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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宠 作者:墨若青鸦
大口大口的行军锅里,腾着雾煞煞的香气。穿着迷彩服的兵们穿梭着,不停的引回浑身发抖、惊魂未定的灾民们。
“老乡,哪里不舒服”
“叶医生,这里又送来一个。”
“来来来,这儿吃饭了。让一让,别挡着路啊,小同志”
无数个声音混杂着。
弄弄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么一副景象这里的兵多,但是更多的是灾民、军医,还穿着文化衫的志愿者。
大风挟裹着钢蹦似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身上。
灾民望着被大水冲垮的家园,嚎啕大哭。
面容稚嫩的新兵们,因为救援,而被泥石砸在脑门上,鲜血流淌了一脸,却不在乎的抹掉几乎粘住眼睫的血流,微笑着对军医道:“先救老乡吧。我没关系的。我还能再救几个人”
鲜血混在大雨里,染红了绿军装。
弄弄看见那个军医眼里的泪,一滴滴往下砸。
她心中冷不丁狠狠一抽,艰难的移开了目光。
有几个带着野战医院袖章的军医在抢救溺水者,然而僧多粥少,这儿的军医显然不够文锦一回来,沉着脸,二话不说就开始救援。
行军锅中的饭菜,都快凉了。
是炊事班一碗碗盛好了,送过去,兵们胡乱吞咽下去,又开始匆忙的救援着。
秦骁一回基地,就不见影儿了。
直到他浑身湿淋淋的,抱着一个溺水昏迷过去的老人匆忙赶回时,弄弄才知道他一回来就开始去救援了。
第一线的灾情,远比在边缘地带疏散群众要危险、也更可怕。
固守在最危险的第一线,这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险情,在这儿多待一秒,都增了一分死亡的威胁在这儿的,都是些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兵,他们的小脸稚气未脱。哪个家中不是父母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口里怕化。
可如今,年轻的战士们却要用稚嫩的肩膀,抗起一片天。
也许,他们晚上也会着额头上包扎着纱布的伤口,在夜里默默的掉眼泪。
然而当破晓的那一刻,战士们抹干了眼泪,谁都不会忘记肩负的责任。
前线的险峻形势,大家都清楚着。
就在刚才,又有一个战士倒下去了。
生命绳上,刚救回一个被困了一天一夜的孩子,那孩子的母亲为了救他,被无情的大浪扑了过去,消失在大水中。那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啊,获救的那刻,抱着战士的大腿放声大哭,哭得所有的兵眼眶都红红的。
弄弄心中越发的难受。
绝不给救援队添乱。
尽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加入到抗洪第一线。
这是弄弄全部的想法。
然而,就在她紧跑几步,准备跟着身边的兵们一起去抗沙包,加固大坝时,身后传来个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上挂着上士军衔的兵跑了过来,看见她,松了好大一口气:“你就是孙弄弄吧。”
“是。”
“太好了,你跟上来。”
弄弄一头雾水,跟着他大雨里一溜儿小跑。
前面,一辆漆着迷彩色的卡车正泊在雨中,车门半拢着,从里面搬下一箱箱救援物品,里面那个兵朝着她亲切的招手,道:“快,刚好这辆车要回去,你跟着回去。”
“”
“这儿是抗洪第一线,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儿实在抽不出人手照顾你”领她过来的上士抹掉打在脸上生疼的雨水,黝黑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一股热血“轰”的下冲上了弄弄的脑海。
