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天成第37部分阅读
美玉天成 作者:rouwenwu
棠妹妹岂不寂寞。”青争看着身边神情微显落寞的海棠,不忍独自离开。再说——那个人,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想着青争的绣庄刚开业不久,小玉也不勉强。秦春雁用了几天时间把秦家庄园的事务安置好,收拾好行李,找了一条相熟的商船,一行人踏上了回临安的规程。
还有两天就要回到临安了!
小玉抱着怀里咯咯笑的小明儿,难免兴奋起来。
可她还不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天成已经记不起她长的什么模样。
而等她回到临安后,所要面对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争夺田地
小玉在前日的家书中早已告知宋潜她近日会带着儿子回临安。但具体日期当然没有说明。要谁能预定下准确的行程日期,那反倒奇怪了——又不是后世买火车票,谁知道啥时候启程啥时候到站?
时间已是四月末,小玉离开临安已经整整八个月了。她离京寻夫的事情赵构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小玉临走前特地来向嘉儿辞行。后来宋潜返京赴任,面圣时除了上报自己的情况外,也向皇帝说明小玉且在明州待产的事情。
这日赵杳召见宋潜,临了突然想起一事,问道:“爱卿,你夫人可生产了?”
宋潜恭敬答道:“回皇上,已产下一子。”
赵杳意兴甚高:“好好好,你也生的是儿子?你你儿子年岁稍长,便可进宫陪朕的小儿子读书了。”他唤人去取来一块白脂玉佩,赐予宋潜。
“待得你夫人回到到临安,就将这玉佩替朕交给她。”赵杳又加了一句:“这也是皇后的意思。”
“谢主隆恩!”宋潜方谢恩欲退,赵杳却又问了一句:“爱卿——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宋潜表情稍稍一滞,答道:“没有。”
赵杳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挥手让他下去了。
可惜啊,那么恩爱的一对夫妻——他居然想不起来了?
赵杳想起和这对夫妻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小妹顽皮非要自己驾船游湖,一不小心将他们的小艇撞翻了。他们在自己那艘画舫中的表现使赵杳记忆犹新,他从未见过感情这般浓烈的夫妻——
也就是在那次,他邂逅了自己今生的最爱,周嘉儿。
如今,嘉儿已获封皇后。他甚至有意将嘉儿所生的孩子封为太子,只是碍于孩子年纪太小,他原来的三个儿子的外加又有些势力——这事也急不来的。
宋潜回到官邸,就被临安知府叫了去。
他现在所任的官职是临安府通判。在知府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知府黄礼书知道宋潜圣眷正隆,一般也不会刻意为难他,甚至在某些场合还很含蓄的向他示好。很多时候,未必是要看谁的乌纱帽大,而是要看谁的靠山硬。
现在明摆着皇上宠爱这宋潜,太上皇原来讲宋潜贬到严州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新帝一登基就给召回来了。虽说严州通判和临安通判品阶一样,谁不知道当京官才是威风呢?
当然,当京官也不一定就能呼风唤雨。毕竟临安市都城,皇亲国戚多不说,随便拎出一个官来都不比他这个知府小。要他管着这么一个摊子,黄礼书也常常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比如今天,黄礼书就碰上了一个大难题。
有两户大户人家都在城郊买田地。两户人家都找了同一个牙人叫吴良,这吴良先带头一户人家去看了,那户人家说要再考虑考虑,过了三四天没回复。吴良心急,又领着另一户人家去看了田地。那人家倒是很满意,马上就给了订金,说好过两天就办好田契。
谁知就在这时候,先头那户人家来了,说这块地市他们先看上的,硬是逼着吴良将收到的订金退回去!
后来的人家不乐意了——先下订金先得,你看了两眼就说是你的?反正这块地我是要定了!
两家谁都不服谁,就给告到官府里来了。
“依卑职之见,那当然是先下定的人家为准了。”宋潜断案也有一些日子了,没觉得这个案子有何难断之处。除非——
果然,黄礼书叹了口气,说道:“这两户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啊!”
宋潜就知道,能让黄礼书头痛的肯定就是这后台问题。他没急着下定论,先问:“什么来头?”
“先头那个是孙家,那是参知政事的岳家;另一户是吴家,却是吴太后的娘家。你说我判给谁都不是回事啊!”
