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人生第2部分阅读
美味人生 作者:rouwenwu
住没有。
不过,他肯听自己讲的大段枯燥理论,也是极好的。
天分,至于天分,老爷子就不做指望了。
咳嗽两声,又继续道:“烹饪和烹调的区别在于,烹饪时指做饭菜的全过程,烹调则是烹饪的一部分。它是将已经切配成型或上浆挂糊的净料,通过加热和调味,制成一个质、色、味、形俱佳的完整菜肴的操作过程。主次关系,能分清吧。”
老爷子瞟了莫辞一眼。
很好,没有开小差。
他记得莫辞小的时候,有一次自告奋勇,“辞退”帮忙的阿达和阿梅,为应公司的事务忙的肚子咕咕叫的自己煎荷包蛋。
稚气的孩子捧着黑漆漆的“荷包蛋”给他尝,小巧白皙的脸上挂着几道黑色的“纹彩”,圆溜溜的眼睛里装着期待的光芒。左颊上的小痣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眉眼弯弯,盛情难却。
跻身世界名厨行列的莫老爷子眉头一抽一抽,貌似面部抽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在莫辞全程关注之下吞下了自己有生以来吃到嘴里的最难吃的东西。
千滋百味……千滋百味,老爷子忍着不把脸皱成一团,使劲吞咽黑漆漆的荷包蛋,试图让味蕾上的酸甜苦辣咸的特有滋味早点褪去。
“好吃,阿辞真乖。”他还记得当初的场景。自己摸摸小莫辞的头,面上带着微笑。让小莫辞欢欣鼓掌了好一阵。
莫辞一脸的满足。
那个时候,他是个多孝顺的孩子啊。可是从那以后,莫辞就很少到厨房去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儿子是否拥有厨艺上的天赋。
“嗯。”莫辞哪知道顷刻间父亲脑袋里冒出的诸多画面和复杂心思。
点了点头。其实,他不是没有下过厨的。
那个时候,莫家败落,小少爷的富贵生活一去不复返。四处找地方栖身,每日饱一餐饿一顿,常常出入餐厅更是不可能的了。
他只能到人声鼎沸的的菜市场挑选着最便宜的青菜萝卜,切切煮煮,按着回忆烹调,将蔬菜的鲜嫩完全入味。
一个人的生活过得异常清苦,原先丰润的面庞迅速消瘦起来。
他的手上有了厚茧,他的脸上有了风霜,他的眼里有了无奈和隐忍。
生活所迫,如果没有这样毁灭性的打击,他还会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可是,富贵的生活没了,生活还得继续。
不像身为世界名厨父亲,自己只能做简单的家常菜,是上不了大台面的。
不然他也不会拿着仅有的钱物,孤注一掷的到赌场豪赌。把过去的一切,昔日的荣光,统统从赌桌上赢回来。
是电影看多了吧,想通过不劳而获的方法赢回生活,用愚昧无知概括一点没错。在奚落之中低下头,在嘲讽中黯然离去。
只会长着一张嘴,双手却不能养活自己。
父亲,是不是嫌恶这样跋扈任性的他呢?
莫辞看着眼中满是怀疑的父亲,心头一紧。
“阿辞,今天教你最简单最基础,也是最不容易做的菜,准备好了?”老爷子注意到莫辞的别样情绪,塞了一把嫩嫩的青菜到莫辞怀里。
“别愣着了。去摘菜吧,要菜心。”老爷子补充了一句,目光放柔了许多。
听出父亲话里的鼓励,莫辞精神一振,没有再胡思乱想。
从一大堆青菜中挑出最嫩的菜心,多余的青菜叶子被弃之不用择好,将菜心放在一旁的铁盆里。
老爷子把活蹦乱跳的野生鲫鱼端上案台,按住鱼尾用鱼鳞刀三两下将鲫鱼鳞刮得干干净净。又准备了一条大鱼,端上了熬鱼汤专用的小炉。
这时候莫辞也择好了菜,放下手中活计,专心的看着父亲的动作。
四条野生小鲫鱼和一条大鱼被父亲端上了案台。难道父亲要做的事那道鲜味鲫鱼汤?
