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不当户不对第1部分阅读
门不当户不对 作者:rouwenwu
《门不当户不对》作者:风止云栖【完结】
第1章 丑女下堂
对于顾盼儿而言,这种锦衣玉食的日子舒服而惬意。
美中不足的是
“少夫人。”丫鬟绿春人刚到门口就硬邦邦地喊了一声。
“嘶——”顾盼儿抽痛地缩回手,指尖被绣花针戳到,渐渐渗出一个红色的小点,急忙用手帕按着手指,“什么事?”突来的人声,惊扰了她。
绿春假装没有看到顾盼儿被针扎的事,“少爷让我请少夫人去书房。”
顾盼儿看了看身上素色的衣服,“那我换身衣裳吧。”
绿春一把拉住要去内屋换衣服的顾盼儿,不耐地看了看顾盼儿几乎覆盖了整个右边脸庞的伤痕,“换什么衣服呀,少爷可等着呢。”说着就拉住顾盼儿往外走。心里忍不住嗤笑,都这幅摸样了,还在乎什么穿着。
绿春带着顾盼儿站定在静书斋外。轻轻地敲了敲门,“少爷,少夫人来了。”
“恩。”屋内有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绿春为顾盼儿推开门,等顾盼儿踏了进去,又轻轻地关好门,安分地守在门外。在少爷面前,绿春是绝不敢插科打诨的。
顾盼儿有些无措地站在门边。嫁入华安城陈家已经三月有余,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她的夫君陈启言。第一次是他们成亲那日,隔着红盖头,隐隐见到身姿挺拔的他。第二次是她脸上伤口痊愈那日,他来看她,是个面如冠玉的男子啊,虽然他看她的眼神,那般厌恶。她也不怪他,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这张脸惨不忍睹。
“坐吧。”陈启言从书案上抬头,瞥了顾盼儿一眼,又迅速撇开眼。那张烫伤的脸,还是这样怵目惊心。起身,踱到窗边,背对着顾盼儿。窗外牡丹开得正艳,赏心悦目。
顾盼儿依言入座,“夫君可是有话要说?”这夫君两个字,说起来真是陌生的紧。
“恩。”陈启言仿佛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顾盼儿左侧坐下,从袖里抽出一叠银票放在顾盼儿眼前,“这是五千两银票。”
顾盼儿原本低着头,看着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手。闻言,抬头,心里有些明了陈启言的意思,但看着他的眼神还是不确定,“夫君的意思是”
陈启言看着顾盼儿完好的左脸有些失神,若没有那一场大火,他应该会喜欢这个女子的,美丽、娴静,是为妻子的不二人选。可惜陈启言有些内疚地拿起书案上的休书递给顾盼儿,“静儿快生了”他本来想了很多说辞,可对上顾盼儿洁净的眼神,竟再也说不下去。
静儿,那个与她同一天过门的青楼女子。她是从陈家大门八抬大轿进的陈家,而静儿是被人用小轿悄悄地从厨房后面给抬进来的,也是个可怜人。顾盼儿接过休书,低垂着眸子,她在等他还有没有其他的话。
陈启言没有想到顾盼儿会如此安静的接受这一切,原本浅浅的自责,突然就深入到了心里。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顾盼儿会毁貌也算是他们陈家的责任,如今又要被他休离夫家,这“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休了你,你也可以留在陈家,我会让你与静儿以平妻之礼相待。”话刚出口,陈启言自己也愣住了。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陈启言紧紧地注视着顾盼儿完好的左脸,只见她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似有些动容?想着也许顾盼儿真的会如此答应,陈启言万分懊悔刚才冲动的言语。
顾盼儿没有再抬头看陈启言,默默地把银票和休书收入袖中,起身,盈盈一拜,“这些日子,给陈少爷添麻烦了,盼儿回去收拾些细软,明日就离开陈府。”
陈启言问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同时也不禁赞叹,这顾盼儿倒是个识大体的女子。“既然你主意已定,那我也不留你了。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留县顾家。”
顾盼儿点点头,“若陈少爷没什么事,盼儿先告退了。”还好,他与她,就像擦肩而过的路人,没什么刻骨铭心的回忆,还好。
“等等。”看着顾盼儿瘦弱的背影,内疚感又在陈启言心底泛滥,“是我陈启言亏待了你,往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来找我。”
顾盼儿驻足听完陈启言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出了静书斋。
留县是个小地方,所以容貌中上的顾盼儿会被传成留县第一美女。也因此,媒婆才会把生于没落书香门第的她说与百里外响彻华安城的大商家陈家为媳。
车夫把顾盼儿送到顾家门外,便赶车回去了。
顾盼儿敲了敲大门。
“谁啊?”屋内有人大嗓门地问了一声。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门后是一位身材壮实穿着褐色布裙的老妇人,“请问姑娘找谁?”