“我不需要人照顾。”她大声说道。
那兵一下涨红了脸,连忙摆手:“女兵同志,我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他眼里布满了血丝,指着旁边哭着爬上卡车的受灾老乡,还有一些脸色苍白、看上去神状态非常糟糕的志愿者,疲倦道:“你瞧瞧,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干劲很大,可抗洪前线远比你们想象中的可怕多了”
弄弄知道此事说什么,他都会把自己划分到添乱的那一类人中。
她也不争辩。
挺直了腰杆,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兵,认真道:“这么一辆卡车顶多能塞五十个人,这里的受灾人数远不止50,还是让老乡先走吧。”
“这”
那兵还犹豫着,文锦已走过来,拍拍他的肩,道:“算了。”
那兵朝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果然二话不说,继续回去抗麻袋,固大坝。滚滚的洪流奔腾着,从高位冲下,九、十米的洪涛,甚至能把一栋楼房给冲倒,浑浊的水面上漂流着塑料凳、手电、洗衣机等各种奇怪的东西。
一看见文锦,弄弄当即明白这个兵是文锦找来的。
他想着法儿在照顾自己呢。
应该是怕自己无法应对这里的情况。
她心里淌过一阵暖流,晶亮的眸子格外认真的看着文锦,诚恳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大雨中,女孩清亮的嗓音,透着坚韧与不屈。
文锦心口忽的一热。
“好姑娘。”
文锦按住她的肩,裂帛似的微笑若阳光洒落。
此时此刻,前途晦暗莫测、生死未知,弄弄看见这样灿烂的笑容,分明有一种悲恸大哭的冲动,却强行呛下了眼泪,故作轻松,笑嘻嘻道:“不能叫姑娘,到了部队,就只有同志”
仿佛一缕阳光,驱散了两人心中的霾。
在这样的相视一笑中,他们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不悔。
是
当了兵,就该有牺牲的觉悟,哪怕知道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怕算个什么事儿
何况,身边还有一知己。
生共寝,死同。
纵是黄泉路上,有人一起唱着军歌、讲笑话,绝不寂寞。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战死疆场为荣耀。
有人说,当兵的人。生,生命中有硝烟在摇曳;死,灵魂中有马蹄在回响。
h地的洪灾,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地。
这儿虽没有马蹄裹尸,烽火连天,但洪涛滚滚,大雨滂沱,据指挥部传来的数据监控,不难发现f、c、x三个地点的爆发的洪水,已经超过了历史最高而奔腾的江流汇聚一股,长江水位破掉了警戒水位。
红一区三班的救援行动,渐渐从疏散周边群众,到自告奋勇坚守第一线。
在灾难与死亡的面前。
这些素来秉着得过且过心态的孩子们,骨子中的血一点大雨中赫然苏醒。
他们的父辈、祖辈,在硝烟中走来。
一身的伤,是荣誉的象征。
不屈的灵魂,回荡着热血激昂的旋律。
弄弄没有走,用行动证明,她不仅不会添乱,而且是一个有用的兵。
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她一点都不怕苦、不怕累。
大雨中,那纤细的女影穿梭在最前线,与战士们吃一样的饭、和战士们干一样的活。哪怕摔倒了,吭也不吭一声,爬起来,继续干。
连陆展眉都咬紧了牙关,不可置信的看着孙弄弄,一肘子戳向秦骁:“你的兵不要命了”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秦骁淡淡道了一句,漂亮的凤眸中,却隐约闪烁着动容。
其实弄弄做的事,之于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弄弄毕竟是个女兵。
