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梦回大清(下部)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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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回大清(下部) 作者:rouwenwu

    下去。

    仔细想想,以前蔷儿看病留下的脉案抄本都放在了胤祥的书房,那地方不好让别人去乱翻,想了想我还是自己走一趟为好。我们的卧室离书房不远,单有一条廊子连着书房院子的侧门,平常只有我和胤祥走动,奴才们自然会去走院落的正门。走了没多远,转过那个月亮门,就是胤祥的书房了,还没到跟前,我脚步不禁一缓,屋里面竟然亮了烛火,难道真是胤祥回来了。

    正琢磨着想要加快脚步,突然看见秦顺儿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刚要叫他,就看他快步地往院门走去,挥退了那些在门口伺候着的小太监,然后又自己小心的把院门关了起来。

    不知怎的,我的脚步越来越犹豫,到了侧门口终是停了下来,谁来了,难道是四爷,不然干嘛弄得这么机密,我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可不管他们在说什么,我觉得同时出现在胤祥和四爷跟前可不是个好主意,既然胤祥回来了,那我随便叫哪个人去找秦顺儿来取脉案都可以。

    正想着,屋里面胤祥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些沙哑压抑,不若平常的清朗,“这些年可辛苦你了”,我听了一愣,难道不是四爷,可也不想管那么多,是谁都跟我没关系。正想转身往回走,一个声音如雷击般在我耳边响起,“自从四爷救了奴才阿玛一命那天起,奴才的命就是四爷的了,又何来辛苦”。

    清越的男中音,字字句句都如同念道白一样的清晰,这个声音我怎么也不会忘记赵凤初。如果说那时知道他是八爷的人,就如同头上响了一道霹雳,那现在知道他其实是四爷的人,这道霹雳已经狠狠的霹落在我的身上了。

    头猛的晕了起来,身子有些晃,我忙伸手在门边撑了一把,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你妹妹她”,胤祥仿佛有些犹豫似的,“我原不知道她是你妹妹…”。赵凤初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说话,音调不高,却充满了坚定,“十三爷不必往心里去,奴才早就跟四爷说过了,自从香儿她存了那心思,奴才就曾劝过她,原是她自己痴心妄想,作茧自缚”,赵凤初的声音越来越低。

    一时间我只觉得天摇地转的,香儿,他在说谁,难道是…我忍不住将头靠在了冰凉的廊柱上,耳朵里只觉得嗡嗡的,可胤祥有些沉闷的声音依然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好在小薇…”他猛地顿住了话头儿,清咳了一声,又说,“好在最后没也出什么大事儿,现在这样也好,把她放在废太子那儿,最起码落个轻闲,那儿自然有人会照顾她”。

    胤祥微微的叹了口气,可在寂静的夜空中听起来却分外的清晰,“多少她也服侍了我们几个月,也帮着做了不少事情,再者就是冲着你,四爷也断不会叫她没了下场,你家里的人现在也就剩下她了”。 “是,奴才心里明白的,您放心,她服侍您和福晋那几个月,已经是她的造化了”,赵凤初应答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儿可是你难得‘领了差事儿’到我这儿来的,八爷那边怎样了,老十四的探马不是三个时辰一趟吗,如今他们之间的联系,可还象从前那么瓷实,府中有什么动静儿”,胤祥换了一付轻快些的语调问道,赵凤初恭声答道,“是,依奴才看来,十四爷现在对京里的情况也有些吃不准了,这中间倒是八爷拦了他不少消息,不论如何,他们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儿了,十四爷他虽然…”。的

    我缓缓地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去,因为头晕身子就有些摇晃,可歪歪斜斜的竟也没有摔倒,一步一步地终究还是蹭了回去,眼瞅着卧房就在不远处,我腿突然一软,一下坐在了地上。

    不是不明白什么叫现实,也不是猜不到胤祥他们有很多隐秘不会让我知道,可刚才那短短的几句话,却把我之前所经历的,所猜测的,所自以为明白的很多东西,一下子打了个粉碎。

    “福晋”,耳边突然传来了小桃儿的惊叫声,我有些昏沉的看了过去,只看见了灯火中人影闪动,头脑中却是一片黑暗…一时间只觉得周围乱糟糟的,忍不住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嘶”,我倒吸了口气,头部有些沉甸甸的疼,耳边不时传来有些惶急却又刻意压低了的模糊声音,唯独一个怒吼着的声音十分清晰,我用力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一转头,看见胤祥正一个人暴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秦顺儿,林太医怎么还不来,要是他再不来,我就…”, “胤祥”,我大喊了一声,耳朵里反馈来的却是一声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

