急。”阿萝怔了怔,没好气地回道,转身做离开状。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九章(3)刘珏急得跳起来拉住她。胸口剧痛,他却不管不顾地扯住阿萝,一起倒在榻上。阿萝一撞,痛得他龇牙咧嘴:“从现在起,你就待我这儿,一步都不许出去!”
阿萝一动,刘珏吸口气道:“再用力我的伤口就要裂了。”
她没敢再动,偎依在刘珏怀里。他的怀抱如此温暖,与那个世界的妈妈和七夫人的一样。她贪恋着这样的温暖,舍不得。可是,真的要回去,她又实在不情愿。她闭上眼感觉他的气息,不想说话。就这样待会儿吧。
她安静地待着,刘珏心里一宽,想起这几年为了她,不知道伤过多少次心,痛过多少回,如今终于能搂她入怀,一时之间,又是感慨又是伤怀。他手上又用了点力,抱紧了她,生怕手一松,她就不见了。胸口的伤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甚至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