何况,她身子骨儿本来就弱。
却在这时,比其他兵更有韧劲,所有的兵都被她感动了,再没有人说她是拖后腿、又或是别的什么
弄弄从不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她比其他人更加明白自己的信念和目标是什么。
可这时,为何却
文锦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将身边一个看过的病人交手其他军医,几步走到大坝边上,此时,弄弄摔倒在雨里,他心中狠狠一抽,旋即怒火狠狠冲上了心口,为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生气。他听说,她已经三天没休息好了。
一把将摔倒在雨里的弄弄提出水洼,把她抱到帐篷里,文锦狭长冷峻的黑眸透着严肃的光,不由分说道:“休息。”
弄弄的眼底空洞洞的,竟没挣扎。
这让文锦心中生出了说不出的惧,一把扒开她的衣服,紧接着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怎么搞的”
手指从肩膀,一直到,到腿。
雪白的肌肤上,斑驳的淤青,她身上就没一处好的地方,严重的地方,甚至冒着丝丝的血丝儿。
茫然的抬头。
看清是文锦。
“哇”
压在身上的一弦,终于断了,她一把抱住文锦,死死的抓着他的腰间的衣角,放声大哭:“我听见他们呼救,就在水里。”
“怎么了别哭别哭”文锦慌忙安慰。
弄弄摇着头,哭得伤心欲绝:“不,你不知道。你没有看见那些灾民,他们在水里,他们和我招手,在呼救冲锋舟过去的时候,浪已经扑来了。连个影都没有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救不了”
文锦眼底流露出深浓的哀伤。
“没事,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弄弄在文锦的安排下,终于睡了一个觉。
好在这几个月下来,降水已止,洪水渐退,基本救援工作已经入了尾声。托相熟的朋友多照顾着点,他抱着弄弄,一步未离。
弄弄原本丰润的面颊清瘦下来。
他心疼的抚着她的脸。
其实弄弄压不用这么辛苦。
很多时候,文锦都觉得自己不透这姑娘你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看着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迷迷糊糊就拿训练的时候说,她也知道自个儿身子弱,被抱到军车上,她也不挣扎。
你亲着她、逗着她、着她的嫩生生的子,调戏她
这搁别的小姑娘身上,要么扑上来比你玩的还野;要么得拼死和你闹革命。
可弄弄不,她任由你玩。
可到底是你玩,还是她在玩,你也不明白。
你捉着她的水嫩嫣红的小尖,问她这是什么她也雾煞煞的,润得滴水的眼眸儿委屈的看着你,给你玩,玩得你裤裆里面憋着一团火。
可你真觉得她迷糊
冲锋舟上,小姑娘看清地形,也不多啰嗦,三言两句,就把陆展眉拉下水了。
再然后,她不乐意走,坚决要与灾区人民共存亡,文锦那时候才觉得,这姑娘骨子里硬气,兵味儿足,并不像她给人的感觉那么迷糊。
可就是这么错误的判断,让他彻底忽略了弄弄。
哪里是硬气
小姑娘心软得很,还是个孩子呢。
文锦心疼的亲了亲她的脸,看她拧着眉头,难受直皱眉,就唱着歌儿,哄着她
他不会唱别的歌,还是军歌。可胜在声音很好听,清澈没有丁点儿渣滓,不、不哑,磁低沉,醇得酝酿许久的美酒。
他平常不爱唱歌。
可听过他唱歌的女孩子,听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他低低的唱着,有年长的女军医来帐篷里取药箱,听着心软软的。弄弄听着听着,眉头展开了,抿着唇,苍白的脸蛋上渐渐不再彷徨。
平常,文锦在医院、野战医院的时候,经常会被问道:“文主任啊,我儿子\父亲\班长\教员什么时候能醒啊”
该醒了自然就醒了,总问这问题,间接说明了这些人对自己医术的不信任。