    可胤祥却一个健步就窜了过来,“小薇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头疼,还是身上哪儿不舒服,你…”一连串儿的问题飞快的从他嘴里冒了出来,我愣愣的看着他,他脸色有些紫胀,一根青筋却懔在额头,不时地跳动着,眼睛里闪烁着无尽的关心和些微的惶急与恐惧。

    见我直直的看着他却不说话,他脸色渐渐的白了起来,声音竟然有了一丝颤抖“小薇,你没事儿吧,你…”,他的担忧着急害怕仿佛一根针一样,一下子捅破了我心中那个,涨满了怀疑,受伤,背叛,心痛等等各种黑暗气体的气球,“呼”,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对他微微一笑,“我没事儿,只是头有些疼而已,瞧你急的,一头的汗”。

    胤祥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见我确实是面带笑意,神志清醒,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将他的头埋在了我的胸前。一股热气顿时透过薄被,吹到了我的胸膛上,热得让我觉得有些烫,我却忍不住用尽了力气,去拥抱着滚烫的热气,心底一点点暖了起来。

    “小薇,小薇,小薇…”,胤祥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他就这么不停的念着我的名字,我原本想笑话儿他一句,缓缓气氛。可没等我开口,眼泪却不可抑制的掉了下来,只能用手轻轻的捋着他的头发,低声说,“我在这儿”。

    过了好一会儿,胤祥才抬起了头,眼中稍微有些发红,脸色却已恢复了平常,他清了清嗓子,帮我理了理汗湿的头发,哑声说了句,“只要你没事儿就好,我…”他话未说完,满头大汗的秦顺儿一头撞了进来,“爷,林太医到了,奴才领他进来啊,福晋醒了”,他话说了一半才看见我正清醒的看着他。

    胤祥低头柔声对我说,“既然太医都来了,还是让他看看吧,八成你也受了风寒了”,我点了点头,听见他说风寒,突然想起蔷儿,忙伸手抓住欲站起身的胤祥,“对了,蔷儿她怎么样了”,胤祥忙安抚的拍了拍我的手,“她没事儿,只是受了风,太医说不用吃药,喝点姜糖水,净饿一下就是了,你放心”。

    我疲累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任凭胤祥出去和太医寒暄,心里只是不停的告诉着自己,没有人干净得一如初雪,而我嫁的是个皇子,是一个会去挣皇位同时心里也有我的皇子,一个会因为我笑而笑,悲伤而悲伤的男人,这已经足够了…

    胤祥为我做的够多了,更何况,我也不觉得他事事都告诉我,会让我过得比现在更幸福,今晚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我就一直这样告诫着自己,直到自己沉入深深的睡眠中去。

    转眼到了十月初,内庭里传来了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康熙的神志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朝中之事已完全不能打理,上书房的那几个大臣却都陪在他身边,众阿哥们却都被挡在了畅春园之外,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面子上却还得做出一付哀戚纯孝的样子来。

    进了十月,我就再没看见过胤祥,他和十七阿哥一直都守在四爷身旁,只有秦顺儿偶尔地带些话儿来给我,无非是让我保重身体,看好蔷儿云云。我深知现在已是动一发而牵全身的时刻,因此只是让秦顺儿告诉胤祥六个字,‘一切都好,勿念’。

    十一月终于来了,京城里暴雪肆虐,狂风呼啸,听府里的小太监们说,京城四周搭满了帐篷,都是那些各省的外派大员,进京来等着给皇帝请安。或者说应该是等着给老皇帝送行,然后再弄明白究竟该向哪个新皇请安,每个大臣心里都有个小九九,也都在暗自祈祷,自己没有押错了边儿吧。

    我靠在窗边静静的望着不停飘落下来的白雪,手里却不停的编制着一根带子,自打那晚之后,我总是喜欢找点事情做,这样才好不让自己再去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因此日子虽然过的不知今夕何夕,心情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或许那晚所听到的一切,对于我而言,是一种心理上的海啸爆发,但震撼退却之后留下来的却绝不是伤害,也许是多年来胤祥的真情和四爷的保护,已经在我的心上围上了一道厚厚的堤坝,那个堤坝的名字叫—信任。