“张妈!”顾盼儿一把扑进张妈的怀里,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说不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似委屈,似思念,总之一见到这个打小最疼她的慈爱老人,她就是忍不住了。
“呀!是小姐!”张妈惊喜地抱着顾盼儿,她一辈子没嫁人,这小姐是她从小带大的,就跟亲生的一个样。“姑爷呢?这么晚了怎么就小姐一个人在门外?”
顾盼儿终于停止了哭泣,“我们进屋再说吧,爹娘呢?”
“在书房说话呢。”张妈虽然只是一个粗使下人,可也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不过民以食为天,“小姐还没用晚饭吧,老奴这就去给小姐张罗些吃食。”
“不了。”顾盼儿抓住张妈的手,“先带我去见爹娘吧。”
“小姐,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张妈边走边打量着三月不见的小姐,“是不是陈家待小姐不好?”说话间抬手,想要为小姐摘帷幔。
顾盼儿偏开头,“别摘。”
“小姐,天这么黑了,你还带着这个做什么?”
顾盼儿未及回答,书房的门便开了,顾王氏手捧着茶壶,正要去厨房添点茶水。“张妈这是谁啊,大晚上的你带这儿来做什么?”
“娘。”
顾氏一听,是自己女儿的声音,突然愣了楞,“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朝远处一望,再没其他人,“你一个人跑回来做什么?”
“盼儿回来了?”屋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是啊,老爷。”顾王氏把茶壶给张妈让她去打水,自己牵着顾盼儿进了屋。
顾伯仲放下手中的书,见到女儿的欣喜一闪而过,继而是满脸的阴郁,“你一个出阁的女儿,独自回娘家,成何体统!进屋见父母,还不知道摘帷幔,你真是往日为父对你教导,你还记得多少?”
“女儿知错了。”顾盼儿说着摘了帷幔。
啊!
碰!
顾王氏见到顾盼儿的脸,惊呼着,吓得连连后退,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顾伯仲也吓得不轻,手指着顾盼儿说不出话来。
张妈听见书房有动静,急忙跑了进来,扶起坐在地上的夫人。转身见到顾盼儿,一把扯住顾盼儿,“小姐,出什么事,脸上怎么会这是谁造的孽啊?”张妈看着顾盼儿右脸上巴掌大的疤痕,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想抬手碰碰又怕弄疼了小姐,“还痛吗?”
“我已被陈家休了。”泪水在顾盼儿的眼中打转。
“什么?”顾伯仲终于从震惊中回神,“怎么会被休了?”
顾王氏狠狠抓过顾盼儿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我已经不是陈家的媳妇了。”
顾王氏抬手就给了顾盼儿一巴掌,“你做了什么了,弄成这副人魔鬼样的,啊?这副鬼样子,哪个男人还会要你?陈家说要休你你就出来了?你可知道我当初费了多大功夫才让你嫁进陈家的?”
顾王氏说着,还想再给顾盼儿一巴掌,张妈急忙拦住,“夫人,小姐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定是那陈家对不住小姐,才”
“说!”顾伯仲重重一拍桌子,“你给我好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为给你准备嫁妆,我和你娘的棺材本都给押上了。你就这么回来了?往后,让我和你娘怎么出门见人?让子儒还怎么娶媳妇?”
泪水还未落下,已在眸中干涸。顾盼儿从袖中抽出四张银票,放到顾伯仲面前,“这是陈家给我的补偿。”
顾王氏拿过银票一看,惊喜地喊道,“天啊,老爷四千两银子!整整四千两!”