可直到轮到自己的时候,文锦才知道,关心则乱。
心里都有答案的事儿,可他还在一遍遍问自己,弄弄什么时候醒呢醒来以后会不会觉着还是难受身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文主任,吃饭了。”
帐篷一掀,有个兵跑过来,送来盒饭,一双眼睛拼命的往弄弄那边钻,一边看,一边啧啧叹息:“文主任,这女兵了不得啊。”
“哦”
“我听战友说,她骨子里有股血气,硬气着呢。”这个兵身上挂着上等兵的兵衔,自告奋勇跑过来送饭,也是觉着对孙弄弄挺好奇的他可是听说弄弄救过人呢。可看了看,又觉得孙弄弄和自己想象中的差太远。
一般的女兵,不都是扎着小辫儿,漂漂亮亮的,笑一下都能勾人魂儿。
救了人的女兵,那不得跟仙女似的啊
可真见了
孙弄弄一点儿也不像他想的那样。
别说扎辫子了,她就压就没留长头发;再看脸蛋,是挺清秀的,可瘦得厉害,又苍白啊,看着就病恹恹的。
这个兵登时无比失望。
在他说这个女兵硬气的时候,文锦刀子似的目光,就扎了过去,轻描淡写道:“哦,是嘛”
“文主任你挺喜欢这个兵的”
某兵依然傻乎乎的,没丁点儿撞枪口的自觉,憨乎乎的问着。
“嗯。”
“依我说啊,这女兵长得真不咋的,还是文艺兵好看”
某兵嘻嘻哈哈,一边遐想着文艺汇演,那些女兵漂亮的模样,一边留着哈喇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文锦也不多话。
听着他说。
直到这家伙把弄弄批得体无完肤,把心目中的文艺兵女神捧到了云端,文锦微笑着道:“你这个兵挺有意思,是哪个连的兵”
“红七军三师兵连。”
文锦笑笑,掏出对讲机,在某兵疑惑的目光下,微笑道:“丘连长,你们连待遇不错,听说文艺汇演经常有。”
“放屁。老子三年没见过妞了,你和老子说文艺汇演多”
“没见过妞可别糊弄我,你的兵都说,文艺兵怎么怎么样”
在某兵漆黑的脸色下。
文锦笑着将他送出了帐篷。
弄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坐起来,就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
“扛不住,怎么就不知道和我说一声”文锦把留着的饭菜递到弄弄手里,弄弄一声不吭接过来,觉得饭菜还冒着热气,不由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还是热的”
文锦指了指自己的怀,委屈道:“还不是怕你吃冷的吃坏肚子,我一直帮你捂着呢。”
“我又添麻烦了。”
弄弄不好意思的笑笑,打开盒饭,埋头苦吃,吃到一半,只觉有人在抚自己的头。
她鼓着腮帮,费力嚼着饭粒,雾煞煞的抬起眼。
文锦的目光心疼又无奈:“你什么时候都不是麻烦。”
这种话,对弄弄而言,太空白。
她压无法理解文锦话中的意思,只觉得文锦今天的目光和以往都不一样,这让她心中跳的有点儿厉害,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手。
文锦眼中一黯。
那种因不了解而疏远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上心头。
是。
他依然无法靠近,无法贴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弄弄心中有一把锁,看着那么透明的小姑娘,却似水晶玻璃做的,他拼尽了一切,分明已经揉入了她的身体,与她如此契合,拥有那段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交融可,依然远着。就像一个月来,她哪怕心中堵成那样,却依然固执的缩在角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弄弄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文锦觉着弄弄不透、看不清,真是冤枉弄弄。