    “主子,今儿的雪真大,别站在那儿,小心一会儿头又痛”小桃儿一进门就走到炭盆边加了块儿炭进去,我搓了搓手,从窗边溜达回了书桌后坐下,笑着接过了小桃儿递过来的清茶,“是啊,我最喜欢大雪了,白茫茫一片,觉得心里也干净了许多,是吧”。

    小桃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是啊,您喜欢,小格格更喜欢,方才还闹着要出去玩呢,这千哄万哄的才去乖乖睡了觉”,我微微一笑,突然小桃儿眼角儿也微微有了些痕迹,心里突然有些热,回想当年初见之时,她还是个身量不足的小姑娘。

    “主子,您怎么了”,小桃儿见我一直盯着她看,不禁有些奇怪,我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你当年的模样,这些年辛苦你了”,小桃儿听我提起当年,她脸一红。听我说完,她低下了头,再抬头眼圈却有些红,“主子,我要不是跟了您,现在还定怎样呢”。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小桃儿也自去拿了块儿帕子绣了起来,屋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白雪,落在地上的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将头埋在了杯子里不断升腾的热气中,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突的跳了起来,用手按了按,心里想着不知道现在胤祥他们怎么样了。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踩雪声,听着是有人正快步地往这里走,有些零乱,心脏猛地骤停了一下,恍惚间,数年前那个暴雨瓢泼的夜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没等我抬头,“主子”,就听见秦顺儿在屋外唤了一声,我抬起头对小桃儿扬了扬下巴,小桃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去掀起了帘子,秦顺儿带着一头的雪就走了进来。

    他低身儿就一个千儿打下去,脸上有着些微的惶然,“主子,宫里来人了,接您进去”,我还没什么反应,小桃儿已惊呼了一声,她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脸上的表情却是掩不住的惊慌。

    看来小桃儿也已经明白,举凡我进宫,那就代表着没有好果子吃,我突然很想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心里跳的厉害。秦顺儿瞥了小桃儿一眼,上前一步,低声说,“主子别担心,万岁爷回宫了,各位皇子的福晋都要进宫,随着宫里各位主子们一起为皇上祈福,从人也不用带”。

    “嗯,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心里放松了些,却还是不免怀疑,皇帝此举不是要把各位皇子的家人作为人质,已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吧。“小桃儿,那你去帮我收拾一下,还有蔷儿的”,听秦顺儿那么一说,小桃儿煞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里屋。

    秦顺儿忙扭头跟了一句,“小格格的就不用了”,小桃儿一楞,站住了脚。他转过头来跟我回说,“宫里头说了,各府里的十岁以下的小阿哥和还有格格们,都留在府内由嬷嬷和教引太监们照顾,十岁以上的阿哥则跟随着各自的父兄一起”。

    我无声地对小桃儿挥了挥手,她忙的进去收拾了,看着秦顺儿正恭敬的垂头站在原地等候,我嘴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没敢去问,胤祥他们现在何处,好不好。转眼间,小桃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交给了秦顺儿,又转过手来帮我把大氅穿好,再抬头,她眼圈儿又红了。

    我微微笑了笑,“好了,我只是进宫而已,倒是你,帮我把蔷儿带好,回来要是看她瘦了,我可不依”,小桃儿强笑着点了点头。我转身往外走去,雪花一下子扑面而来,冰冰凉凉的化在了脸上,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秦顺儿伺候着我到了府门外,宫里的天青油布马车早已等在门外,几个太监正一动不动的垂手侍立,猛一看,还以为是几个雪人。见我出了来,这才行动迅速的搬了脚踏子过来,又接过了秦顺儿手里的包裹,放入马车中。

    我撑着秦顺儿的手进了马车,在他松手的一刹那,我问了一句,“今儿是几啊”,正要放下帘子退下的秦顺儿一楞,又赶紧回了一句,“主子,今儿已经十一了”,“喔”,我点了点头,秦顺儿见我无话,这才放下了车帘子。

    马车摇摇晃晃的开动起来,“十一吗”,我低喃了一句,那也就是说,离那个日子只剩下两天了…

    屋里檀香缭绕,德妃虔诚的跪在菩萨面前,不停的祈祷着,只是不知道她祈祷的是康熙御体安康,还是儿子的大位有望,她又是在为哪个儿子祈祷呢。我也跪在她身后的蒲团上,心里也是在胡乱猜测着,胤祥他们真的准备好了吗,史书上的记载没有骗人吧,今天已经十二了,还有一天…