宋潜明白了,一个是重臣亲友,一个是皇家外戚。不过说起来,太后吴氏隐居深宫,少问政事;而参知政事高典却是位高权重,无人敢惹,连赵杳都得让他几分。怪不得他的岳家敢回头来反咬人一口了!
要是他是临安府知府,只怕都要头痛欲裂。
“那知府大人叫卑职来,是所为何事?”宋潜不是那种读书读昏了头的呆板书生,他不会说出“无论如何,秉公执法”这种天真的话来。在官场中,太过清高是没有好结果的。岳飞一生洁身自好,道德完美,可等待他的也不过是风波亭上的一条绞绳。
水至清则无鱼,人之清则无徒。宋潜深明此理,所以并不像趟这趟浑水。这两户人家都不是好惹的,而且也不是什么欺压良民的事件,就是在斗他们谁的后台硬。这种无谓的争斗,宋潜觉得完全没必要参与。
可惜黄礼书才不会让他如愿置身事外。
“天成啊,你现在去找这户孙家,让他们消停消停,别告了。你口才好,去说服他们应该不成问题吧?”
宋潜马上知道这狡猾的知府大人是想转嫁矛盾,让自己去捅这个马蜂窝。问题是,官大一级真是压死人的。上峰有命,焉敢不办?
宋潜表面上不露声色,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
黄礼书暗中松了一口气。自己惹不起这两家大户。就让这个后台同样硬扎的宋潜去当出头鸟吧!
黄礼书却没想到,他的这个安排给宋潜带来了无尽的烦恼。
小玉站在甲板上迎风眺望临安的方向,心情激动万分。八个月,盼了八个月的重逢,明天就能见到天成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如此想见
“小玉姐姐你快回来!才出了月子没多久,哪里能见风。”秦春雁见小玉自个跑到甲板上来,忙追出来要拉她回去。
小玉当然知道按照中医的理论,坐月子是一丝风斗不能吹的,连澡都不能洗。后世的西医却恰恰相反,产妇病房里海开着大大的窗户,强调要空气流通产妇身体才会好。小玉其实是比较倾向后一种说法的,不过她当然不会和女神医秦春雁争辩,乖乖的跟着回舱房去了。
无论如何,很快就能和自己魂牵梦绕的天成见面了——
她没有想到,会是以那样的方式见到天成。
这回的旅程比起原来从临安出发那次感觉真是天壤之别,顺风顺水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原来小玉和秦春雁还提着一颗心怕那个疯疯癫癫的烈焰来捣乱,想不到旅途平静得使人发闷,连场风雨都没有,就一路开到了临安。
临安,我回来了!
小玉怀里抱着依依呀呀叫唤着的小明儿,从船上下来踏上临安的土地时,竟忍不住有些许的激动。
连惠娘都念叨着:“哎呀,夫人,咱们总算回来了——”
当然从口岸到临安城里还有不少路途。他们雇了几辆马车,兴冲冲的往临安城里走。先将秦春雁和丁香送到了秦府,才往宋府走去。
“明儿,我们就要见到爹爹了,你高兴吗?嗯?”小玉逗着胖嘟嘟的儿子。明儿当然不可能听懂母亲在说什么,挥舞着他藕段般的两只小手儿呵呵直笑,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真是像极了宋潜的俊俏模样。
惠娘被女主人逗笑了:“小娃儿哪能听得懂哟!”
小玉但笑不语。说是娃娃高兴,其实自己最高兴不过。但是她又有些担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哎呀,惠娘,你说我这模样是不是太狼狈啊?”船上行动不便,当然没能沐浴梳妆,小玉突然间担心起自己的形象问题来。
还有,自己刚生了孩子,是不是看起来很像个黄脸婆?虽然有着秦春雁的照料,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妊娠斑之类的可怕东西,但脸蛋发肿总是免不了的。呀,原来太心焦想回来了,都忘记了这茬!
早知道就养的水水的才回临安了!
现在想起来也来不及了——
惠娘看见小玉脸上表情忽晴忽雨,委实好笑。夫人对老爷可是太在意了,希望老爷也要记挂着夫人才好!