顾伯仲没想到那么多银子,拿过银票仔细看了看,“是富贵钱庄的银票,错不了。”
顾盼儿凄凉的笑了笑,转身出了书房。
张妈看着两个掉钱眼里去的人,无奈地追着小姐而去。
“小姐,这伤”
“张妈,我想休息了,想回房了。”
“唉,小姐小姐。”张妈忽然想起什么,“那屋子”
“很久没住蒙尘了吧?没事的,张妈,天色晚了别打扫了,将就一晚好了。”
“不不是。”张妈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是”
“张妈,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张妈深深叹了口气,“小姐出嫁,那屋子就给少爷整理成书房了。”
顾盼儿停下了脚步,一瞬间不知该往哪个房间走才对。
“小姐不嫌弃,就跟老奴将就一晚上吧。明天请示老爷夫人,把整理回来。”
“恩。”
张妈收拾好早饭用的碗碟,顾王氏和顾伯仲依旧坐在桌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两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有话想要说,却谁都不愿意开口。
“爹娘是否有话要说?”顾盼儿不是个才女,但眼不盲,心也不盲。
顾王氏看顾伯仲始终不愿说,只能硬着头皮道,“盼儿啊,你弟弟年纪也不小了快十六了,这次游学回来,我们就打算给你弟弟定下门亲事。”
“娘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顾王氏顿了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虽然被陈家休了,可也已经不是我们顾家的人了。我们顾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是,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我和你爹年纪大了,也不在意什么脸面了,可是你弟弟毕竟还没有成家,以后还要考取功名,若你留在家里”
顾盼儿静静地听着,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但,终于还是松了开来,“娘你别说了,盼儿明白了。”无力地撑起身子,跪在地上。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顾王氏假意惊讶地嚷了下。
“十六年的养育之恩,盼儿无以回报。”说着给两人磕了三个响头,白皙的额头,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印记,“从此,爹娘就当盼儿死了吧。”
顾王氏一听顾盼儿口中一个死字,心下一惊,“盼儿,可别做傻事啊。”
“爹娘放心,盼儿不会的。”顾盼儿眼中已没有太多波澜,安静的接受了一切。
顾王氏听顾盼儿这么说,再看顾盼儿的样子也不像是想不开的人,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盼儿,其实你也别怪爹娘狠心,毕竟你不是爹娘的亲生骨肉,我们待你也算不薄。”
顾盼儿无言地点点头。自从五岁那年,不小心把弟弟推在地上,娘说她心肠歹毒难怪被人弃,她已经知晓自己是弃婴的事实。她也不是猜不到回来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只是带着一丝侥幸回来,想着十六年的亲情也许不会如此不堪。原来还是她太天真。
如此,也好。
上辈子是一个人,这辈子,还是一个人吧,习惯了就好了。
家,真的不是她该奢求的东西。
第2章 前路不详
“小姐。”张妈按住顾盼儿拎着行李的手,“小姐,张妈和小姐一起走。”
“张妈!”顾盼儿没想到张妈会这样说,急忙阻止,“张妈,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留在顾家总是安稳一些,您还是留下吧。”虽然顾王氏要她离开,她答应的爽快,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毕竟这十六年时间,她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着她的小家碧玉,她自己都不知道,往后该如何谋生。张妈虽然年纪大,可身子骨到底很硬朗,有张妈在倒是可以帮她很多。但她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怎么能带着张妈与她一起流浪呢?好在她也有私心,没有把陈启言给的银票全部都给顾家二老。“小姐,张妈不怕吃苦,小姐你一个人在外面,我怎么放心的下啊。”张妈看着顾盼儿脸上的伤痕,不禁老泪纵横,这造的什么孽啊,好好的孩子,竟被逼得走投无路。“小姐,要不,你再去求求老爷夫人吧。”
顾盼儿摇了摇头,紧紧握了握张妈的手,“我会活得好好的,张妈,相信我!”若往后等她真正安定下来,再去接张妈与她一起生活。沈慢如是想着,并没有说出口,她不希望给张妈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憧憬。
张妈无言地点点头,这世道,一个女孩子怎么活才能好好的?虽是如此想的,但是张妈还是选择相信她家小姐。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那份倔强和聪慧她是最清楚的,“小姐,老奴送你出去吧。”
顾盼儿戴上帷幔,随着张妈一起出了房间。
顾盼儿只让张妈送她到顾家门口。
顾家两老都没出来看顾盼儿一眼。
虽然不是亲生爹娘,可毕竟叫了十六年的爹娘啊,顾盼儿还是没有想到他们是如此的狠心。
也好。顾盼儿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从此,除了张妈,她再无其他亲人。
即使经历了一次轮回,她还是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沈慢,再也不是什么顾家的女儿!