    “鱼宁,鱼宁…”,德妃的呼唤声突然撞入了我的脑海,我惊醒了一下,一抬头才看见德妃正回过身来看着我,脸上看着越发的清瘦了,面色也太过白皙,只是一双眼,却还显出精神来,其中的光芒让人不想与之对视。“你怎么了”,她缓声问了我一句,“没事儿”,我微微摇了摇头,搪塞的说了一句,“只是一时有些头痛”。

    德妃随意的点了点头,示意我扶她起来,我赶紧站起身来,轻轻的扶了她站了起来,坐到了佛堂一边的春凳上,又倒了杯参茶给她。德妃接了过去慢慢的啜饮着,过了会儿突然问道,“你头痛的利害吗”,我摇了摇头,“也没有,老毛病,习惯了”,她定定地看了我两眼才垂下了眼,淡淡的说了句,“那就好”。

    自打我进宫来,德妃就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倒是四福晋和十四福晋分别带着各府里的女眷,在两个侧厅里焚香祈福。宫里的气氛越发的紧张,宫门口守卫着的内监也多了起来,严防各宫里的人互相乱窜。

    吃饭要么是陪着德妃,要么就是自己一个人,睡觉也是睡在德妃的睡房外的小花厅里,四福晋和十四福晋也是分开的,并不相处于一室,因此我跟那些女人们虽然是共处一院,竟然是连一面都见不到。尽管我对见不到四福晋她们这件事儿一点也不介意,可心里毕竟有些奇怪,只是德妃不说,我也不能掐着她的脖子去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十一月十三日,雪下得越发的大了,扯棉絮似的不停的飘着,刚消停了两天的北风也呜呜的刮了起来,听起来有些撕心裂肺的。我一天都是心不在焉的,脑子里空白一片,机械的做着平常在做的事情,潜意识里却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不知道德妃心里是怎么看我的,一时间我也顾不上她的想法,只是偶尔视线从她身上划过,才发觉她也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神经紧紧地绷了一天,直到伺候着德妃睡下,宫女们也都退了出去,我才木木的走回了自己的床榻上,放下帘帐,抱膝坐下。

    不会吧,事情不会有变吧,我有些神经质的在心里自言自语着,之前的每件事不都在它该发生的时候发生了吗,难道…我拼命的回想着过去看过的所有史书,那上面的曾发生过这段历史的点点滴滴,一再的让自己相信,历史不会改变。

    我情不自禁的开始啃着手指甲,只觉得心头那股难言的压力越发如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沉重的压在了我的心上,一时间仿佛自己的记忆也出了问题,脑海中空白一如白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突然觉得外面仿佛有些混乱,可仔细听听,依然只有风声呼啸,我重重的靠回了板壁上,“唉…”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等我这口气出完,就听见长春宫的宫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门轴涩涩的声音,从我心头缓缓地碾了过去。

    我如被雷击一般的坐了起来,宫门一旦下钥,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直到天明,都是绝对不允许打开的。没容我再多想,里屋传来了“哗啷”一声,接着就看见德妃跌跌撞撞的从屋里跑了出来,她向我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么黑的屋里又隔着一层帘幕,她的眼珠却反射着灼人的光芒,如电击一样刺过来,我下意识的将身子往里缩了一下。

    屋门哗的一下被推开了,两个宫女惶然的举着灯进了来,还没等她们开口,一个品级不低地太监踉跄着扑了进来,一头跪在地上,嘶哑的哭喊了一句,“德主子,皇上…皇上驾崩了”,他话音未落,“娘娘”,宫女们惊叫着冲了过去,扶住了已然软倒在地的德妃。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有哭的,有喊的,一个宫女忙上前去给德妃揉着胸口,没两下,德妃就吐了口气出来,宫女们手忙脚乱的扶了她坐好。她用手在胸口用力的压了压,仿佛集聚了全身的力量,抓紧了胸前的衣服。

    她一伸手推开了挡在眼前的宫女们,却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住了跪伏在地上的那个太监,灯影闪烁下,她的表情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只是那白皙手背上暴起的血管,青的有些瘆人。

