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入戏第93部分阅读
梦醒入戏 作者:rouwenwu
大的问题,因为这确实是我的现状的部分写照,现实中的我,当然不是雄鹰之于蚂蚁一样高不可及,更确切的说,我应该是一只风筝,限制我自由的线,在一开始就被人抓在手中。”
大长老心里一动,想到她刚才询问法福的问题:她毫无疑问地对文特尔表现出关心,却丝毫没有将友人带回身边的意愿不要说什么伤势的借口,这根本不是问题关键:关键不在她做不做,而在于她有没有这样的意愿——这将决定他们对她的控制力,就像她口中那根限制自由的线。
这也是大长老他们一直认为矛盾,觉得看不清她用意的原因之一,就像他们不明白,她为什么明知这是一个局,接到了西泽尔的暗示,还要顺从地跳进局里——因为看不明白,所以分外忌惮。
不要说活过大半个世纪的老头子忌惮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很可笑,因为这个女孩儿不同其他,他们不得不去揣测,不得不去忌惮。
而这个值得他们去思考、去忌惮的女孩儿,亲口承认了那根线的存在,而且正好存在于他们手中。
联系前面她所说的,有些人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法福的紧绷的心,有些松弛。
“……这些线太脆弱了,假如我这只风筝太向往自由,难免会把线绷断;但抓着线的人想借此把风筝收起来,我又不是很乐意,所以,只好把线分成很多股,放进不同的人手中,然后牺牲我的一部分自由,在高高的天空上等待蚂蚁打仗的结果,再等胜出的蚁群里出现一个王。”
“可这只是风筝的愿望,似乎有些过于理想化,因为在蚂蚁打仗的过程中,握在不同手中的线,难免会有的松一点,有的紧一点,甚至,一不小心,个别的线,可能会有些损伤或者断开——”
“你怎么能令所有的蚂蚁相信,风筝在整个过程中,一定不会有所偏移,并且把线全都完好地保存下来呢?”大长老平静地道,“过往的历史告诉我们,越是热衷于平衡的完美,越容易全盘倾覆——你正走在一根危险的钢丝上。”
年纪和阅历赋予的,不仅仅是躯体的衰老,还有直窥红心的辛辣眼光。
关芷沉默了一下,抬起头。
“假如这只风筝仅仅是一只风筝,它当然不会有掌握平衡的能力,但实际上,它应该是一只看起来像风筝的鹰。”
第三百二十五章密库五
当密库里所有人因关芷的宣告陷入一片寂静时,忽然突兀地响起一阵啪啪的鼓掌声。
本能快过反应,关芷早在“深蓝海水”亮起的那一瞬,就将它扔到地上。
镶嵌蓝宝石的微脑,在关芷和大长老之间的空地上滚动几下,停了下来,蓝光闪烁两下,正上方升起一条垂直的射线,射线像卷轴一样缓缓向两边铺展,三维立体投影由模糊到清晰,出现了一个真人等高的男人身影。
完成这一切,不过只需五秒,掌声未散,而这时大长老那一方的人都已经站了起来,队形拉远散开,有两人越到前排将最重要的三位老人挡住,人人面露警色,却没有一个发出攻击,显示出他们的战斗经验和自信默契。
——一切来源于直觉,正如关芷自己所感觉的,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没有伤害到他们的能力。
但因为他的突然切入,令关芷即将取得战果的谈话被迫中止,她看向那个立体投影的表情,便有些难辨喜怒。
投影里的男人身着一件暗红色丝质衬衣,配以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裤,衬衫衣袖卷到肘弯,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胸前纽扣解开了两颗,衣下的皮肤是与颈部浅小麦色明显区别的贵族白,典型都市雅痞的着装,以及刚硬的板寸头,将他过于妖异的气质生生压下几分。
那个男人原本背对关芷,一掠而过将大长老那边的人看了一圈,转过身对上关芷,头部微侧着扭了扭,妖异俊美的脸上绽开一个奇异而灿烂的笑容,上挑的桃花目略显阴柔:“好久不见,我的女神陛下,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熟人,觉得惊喜吗?”
关芷微眯着眼,细细巡视片刻,才慢慢开口:“血无极?”