顾盼儿也就是沈慢,按着过路的大婶的指点,找到了留县城内的富贵钱庄。把银票兑现,取了三十两银子,剩余的又存了回去。这辈子虽然一直待在闺阁,可上辈子毕竟是一个人自食其力。虽然两辈子所在的社会截然不同,但是,沈慢觉得,财不外露这道理应该是任何时空都通用的。
出了钱庄,去成衣铺挑了几件普通的布衣换上。从陈家带出来的衣裳都是上等绫罗绸缎做成的,想来再也不适合她这样的身份穿了,便都给了成衣铺的掌柜。掌柜看这些衣服都很新,料子也好,就抵了那几件布衣的钱。小地方的人,即使是商人,也都不失善良的本性。沈慢再三谢过掌柜,出了成衣铺。
步行很是不方便,走了这两个地方,就近晌午了。沈慢随意找了个小摊吃了点东西,买了几个馒头做干粮,便在城门口雇了一辆马车。
“姑娘啊,真是谢谢你啊,要不是你,今天怕又拉不上生意了。”这已经是赶车的老李第五次向沈慢道谢了。
老李是个年近五十的老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因为长时间在烈阳下暴晒,皮肤黑得发亮,更衬得头发雪白,老态龙钟。一开始沈慢觉得老李大概有六十多岁了,结果一问,才发现,他才四十九。
“李大叔,别再谢了。说白了这就是买卖,没什么谢不谢的。”况且,会挑上老李给自己赶车,沈慢也有自己的考虑。她毕竟是个柔弱的女儿家,一个人出门在外,带个老人家总比带个壮年安全多了。
老李习惯性地掏出烟斗,吸了两口烟,“好好,老头我就不再说谢了。”回头看了看靠做在马车里的沈慢,马车很是颠簸,可那坐姿是老李没有见过的优雅,“姑娘,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
沈慢轻轻的笑了声,“李大叔怎么这么说?”
“坐咱们这种破马车还能坐得这么好看的,头一遭见啊。”
看来,这十六年的生活对她影响真不小,以后得好好改改。 “大叔,这马车真是颠簸的厉害。”陈家的马车又快又稳,坐垫还软软的。这马车虽然垫了许多稻草,还是让沈慢觉得身子要散架了。
“这就受不住了?你要去的地方还远着呢。”
“要多久?”
“咱们这速度,至少要月余。”
“这么久,我只买了十个馒头。”
“没事儿,路上会路过几个小镇子,到时候姑娘可以去买些。对了,姑娘,你一个人跑那么大老远的,是去寻亲吗?”这个本不该问,不过老李见沈慢也是个健谈的人,便不避讳的问了问。
“恩。”沈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模糊的应了一声。
“呵,这就好,我还怕姑娘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
真是个精明的老头。“李大爷真会说笑,要是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我才懒得出来。”况且,她真怕自己的小身板受不住这样月余的颠簸。好在她也不是非要去江南燕城,实在受不住了,就就近找个地方住下。只要是冬暖夏凉的气候,人住着舒服就行了。
沈慢受不了太过颠簸,所以天黑的时候,老李也没能把车赶到最近的县城。无奈之下,只能露宿一晚。
春末时节,白天暖和,可夜晚还是带着丝丝凉意。
沈慢拿了个馒头递给老李,在老李左侧一臂开外席地而坐,“李大叔,真不好意思,今晚要害你睡草地了。”
老李见沈慢递过来的白面馒头,本不好意思接,可实在馋了,“一般咱们赶车的都自带吃食。”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细细地嚼了许久才舍得咽下,“真是美味啊,这都多少年没吃过白面馒头了。”
沈慢带着帷幔吃得很不方便。
老李也发现了,“姑娘,大晚上还是把帷幔摘了吧。”
沈慢听了老李的话,微微怔了怔。
“哎,姑娘,你可别多想,我都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
沈慢摇了摇头,“李大叔真是说笑,我怎么会这么想,只是是怕吓着大叔。”
老李差点被馒头给噎着,好不容易顺了气,“姑娘这说的什么话,心善的人,都丑不到哪里去。”
沈慢慢慢地摘下了帷幔,月光下的景色变得清亮了许多,笑着道,“果然还是这样舒服。”
老李手中的半个馒头掉在了地上,又被他迅速捡了回去,“乖乖,敢情姑娘是拿老头打趣呢!不过也是,出门在外,长得太好看才危险,还是带着帷幔好。”
沈慢闻言偏过头,让老李看到自己右侧烫伤的脸。
老李瞬间噤了声,深深的吸了两口烟,“还是那句话,姑娘,心善会有好报的。”
沈慢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我知道。”
那份洒脱,竟连老李这把年纪的人,都感觉自叹不如。
连着赶了十天的路,只有两晚是睡在了客栈里,其余多是在野外休息了。好在天公垂怜,一路上都是大晴天,沈慢真是觉得无比幸运。
可好运总有用完的时候。
早上还是万里晴空的,午后一过,整个天都灰蒙蒙的,风吹得呼呼作响。
“是要下雨了吗?”沈慢担忧地问着。
“是啊,看样子,这雨还小不了。”老李也很担心,他家的破马车一下大雨渗水太厉害了。
“前面有歇脚的地方吗?”