父亲的拿手菜之一就是鲜味鲫鱼汤。
这道鲫鱼汤是父亲少年时候研发出来的。一道鲫鱼汤先要取四条小的野生鲫鱼熬制,汤成之后这四条小鱼全被弃之不用。再去一条大鱼与汤同熬至||乳|白,方才大功告成。
其中周章,甚是磨人。可其中的鲜嫩,不是其他鱼汤所能比拟的。
莫辞目睹了全过程,去鳞,下锅,配料。每一道程序、每一种配料,都被父亲用嘴说了一遍。
父亲在烹饪食物的时候,神情是虔诚的。
莫辞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重生之事来得太过突然,堪比以往看过的任何一部科幻电影。
然而,当一切可以重来的时候,为什么不从现在做起,让父亲高兴一点,让人生的败笔统统抹去,让无可挽回的错事统统没有发生呢?
“调味,是菜肴制作过程中,将主、辅原料和调味进行适当的配合,使其互相影响,产生一种特殊的滋味。你等会炒青菜,要注意到这一点。”
老爷子盖上小炉后,向身后的莫辞说道。
莫辞犹豫了一会,将青菜细细的用清水洗了一遍。放进了放了少许底油的铁锅里。
青菜心被投入特制的铁锅里,发出“滋拉拉”的响声,炒青菜的时候不能盖锅,将青菜直接放进锅里闷熟后小炒,是最大的忌讳。这样会让蔬菜里的养分统统流失,使蔬菜的新鲜和纤维全部受到破坏。
莫辞还记得当初一个人的落魄生活,自己草草的将蔬菜投进锅里,拿锅盖一焖,等着蔬菜渐熟。最后揭开盖子,蔬菜变得黯淡许多,翠绿色变成了深绿色,格外碍眼。
“放入食材的速度要快,手腕翻炒的速度也要快。”老爷子站在莫辞身侧,不断出声提醒。生怕莫辞做出来的东西像记忆里的团黑乎乎的荷包蛋,要是在他的指点下做出那样的东西,传出去他一代大厨的身份往哪儿搁,老脸向哪里放?
莫辞点点头,手腕翻炒的速度加快,让蔬菜内部的水分慢慢蒸干。
原材料经加工成型后,不用上浆或挂糊,用少量的底油把锅烧热,将原料投入,急速翻炒,使原料内部的水分炒干,再加入调味品,使调味料充分渗入原料肌理里的烹调方法叫做干炒。
干炒菜肴干香鲜嫩。干炒时,火力要适中,不能太旺或太小;太旺,原料内部水分不容易蒸发,造成外焦里不熟;太小,原料水分大量蒸发,造成韧而不脆。
莫辞同时也注意到火候。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操作方法,都是经过上百次乃至上千次实验得来的。他丝毫没有质疑,烹饪是门艺术,炒,是行为艺术;控火,是门表演的艺术。
有些厨师喜欢把手中的锅铲举得高高的,时不时的翻个面,连同食材一起旋转翻面。控火的时候,会突然冒出一丈的大火,让人惊声连连。
吃,吃自己做出来的美食,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
莫辞在父亲的指点下终于完成了这道简单的炒青菜。
青翠欲滴。
简简单单地炒青菜经过干炒加料后比原来的颜色更加青翠。
老爷子的鱼汤在贴纸火炉的熬煮下也完成了。
两份食物分别装进了平盘和汤煲里。父子俩就坐在空旷的厨房里品尝起两道极为朴素的菜。
莫辞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到嘴里品尝。鲜嫩纯浓。鱼的鲜嫩全部沁入汤汁里。老爷子伸着筷子,抖了抖,青青的青菜很是鲜嫩,伸了伸脖子,还是放进嘴里咀嚼着。
老爷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chapter6
莫辞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默默的沉思着。
这样的一天。
这样真实的一天。
清早起来发现回到自己十八岁那年。被达嫂叫下楼去用餐,走下走过千百次的楼梯。看见久违了的家人,和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惊喜的泣不成声。
兄友弟恭,父子和睦。
这是莫辞想都不敢想的场面。今天竟然完全成真。
多么任性狂骄的自己。在十八岁的时候,肆意妄为,整日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不知天高地厚。惹是生非做起来得心应手,和家人大吵一顿是家常便饭。拿着已故母亲的幌子刺激父亲,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母亲……那个温顺舒雅眉目清秀的女人?
莫辞已经记不大清她的样子了。
只要闯祸时,倔着脸和父亲对干,父亲再大的怒气也会闷而发不,愤愤离开。
因为他像极了母亲。而父亲,只有透过他那张脸才能回忆起与母亲相濡以沫的一段美好记忆。
利用家人的信任和纵容,放纵自己,过着红灯酒绿的生活。
看到父亲、大哥阴沉下来的脸,就有一种近乎报复的快感。
真的是那样吗?父亲大哥真的对他失望之极了吗?