孙家那三个,为什么一个个都宠着弄弄、藏得好好,不愿意别人看见
那是怕弄弄吃亏
说到这儿,诸位肯定有疑问。
师长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谁敢不长眼的给她排头,让她吃亏她不横着走,都得阿弥陀佛了。
这么想的,赶紧回头洗洗脑去。
弄弄和孙家那三个不同,是在部队大院长大,可上学的地儿不挑地儿,分到哪儿,就在哪儿上学。
一直以来,她就没觉着自己和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
上课迟到也是要罚站,考试写错题也是要罚抄,体育不及格也得挨训,周围同学搞小团体也是得冷着她的
这么一桩桩说下来,这妞水深火热的,过得恐怕还不如人家
气场这种东西,合则热火朝天。
不合那就往死里去孤立你。
小时候的弄弄,也还活泼着,见谁都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忒讨喜。
长大了,怎么就养成不好说话的子
说到底,还是环境害的。
弄弄上小学的时候,刚好赶在孙家那三个鬼出国疯玩,家里的大人忙,也没空顾着。
刚入学,她也志得意满的想要和同学弄好关系。
可惜。
弄弄的气场就和孩子们合不到一起去大院长大的孩子,就算口上不说,可气质摆在那儿,骨子里就有一种傲气。
小小的弄弄稀里糊涂,笑嘻嘻的跑去攀关系。
可人家不理她啊。
以她为中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全班那么多学生,愣是没一个愿意和她说话。
若只是这样,也还好说。
弄弄穿了雪白的纺纱裙,小孩看着眼红,体育课脚一伸,把她绊一跤,裙子划破了
弄弄买了新画笔,上个厕所回来,画笔就被折了
弄弄觉着同桌的男孩子长得漂亮,朝他多笑了一下,全班立马疯传着弄弄和那男孩的绯闻,到最后,男孩看着弄弄撒腿跑得飞快,躲着走
不管弄弄做什么,这些孩子都能想着法儿,往死里折腾。
久而久之,弄弄心就冷了。
小小的弄弄心软,打小就是个小包子,也不会告状,被欺负着欺负着,就养成了孤僻的儿。
等孙家那三个鬼回来,首先就觉着妹妹不对劲。
再一打听:好家伙,居然有人敢欺负孙家的宝贝。
也都是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却从来是孩子头儿,众星拱月,被人捧着的,当即火气冲了上来。
伸脚绊弄弄的,直接把她打一顿,丢泥坑里。
折了弄弄画笔的,直接把她打一顿,所有的笔都折了。
那个和弄弄传了绯闻的
唔,这个嘛,干脆把人男孩抓过来,逼着他和弄弄表白靠,让你躲弄弄,我们家弄弄多好个姑娘啊。你和她传绯闻,那是你的荣幸
小男孩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吓的哆哆嗦嗦,“弄弄女大王,别,别打我,我我喜欢你”
孙家那三个还气:“让你表白,你不结巴会死啊”眼见就要推一下,那男孩吓坏了,放声大哭,哭的那叫个委屈。
打那儿以后,弄弄的心不是冷了,而是死了:若不是哥哥逼着人家来表白,她还不知道原来自己长得这么吓人。竟然能把人吓得痛哭流涕。
如此一来,她看着文锦,总觉得文锦比当年自己喜欢的男孩漂亮多了,也优秀多了丢那男孩几条街都不止了。
这么优秀的文锦,和自己好了
那是一定在军营里待久了,母猪赛貂蝉。
文锦越是靠的紧,她就越发的胆战心惊。
一顿饭,吃得魂不守舍,在文锦温柔的目光下,她连忙低头,几次被呛得直咳嗽饭粒子呛到喉咙里面,热辣辣的疼着文锦就连忙拍着她的背,顺着气连弄弄的老爸、老哥都没这么温柔过。
孙父素来是雷厉风行。
你吃饭如果被呛咳嗽,指望他顺气安慰
鬼
老爷子不一眼瞪来,先责问你“没个规矩,吃饭不好好吃”,那都是好事了。
至于孙家两个哥哥。
倒是宠着她。
笑嘻嘻的夹几筷子她喜欢吃的菜,放她碗里,心是好的,口里却还要吓唬她:“弄弄啊,吃饭咳嗽,要挨打了,来,哥哥给你供一筷子就没事了。”
只有文锦,又是拍背、又是倒水,桃花眼含着水润润的一泓春色,飞掠而来,似嗔怒又似心疼好像在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弄弄子孤僻。