    我也无意识的用手抓紧了心口,只觉得心脏跳得好像很慢又好像很快,好在那太监终是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方才隆科多大人已宣布了皇上的遗诏”,说到这儿,他重重的咽了口吐沫,那声音在这呼吸都已不闻的屋子里,大的仿佛是在平静的湖水里扔了一块石头。

    屋里静的仿佛只有他的呼吸声,人人都摈住了呼吸,生怕错听一个字。那太监又喘了口粗气,这才一字一句把那封诏书背诵了出来,“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他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几声惊喘,我闻声看去,却是那拉氏几个女人正站在门口。

    她们脸上的表情映着灯火,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又要压抑着眼底的狂喜,那神情真是难以形容,一旁的十四福晋还有茗蕙几个,脸上却已隐然带了几分失落。屋里的人下意识的都去看那拉氏她们,李氏却是个反应极快的,忙低了头拿手帕去擦那不知道有没有的眼泪,她这一动,旁边的女人们忙都随着,用帕子掩住了脸。

    “先帝啊…”,原本僵坐着的德妃突然放声大哭,屋里的人立刻全都跪下一起哭了起来,门口的那拉氏她们也都跪下痛哭了起来,表情哀戚至极。屋里屋外跪了一地的人,人人痛泣不已,不远处其他的院落也是哀鸣声不断,报丧的钟声,沉重又缓慢的敲响了整个京城…我缓缓的后仰倒在了床上,只觉得心里空的像是被挖走了什么。

    十一月十六日,康熙的梓宫停放在了乾清宫,四爷,不,应该说是雍正皇帝已经带着一干皇子亲王贝勒们,在那儿去为康熙守二十七天的灵,这期间,不许回家,也不许和旁人接触通消息,就算是家里妻儿有任何问题,也得过了这二十几天再说。在这节骨眼儿上,八爷他们自然是随君伴驾,估计皇帝也会不错眼珠儿的盯住了他们。

    那拉氏她们应该已经准备着入主西六宫了,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不少院落已经腾了出来,太妃们自然有太妃的去处,就是德妃也要搬家的,只不过,她搬去的是“慈宁宫”,而不是什么养老所。

    混混噩噩的过了二十来天,要不是有人按三餐送饭,我要想走出宫门,总会有人从身后冒出来,毕恭毕敬的拦着我,我还真怀疑这位新科的太后娘娘是不是把我给忘了。望着屋檐下的冰挂,我不禁想着这些天也没见到胤祥,不知道他有没有找我,不晓得德妃是怎么跟她讲的,家里的蔷儿怎么样了…猛然间头又是一阵晕,眼前有些发黑,我忙闭上了眼,自从那次之后,这头晕的毛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你在想什么”,德妃慢条斯理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了起来,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股晕眩的感觉瞬间消失了,我定了定神儿,这才慢慢的回过身来。德妃正一身缟素的站在门口,午后的阳光笼罩住了她,却衬得她的脸色越发憔悴,眼睛也有些浮肿,其中布满了红丝,但背脊依然挺得直直的。

    终于来了,我暗暗的紧握了一下拳头,才稳步的走了上去,行了个宫礼,“回太后的话,在想胤祥和蔷儿”,很直白的回了她一句。她明显的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给她这么个答案,脸上的神色一时有些怔仲,而我那对她多少带了些讽刺的称呼,她仿佛并没有感觉。她愣愣地看了我半晌,我也毫不回避的看了回去,她的肩膀突然松了下来,一瞬间好像老了许多,身子晃了下。

    我条件反射的扶了她一把,一入手,只觉得她的臂膀真称得上是瘦骨伶仃,她并没有推开我,而是任凭我扶着她,坐在了窗下的榻子上。“我才刚告诉他,你头痛又有些犯了,就不让你随灵举哀,让你在我这儿静养”,说完“咳咳”她轻轻地咳嗽了起来,过了会儿,才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朱红色的小匣子,她也没打开,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来回抚摸着盒子那光滑的表面。

    我安静沉默的站在了一旁,可眼光却随着德妃的手指不自觉地移动着,心里猜测着那到底是什么,心跳也越来越快。“拿去吧”,过了良久,她好像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把那个盒子递给了我,我有些迟疑的接了过来,盒子上还带了些德妃手指的温度,可那温度却让我觉得冰凉,一时间反倒没有勇气去打开它,只是怔怔的看着。