“有,前面有个小镇,不过还得赶个把时辰。”
“希望赶得及。”
沈慢话音刚落,就开始飘起了雨丝。不一会儿,马车的顶棚就给大雨打得噼叭作响。
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来的时候,沈慢早已全身湿透了,凉风吹得她只打哆嗦。多付了些银子,让小二给她准备了桶热水洗澡,昏昏沉沉的,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被冻醒。
沈慢让小二给老李准备了些饭菜,自己什么也不想吃,直接窝被子里睡去了。
沈慢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整个人烫得难受,眼皮沉地睁不开。看来是发烧了,沈慢如此想着,耳边聒噪的让她忍不住皱纹。
“哎哟,我的妈呀,怎么丑成这样”那是店小二带点尖锐的声音。
“去,去,去,看什么看。”老李也在房里。
“看看怎么了,长得丑还不能让人看啊”
门被碰的一声给关上了,小二嘈杂的声音也一并关在了门外。
沈慢终于舒展了眉头。
“这是药方,要麻烦老丈出去抓药了。”安静的房内,突然想起一道清润的男声,生疏冷漠。
看来是老李给自己请了个大夫。不用担心高烧会烧坏了自己,沈慢终于安心地睡去。
沈慢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然西下。
一妇人端着药进来,见沈慢已经自己坐了起来,开心地笑道,“姑娘你可算醒了,可把你爷爷急的。也只有亲孙女才能有那份心啊,大雨天的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才抓得药来。”
“你是?”看这样子,这几天一直是这个妇人在照顾着她。
“我夫家姓楚,这是我家的客栈。”妇人把药碗递给沈慢,“你醒来就好,自己喝了吧,这几天给你灌药可不轻松。”
沈慢闻言立马摸了点碎银塞给妇人,“这几天劳烦楚夫人照顾,楚夫人您别嫌弃。”
楚夫人本来也看不上这点小钱,不过看沈慢倒是会说话,也就开心的收下了。“姑娘倒是伶俐得很,可惜”
沈慢知道楚夫人想说什么,打断道,“其实那不是我家爷爷,可否麻烦大娘帮我叫一下。”
“哎,好。”
老李一听沈慢醒了,就急匆匆的赶来了。“哎哟,你可醒了,真把人急死了。”
“恩,没想到这一场雨,能把人淋成这样。”
“哎,还不是你身子骨太弱,大夫说了,你得静养些日子,不能再赶路了。”沈慢一直带着帷幔,只晚上才摘下来,所以老李也没发现,沈慢的脸色竟然苍白至此。
“对了,那大夫看症多少银子,是李大叔给我垫着的吗?”