自己,真的快乐吗?
莫辞不知道,他沉浸在往事与回忆中。
今日的片段与往日的画面冲击碰撞,头顶上的水晶灯变得重叠起来。
是一盏,还是两盏?
莫辞晃了晃脑袋。想起离开白云时父亲眼中的惊喜。
那盘炒青菜,和以前做的味道一样,并没有出彩的地方,只不过是原料质量上乘,并不是顶好的。至少,他这样认为。可是父亲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惊喜呢?
像是看到了希望。
莫辞从父亲包涵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份将要承担的责任。
继承家业,继承配方。莫辞隐约猜得出来。
上一世的时候,自己百般反抗,逼的父亲没办法,才逃脱出国留学的命运。
那时候贪恋c市的香车美女,富家少爷的生活,不愿漂洋过海,给别家餐厅打工洗盘子,受人冷眼的“偷师”。
不喜欢按照父亲规划的道路。人生,就应该及时享乐,怎么能离开c市,过那样有计划,没目的的生活?
现在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
要是那个时候,听从父亲的安排,学成归来,继承家业,也不会是当日的那番落魄光景。
年少轻狂,错过了很多很多。
例如亲情、财富、友谊、机遇乃至成长的机会。
而这一次,他不想错过。
莫辞摸摸右掌上的大拇指处,对自己说。
水晶灯发着柔亮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卧室。窗帘没有拉上,透过大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夜空中的繁星,偶尔会有一两阵微风刮过,将窗帘吹拂上扬。
静谧无语。
莫辞从大床上站起来,赤着脚走到窗台上,看着朦胧的月色。
远处的灯光明灭闪烁,莫辞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感从胸口涌现。
柔柔的,轻轻的。如同浅浅的微风、潺潺的流水。
心比风更轻更柔,比流水更细更缓。
闭上眼,再睁开。还是外面的月色,还是外面的星光,一点没变。
一阵劲爆的j铃声打断了莫辞的放松,莫辞皱了皱眉,从不断震动的下身口袋里掏出发出声音的手机。
莫辞没有接。
手机上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然而手机像是上了发条一般,不懈的震动着,差点从茶几上摔下。
莫辞接住了下落的手机,丢也不是,犹豫了一会,终于按下了接通键。
“……二少?喂,二少?”手机的另一头发出更加劲爆的音乐,莫辞依稀分辨出手机那头的人说的话。
“喂,二少?”太过嘈杂,莫辞听不清他在讲什么,手机那头的动感音乐差点让他的耳朵震聋。
“二少,你马子正到处找你……”
莫辞面无表情的挂断了手机。
怕那人再打来,莫辞迅速把手机的电池拆了下来。
好心情被莫名其妙的破坏掉了。
莫辞闷闷的盖上被子。
然后拉灯睡觉。
※※※※※※※※※※※※※※※※※※
莫辞醒过来的时候天才刚亮。
懒洋洋的睁开双眼,看到天花板上水晶吊灯,格外高兴。
这不是梦。昨天发生的也不是一个长长的梦。
昨晚莫辞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还在逼仄潮湿的地下室,还在为还赌债四处躲藏。
他害怕这个梦成真。
直到看到天花板上水晶吊灯,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莫辞换好一身运动服,打开房门,走下楼去。
意外发现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大哥也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肩上挂着小毛巾,正准备出门。
莫辞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上前打招呼:“大哥,你也出去跑步?”
莫言点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莫辞一遍,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阿辞也去?一起吧。”
“好。”莫辞发现自己没有带擦汗用的小毛巾,撇了撇嘴角,冲正向外走的莫言道:“大哥等等我啊,我去拿个东西。”
莫言听着莫辞清脆的声音,止住了脚步,稍稍抬头,向楼上望去。眼里的疑惑被放大了许多。
等到莫辞拿好毛巾,兄弟俩肩并肩的出了家门,顺着安静的路道,一阵小跑。
莫辞从来不知道,大哥会每天起早,而且坚持每天去晨练。
以前的他不睡到日晒三杆,是绝对不会起来的,因而达嫂的早餐总是送到他房里。
莫言今天也很惊讶,莫辞连续两天都起这么早,是什么原因?