    德妃看我迟疑的样子,轻轻地呼了口气,见我望向她,她却把目光转开了,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是先皇的遗旨”,我一惊,猛然觉得手里的盒子好像着了火似的很烫手,手指不自觉地一张,那盒子“啪”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散了开来,一张薄薄的淡黄|色纸张,从里面飘了出来盖在了地上,隐约有些红色的痕迹洇过了纸背。

    我的心突然不跳了,缓缓地蹲下了身,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伸出微颤地手指轻轻的将那张纸翻了过来,字体有些歪斜,仿佛是抖着手写上去的,上面只有四个朱红色大字人之常情,脑海中瞬时闪现出了那日书房中与康熙交锋的情景。

    “其实这很正常,人人都自私,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最爱的人”,我抬起眼看向康熙,“不要说是四爷,就是您和胤祥一起出事,我也只会选择就胤祥的”……

    我轻扯了扯嘴角儿,“这不关乎什么纲常伦纪,这只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哈哈”康熙皇帝突然放声大笑,我一哆嗦,越发得低了头,“人之常情,哼哼,说得好”。一阵步履声响起,一双麂皮靴子慢慢踱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我暗暗握紧了拳头。衣履声响,皇帝竟然半弯了腰,明黄的荷包就在我眼前轻轻摇晃着,他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数年前在懋勤殿与康熙的那番对话,清晰的在我脑海中响了起来,一字一句,如历历在目,“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伸手捻起了那张纸,慢慢的站起了身来,心里泛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冰澈心肺。皇帝在用我给他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要杀我,就算我忘了,他也没有忘,原来在那日,他就已经决定我的结果了……

    “人之常情吗”,我低低的,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皇上说,你看了之后,一定会明白的”,一直都默不作声的德妃突然开口说道,眼光依然望向他处。我嘲讽的一笑,“是啊,不明白又能怎样”,德妃被我噎得一怔,转过了脸来看着我,脸上却没什么怒色,只是有些不堪重负的看了我一眼,闭上眼幽幽的说了句,“那时候我以为把你许给了老十三,一切就会风平浪静,看来终是我错了”。

    我心里不禁一痛,那晚胤祥那欣喜若狂的表情,还有四爷苍白如雪的脸色,一直都深深的刻在我心底,它曾帮我支撑过了许多的难关。我喃喃的说了句,“我只是想让他们两个都开心,这有错吗”。

    德妃闻言身子一抖,她睁开眼瞬也不瞬看着我,眼圈儿发红,却一滴眼泪也没有,“你没错,只是你想让他们都开心的那两个人,不但是兄弟,更是君臣,更何况还有…”,德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可到最后却尖利了起来,话未说完她猛地站了起来,喊了声“来呀”,一个老太监应声进了来,疾步走了过来,头也不抬地将一个青花瓷壶放下就出去了。

    德妃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杯子,缓缓地将壶里的水倒了出来,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传了出来。德妃看了看我,就将那杯茶放在了桌上,“这不会让你有什么感觉的”,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了,钮祜禄氏温柔的笑脸,仿佛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带着刺啦啦的声音从我脑海中狠狠划过,我哆嗦着嘴唇问了一句“是因为我已经喝了三年了吗”,德妃默然。

    我一把抓起了那个茶杯,温热的茶水瞬间濡湿了我的手指,正想狠狠地把杯子摔倒地上,突然想起钮祜禄氏平时总是笑说,这清茶是谁谁谁送给四爷的,她好不容易才弄出来送给了我……四爷这两个字,让我放松了太多的警惕,我缓缓地放下了手来。

    “这样对皇帝好,对胤祥也好,你也不希望他们因为你…”,德妃无声的叹了口气,“你最明白的,不是吗”,她的肩膀松了下来,一时间脸上的肌理也显了几分老迈的纹路。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每个人都说我明白,可是我到现在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命运早在三年前就决定好了,而现在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门扇突然被轻轻的敲了两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回说,“启禀太后,万岁爷和十三贝勒过来了”,我下意识的就想往外冲去,可没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德妃则慢慢的从我身边踱了过去。

    花盆底儿清晰的敲在了青石砖地上,“咔哒,咔哒”的一步步向门口走去,站定,她的背脊又挺得直直的了,“先帝爷做了他该做的,我也做了我该做的”,说完她推开门,毫不迟疑的走了出去。