“我出门可不带银子。每次赚来的银子给儿子抓药都不够,哪会带着出门。况且那天的雨下得忒大,估计请大夫人家都不一定愿意来。说来也是姑娘运气好,正好有个侠士投宿,听说有人烧的厉害就帮忙给看了看,一文钱都没收。不过这药钱都给老板娘记在账上了,姑娘到时候付房钱一起付了吧。”
“是这样啊。”沈慢了然的点点头,“那一会儿我还得去谢谢人家。”
“不用了,那少侠一大早就走了。”
沈慢取了二十两银子递给老李,“既然我身子一下子好不了,那我就暂时留在镇上了。大叔,你也出门好多天了,回去吧。”
老李看着两定大元宝,摇着头,“不行不行,这太多了,我不能收。五两就够了。”
沈慢昏睡了一整天,身上没多少力气与老李推脱,“大叔你就收下吧,你家儿子不是还等着你的药钱吗?”
老李闻言,神采奕奕的眸子里突然盈满泪水,用干枯的手抹了抹眼睛,终于接了过去,“如果我儿子病能好,一定来给姑娘做牛做马,还姑娘这份恩情。”
“说什么呢。”沈慢有些嗔怒地瞪了老李一眼,“我这条小命,还不是大叔你冒雨救来的。”沈慢其实说不上是个多善良的人,但是,她至少懂得知恩图报。“大叔再别提这事了,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求大叔呢。”
老李把银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说什么求,姑娘有事直说就好。”
“若以后有人问起我,大叔就说不记得了,若有人非要追问,就说我去了北方的城市,请大叔一定要记住。”也许根本不会有人问起,但,还是交代着,以防万一吧。她不想再与过去有任何的牵扯。
“哎,记下了。”
第二天一早,老李就走了。
第3章 独自成家
又好好地休息了一晚,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不过,沈慢觉得人已经精神了很多。
既然决定暂时在这镇上住下了,那么就不能一直住客栈了。她需要去外面走走,了解下镇子里的情形,看看有没有又便宜又好的屋子,可以买下来。
听人说小镇子只有方圆十里大小,名为十里镇。除了镇上唯一的客栈看起来有些规模,其他的房屋,都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不过倒是显得别有一番古朴味道。
街上的行人不多,但那些擦身而过的人,虽然衣着破旧,脸上都是一派自得其乐的神情。时不时的,有路人互相打着招呼,也有人在路边攀谈,好像整个镇子的人都是彼此的邻居。
沈慢忽然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不仅仅因为这个拥有古老建筑风格的地方,让她想起了江南水乡的老房子,更让她欣喜的,是这里安静祥和的气息。
沈慢一踏入客栈大门,就见客栈老板娘楚夫人正拎着店小二的耳朵在教训他。
“啊,老板娘,有客人有客人,您放手,小的好去招呼客人。”店小二捂着被楚夫人拎着的耳朵,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呵,小二哥你可别客气,我都住了这么多天了,可谓是熟门熟路,就不劳烦你了。”沈慢一向奉行有仇必报真女子的人生信条。
楚夫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老娘的话你也敢不听,叫你把桌子擦擦你竟然当耳旁风!”
“哎呀,老板娘,你再拎,小的这耳朵就要废了。”
看来楚夫人手上的力道真的不小,小二的耳朵红的快滴出血来。
嘶——
门外一声响亮的马鸣,终于把小二从水深火热里解救了出来。
“老板,你可回来了。”店小二急忙挣开老板娘的手,殷勤地冲到门外赶车人面前,不用吩咐,已经自觉地开始把马车后面的货物往里搬。
赶车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脸络腮胡子,更显得壮实非常。
“你死哪儿去了,买这么点东西都能逗留这么多天。”楚夫人嘴上说得凶悍,可斟茶递水的动作却是温柔无比。
汉子咧着嘴呵呵笑,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递给自家老婆,“这是倾城坊新出的胭脂,我等了三天才买到的。”说话间看了看立在大堂内的沈慢,有些不自在的挠挠头。
沈慢想,若不是那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估计能看得出脸红的样子。
楚夫人这时候才想起沈慢还站在堂里,“让沈姑娘见笑了,这是我家汉子,楚立。”
“楚老板。”
楚立笑着点点头,也和小二一起卸货。
“沈姑娘别见怪,我家汉子不喜与外人交谈。”
沈慢不甚在意地摇头,“楚夫人,其实,我有件事情想向您打听下。”自己在外面走了一上午,虽然对镇子稍微有些了解,但是,哪家有房子要卖或者出租,她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楚夫人亲切地拉沈慢在一旁坐下,“我这客栈啊,来往的都是粗人,难得有个性情温婉的小妹子,我心里可是喜欢的很。所以呀,有事就直说,我可不喜欢弯弯肠子的姑娘。”单看那拉车的老头对这小姑娘的好,就知道,这女孩子心眼不错,而且性情也好,让她止不住的心生欢喜。
沈慢对于楚夫人的爽快倒显得有些意外,不过说起来,她也是喜欢这个妇人爽直的个性,不像她曾经接触的那些人,那样虚伪做作。“是这样的,我想在这镇子上住下来。不知楚夫有没有听说哪家人家要卖房子的?”