一边小跑,一边分析。身上渐渐有了些薄汗,回头看看莫辞,已经落后了十几米。
莫辞开始喘气,慢跑虽然不费力气,但时间久了,他那没受过锻炼的细胳膊细腿儿就坚持不住了。全身无力,腿脚也酸软起来,莫辞扶着腰咬咬牙挺了下来,继续向前跑。
莫言见莫辞坚持不懈的模样,心中微喜,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不时停下来等等莫辞。
这个小区很宁静,鲜少有噪音,天色尚早。清新的空气铺面而来,小区两旁是茂密挺拔的法国梧桐,高高大大的梧桐树并成一排,很是对仗。
此刻只有莫辞和莫言两个人在路道上晨练。
在这个小区的最北面,是专门配制的公园,莫辞和莫言的目的地就是最北面的公园。家里离公园有点距离,可莫辞自从十六岁以后,来公园的次数屈指可数。
莫辞在莫言身后看他矫健的身形,不由得心生羡慕。身材挺拔的莫言四肢匀实修长,甩臂时可以看见隆起的肌肉,就像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大哥小跑起来脚下生风,稳稳妥妥,这么久竟然也没停下来休息。
再看看自己,连手腕都比大哥瘦上一圈,肤色因为不常锻炼的缘故,变得惨白惨白,与大哥蜜色泛光的肤色成反比。四肢瘦小的自己和强健大哥比起来简直是还没发育完全。自己一米七五的身高和一米八五的大哥比起来……莫辞摇摇头,为什么都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差别就这么大?
莫辞偷偷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趁大哥回头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超过了大哥,抢先一步跨入公园。
看着莫辞孩子气的举动,莫言摇摇头,哑然失笑。回头四顾,公园里只有寥寥几个老年人。
莫言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开始吊双杠,粗壮的手臂带着身子一起一伏,充满美感。
莫辞的嘴角往下掉,不想去看大哥了,免得心生自卑。在莫言身边不远的地方做起了俯卧撑。
开始还能做得很好,动作标准到位。越来后来,手使不上劲,直接累趴到垫子上。
等莫辞歇够了,又一个鲤鱼翻身站了起来,他冲莫言嘿嘿一笑,凑到莫言身边:“大哥,我们比赛吧。”接着指了指前面的打靶训练场地的气枪。
“看谁射的气球多!”莫辞一脸朝气,两道秀气的眉飞扬起来,看得莫言也多了几分笑容,陪着莫辞一起打气球。
莫辞自以为打靶的功夫还可以可是莫言的功力更到家。
莫言几乎是枪枪射准气球的笑脸上,无一遗漏。莫辞的运气就差一些,好几次都打了空枪。
谁胜谁负,可想而知。
等到两个人锻炼完回家的时候,达嫂的早餐也摆上了餐桌。
见到莫辞和莫言一道回来,达嫂纯朴的脸上多了几分诧异。
莫言也没解释,也像以往一样对达嫂微笑一下,绕过桌子坐了下来。莫辞左等右等也没看见父亲,正准备询问达嫂,突然想起来昨天父亲跟他说过,这个星期要到h市去为名下的餐厅寻找好食材,想必已经出门了。
拿起达嫂端上来的黑米粥,灌进胃里。刚才的运动早就让他没了力气,肚子饿得咕咕叫很久了。
莫言不像莫辞那般猴急,斯文的吞咽。
莫辞的眼珠子转了转,觉得今天的大哥格外亲和,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全是自己的缘故,没有太多的惊讶,大哥是接受了他的转变了吧。
莫辞和大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达嫂看见关系变得越来越好的兄弟俩,乐呵呵的走进厨房。
一个电话打破了这样的氛围。
莫言借了达嫂递过来的电话,接听起来。
莫言的面色变得越来越差,莫辞离大哥坐得很近,几乎可以听清手机那头传来的焦急声音。
“总经理……您来一趟酒店,有人摆明了闹事,非要您出面——”
莫言沉稳的回了一句:“我马上来。”转身放下手机,进了自己的房间,迅速换了一身正装。
莫辞看见大哥一副匆忙的样子,也奔上楼换了衣服,凑到莫言身边:“大哥,我也去。”
“你?”莫言有些惊讶,但莫辞仍然坚持着,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跟着去,只觉得心里隐约不安,非要去看看才能安心。