    “皇上驾到”…“万岁爷吉祥,皇上吉祥”一片问安声传来,“起来吧”四爷熟悉的声调传了来,我心一抖,“儿子给太后请安,胤祥给太后请安”,胤祥,我在心里喊了一声,忍不住地有些踉跄的朝门口走去,透过缝隙,看见德妃正弯了身儿扶起四爷和胤祥,一脸的温和慈爱。

    四爷还是那样的冷峻,身上穿着丧服,可嘴角儿上翘,却带上了一丝以前所没有的高傲,四爷一直都是傲气的,却从没有这样睥睨天下的高傲,明黄|色的帽沿中央,镶着一块美玉,腰间则系上了九龙盘珠袋。

    胤祥也是一身素服,但却是顾盼英姿,脸上的神色比以前稳重多了,一举一动中都带了一种气质,这大概就是一个掌握了权力的男人的自信吧。我默然的转过了身子,慢慢的走回到了榻子边坐下,伸出手,拿起了那半杯残茶,在手指间摇晃着,往日熟悉的味道,现在却令我一阵阵的心寒。

    “你们怎么来了”就听着德妃柔声问了一句,“儿子本来要去请安的,听说您到这边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昨儿太医不是还说,您这两天身子太虚,别太累才好”,四爷恭敬的答了一声。

    “我也不过是这两天心里堵得慌,想走走散散,不知怎的就走到这儿来了,倒是皇帝你,身子骨儿要紧,这不知道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呢,你就别再替我操心了”,德妃温言地说了两句。

    胤祥在一旁笑说了句,“万岁爷就是对太后心太重”,“我知道,可做了皇帝,这身子就不是一个人的了,是全天下的了,私情两个字,倒是要放在一边了”德妃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一句,“儿子知道了”四爷恭敬的答了一句。

    四爷的话音刚落,宫门外就传来了阵阵脚步声,“皇上吉祥,太后吉祥”,赫然是八爷的声音,我一怔,思绪一晃间,也没听到八爷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四爷淡淡说了声,“朕知道了,你先去处理吧”,八爷的声音顿了顿,才毕恭毕敬的说了声,“臣,遵旨”,只是这语意中,又有多少苦涩,恐怕只有八爷才体会的到吧。我脑中不期然的想起了方才德妃说的那句话,“他们是兄弟,更是君臣”,心中一凉。

    过了会儿,就听德妃轻轻的说了一句,“咱们也走吧,还得去给先帝爷…”,声音里却带上了一抹难以掩盖的担忧,我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已到这生死关头,那里还顾得上德妃担忧不担忧。只是她话未说完,就听见门外的太监急慌慌的喊了句,“十四阿哥,您不能…”

    我不禁一愣,十四阿哥,他已经从边关回来了…没等我再想,就听见十四阿哥沙哑的笑声响了起来,声音多少有些尖锐,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愤怒,伤痛,鄙视,不甘,压抑,只听他哑声喊了一句,“皇帝四哥,臣弟给您请安来了”…

    院外突然安静了起来,偶尔只有几声粗重呼吸声隐隐传来,我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心里大概能猜到十四阿哥所为何来,他心底多少有着被康熙皇帝背叛了的感觉吧,军权,称王,康熙给了他太多的希望,或者说是“幻想”。

    而康熙皇帝已经不在了,那眼前这个继承了大统,可以说是得到了一切他所渴求的亲哥哥,已经变成了他最愤恨仇视的对象了吧。十四阿哥从小受尽父母宠爱,人又聪明伶俐,可以说从未受过什么大波折,可夺走他一切的偏偏是…

    “十四弟啊”四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清淡温和,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个字都如冰锥般直直的插入你耳中。“朕方才还在和老八说,你远道回来辛苦,先去先帝爷那儿祭拜就是,不用特特的跑来见朕,朕虽是皇帝,但和你们也是兄弟,有些虚礼免就免了,你怎么还是过来了”,四爷声音很温和,甚至可以说蕴含了不少兄慈友恭的情感,但是那个朕字,还有那句特特的,还是让我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哼哼”,十四阿哥干笑了一声,“那怎么成,您现在可是皇帝了,这规矩怎么能错,臣弟可不想随便就被人按个大不敬的罪名儿,要不…”他话未说完,“好了”!德妃突然厉声喝止了他,院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只听德妃粗喘了两口气,又压下声音来,“有什么话儿,回头再说吧,皇帝,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回乾清宫去吧”,“太后说的是”,四爷恭敬的应了一声,“八弟,十三弟,你们先和老十四过去,朕陪着太后慢慢走”,“是,臣遵旨”,胤祥朗声应了一句,八爷也跟着应了,又温言对胤禵说,“十四弟,有什么话儿跟皇上讲,也回头再说吧,这些日子皇上也累了”。