你要是冷着她、晾着她,她都不当回事儿。
你若是宠着她、护着她不是亲人,谁会无条件的宠你啊,说句小没良心的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原来文锦对她好,手里总有这样那样的小动作,一双桃花眼含着春色,飞掠而来,透着领子往里看。趁着没人,还要揉揉她的子,亲亲她的小脸。
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弄弄猜得出。
弄弄也不怕他的玩法。
默许了这样的游戏法则。
可现在
为什么文锦的行为,让她越来越不透
她费力嚼着米饭,一抬眼,再次撞上文锦含笑的目光腮帮子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愣愣看着文锦过于温柔宠溺的目光,她觉得有什么狠狠劈开了自己的脑壳儿,小脸一僵,甚至忘记口中这口饭,是吞,还是嚼。
孙弄弄啊孙弄弄。
争点气好不好
她苦着小脸,低下头,眼巴巴的盯着手中冒着热气的饭。
总觉得倘若自己不死心塌地的爱上文锦,那就是负了他。
她的确喜欢文锦,却远远不到生死相许、不离不弃的地步打小儿养成孤僻的子,让她觉得人与人之间,距离起码得隔三米以外。
可文锦
为什么就靠得这么紧了
怎么说这也是夏天,挨那么紧,他就不怕中暑吗
哦。
不对。
文锦是医生,中暑也不怕。
想到这儿,心中越发的悲愤交加那一口饭,就这么含在嘴里,苦兮兮的,忘记吃了。
“笨蛋,咽啊。”
低沉好听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文锦笑着摇头,修长而冰凉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把她合不拢的小嘴,往上一送。
弄弄一愣,顺势吞下了米饭粒。
“文主任”
想了许久,她弱弱的开口。
“嗯”
“”文锦温柔的眼,静静的睇着她。
她一吓,连忙又扒了几口饭,再次呛得小脸通红。
男子低沉悦耳的笑声,在耳畔轻轻响起,一杯温水放在了眼前,“没人和你抢,急什么”声音好听的让她心下莫名一撞,他俊秀得不可思议的五官,让她忽然想到“绮丽香艳、婉约柔媚”这样的词儿
听说,文锦打小便是大院里那帮女孩心目中的男神追他的女孩,从西直门排到东直门,都不带堵的。高干子弟圈却有另一则鲜为人知的传闻传说,他刚出生,就被母亲遗弃了。
一想到这,弄弄的心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没,没什么,饭很好吃。”傻乎乎的笑着,她心中叹了口气。
哎,还是不忍心啊。
暴雨渐止,洪水渐退。
第一线的兵们这才渐渐缓过一口气,见着面终于有空唠上几句若是遇上老乡,扯一边还能说几句家乡话,感怀一番。这一月来,低沉压抑的黑色氛围渐渐消散。红七军在救援工作中,取得了极大的成绩。
眼见着水位线渐渐降到警戒线下,兵们黝黑的脸上都透着喜气。
人就得绷着一弦。
这弦,一松下来,就有空想东、想西当初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轻重缓急下,搁心底就是刺儿,哪能那么容易的给你忽悠过去这要不拔出来,陆小爷就算和初恋女神啪啪啪,也得被这刺儿给扎得没了兴致。
早说过,陆展眉记仇。
芝麻大点儿事,他能记到地老天荒。
这厮素来认为“呼,出一口气;吸,争一口气”,红七连在救援中,争够了气。
就等于你让他拼命的“吸、吸、吸”,却不让他“呼”出那口气。
呵。
这不摆明要让陆小爷憋死过去
抗洪抢险的时候,他来不及去找孙弄弄,也没空把这口气给出出来。
可现如今,尘埃落定。
眼见着军用卡车来来回回,拉跑几个连的人,这点儿旧账要再不算清楚若真要把这股怨气带回到基地,他陆展眉的名字得倒个儿写。
“陆队长,吃饭没”
他站在大坝旁边,一块山石旁边。
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支烟,火光在指尖明灭。