莫言的眉皱了皱,终于点头答应了。
chapter7
曼雷特森是莫家名下的五星级酒店,自莫家大少莫言被选定为家族继承人,曼雷特森就由莫言直接接管。
曼雷特森在莫言大刀阔斧的整改下,引进了国内着名的杰克餐饮管理公司对酒店的运营进行管理,焕然一新的装修使得以美食闻名的曼雷特森留住了客源,吸引了更多的顾客。c市是海滨之城,国内外贸易的中转城市,商务客户群体庞大,曼雷特森以其优质的服务,独特的美食,完备的硬件设施,成为c市酒店餐饮行业中的佼佼者。总的来说,曼雷特森是一家规模大的大酒店。
莫言车开得不快,毫无波澜的面上却聚集着越来越多的寒气,让人不由的避开。
莫辞在后视镜中望见不断释放寒气的大哥,拍了拍胸口,知道大哥是发怒的前兆,一路上沉默不语,不敢上前搭话。
等到莫辞和莫言赶到曼雷特森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曼雷特森的门口聚集了不少的人。酒店的保安努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却无力拦住渐渐围聚起来的人群。
莫言来不及将车子停进停车场,狠狠的关上车门,几步了走进去,费力的拨开围观的人群。莫辞见状,从后座越到驾驶座,手脚麻利的将车子停进酒店的停车场,匆匆的挤进人群。
戴着眼镜的大堂经理额头上汗津津的不住弯腰,见到莫言来后,稍稍松了口气,恭敬地上前:
“总经理,您来了。”说完便指向大厅里还在闹场的一伙人。
“总经理,有两位客人参加了酒店‘试味’活动,有一位先生先答出来主菜的配料,另一位先生迟一些答出配料成分,因为试餐劵只有一张,我们按先后顺序给先答出来的那位先生白云的试餐劵,另一位先生不服,因此发生了争执。”
保安们见到老板出来,也使出全身力气维护现场治安,簇拥上去,连着原先的同事一起,拦下了闹事的一伙人。
这个时候,随着保安数量的增加,大厅中滋事的一伙人也停下了挥舞的拳头,放下了手中的桌椅板凳。接着,从一群人里走出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显然是带头滋事之人。
大堂经理目光躲闪,求救似的看向莫言。
莫言会意,也没有多说什么。
曼雷特森有一个优惠活动,消费满一个月的顾客免费品尝到酒店提供的主菜一份,要是客人能够说出主菜的配料,则可获得白云餐厅的免费试餐劵一张,由酒店的工作人员专程送到白云餐厅用餐。
这个活动推出不到半年,能尝出主菜中配料并能说中获得白云试餐劵的人寥寥无几。所以白云的试餐劵每个星期只有一张。怎么今天就碰上两个说出主菜配料的客人?
莫言的目光扫向大厅中的一伙人。粗略地了解了一下情况,顿时沉下脸来,示意在场的保安疏散人群。
围观的人群见酒店的负责人出场,局面已经稳定下来。没有什么好戏看了,便纷纷散开。
莫辞这才细看了一下大厅,那些闹事的只是举举拳头,虚张声势罢了,酒店的桌椅并没有任何破损。
“你是酒店的总经理?”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出声轻笑,在莫言五米开外的地方站立。面上带着几丝毫不在意的笑容,眼里挑衅似的目光告诉旁人,他不是在笑。
对,他不是在笑。
站在莫言身侧的莫辞听到这个异常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神经绷紧。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难以置信,愤怒之至。
莫辞的面色大变,牙关紧咬。
这个人……这个人……
这个莫家最大的敌人……
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莫辞将手掌撺紧,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心里不断的暗示自己,这不是他,这不是他……
这不是他……可是为什么声音如此相像?
竟然不是他,为什么不敢转过身去亲眼瞧瞧。
也许,不是他。也许,只是声音相似罢了。
你怕他,莫辞在心底嘲笑自己。周身突然涌现出一股炙热的气流,促使他转过身去。
只是一个声音而已,为何惧怕到这种程度?
莫辞笑了笑,放松一下僵硬的面部肌肉。
来人眼睛微眯,稍稍上扬的眼角处夹着一丝凌厉的光芒,给人一种胁迫感,时时带笑的面部表情稍缓了这种凌厉,遮挡住不易觉察的锋芒。
是他,竟然是他!