不过听夫人说,老爷给夫人写的那些信也是极缠绵的,可见老爷对夫人情深未减,一直在等着她呢。
惠娘来到宋家的时候,宋潜还是个重疾缠身脓血淋漓的病人。她亲眼见证了小玉如何辛辛苦苦的将宋潜治好,又亲自出来经商挣下了一份大大的家业,老爷这才能安心读书考中了状元。
这一路的风风雨雨,说起来真是一波三折惊险频现。那一回宋潜顶着无数人的非议和小玉重办婚礼,惠娘的心里可欢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老爷没有当那抛弃糟糠之妻的无良人,夫人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谁知平地起波澜,宋潜失踪,小玉离京,兜兜转转又都回到这临安城里来了。
他们分离了这么长的时候,这回总该团聚了吧?
“啪!啪!啪!”
低沉的拍门声在宋府大门处响起。
回到宋府,天色以渐渐暗了下来。陈富走到大门前用力拍打着,惠娘先下了马车,再扶着小玉下来。
后头的小珍抱着襁褓中的明儿跟着下车,便听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谁啊!”
是老家人宋华的声音。这是后来请的老家人,当门子顺便管管花木。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语气还如此不耐烦?
小玉归家心切,顾不上和宋华计较,忙说:“宋华,是我!”
宋华一提手中灯笼,正好照在小玉身上。他浑身一震,忽然露出又喜又惊的神色,喊了一声:“夫人!”
“夫人,是夫人回来了!”
随着宋华洪亮的呼声,从房子里呼啦啦走出一大帮人来,灯笼一溜照过来将院子照的如同白昼。
“夫人,您可回来了!“
“夫人回来就好,这下——”
小玉疑惑的看着护院、家丁、厨娘一个个神色异常的围着她,这——可以解释为惊喜吗?可是他们也太人齐了吧?
谁知又有几人从后宅匆匆冲出,为首的竟是时季峰?
“季峰,这是怎么回事?”小玉看出今晚的情况不太对劲,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连时季峰都来了?再往他身后一看,是顾爱生、邢光、钟布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成呢?天成在哪里?”
小玉终于明白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众人云集还能解释为宋潜刚好在此请客,但听见她回来,宋潜肯定是第一个冲出来的啊!
他为什么没出来?
时季峰看着阔别已久的小玉,她变得更美了。虽然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也沾上了污痕,但她那双明眸仍然灼灼生光,像天上所有的星光都融化在她眼中一样的明亮。
后面那个小婴儿,就是她和宋潜的儿子吧?这个孩子也有着一双好大的黑眼睛,圆碌碌的小脸可爱极了,此时正在含着自己的一根小手指。
宋潜还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也许——也许以后,也见不到了!
“季峰,爱生,你们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小玉见宋潜还不出来,心里越来越慌。惠娘想安慰女主人两句,可连她都心里发慌,根本说不出话来。
老爷——究竟是怎么了?
时季峰表情极为沉重,对小玉说:“宋夫人,请跟我进来吧。”他永远叫她宋夫人。这个称呼能够提醒他自己,她是别人的妻子,不可逾越了雷池半步——
小玉差点就迈不开步子。产后身体本来就虚弱,加上旅途颠簸,几天来精神亢奋才能顶了过去。此刻不知发生了何事,极度惶恐下,她身子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可是她不能倒下,她还没见到天成!
天成——
小玉靠一股信念支撑着缓缓往主人厢房走去。这里曾经是自己和天成的爱巢,她向来走熟走惯了的,怎么现在走起来觉得如此陌生?
厢房外站的孩子是谁?啊,是清心堂的田小宝。他怎么也在这里?
田小宝看见小玉,也大吃一惊,嘴巴张了张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小玉也没空去研究田小宝脸上略带同情的神色,她走进厢房门口,只见一个人坐在床沿边——
“天——”小玉欢喜的想喊,却发现那不是宋潜,而是戚升!
戚升早从外头的喧闹中听见小玉回来的消息,此刻抬眼看着小玉,眼中是满满的担忧。
小玉终于看见宋潜了!
他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小玉扑上前去,戚升起身让开,站到时季峰等人的身边,不住唏嘘。
时季峰低声问:“情况如何?”
戚升只能一直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玉见宋潜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呼吸微弱,知道他不是得了大病就是受了重伤。她嘴里发苦,死死盯着那张自己想念了多少个日子的面孔,喉咙又干又紧。好半天她才吐出一句话:“天成——还有救吗?”
她不想知道宋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想知道是被谁害的。她只想让他醒过来!