    十四阿哥冷冷一笑,“八哥果然是贤王啊,能体贴圣意,不过今儿的话不是和皇上讲,是要跟四哥讲的”。“你…”八爷声音一噎,“跟四哥讲吗”,四爷突然玩味似的轻笑了一声,“好啊,那倒要听听了,进屋儿去说吧”。说完就听见脚步声儿响,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个缝儿,我心里头血呼的一下冲了上来,一时间只觉得血热得好像要把胸腔融化了一样,就听德妃尖声说了一句“慢着”。

    “太后”只听四爷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雪白的衣襟儿随着微风在门缝中轻轻舞动着,外面静了一下,突然门口那道雪白的身影儿一僵,门又被推开了些,四爷那有些清瘦的脸孔慢慢露了出来,他眯了眯眼,仿佛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我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如火烧一般,一种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怨恨的情绪,如岩浆一样在不停的翻搅着,我们就那样静静的对视着,“啪哒”,一声轻微的水滴声响起,突然觉得脸上一阵湿热,这才发现不知道时候,眼泪已顺着脸颊垂落到了杯子里。

    那滴泪水仿佛也落在了四爷的心上,他好像被什么烫到了,脸颊抽动了一下,可没等他说话,就听见德妃厉声说,“我有话儿和皇帝说,你们都出去在外面候着,不许过来,胤禵,你和你八哥,十三哥在这儿等着”。门口人影儿一闪,四爷已进了屋来,德妃回身儿把门轻轻地带上了,却没有回过身儿来,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

    屋里一片死寂,看着四爷紧握的拳头,有些颤抖的薄唇我不禁有些神情恍惚,今天发生的一切仿佛如梦中一样,康熙的遗诏,德妃的无情,钮祜禄氏的背叛…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过去的种种如飞驰的列车一般,从脑海中闪过。

    四爷见我有些站立不稳,下意识的就想过来扶我,没走两步,就踩上了一张纸,他没在意的低头闪了一眼,还是继续往前走,突然又顿住了脚步,低下头仔细的看了两眼,一弯身将那张纸捡了起来,只扫了一眼,脸色霎那间变的雪白。

    一丝急促的抽气声响了起来,我转眼看去,德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转过了身来,她用手帕子捂住了嘴,可些微的惊慌还是从她大睁地眼里流露了出来。见我望着她,她眼里竟掺杂了一些祈求的意味,我一怔。

    可没等我再多想,“这 是 什 么”,四爷仿佛从牙缝儿中挤出了这四个字,他的手也在微微的抖颤着,那张遗诏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里。他这话一出口,那一直套在我颈上,令我不能呼吸的绳索为之一松,倒是德妃的脸色青白了起来,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呼吸。

    德妃闭了闭眼,仿佛很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吐沫,紧握着帕子无意识似的在脸上随便轻拭两下,再睁开眼,脸上已是一派的平静了。她没有回答四爷的问题,只是缓缓地走向了一旁的软塌,优雅的坐了下来。四爷重重地呼吸了一下,仿佛强行克制着什么似的,他没再看我,却慢慢的转过身面向了德妃。

    我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眼,看不见四爷的表情,隐约间觉得他的背脊越发僵硬了起来,德妃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脊背挺得笔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之间,德妃温和地开了口,“胤禛,还记得你答应过先帝什么吗”。

    四爷的身子硬了一下,他低下头,嘶哑的说了一句,“是,做个好皇帝”,德妃轻轻点了点头,眼珠儿不错的盯着四爷,过了会儿突然又说道,“你记得就好,可你记不记得还答应过先帝什么”?

    德妃的声音并不尖锐,可四爷却仿佛被什么狠狠的刺了一下,微微地打个了个哆嗦。我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尖锐的压进了我的手心儿,可那抹疼痛却给我带来了一种近乎于舒适的感觉,这才发觉自己的心紧得仿佛就要碎掉了。

    “记得”,四爷极低的说了一句,声音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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