莫辞眼中闪动着愈来愈盛的光芒,对上了那张脸。
心里翻腾着火山喷薄般的怒火,狂怒和憎恨交织在一起,使得莫辞的脸有些扭曲。
前世最痛恨的敌人,竟然简简单单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可以上前复仇,将前世他带给你的羞辱侮辱统统还给他,让他尝尝从高处跌落下来的恐怖感觉。
莫辞曾在逼仄地下室里一遍又一遍的诅咒这个人今后处境悲惨。诅咒他公司倒闭,诅咒他出行不利。
然而,真正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脑海里的恶毒诅咒统统忘了个一干二净。此刻脑海里面名为“理智”的弦几欲断开!
罗列出的种种计划都忘得一干二净,他的脑袋里只有仇恨。
深入骨髓的仇恨。
这人一表人才,颇有君子风度。众人不知,他楚楚衣冠下的虎狼之心。
真想扑上去撕裂那张带笑的脸。
破家之恨,夺财之恨。
施与信任背叛之恨。
焉能忘记?
愤怒和仇恨的力量让莫辞的身子在颤抖。是兴奋,是恐惧,还是激动?
莫辞不知道心里翻涌奔腾的情感改划分为哪类。目光明灭,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去。
“你是先试出配料的那位先生?”就在莫辞内心波涛汹涌的时候,莫言故意装作不知,将来酒店挑衅的人身份模糊,声音里多了一种莫名的狠厉。
这种眼神,莫言很不喜欢。
“不,我是后说出来的。”那人并没有注意到莫言身边的莫辞,扬起下巴,眼中划过一丝不悦,似乎毫不畏惧莫言周身的寒气。
“是我,是我先试出来的!”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大堂经理身边站着一位穿的很潮流,个头不算高大的大男孩,他戴着白色的棒球帽,露出来的发梢染成五六种颜色,花花绿绿的品牌衫将他的脸衬得很年轻,看上去二十出头。大男孩的表情有些拘谨,避开了先前那人探询性的目光,扭了扭脖子,看向莫言。
“先生贵姓?”莫言问道,大堂经理抢在大男孩的面前回答,“总经理,这位是房先生,刚才那位是赵先生。”
“嗯。”莫言并没有责怪大堂经理插话,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沉声到:“赵先生是不是不满酒店的活动裁决,这样的话,我们让酒店的厨师再做一道菜,劳烦两位先生品尝一下,可行?”
莫言对刚才赵先生的滋事只字未提,他知道,敢在曼雷特森闹事的绝非等闲之辈。他不想将小事闹大,毕竟酒店里面并没有任何损失。
但是,给来人一个教训,还是可以的。
毕竟曼雷特森不是这些富家大少闲来无事时,能随随便便打趣闹事的地方。
“再试一遍也没关系。”房先生摇摇头,挑衅的赵先生却什么也没说,阴沉着一张脸,也答应了。
这与他原先的计划并不相符。看来,这莫家大少,还是有一定的手腕。
两位争执的先生都坐在了椅子上,揭开了酒店厨师长送上来的主菜盖子,热浪一般的气味传了出来,但单用鼻子去嗅,是尝不出主菜配料的。
“赵先生,房先生,开始吧。”莫言站在餐桌旁,仍是毫无波澜的面庞,觉察不出任何表情。
大男孩一般的房先生拿了筷子,就朝泛着翠色的主菜上夹去,放进口里。
赵先生不甘落后,也夹了一块塞进口中。
二人的表情有异,让大堂经理忍不住在肚中偷笑。
房先生一脸满足,急不可耐的又夹了一块主菜,放进嘴中,脸庞泛红,吃得津津有味。而赵先生面赛关公,直接丢了筷子,欲将嘴中的菜一口吐出来。
“辣椒……芥菜头,该死!”
赵先生手忙脚乱的将桌上摆着的冷水灌进肚子里,嘶嘶的倒吸了几口气,不知是辣的还是气得,凌厉的眼中竟然还泛着水光,那道夹着刀光剑影的眼神已经削弱不少,杀伤力直接降到零点。
主菜配料的答案呼之欲出。
莫言的嘴角稍稍上扬,露出一个不仔细看就看不出的笑。大堂经理掐了掐背后的手心,腹诽不已。
没想到总经理还是个爱整人的腹黑。竟然吩咐厨师长做那道超级辣菜……嘿嘿,没想到啊没想到!
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当下便对莫言的崇拜更上了一层。
“辣椒,白菜,芥菜头……”房先生搁下筷子,拿着餐巾纸擦着嘴唇,一面夸赞道:“曼雷特森的饭菜真是一流,没想到还有梅山辣菜,呵呵,不知道白云比起曼雷特森,那个更胜一筹?”