戚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即使是重伤欲死的时季峰,他也有把握将其救回。因为时季峰当时外伤虽然多,但都没有击中最要害之处,那是他的危险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只要止住了流血,输入真气,时季峰自己根基又厚,当然能慢慢恢复过来。
但宋潜不是时季峰!
更何况,宋潜的伤在头部。他外伤看起来没什么,内伤却是极为严重,若不是戚升输了一些真气进去激发他的潜力,宋潜此时可能已经一命归西了。
“天成的伤太重——如果他能醒过来,就有救。醒不过来——”戚升不能再说下去了,在小玉乌亮眼睛的逼视下,他不忍的将头撇过一边。
小玉想哭,可是发现自己的眼睛很干很干,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想大喊大叫的发泄,可是身子发软,头脑发昏,连呼吸都变得那样的困难——
她想总的做点什么吧——但怎样才能然天成醒过来?连戚升都没有办法,难道要请太医们来医治吗?
想请,也没有资格啊!
小玉站在床边看着宋潜沉睡的面容,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沉睡不醒
小玉感觉到一双柔嫩的小手儿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依依呀呀的发出些不明意义的声音。
是明儿醒过来要找妈妈玩了吧?这个孩子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总是半夜不睡觉,越是深夜闹腾得越欢。小玉又不愿像一般的大户人家一样请奶娘照顾孩子,自己撒手不管。她坚持要自己带孩子,和孩子睡在一张床上,宁可辛苦些。
“明儿——”小玉睁开眼睛,果然是儿子趴在她的身上来找她玩。小玉缓缓坐起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摇晃。“明儿乖,明儿快睡睡——”
“咯咯咯——”明儿反而更精神了。也许是陌生的环境然他觉得很新鲜吧?
“哎呀,小少爷怎么醒过来啦啦——夫人,把小少爷交给我吧,您先好好休息一下。”惠娘听见声音推门而入,伸手接过明儿。
小玉也不推辞,将明儿交给惠娘,却没有继续睡下去。
她翻身下床,看到窗外仍然是黑漆漆的天空,问道:“什么时辰了?”
惠娘边哄着明儿边说:“过了未时了。夫人再睡会吧?”
小玉没接这茬,却问:“老爷情况如何了?”
“还没醒过来——”惠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的避开了小玉的眼睛。她实在不忍心看见女主人悲伤的表情。
小玉却没有过多的纠缠这件事,吩咐惠娘也去休息下。“你跟着我颠簸几日,早该累了。把明儿给家里人照看下,你也睡一觉吧。明天你睡起来——到秦家请春雁姑娘来一趟。”
“哎。”惠娘抱着明儿往外头走。小玉走到水盆前拿手巾抹了一把脸,对着盆中倒影发起呆来。
若这是个噩梦,就快些醒来吧!
但她当然知道这并不是在做梦。她日日盼着见到宋潜,这下子终于见到了,却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来不及问时季峰宋潜是怎样受伤的,她便昏了过去。据说人体有着自我保护的能力,遇到极度不想面对的事情时就会突然间昏厥过去,让自己能够得到暂时的休息。若不是方才那么一昏倒——她会不会心碎而死了呢?
小玉甩了甩头,将悲观消极的想法通通甩出脑海。
当她走出房门时,表情已经变得平静许多。她现在首先要想办法将宋潜救醒过来,还要弄清楚,他怎么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虽然是凌晨时分,宋府的许多下人也还没休息,照着惠娘的吩咐轮班看守在宋潜身边,万一宋潜突然醒过来没人照应可怎么是好。对于惠娘的细心,小玉一向是极为赞赏的。
小玉走进宋潜卧室的时候,坐在床边打瞌睡的宋华忙站起来向她行礼。小玉淡淡的点了点头,走到宋潜的面前俯视着他沉睡的脸。
他——瘦了。
大半年不见,宋潜好像又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原先疤痕遍布的脸早就恢复了光滑,而且五官变得更加坚毅,是因为在朝廷中做事的缘故吗?那种书生气淡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许英武。
如果是在寻常的情况下相见,他们一定会凝视着对方的容颜舍不得移开视线吧?
小玉现在却不愿再看下去,越看,她的心就越痛。
她不能倒下!小玉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她若是也倒下了,明儿怎么办,宋家怎么办?