程野微笑着,一手负后一手抚胸,含笑着欠身行礼。
关芷的目光越过他的投影,见到对面诸人神色各异,似乎意外于关芷与不速之客的熟识,她再看回投影中的男人,眉尖微蹙,眼角便带落了两分冷淡。
法福凑近大长老采尼,声音低不可闻:“他应该和文特尔一样,也是在那个游戏里熟识的。”
大长老微点一下头,“可惜,我们知道得太迟,在网上已经找不到有关她的丝毫录影片段。”
“应该是z方动用了超级光脑,抹去了网络上所有的痕迹,恰好可以推到我们攻击那一天的网络瘫痪混乱上。”二长老插进来。
大长老声音里略有隐忧,“z方敢放她进入游戏,有怎么会不做好完备的措施?现在只不过证实了这种预想而已……”语气中有未竟之意。
二长老渀佛能明白他的隐忧,颇有戚戚道:“z方掌握了她生活那么久,对她的熟悉和控制力,实在令人担心她的话能否实现。”
言语中已经表现出某种倾向,已经考虑到了关芷的想法能否实现,而不是他们要不要和她撕破脸,显然二长老倾向和解,对她投了信任票。
法福一副耳不聪目不明的老朽模样,含糊地点了个头,慢慢退了回去。
大长老轻轻点头,脑中眷恋地浮现出凡纳尔的湖水蓝天,在心里喟叹一声,整理了心中在此刻不应有的伤感,他看向关芷,已经是换了另一种目光。
程野,或者说血无极的出现,引发了某些并不是很美好的回忆。关芷冷淡地盯了他几秒,冷然道:“西泽尔呢?不敢出来面对我了?”
血无极的出现,说明了很多问题:
对方能入侵关芷的个人微脑,必然是西泽尔泄露了她的私人虚拟地址,而血无极的态度更显露出,他对关芷的信息掌握,应该在更早之前,而非临时入局毫无疑问,在地下议会、第二世界和阿尔弗雷德之后,西泽尔再一次扮演了某种通风报信的中间角色,只不过这一次他连接起来的,是z国的世家一方与关芷。
然而对关芷的问题,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不是程野,而是大长老一方,虽然没有声息,关芷却觉得秘库中的气氛再度绷紧起来,他们看向这边的投影的目光中,带出某种凶戾的气息。
大长老闭着眼,向后一挥手,法福也回头微微摆了摆手中的黑杖,便将手下异动镇压下来。
在这期间,程野的投影连动都没动一下,可见大长老一方的情绪反应,丝毫没有影响到精神力动荡,显见那几人之精锐,令关芷重新估测异能人一方的实力。
程野的投影闪了一下,换成另一幅人和背景,一身黑色紧身装的西泽尔欠身:“我的女王,蒙你召唤。”
显然西泽尔已经离开,并未和程野在一个地方,但刚才的所有话语,他们都能够听到——世界前十的科技品牌旗舰店里顶级微脑,被他们肆无忌惮的入侵,穿成了筛子。
关芷眯着眼看他,不怒反笑,“西泽尔,我在想,跨越大西洋,到底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会后发先至?”
她慢慢地说着,忽然露出醒悟的神色,“喔……我忘了,狡兔三窟,就像你能够几天内以堪称让我惊叹的速度将我卖了至少三次以上一样,约瑟夫也应该早已将你的研究所搬了家,连一根针都不会漏下,毕竟三天时间,以你的效率,应该是绰绰有余了,是吗?”
一如既往的轻柔语气,但谁都听得出关芷语中的寒意,但一想到她是法则异能的拥有者,这尚且构不成威胁的寒冷,即令人凛然生畏。
西泽尔那边的光线有些暗,他脸上露出一个说不出是苦涩还是快乐的古怪表情,然后优雅地笑起来,“您的话另我诚惶诚恐,我的女王陛下,但受人之托,请相信我是怀着善意而来。”
“假如我不是没有感觉到你的恶意,我不会任由你安排,”关芷平静地说,咬字缓慢清晰,“很好,第四方,你背后某个神秘的对我满含善意的势力,是你把我卖的第四个买家——”
她呼吸平缓,轻轻颔首,又重复了那两个字,“……很好,我记住了。”
关芷在来到凡纳尔之后,一直的表现都是含蓄而神秘,第一次见到她表露出与她身份相称的气势,众人在屏息之余,不由眼前一亮。
饶是身为梵卓亲王,西泽尔也有些难以承受这些话带给他的压力,尤其说这话的人,恐怕根本不清楚自己背后到底有多大的背景,在第二世界里,在整个棋盘里,他们意味着什么。
他无奈一笑,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阵放肆的笑声打断,程野的投影插进来,取代了西泽尔的身影。
“虽然过河拆桥我做得不少,但没有一次做得这么心安理得!”