莫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点点头:“房先生稍等一下。”
大堂经理会意,将白云的试餐劵取了出来,递给赵先生,弯腰道:“这次赵先生先尝出来,试餐劵归您,欢迎您去光临白云。请问赵先生是要我们亲自接送到白云还是自己过去用餐?”他一套说辞讲的格外顺溜,无视赵先生的凌厉目光,硬将试餐劵塞进他手里。
从莫言身边突然爆发出来的一阵怒喝让众人为之一愣。
“不准!不准给他试餐劵!”
这是莫辞夹着怒气的声音。他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短短的半个小时,带给他是怎样的煎熬?
他忍,本来一触即发的怒气被他强行押回胸口,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动冒失的愣头青莫辞,那个人,还不是自己的仇人。一切还没发生,要冷静,要冷静……
可是,当那个人触碰到白云的试餐劵的时候,他不能再忍了。负面情绪如海浪一般排山倒海的倾注下来,让他仅存的理智统统消失。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引狼入室的场面。将那个替自己解围得以摆脱窘况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引为挚友,请他去白云吃饭,作为答谢。
那个人第一次进入白云,一脸欣赏的看着白云的装饰,口中称赞着白云果然名不虚传。能来白云用餐,真是荣幸之至。
可谁知,就是这个白云,才让赵鸿修萌生吞并莫家的勃勃野心!
自己四面楚歌,穷困潦倒的时候,这人将擦得光亮的皮鞋踩在他手上,高高的扬起下巴,面对他的质问,一脸轻蔑的回答:
“见白云者,莫不想吞之并之。其实,莫家的白云,才是我最中意的,呵呵,这还要谢谢你莫二少当初带我到白云……”
得之白云,败也白云。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有了那种心思!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到日后背叛莫辞,吞并莫家,倒戈相向的人,就是这位风度翩翩的挚友?
所以,他不能,他不能让这个莫家大敌踏进白云一步!
绝对不能让他有吞并莫家的心思和机会!
莫言离得莫辞很近,他隐约感觉到莫辞的情绪波动。这样的感觉,在试餐劵辗转到赵先生手里的时候变得更加强烈。
莫辞为什么会如此激烈的反对赵先生拿白云的试餐劵?
莫言看着怒气冲冲、上前和赵先生扭打在一起,试图撕毁试餐劵的弟弟。
来不及多想,拦腰抱住冲动的莫辞,不让他被还没反应过来的赵先生伤害到。
chapter8
愤怒是公开而短促的憎恨;憎恨是压抑着的、持续着的愤怒。
莫辞在愤怒着,憎恨着,使劲挣扎着,极力挣脱着大哥扣在他腰上的手臂,口里大叫着:“不准,不准给他!”
喷薄而出的怒火淋在心间上,滚烫而疼痛。
莫辞的眼睛被这压抑不住的怒火点缀,熠熠发光。
这样的一双眼。
赵鸿修对上了莫辞含着憎恨的双眼,微微错愕。修长的眉锁在一起,连他一直带着的笑意的脸也凝固了。就这样,看着还在冲他挥拳头的莫辞,眼底弥漫着寒意。
胸口被挨了一个拳头,隐隐作痛。
真是恼火!这是故意刁难吧,一个五星级酒店里竟然有管理人员公然殴打顾客,呵,真是大胆……
他赵鸿修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等侮辱!