“戚大夫怎么说?”小玉问。
宋华是个稳重的老家人,当下便回答说:“老爷是脑后受了两棒重击,导致昏迷不醒。戚大夫说要疏通他脑中的淤血,才能让老爷清醒过来。可是他也说脑后放血太过危险,一个不慎,老爷不但是醒不过来,还可能——”宋华的后半句没说出来,但小玉已经明白了。
脑部,从来都是最脆弱的地方。在后世医学那么发达的情况下,开颅手术依旧被视为极危险也是极困难的手术,成功率也不算太高。何况是在外科技术非常落后的中国古代?
但只要宋潜一息尚存,她就不能放弃希望。戚升不敢试,那秦春雁呢?
次日匆匆赶到的秦春雁,同样让小玉失望了。
戚升和秦春雁一起会诊,由秦春雁为宋潜施针,可是宋潜依旧没有醒过来。
她只能用金针奖他几个命门护住,让他能再拖延一段日子——
汤药、真气、金针,都没能让宋潜恢复神智。唯一的方法还是脑后放血,但是这种手法只在医书上看见过,戚升和秦春雁从未听说有人能够成功完成这项手术。
风险太大了!
小玉面临着两难的抉择——要不要搏一搏,让他们来试试给宋潜脑后放血?
但是——
她虽然不畏惧人家攻击她趁机谋害亲夫,但戚升和秦春雁呢?她能让他们两个一起来承担“治死”宋潜的罪名吗?
这是个人言可畏的社会啊。
她被庞大的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去向家人了解这件事的始末。
临安知府黄礼书此刻的心情也不好过。
要不是他将宋潜推到前台,让他去当那个两面不讨好的调解人,或许宋潜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哪能料到那孙家跋扈至此?
这事情说起来,也是他们的不是。你看了田地后多日没回音,中介的牙人不能只伺候你一户人家吧?人家也得吃饭呀。
不过要是吴良带下一户人家去看田地前先和孙家打个招呼,也就免了这场争吵了。
孙家的人原来确实真心想买地来着。回应迟是迟了些,不过是他们习惯了被人伺候,没想过那伺候他们的人还要去伺候别人。到了后来,却是争个面子了!
我们孙家是好惹的吗?孙家看中的地方,哪能让别人给抢去了?
抱着这种心理,孙家二话不说给告到了临安府衙。而那一天,代表临安府衙上门的宋潜,一开始还是受到了孙家的盛情款待的。
谁也没想到后来的变故!
第一百六十六章:看破迷局
孙家的大小姐,是参知政事高典的原配夫人。高典出身豪族,也是当年的科举考试后中了探花,被大地主孙家“榜下捉婿”招为东床的。孙家那时可是倾尽所有,用了不知多少嫁妆才将这探花郎的婚事定了下来,还花了许多钱给他打点仕途。高典果然没辜负岳家的心血,一路高升升到了参知政事这个高位上。
参政是当时朝廷最高政务长官之一,与同平章事、枢密使、枢密副使合称“宰执”。有了这么一门高戚,孙家的人也抖起来了,高傲得不得了。现任家主孙望是参政夫人的胞弟,有了这个姐夫的照顾,在临安城里虽然不说能横着走,起码也是少有人惹的人家。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通判官儿竟然不买账,要让他们将到口的肉吐出来?
宋潜也没打算和孙家硬碰硬,他的措辞还是比较委婉的。
身在官场,谁不明白借力打力的道理。他点出了对方是吴太后家人这一事实,隐晦的告诉孙望再争下去谁也讨不了好。
可听在已经横行许多的孙望耳中,却是他孙家比不上吴家了。
要不然,这官儿怎么不去劝吴家放手,而是来游说他孙望?孙望却没想到是自己理亏在先——他压根就觉得自己没错,我是要买又不是要抢,还能不让我买了?
宋潜一走,孙望就告到了姐姐高夫人的面前。
高夫人听见别的尤可,一听到宋潜的名字就火冒三丈。
这说起来还是当时宋潜参加科举殿试时结下的梁子。本来高典打通了礼部侍郎金忠的关节,要让自己的儿子高中前三甲的,这说出去父英雄儿好汉多得意啊?偏偏冒出宋潜、顾爱生、时季峰三个人,将儿子的风头硬生生给抢走了!