笑意在上挑的眼角渲染出风流快意,令程野妖异的面容更添鲜明,他笑着说话,明知西泽尔还在听着,“亲王阁下,您这次可真是犯众怒了。”
他说得似真似假,看起来似乎也和关芷一样,被蒙在鼓里,不知西泽尔将消息卖了几家,所以看上去,竟很有几分和关芷同仇敌忾的味道。
当初血无极和她并不认识,他都能自己找上门,现在两人在现实中身份已变,局面也大异,便生生将本就不紧密的关系变成敌我两边,程野有自己的私心谋划,就更有必要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加固保持。
关芷冷眼旁观,其实对他的主动和野心不无欣赏,只是拘于位置和眼界,他始终没看到足够高的地方,于是再有野心和主动,也统统落了下乘,成为他人布局的棋子。
关芷在心里猜测着,程野出现的背后,藏着的是来自哪一方的手。
西泽尔对程野的挑拨并不回应,看似避让,落尽下风,让程野平添几分满意,密库里的人们看程野的眼神,却隐含着那么几分古怪——异能人在普通人视线中出现的时间太短,即便身为世家子弟,程野能知道很多内幕,但毕竟接触的时间太短,没有亲身体验,根本不清楚第二世界“梵卓亲王”之名,到底意味着什么。
大长老采尼无视了隔在中间的程野,对关芷微微欠身,道:“因为是您,我们愿意为此冒险投下赌注,希望在未来,能够得到您和我方相等的忠诚作为回报,假如,以后您的处境恶化,我们也愿意随时张开欢迎的大门——”
顿了顿,他加重语气,肃穆道:“请您永远不要忘记,这场战争,是为异能人的未来而战。”众人整容肃立。
关芷点头,肃然道:“那么,也请照顾好你们手中的线。”
大长老点点头,对关芷略一示意,便带人向她身后走去,开始收拾密库里的异宝,关芷不觉意外,只是微微让开,走到另一边,眼中微有感慨:地下议会历史上曾经有四次改址,但初到凡纳尔之时,关芷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亲眼看到第五次,而且成为这一次改址的导火索。
“跑得倒快,不过,二十秒以前,近地卫星已经锁定了凡纳尔。”投影里程野眯着眼,在大长老等人就要全部离开之前,忽然说了一句。
秘库中的三方,相比之下,真正称得上水火不容的死敌的,应该是程野所代表的官方与地下议会代表的异能人一方。
留在最后的法福没有回头,淡淡道:“很可惜,早在你们的卫星锁定凡纳尔二十分钟以前,除了密库之外,凡纳尔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完全撤离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梦与真
这是梦境。
只是自从经历过西泽尔的梦魇之后,关芷就再没有做过梦,所以预想中的噩梦久久不来,让关芷以为她占了梦魇的光,再不用经历那些光怪陆离和摧人心肠。
这次的梦,她的意识格外清晰,这说明她这一次睡眠很浅,当然和以往在研究生里养成的惯性失眠比起来,现在她入睡得快,梦境也变成了偶尔才来打扰一下,不算太糟糕。
梦境里,关芷看到一座白色的像宫殿群一样的城堡,阶次错落矗立在一片山脊上。
城堡的外墙风化斑驳,里面人迹稀少。
画面往下沉,她看到城堡地下的黑洞洞的排水道和几条大小不一的暗道,暗道通往地底的一条暗河,相接的入口处散落着一些人骨,上面布满青苔淤泥,颅骨后面破了个洞,滚到暗河边上,眼睛位置的两个空洞注视着虚空。
暗河的尽头恰恰在城堡下方消失,汹涌的暗流沿着狭窄的缝隙往下渗透,直到很深很深的地下。
然而在更深的地方,却出现了人迹,洁白到刺眼的人工建筑里,有很多穿白色衣服的人走来走去,他们目无表情,很少交谈。
在一个白色的小房间里,一个青年躺在一个透明舱中,覆盖在面部的贴膜下,他闭着眼表情安谧,五官英俊却有些疲惫憔悴。
他睡得很沉,透过浅蓝色的液体看他微卷的黑发和的浅麦色皮肤,太过死寂,让人怀疑这是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尸体。
关芷的心脏突兀地跳了一下。
她为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悦,于是不再看那个漂亮的青年,视线越过一道透明幕墙,那里有很多白大褂,站在幕墙上观察,手边仪器上的数据跳动得很快,不断分析着实验对象的数据,由外到里,从皮表骨髓到基因构成和碱基序列。
关芷为这一幕生出一股沉郁的怒火,怒火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畅快地发泄出来,于是心口变得很闷很闷。
忽然感觉这幅画面和怒火很熟悉,她往仪器的显示屏看,那如雨滑落的数据忽然停下,像噩梦般出现了一个冷漠女孩的图片,图片里的面容及其熟悉,正是她自己!