越是盛怒,赵鸿修就越是冷静。
他冷冷的打量着拉住莫辞的莫言,似乎发现了什么,眸光变的深幽起来。眼睛习惯性的微眯,只是唇边不再挂着笑容了。
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拂过被莫辞拉扯后,衣服上留下的褶皱,厉声问道:
“这就是你们曼雷特森的待客之道?!”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任何人都听得出来话中的狠戾恼怒。
莫言怀里的莫辞还在剧烈挣扎着,听到赵鸿修放下的狠话后,更是激动。力道突然加大,竟然挣脱了莫言的手臂,将莫言推开半米。
“赵鸿修!这里不欢迎你!白云的大门,你想都不要想!”莫辞红了眼睛,因为剧烈的挣扎,胸口不住起伏着,他脸憋得通红,喘息着,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盯住冷笑不已的赵鸿修。
可是这话刚脱出口,莫辞就愣住了,就连赵鸿修也愣住了。
“你认识我?”赵鸿修沉声问道,眼里多了几分疑惑之色,要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他能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位莫家大少身边冲动的怒莽小子。
自己很少入住酒店,一是没必要,二是不习惯。这次被父亲委命和c市的一位大客户商讨合作的协议,一连去拜访了许多天,也不见其身影。只好从c市郊区的别墅搬到离客户最近的酒店入住,守株待兔。连日的等待让他失去了平时的沉稳和耐心,变得烦躁起来。所以才会在试菜的过程中发生一系列的冲突。
他一直都待在k市,鲜少出头露面。就算是上流社会圈子里的人,也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挑染成深蓝色的碎发搭在带汗的白皙额头上,闪着锐利锋芒的眼睛投过极不友善的神色,咬牙怒对的样子像是和他有莫大的深仇大恨。
赵鸿修玩味似地摸摸下巴,不留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这小子还真像一直被夺了食的狼崽子。
爪子真利。
目光下垂,突然看见手臂上多出来的几道抓痕,赵鸿修又勾起了嘴角,准备听莫辞的回答。
莫辞没有说话,刚才因为不知如何作答而低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而他眼中的光芒并没有黯淡下去。
“呵呵……堂堂赵家大少的威名,有谁不知道。赵家大少所到之处,必定蓬荜生辉。可是……这里不欢迎你!白云也不会欢迎你!”
莫辞的平稳的话音徒然一转,针锋相对的话从他口中蹦了出来。
不知道将赵鸿修名字激动吼出时,如何遮掩住内心的余悸。
低头掩饰慌乱,又不愿放过赵鸿修,只是头脑一热,没有多想,胡乱拿了些理由来搪塞。
对,这个时候。他不认识赵鸿修,赵鸿修也不认识他。
此刻,他们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自己又从何处听到赵鸿修赵大少的“赫赫威名”?莫辞思维一顿,莫名的心慌起来。
这是个不费丝毫力气就可以推敲出来的谎言。
赵鸿修心机深重,定会猜得出来。
但那负面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他失去了理智,终于忍不住和赵鸿修动手。
这个人,总能够让自己失控。
莫辞扭过脑袋,不去看赵鸿修,任冲上来的大哥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你是谁?”
赵鸿修的语调出乎意料的冰冷,莫辞拙劣的谎言自脱口便已被识破,让他惊讶的是,莫辞为何会认得他,认得他这个鲜少出席晚会派对的赵家大少?
左思右想,脑袋里都搜索不出这人的半点信息。赵鸿修莫名的警觉起来,直视被莫言挡在身后护住的莫辞,迫切想知道原因。
一直没有说话的莫言侧了侧身,轻轻握了握莫辞的手腕,予以安慰。纵观全程,莫言虽然感到弟弟的怒意来的突然,但还是表示理解。
莫辞一向是冲动易怒的,或许与这位赵先生有过矛盾口角。看莫辞牙关紧咬、针锋相对的样子,与这个人的矛盾可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化解的了的。
不过,只要有他在,这人不要想伤害到莫辞半分。即便矛盾是先有莫辞挑起,在他身边,莫辞就该受到他身为兄长的庇护。
“他是我的弟弟,赵先生。”莫言替莫辞公式化的回答,一面观测赵鸿修面上的神情,准备后面的措辞。
莫辞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动了几下。莫言一顿,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以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塞到莫辞的掌心,然后松开了莫辞的手腕。
莫辞小时候惹父亲生气,与之对峙,总是站在他前面,右手背后,将指甲刺进掌心,来抵挡父亲的怒气,倔强又惊惶。
他在父亲面前总是摆出倔强的神色,即使是错了也要挺着胸脯,不发一言的与父亲大眼小眼相对,不肯后退一步。
父亲从来都是被莫辞的倔强气得大力摔碎茶杯,忿忿起身,留莫辞一个人站在书房。殊不知,莫辞的倔强换个角度看来,就是傻的可爱。
莫辞不善言辞,不知退让。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同父亲解释原委,其实脑袋里早就一团浆糊。不然怎么会像一只呆头鹅般僵硬着脖子,不发一言呢?
面对父亲的怒气,年幼的莫辞还是害怕的。所以才会把指甲刺进掌心,让自己不被吓到。父亲看到的只是莫辞的身前,而莫辞的身后举动,只有他观察的最清楚。
一场火发下来,往往是夜晚睡觉的时候,莫言拿着达嫂准备的药膏,为莫辞血淋淋的掌心上药,听莫辞从牙缝里溢出来的痛呼。
以后在父亲发怒的时候,莫言总会在莫辞的手里先塞上一块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