不耐烦的拧着眉,挥挥手,那兵立马缩缩脑袋,哧溜一声跑个没影。
陆展眉思考的时候,最烦人家来打扰。
孙弄弄这名儿,他记下了。
他堂堂a大队的队长,被个小女子捉弄了传扬出去,他还混个屁。
少年男子挺拔俊朗的人影,在傍晚的夕阳下,透着一股子铁马金戈的锐气陆小爷是天生的娃娃脸,分明二十四、五岁的人,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笑起来还有两枚小小的梨涡,瓷娃娃似的,忒漂亮。
可你仔细瞅,就会发现他亮若点漆的眸子在晚霞下,呈现出锋锐而清透的深褐色。
像细小的漩涡,藏着可怕的暴风雨。
军校里和文锦、秦骁对着干的主儿,能是等闲
真说起来,陆展眉有一千个、一万个法儿,把孙弄弄捉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关键那丫是个妞。
倒不是说陆爷心软,骨子里还有“怜香惜玉”这等情怀。
事实上,陆爷骨头硬,心肠黑,脸皮厚所谓厚黑学,打小无师自通,真就24k纯金打造的纯爷们。
对他而言,女生这玩意,还没碰着先得哭哭啼啼;你给她点阳光、就等于黏上了国产502。
陆爷也怕。
可比起被孙弄弄沾上、甩不掉,他更怕自己带着一股子怨气回基地。
眼见着不远处,一身军装,纤细瘦小的女孩抱着饭盒,坐在大坝边,无比严肃的盯着褪去的潮水,一口口认真吃饭。一股子邪火再次冲上心头,他狠狠吸了一口烟,掐熄烟头,心里就一个念头
报复一个给你难堪的女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她变成你的女人。
这种观念,大抵来自于某位赫赫有名的校长。
说来话长,但不得不说陆展眉就是一混主儿
学生时代,人家读沈从文的文章,研究的是浪漫诗意的风格,朴质传神的色彩。
陆大少在看什么
爱情
对。
令人啼笑皆非,这小子延展阅读,不怀好意的眼神瞎溜达,竟盯上了沈从文的那几百封情书追妻故事。
湘西才子,爱上了自己的学生。
这段师生恋,远比任何杜撰出来的小说来得惊心动魄。
当年沈从文苦恋张兆和,不敢当面表达爱情,几百封情书却只得到了张兆和“青蛙一号”“青蛙二号”这样的排名。
女学生对沈先生保持着绝对沉默。
胡适校长对赫赫有名的青年才子屡屡受挫的爱情鸣不平,自告奋勇,竟当起了月下老人
好。
背景介绍完了。
说说咱们的陆展眉,陆大少爷。
别的人怎么纠结,陆爷都不管。
唯一令陆爷觉着有趣的,还是胡适校长的那段话。
一般人当月老是怎么劝的
合则聚,不合散。
可我们的校长大人怎么做的
在牵线失败后,校长大人忿忿不平,竟然写信告诉沈从文:“此人指女学生张兆和年纪太轻,生活经验太少故能拒人自喜你千万要挣扎,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夸口说她曾碎了沈从文的心。”
好家伙。
胡大校长,您这是月老还是圣斗士
这么写信,不摆明了要让沈从文发扬打不死的小强神,两万五千里长征与女学生张兆和抗战到底
其余的,陆展眉没记详。
这厮脑子一弦,单独记得了“你千万要挣扎,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夸口说她曾碎了沈从文的心”。
对陆展眉而言,这句话换个用法,可不就是戳着他陆展眉的口在说:“你千万要挣扎,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孙弄弄夸口说她曾让陆展眉吃了暗亏。”
最后,沈从文成功娶了才貌双全、家世金贵的张兆和为妻。
小女子张兆和,没碎成沈从文的心。
陆展眉对娶孙弄弄,没什么兴趣。
但是只要把孙弄弄给弄到手,以后说起来,就不是孙弄弄让陆展眉吃暗亏,而是他们自家的事儿。
甭管你们把孙弄弄传得再厉害,再邪乎,他一句话,就可以摆平所有的传闻:哦,孙弄弄啊,这个女兵我玩过,也就那样吧。
想得简单,做起来太难。
孙弄弄一不偷懒,二不娇气,从来与大部队共进退。
这么个兵,你怎么逮落单