关芷吓了一跳,再透过透明的墙幕看去,那个蓝色液体舱里躺着的哪里是一个青年,正是赤身的自己!
啊!
关芷无声惊叫一声,没有被任何人听见,那些白大褂一动不动,渀佛聋了瞎了。
关芷惊恐地逃避般眨了眨眼,画面剧烈晃动一下,变得朦胧一分,不过视线里的主角再次换回那个青年。
不是自己就好!
关芷拍拍心口,放下心,再次往里面看去。
还是那个白色的小房间,墙幕外还是那些白大褂,不过这一次蓝色的液体舱不见了,漂亮英俊的卷发青年背朝上,趴在一张古怪的床上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否还有呼吸。
他原本浅麦色光滑的背上,多出了两个巨大的肉瘤突起,暗红色的结缔皮膜上印出里面两个对折,对折的地方很尖很尖,顶着暗红色的皮膜凸出来,好像里面装着很可怕的东西,幕墙外的白大褂对那两个肉瘤指指点点。
然后青年开始流汗,肌肉在皮层下一缩一缩,看起来很痛很痛,却无法动弹,关芷才发现,青年的四肢被奇怪的东西锁着,固定在古怪的床上,连嘴里都被塞了东西。
肉瘤一鼓一鼓,通红通红,像是马上就要滴出血来,肉膜下那两个尖锐不停往外顶,形状很狰狞,像是里面的怪物要破体而出,青年汗如雨下,漆黑漂亮的眼睛好像要裂开一样大睁,身上汗如雨下,肉瘤里的尖锐每顶一下,他就狠狠痉挛一下,青筋全部突出来,爬满整张变形的脸。
关芷几乎要哭出来,不知为什么非常惊恐,拼命想扑过去,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青年扭动挣扎。
她拍打着那个无形的墙壁,却听到什么破裂的声音,一蓬血雨洒下,两片巨大纠结的羽翼在空中张开铺展,耳边是白大褂们惊喜庆贺的声音……
关芷猛然惊坐而起:“——夏天!”
……
德国柏林,中心区。
一辆黑色的车从使馆中驶出,沿着施普雷河畔缓缓而行,河水在半结冻的浮冰下汩汩流动,堤岸上的树木植被萧杀的风带走大部分鸀色,唯有零星的几株针叶树种,还顽强地伫立路旁,笔直的主干上层保留着几分苍翠。
黑色的车除了比一般制式加长加宽一些之外,没有什么打眼的地方,车牌号码亦毫不起眼,一般人根本看不出那辆没有标志的车不是一般流水线出产,而是特殊定制的防护车型——使馆的专用车,大使的座驾。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当然是大使的专用司机,但后排的两位乘客却与大使没有多大关系,却能随意打开车中的内置冰柜,取出大使存放的美酒肆意享用。
“很冷吗?你嘴唇都发紫了,喝点酒暖暖身。”
只铺盖了杯底浅浅一层郁红的酒杯被推向关芷,程野知道她不喜酒味,倒的不多,自己的杯中却盛足了三分之一,然后珍惜地将封好的酒瓶用冰毛巾包好,放进装着方冰的容器里,放回内置冰箱。
国际间野生动物保护的法令越趋严厉,但在上层社会,逾越禁区却往往是特权阶级显示身份的手段,以程家的地位,本无需用这些小小生灵的消逝来彰显取悦,反而家族子弟平常行走交际,会更加遵规守法以示家规严正,但在有需要的特殊情况下,偶尔越例一次,便是连大使见了,都只会当成年轻人间付诸一笑的小小意趣。
关芷身上被柔软温暖的皮草紧裹,天然皮毛纯白的的色泽,映衬出她未施妆容的脸上被冰冻得僵冷的憔悴和青白,有些冰冷的呼吸在开着暖气的车中蕴成淡白的水汽。
浅抿两口酒液,酒水入喉,在脸上平添两分血色,被滋润过的唇瓣也开始由微紫转浅红,淡淡水色在关芷眼角润开来,细眉松放,不再紧蹙。
体质畏寒,皮草大衣没被脱下,关芷靠在座位里,有些倦倦地懒意,长长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青色阴翳。
程野看见了,“昨晚没睡好?”