顾爱生和时季峰的父亲与自己同朝为官,虽然没什么来往,但是输给了官宦子弟高典还没觉得太丢脸。这个宋潜不过是个知县之子,而且父母双亡,亲族破落,就这身世也来和自己儿子竞争,偏偏还入了皇上的眼将他钦定为状元!
高典和夫人花了好长时间才将爱之安抚下来,要知道那骑马游街风光无限的人本来该是他啊!他费了不少心思给儿子安排了给肥缺,才让儿子消停下来。而当宋潜自爆娶婢为妻的时候,高典是落井下石最卖力的一个,要不然当时的皇帝赵构也不会讲宋潜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说到底,还是为了向这个朝廷重臣做出妥协。
现在宋潜又不识相的来叨扰自己家人,高夫人心中暗恨,交代弟弟说:“这个人你姐夫也看不上眼,不用跟他客气!”
孙望得到姐姐的支持,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心想,给点苦头这个小官儿吃也好,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也趁机敲山震虎,削削吴家的面子,让他们乖乖的将那块地吐出来!
这些内幕,宋府的家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所知的不过是宋潜遇袭的事情。
事情发生的那天,宋潜和往常一样离开官衙回家。他只不过是个通判,也没有卫士护送的风光,就带着自己的书童小庆就那样悠然的走在大街上。
忽然宋潜被一个邋里邋遢的人狠狠撞了一下。宋潜身材也不算瘦小,那人撞的是很重,不过他还是晃了一下便站住了。但他一摸腰间就发现自己的荷包丢了!
小庆说,老爷脸色大变,二话没说就追了上去。可是那人跑的很快,老爷发力追赶也难以追及。他人小力微,跑的就更慢了,眼看着那人拐进了小巷子,老爷也跟了进去,随后就听到“蓬蓬”两声似乎是木棒击打的声音!
小庆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当他追到那条小巷子的时候,宋潜已经背面朝上趴在了地上,脑后一个伤口在不停流血,地上还有一根染血的木棒!
“老爷手上还死死的抓着那个荷包,可是人却昏过去了——街坊们涌过来看见老爷受伤,又听我说是通判大人,便帮着我送到了戚大夫的店里——”
小庆抽抽噎噎的说着,满心内疚。要是自己力气再大些,和老爷一起追过去,那贼人就不会暗算成功了——
小玉听着小庆的叙述,美目紧凝,绣眉微皱,像在思考着什么。
秦春雁和戚升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定然又是想到些什么紧要事情了。每当小玉在思索重要问题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熟悉她的人都知道。
“太奇怪了——”
小玉开始在厅里兜圈子。为什么这件事听起来这么古怪?小庆说,临安知府派出了许多衙役,也没有找到那个邋遢汉子。而知府给出的说法,是说那贼人见财起意,看到宋潜衣着光鲜便下手抢劫,见宋潜追着来心里惊慌便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棒打昏了宋潜逃跑。
“不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小玉将所有的细节反复推敲,推翻了临安知府给出的答案。
“是的,我也认为事情不简单。”
时季峰在宋华的陪伴下走进客厅。他赞许的看着小玉,她已经想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小玉冲时季峰点头行礼,对一脸疑惑的秦春雁解释说:“这件事是一个局,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袭击天成!”
“局?”秦春雁大惑不解。
“对,是一个有着很多很多破绽的局。设这个局的人,并不聪明——“小玉叹息着,可是这个蠢人还是成功了。
“小庆,你说你和老爷从官衙出来没多久就被贼人撞了?”小玉再问一次。
小庆抹抹眼泪,用力点头:“是的,也就是走了半条街而已吧。”
“这就是第一个问题,在距离官衙这么近的地方抢劫,贼人不怕有衙役路过吗?而且,他应该是从天成出了官衙就跟在后面的。也就是所,贼人很有可能知道天成是什么人。”
戚升吃了一惊,若那贼人真的知道宋潜身份,明目张胆的袭击官员,可是重罪!
小玉接着说下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天降救星
“刚才小庆说,他跟在后头还听见了木棒声,证明天成刚进巷子就遭到袭击,这是不是太快了?更巧的是,这个巷子口就有一要如此称手的木棒?”