逮不着落单,总不能众目睽睽下,按地下,脱了裤子就上倒是能找几个兵,支开碍事的兵,把孙弄弄给劫出来这么一来,也是个麻烦主要还是陆展眉这点儿歪歪肠子,还不屑用这种龌蹉的法儿来强个女人。
啧啧啧。
谁要听着这么个想法,一准儿肚子笑抽筋
陆爷您不强女人
不强女人会摊上那么个破事儿
您这想法,比找几个人支开弄弄身边的兵,更龌蹉好撒
暗夜中,微弱的火光在修长白净的指间明灭,年轻军官妖娆的脸若怒放的箭荷,邪美如幼童,多艳色
这种艳,又像是春光爽淡的清晨,一支饱满清浅的芦荟,抽出了叶桑部凝着滑落下的晨露,神秘而魔魅
惊艳的白,雪白。
说是不屑。
到最后,他还是支开其他的兵,把人给弄自己这儿来了。
“唔。”
不远处,女娃儿轻叹的声音响起弱得很,却露出一点儿媚,水灵灵的。
“哟。醒了。”
某祸害眼前一亮,直起身。
瞬间,帐篷内的空间仿佛被一股逼仄的气势压制住。
“嗒、嗒”的脚步声。
在寂静得渗人的狭窄空间内,一步步缓得仿佛电影的慢镜头,却又像是穿着尖刀踏在心口
“嗯。”
黑暗中,女娃儿低低应了一声,缓缓的张开惺忪的眼。
从黑暗中张眼,饶是丁点儿亮,都会觉得很亮堂顺着军靴往上看,穿着军裤笔直修长的长腿,落入眼帘。
再仰仰头。
微弱的火光已经被丢开,那一点儿颤心的暗红,照亮了年轻军官孤狼似锐利明亮的一双寒眸。
旋即,随着烟头微弱的光点被军靴踩没,周遭又陷入了深浓的暗色。
“陆少校啊。”
她打了个招呼,心平气和。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丁点儿也不嫌弃地上潮湿,竟又闭上了眼睛。
“孙弄弄。”
“有。”口中应着,她态度端正,可还躺着呢。
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某祸害笑了,矮下身,捏着她的下巴,笑:“你真当我请你来歇歇”
“嗯。”
哎哟。
她还“嗯”,她倒是好意思“嗯”。
陆展眉笑得越发明艳,也越发觉着有趣了:“陆爷的地头儿是歇的地儿吗”原本这一手,他是要下重力,可手指在她下巴上一捏。
呵。
好家伙。
多滑腻的触感
软、温、绵、滑最要命的是清凉。
恰戳上了陆爷心中一方欢喜。
年轻军官原是憋着一股子怨怒,眼底透着一股子狠戾,准备好好折腾她一番,如今却发现心中的戾气褪去不少这女兵,没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嘛。
说来。
看官们大抵觉着陆展眉肆意张狂,骨子里狠腹黑,面上却笑里藏刀,可你们哪知,这孩子私生活方面,委实干净清透。
他不滥交。
无论四九城多漂亮的妞儿,都难得他陆爷一眼看中。
之所以守身如玉,说到底,竟只是“好清净、喜洁净”这么回事儿。
直到方才,他的想法都是“报复”了孙弄弄,然后好好清洗干净自个儿。
可这么一。
陆爷心口一撞,忽然觉着孙弄弄有点儿不同不哭不闹,凉润润的,多清净呐。 弄弄平摊在地上,又“哦”了一声,在黑暗中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奇怪的睇了一眼,拍拍屁股,翻过身想要爬起来,可还没起身,“啪”的一声,一道充斥着男子清淡气息的身躯紧紧的压了过来。
“孙弄弄,女,十九岁,北京人,高考成绩679分。可你放弃大学,竟然来当兵,我要一个答案:为什么”
毫无缝隙的欺身压着她,年轻军官的眼眸又圆又亮,清透得宛如碎钻清淡的栀子花香从他的身上阵阵迫入鼻腔。
弄弄拧着眉,试图别过脸,却发现他的脸离自己这么近。
近到稍一动弹,唇瓣便会刷过他的脸颊。
“陆少校是长官还是个人的名义问我”思虑良久,小姑娘严肃的丢出一句。
“你说呢”
“如果是以个人的名义问我,我觉得我的事和您没什么关系。如果是以长官的名义问我这个姿势好像不太对。”
“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姿势是对的”年轻军官低沉好听的嗓音,仿佛是从腔中鼓出来。
是啊。
什么样的姿势是对的
脑海中,似有另外一个声音笑言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