他没再往关芷的空杯里倒酒,而是将一个小屉笼放到台面,揭开蒙着白布的罩子,淡淡热气散开,一笼半透明面皮的小笼包伴着诱人香气出现。
关芷眼中闪过微亮的光,“访团事务忙,我说过你不用整天费心找这些东西了。”
“你才是我这一次的首要任务,我不想方设法讨好你,你突然跑了怎么办。”程野用超小的微波小炉热酱汁,鲜香的酱料倒在精致小巧的碟子里。
暖气渐渐活泛了僵冷躯体里的血液,食物香气也唤起了梦醒后一直极差的胃口,关芷夹起包子慢慢吸允咸香的汁水,将玲珑的面皮和馅肉咀嚼吞咽,有实实在在的东西落入胃袋的感觉,像是又一次活了过来。
关芷精神提起了几分。
“说起来,大使团进行巡访的新闻,我也看到了,但你是大使团的二号人物,我那天怎么好像没注意到有你?”
她回想那天在西泽尔研究所里无意看到的新闻,确定自己记忆没错。
程野轻哼着笑了笑,“我是空降部队,被家里老头子安排送出来的,不好露面。”
“被贬?不是刚听说你要订婚了?”
程野的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你听墨愈说的?”虽是问句,语气确实肯定的,他不等关芷回答,随即扯开话题,“出了那么多事,订婚当然延迟了。”
“哦,可惜,本来想补一声恭喜的,”关芷神色淡淡的,注意力都在小笼包上,“不过这种时局,延迟一下看看局势是什么走向也好,你就为这个,被你们家老头送出来避风头?”
关芷清楚程野的野心,程野在游戏里,也从不在关芷面前掩饰他的利本质,很多时候两人对话往往直指对方心理,当然,因为那些前事,关芷惯常在他面前占据主导。
虽然程野后来出卖商业村的消息,算是卖了关芷一次,但此际人事全非,再计较游戏里的那点事,已经没有必要。
只不过隔了几天,但关芷想起那个游戏里的人事,就好像隔了很久一样,海市蜃楼般模糊,经不住世事的打磨消损。
“这次可不是我想观望,玩什么临阵脱逃,而是我家里的那些老头子,才想起了我这个第二继承人的存在,突然感觉我重要起来,急急忙忙要把我送出来,免得留在国内,一不小心也给搭了进去。”
程野的话几乎是明示了,就等着关芷来问下去,关芷舔舔筷子头上的酱料,忽然觉得这味道尝着怎么有点不对。
“说起来,我那位三哥的‘前程未卜’,和你倒是有直接关系,不过为了我的人身安全,还是不细说了,免得没等我回国被机密局处置,你一控制不住发飙,我就直接挂了。”
程野往后一靠,轻摇酒杯,饶有兴趣地观看起关芷的脸色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代言人
关芷哼了哼,低头咀嚼不语。
“看起来你猜到了?”程野轻笑,坐直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背,“也是,那帮坐在位子上高高在上的老爷子们,几百年下来了,玩来玩去的还是那几手拉郎配的招数,他们也不想想,你可不是他们的儿辈孙辈,会是那么听教听话的吗?就是真是他们的子孙,也……”
他轻轻一拍头,“哦,我倒忘了,程翰肯定是乐意之极的,不过桀骜不驯的程三公子这么服顺,和老爷子们无关,纯粹是你魅力太大——他现在呆在那个研究所里,和你的另一个候选人在一起,倒是相处融洽得很!”