“哎,买什么房子啊,咱们客栈多的是屋子,你随便挑一间住下来就行了。平日要是忙的时候,帮把手就行。怎么样,留下了给我做个伴?”
“这”沈慢有些犹豫,虽然这客栈里的人都很好,可是,毕竟都是生人。
“哎哟,我们老板娘难得这么大方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小二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插嘴道。
“去,去,忙你的,这有你说话的份嘛。”楚夫人一看小二又在偷懒,作势要起来揪他耳朵,吓得小二一溜烟的跑了开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老板,救命啊~~~~”
沈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子就是皮痒。”楚夫人倒了杯水递给沈慢,“怎么说,愿意留下吗?”
沈慢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沈慢一直戴着帷幔,楚夫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可以体会到一个家对于一个女子的重大意义。“行,我一会儿就叫那小子出去给你找找。”
“谢谢楚夫人。”沈慢说着想起身给楚夫人福一福身。
楚夫人一把按住沈慢,“哎,都是乡野村民,哪里那么多客套。你呀也别夫人夫人的叫了,我听着都怪难受的,叫我楚姨吧。”
“楚姨。”沈慢从善如流地叫了声。
“嗨,所以说,你这性子我是真的喜欢。”明明让人感觉是个十分有家教的小姐,可却没有一些人家闺女的扭捏劲,落落大方。“快到晌午了,今天客栈也没生意,待会儿就和我们一起用饭好了。”楚夫人见沈慢有些犹豫,“别推了,就这么定了。”
五个人围坐在一张饭桌旁。
楚立向南而坐。
楚立对面坐了个壮实无比的老妇,那是厨房的厨娘杜妈,客栈的饭菜都是她一手打理的。
楚夫人坐在楚立左手边,拉住沈慢坐在了自己身旁。
店小二给大家一一打好饭,捧着自己的饭碗坐在楚立右侧,沈慢对面。时不时的抬头向沈慢瞥几眼,终于忍不下去了,“哎,我说,你带着这么个东西吃饭不嫌累啊?”
沈慢难得说话没什么底气,“还好。”所以说,她并不想和大家一起吃饭,可是面对楚夫人的一番好意,她又不好拒绝。
楚夫人给沈慢夹了筷菜,“我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在这里,不比其他地方,大家只关心你这个人好不好,不会过多的在意你长得是美是丑。”
沈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摘下帷幔。小二和楚夫人已经见过沈慢脸上的伤,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厨娘和楚立只是略显好奇的瞥了沈慢一眼,脸上也没太多变化自顾自低头吃饭。
楚夫人笑着又给沈慢夹了块鱼肉,“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沈慢觉得喉咙有些毛毛的,眼底有些湿润,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起饭来。
在楚夫人的耳提面命下,店小二办事还是十分有效率的。隔天就领着沈慢去看房子。
楚夫人特意放小二半天假,让他带着沈慢仔细去看看房子。
再次走上街,沈慢没有用面纱故意遮挡容颜。十里镇的居民都只是颇为同情地看了看她,而后示好的微笑,没有太多害怕或者厌恶的神情。这让沈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身为女子,谁会不在乎自己的样貌呢?