听到小玉的分析,众人也开始沉思起来。
“这一切结合在一起,真的就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好坏就是——巧。更明显的破绽是,那个贼人居然没有拿走天成手上的荷包!”时季峰顺着小玉的话说下去,说出他最注意的一点。扒手的目的只是求财,为什么在击倒宋潜后不带走荷包呢?
但小玉现说下去,连时季峰都忍不住惊讶了。
“季峰,你说的没错。但是有一点也是容易被人忽略的。。。我认为凶手不止一个人!”
“不止一个人?”
众人一齐惊呼出声。小庆禁不住反驳:“可是,夫人,那时候真的只有一个汉子啊。。。。。。”
小玉不慌不忙的说:“去撞天成的当然是只有一个人。但是他的同伙,就在那条约定的巷子里手拿木棒等着天成。。你们想想,天成是一个正常的大男人,会那么容易就被人一棒打倒吗?”
她推测,应该是那贼人进了巷子以后故意停住脚步,引得宋潜去夺他手里的荷包。这时潜伏在暗处的同伙扬起了手中的木棒。。。。
要是天成不去追那个荷包就好了!
时季峰是去看过现场的。回想起现场地面上凌乱的脚印,他也就认可了小玉的说法。
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袭击!
“到底是什么人想杀天成?”戚升躺倒里的血已经热了起来,他真想现在就知道真凶是谁,去找那人算账!
他长途跋涉千辛万苦将宋潜从山坳里找出来,却让这等宵小之徒这么容易就将宋潜打成重伤,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小玉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就是我一直想的另一个问题。。。也许他们也没想过要杀死天成,只是想将他打伤而已。一时错手,打得太重。。。。应该是这样。”
众人讶然,小玉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下解释道:“要真是想杀天成,应该会用尖锐的武器来袭击他才对,比如刀剑匕首之类。。。可是他们用的是木棒。木棒带着很重,又容易被人发现,其实不是袭击人的首选。。。匕首就轻便多了。”
她顿了顿,总结说:“所以这次找天成麻烦的,应该是一些想警告一下天成的人。他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可惜我不在他身边,没有——”
时季峰忽然插嘴说:“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谁?”
小玉好奇的看向时盘账。
“临安知府,黄礼书!”
找始作俑者算账,毕竟不是眼前最紧要的事。宋潜依然昏迷不醒,他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了。
这两天里,全靠戚升、时盘账,秦春雁轮流给他输入真气,再用金针定住命门求一线生机,才没咽气。但能拖多久呢?
戚升连祖父戚祖申也请来了。戚祖申滛浸医道数十年,治好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但碰到宋潜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摇头兴叹。
“只有放血一途了!”戚祖申最后说出这句话。这也是原来秦春雁和戚升一起得出的结论。宋潜脑中的流血不放出来,他就不能醒来。
在这个没有呼吸机的时代,一个昏迷的人是撑不了多久的。小玉何尝不知道?
戚升做着药材生意,货源充足。他将家里最好的老人参给煎成汤药,灌宋潜喝下。古人传说参汤能吊命,小玉也是听过的。她感激戚升盛情,可是参汤也只能起一时之用。最关键的问题不能解决,再多的参汤也救不回宋潜的性命。
现任宫廷卫士长的曾懋,替深宫中的嘉儿来探望过宋潜一次,也送来了一支宫内珍藏的人参。小玉默默领下嘉儿的关怀,要是宋潜没有遭遇这件事的话,此时她也话能抱着明儿到深宫去探望嘉儿了。。。。
惠娘已给明儿请了一个奶娘,现在的小玉也没精力打理明儿的琐事,虽然很不情愿,也只能暂时假于人手了。她一天要给宋潜擦三四次身,惠娘劝她不要那么辛苦,她却说:“长期卧床的病人要好好擦身才行,不然会长褥疮的。。。我可不想天成醒过来又长了一身的脓疮,他会难过。。。。”
惠娘听了这话心酸不已,再也不阻止女主人了。
老爷还能醒过来吗?连戚大夫和春雁姑娘都毫无办法了。。。
入夜,小玉又捧过一盆温水来,细细的替宋潜擦遍身上每一处肌肤。她用细软的布巾沾了水拧干,一根一根的擦着宋潜的手指——好纤长的手指,握笔处有着明显的茧子。他一定每天都在写文章吧。
小玉握着那微冷的手掌,终于忍不住鼻端一酸,掉下泪来。
天成,你一定要撑住,因为我快撑不下去了。。。。
她的眼泪滴,两滴,滴在宋潜的手掌中,绽开一朵又一朵的泪花。
而宋潜的面容始终安宁无比,毫无一丝醒来的迹象。
她埋头哭了一阵,终是强忍着支起身子,拿起木盆想要走出卧室。
忽然她看见宋潜枕后露出一片红锦,便好奇放下木盆伸手将那红绵抽出一看,原来是他的荷包。
他就是因为这个荷包而遭了暗算。。。
奇怪,平日里宋潜也不是在乎身外物的人。为什么一个荷包被偷了就那么紧张,非要追上那贼人不可。
小玉打开荷包一看,里头的东西也很寻常,不过是些零钱和几张交子,一条汗巾,还有。。。。这张小纸处是什么?