他低头去看关芷,车中的光线从头顶洒下,柔和地打在她的脸上,巴掌大的脸看着年轻,小小的美人尖藏在阴影下,黛眉乌眸压着初雪样的肤色,黑的极黑,白的极白,虽然不说话只是默默吃着东西,却自有一股水墨画中风崖寒雪初绽梅的料峭味儿。
关芷真实的模样和游戏里修改过后的差别不小,看着就比游戏里年轻一两岁不说,原本修改去了的那对酒窝,就远没有现在这般白雪般纯稚软和的味儿,在游戏里那一双又冷又幽的漆墨眸子一看你,直似万年冰雪般寒浸浸的瘆人,此刻再看,程野也不得不暗地里承认,在观人上,他还是少少比那位程三公子小逊了一筹。
但那又如何,现在第一个见到本人的是他程野,程翰到现在还被拘在那个疙瘩研究所里。
程野此刻倒要感谢这一场暴乱来得及时,否则等到再过段时间关芷才现出原身,他就是想做什么,身份上也已经不正不顺了。
程野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去怨怼老人们对程三那边的偏心,或许那就是命,命中注定程三被“名正言顺”照着,鸿运当头顺风顺水,而他程野,就注了定了要和“不正不顺”纠缠致死就是明明是自己争取来的,也几乎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所争的,终究还是那帮坐在位子上的老爷子眼中的次等品,难怪他求娶的是姜家嫡女,两边的老家伙竟也应得那么快:程家谋划着及早借联姻拉盟友,姜家则是女儿多,送一个出去压在看着就要飙涨的程家身上,也定是有挣无亏。
况且就算世家圈子讲究门当户对,但同等级的家族里,哪个不是口耳灵通,留着适龄的嫡子嫡孙以待某个正主,够身份够资质的嫡子一时可是矜贵得很,姜家女儿多极,就是想配,在这风头怕也难得配得出去,再等过几年,怕就和其他家族的女儿一样,跟着降价了!
程野斜眼撇一下关芷,她定是想不到,因为她的存在,竟造成了全世界范围内整个上层圈子里,多了无数恨嫁恨娶的闺男怨女。
但转念一想,她卷在这么一个风波中心里,处境也是可怜得很,身边向她示好卖巧的无论男女,恐怕难有一个真心人就连他,也不是!
相比起来,明知前面风疾水恶,他是自愿奋跳进里面争渡一把,但以关芷在游戏里的性格,心里难说是有几分情愿:此人直把万丈红尘当过眼云烟,俊彦英杰当红粉骷髅,那冷清是浸入了骨子里的,否则以程三的痴缠疯癫,哪还会好端端八风不动地坐在这里?
“……你不知道,自从你真身现了原形,给舒老二张八和常小三儿知道你就是游戏里那个杜若之后,那反应那表情啊……哈哈哈哈……哦,我忘了,你可能不清楚他们身份,都是熟人,你肯定见过的,就是舍予、只掌天下和一醉轻王侯,其他三大帮派那几个……”
程野兴致勃勃地说着他们之间熟悉的那些人和事,从游戏引申到现实,同时也是借此让关芷了解一下世家里的局势,但听众反应冷淡很不捧场,程野有些不满地舀筷子敲敲碟边,“喂喂,好心没好报,起码你要给点反应啊,怎么出国几天,性格就越发冷淡了!”
关芷放下筷子,无奈看他一眼,“胃口都被你说的话败坏了!”她舀餐巾沾沾唇,眼中略带胃袋填满后的靡足之色,撇嘴冷笑一下,“你们世家那边从老到小,个个七窍玲珑,一转念十个里有八个鬼崇见不得光,我要是真得个个探究过去,没等你们算计得吃光抹净,自己就先把自己累死了!”
“好气魄!”程野见关芷面显不以为然,捧场地鼓掌,“我当你在地底下那些话,都是糊弄那帮没见过大场面的罗宾汉们的,没想到你还真是这么打算的!”程野的表情,像是微嘲像是好笑,“国外的水土这么养人?生生把一个祸害养成弱智了?”
如果说他们这帮世家子弟个个七窍玲珑,关芷心上的窍|岤起码是他们的翻倍,一句话一个细节能让她看出八百个破绽,程野自己亲身领教的就够多了!