小二也只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话虽然不留情面,可却是没有什么恶意。“这屋子是卖菜的武老头和老伴住的,年纪大了,女儿让他们搬去江宁城同住。所以就想着把房子给卖了。”江宁城离十里镇不远,坐马车也就大半天的路程。比起十里镇,那里可是富贵繁华的大城市。
“他们的女儿女婿真孝顺。”来到十里镇,她所见的,都是幸福的人。真庆幸自己来到这里,仿佛这里就是一处世外桃源,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集中在了这里。
“就是这了。”小二指了指对岸桥边的两层楼老屋,“这屋子什么都好,就是地方偏了点。”老板娘交代的事情他可不敢怠慢,挑了最好的屋子给沈慢看。
沈慢走上石桥,看着对面立着的小楼,小桥流水人家,真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感觉。
那是江南独有的白墙黑瓦楼房,岁月的洗礼使得曾经雪白的墙体染上了斑驳的痕迹,可是就是这股古朴的味道,让沈慢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小楼的门窗都是木制的,大门大开着,两位白发苍苍的两人正坐在门边晒太阳闲聊。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风景。沈慢如此想着,不忍上前去打扰两位老人的宁静。
小二看沈慢看了许久都没什么反应,以为她不喜欢这里,“沈姑娘,你要是不喜欢这里,镇东边还有间屋子,你也可以去看看。”
“不,不,我太喜欢这里了。可是他们真的愿意卖吗?不知道要多少?”沈慢有些担心这么美好的地方,她是不是买得起。
小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价钱我没问。”这倒是他疏忽了。小二一直猜测沈慢是在大户人家家里做过差事,后来得罪了主人,脸被弄成这样后就赶了出来,所以想来应该也没多少银子的。“不过这屋子是很大的,是个二进院落,这楼后面,还有一排屋子呢。其实姑娘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的地儿。”
“啊,后面还有屋子?”那真的是很大。沈慢朝两位老人走去,小二急忙跟上。
“武大爷,武大娘。”小二热络地与两位老人打招呼,“这就是要买屋子的姑娘。”
“武大爷,武大娘。”沈慢跟着小二这么称呼二老,还不忘给二老福了福身。
有礼貌的晚辈,总是特别能博得长辈的好感。虽然沈慢面有瑕疵,两位老人却好像没看见一样,见着这么有礼貌的孩子,当下开心地与沈慢攀谈起来。
“好,好。”武大娘抓着沈慢的手一个劲的赞好,“当初女儿说要卖我还真舍不得这屋子,不过,看到是这位小姑娘要买,我心里就踏实了。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啊,怎么一个人飘零在外的,多可怜。”
沈慢尴尬的笑笑,她最怕有人问起她的身世,她不想骗人,可也不想实说。“武大娘,你们这屋子可真是漂亮。”楼房后面有个大院子,院子北面并排建了四间平房。院子用围墙围着,院外种着大片竹林,密密麻麻的,看来是年代久远,有几根竹子足有手臂粗。那份自然清新的味道,连陈家富丽的庄园都比不上。
两老领着沈慢仔细地看了一圈,沈慢恨不得立马搬进去住上。“武大爷,武大娘,这屋子我买下了。不知道要多少银子?”
二老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以一百六十两的价格把房子让出去。
沈慢不知道这房子到底应该值多少,但是,看两老的样子绝对是给了个最低的价格。当下谢谢两位老人的厚爱。“不过,请二老允我些时日,我要先去江宁城里的钱庄取了银子才行。”富贵钱庄号称分号遍布全国,可这十里镇实在是太不起眼,所以这里没有分店。
“我家女儿就住在江宁城西,后天咱们就去女儿那儿了。不如姑娘与我们一同过去?”武老头提议道。
“好好。”沈慢不想事情这样顺利,一口答应下来。
“小二哥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回客栈的路上,沈慢不住向小二道谢。
“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那么唠叨,简直比老板娘还啰嗦。”
沈慢正沉浸在觅得爱屋的喜悦里,没有功夫在小二的话里挑毛病。
楚夫人一听沈慢很满意的找到屋子也很开心。可听说是武老头的家,立马换了一张脸。
小二无辜地捂着自己的耳朵上蹿下跳,“老板娘,您又怎么了,我办事利索你还要罚我。”
楚夫人愤恨地瞪着小二,“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咱们住在镇北面,你给找了个最南面的屋子,往后我要找沈姑娘得走多远的路啊,你存心的是不是?”
小二终于明白自己怎么得罪老板娘了,嘻嘻笑道,“这不正好,多走走路,省得一日重过一日,迟早有一天,老板都有抱不动你了。”
楚夫人一听,也不追着小二了,“杜妈,把菜刀拿来!”
“老板,救命啊~~~~”
小二鬼哭狼嚎的声音,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