她将纸片抽出来展开细看,居然是自己信手涂鸦的两句诗:“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亻鸳鸯不羡仙。”
她自己都记不起是何时写下的了,仿佛是夹在某本书里当书签的。
难道,天成就是为了这张破纸。。。。
刚刚止住的泪水,顿时化作倾盆雨潸然而下。
天成。。。
小玉哭得正伤心,突然外头一阵喧哗,就听见戚升的声音在喊:“宋家的,宋家的!”
小玉忙抹了把脸慌忙迎出去,戚升也不顾礼数一下子闯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他的小店伙田小宝,还有——
一个和戚升有五成想像的中年帅哥施施然走进了厢房,本来挺宽敞的房间一下子窄了起来。
戚升见小玉眼红红的,显见是刚刚哭过,倒是一下子尴尬了起来。小玉却明白戚升匆忙闯进来必有原因,而且还带了个人来过,难道是个好大夫?
“戚之问,这位是?”小玉看向那中年人,那人潇洒一笑,自己介绍道:“宋夫人,在下戚风,是之问的父亲。”
“呀,原来是长辈!请恕妾身情急之中无礼,没能出门倒履相迎,委实抱歉。”小玉惊喜交加,这位居然就是戚升口中那个游历各地的名医戚风。戚升对父亲的医术推崇备到,认为父亲的医术犹在祖父之上,这是不是代表天成有救了?
“听之问说宋大人受伤难愈,叫我过来诊症。我医术浅薄,不过也许能有些不同意见,且让我看看再说吧。”戚风不愧是名医,说话虽然谦虚,仍透出一肌自信豪气。小玉忙不迭将戚风引到床前,让戚风仔细给宋潜断症。
“唔。。。。这样看来,之问的诊断倒是没错,确是脑中淤血。”戚风点点头。
小玉很着急,明知无礼也只好追问说:“请问他还有救吗?是不是要放血?”
“放血太危险。。。我倒有一个法子,只是不敢贸然尝试。”戚风傲气归傲气,但是身为医者,他同样有着严谨的心态。做医生最忌讳夸夸其谈信口开河,小玉见到戚风谨慎反而更添几分敬佩。
想着宋潜现在九死一生,纵使戚风的法子冒险些,也值得一试!
“戚大叔,就拜托你了!”小玉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戚风也不多话,跟小玉要两盆热水和干净的手巾。惠娘刚才跟着他们进来,一听戚风吩咐,忙不迭的去办了。
戚风让戚升将宋潜扶起来,他看着宋潜身上的金针,刚想开口,小玉忙告知是秦春雁扎上的。
“金针秦家。。。。”戚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宋夫人,等尊仆将热水带来后,你们可否先回避一会。医治病人有旁人在,恐怕。。。。”戚风说了半句,小玉已明其意。确实,若是要动手术什么的,有个家属在旁边死死盯着,医生也难发挥水平。所以虽然万分不愿,小玉还是领着家中仆人退出了厢房。
将宋潜身上的金针拔去以后,戚风扶着宋潜的脑袋,闭着眼慢慢摸索,良久之后说出一句:“是这里了!”
戚升紧张的看着父亲的动作,忽然戚风伸出两指狠狠往所指的地方一戳!
第一百六十八章:龙颜大怒
在宋潜厢房外等候的小玉,一颗心就像坐在跷跷板上一样七上八下,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住。
“夫人,要不要先回房休息——”惠娘在看见小玉决然的表情后将下半句吞了回去。她知道女主人心焦,想来是不会独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