“听起来很不甘心的样子,你对我怨念很深重啊!”
关芷唇角的酒窝一闪即逝,那笑意很浅很浅,却很真实,比之游戏里她常常挂在脸上的那副面具真了不知多少倍,但在现实里,还是她原本那副面具更适用,关芷此时的真实,很有些让程野无所适从。
“你玩真的?”
“当然。”
将车窗拉下一半,冰冷新鲜的空气扑面袭来,车内温度陡降,也在顷刻间带走了食物的水汽香味,温暖散去,让某些情切倏忽降温,大脑恢复冷静,关芷看看程野的礀势从上身前倾转成后靠,轻轻点头。
“你的心思我知道。”
程野眼角微跳,闭眼,露出一个嘲讽地笑,关芷视若未见,视线转到他身后的车窗上——毕竟是熟人,毕竟游戏不同现实,毕竟利益里也混杂了交情,她偶尔也是会心软的,现实里能和她这么交谈的人不多,关芷也不得不承认,在选择和她第一个接触的人选上,老头子们眼光独到狠辣,一击即中。
“但你清楚,就算我迫不得已要下水趟进那个利益圈子,你对我而言,也不是最适合的那个,假如局势发展有利于我,那么你所做的也都是白费。”
以程野的性格,恐怕只听得进“假如”之前那半句,实际上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他根本就不认为会有“假如”发生的可能性程野看重利益,所以把那个名利场的本质看得更清楚,但因为看得太清,陷得太深,他很难看得到场外的其他东西,于是在旁人看来他做事总有些急功近利,太过本质和,这一点有时是优点,有时却是弱点。
关芷视线盯着一点,眼中神采淡淡,“但男女之间,做不成情人、恋人,做做普通朋友也是可以的,你背后那些人送你过来,只试探一下就太浪费时间了,我们何不更进一步,直接让你做我的代言人?”
“你出门一趟,变得越来越心软了。”程野闻言背一紧,然后放松慵懒地后靠在真皮椅背上,长腿交叠,抬头看着她。
程野对关芷打的主意双方心知肚明,一旦实现,对程野的位置会有翻天覆地的提升,莫说关芷此际区区数语,就是她以前在游戏里用惯的那些三寸之舌和恩威并下的手段,都不可能让他退却,程野未必会像程翰那样越拒越勇,却极为擅长阳奉阴违何况,关芷还又给了他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这不是,对程野来说却比还大,他很清楚他会怎么做,却也更清楚,以关芷的心窍,早把他的心思摸得通透。
明知如此,还给他机会,不是心软是什么?
“可能吧,现实和游戏毕竟不同,诡谋在这里可不是无往不利,我偶尔也想用用唐正之道的,”关芷淡笑,没说出自己心境的领悟,语声娓娓,“我想要的是适当的隔离,还有超然,只要你能帮我对外表达出这种态度,保持我的位置,你存着什么心思,我容让一下又如何?”
想做飞在高空的鹰,就不能与人靠得太近,也不能飞出那些人的视线,所以选择一个代言人近身,对各方都有交代。
“代言人这样的,容不得我不去做,况且于我有益无害——妙的是,这恰恰逢迎了你的计划,倒是真真正正的阳谋,”程野颔首轻笑,摇摇头,“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没付出,就驱着我坐你的马前卒,还自动自发,乐意之至呢?”
这一着确实是天来之笔,恐怕远出他背后那群老爷子的意料,不驱一子,就让他们派出的小卒叛变了一半。
以那些人在游戏里收集到的资料,恐怕不曾想到,就关芷和程野原本的利益关系,以及关芷一贯表现的性情,会突来这么一笔,但他们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就连一直旁观国内乱局做得稳稳当当的程家老爷子们,怕也得马上动起来,忙不颠地帮程野铺路,扫除阻碍,保住到手的鸭子。
可他们动得再多,也是在关芷计算中依势而动,这个好处,噎口至极,被动至极!
第三百二十八章进餐,进食
长夜,这个世界凝在夜色里,黑暗天幕下是灯火辉煌的魔城,人心晦暗纷舞,此际难有人入眠。
关芷五心朝天坐在平铺在汉白石地面的瑜伽垫上,耳边似乎有草木的寂语,空气里喷洒了淡淡精油熏香,空气温湿度怡人,使躯体放松而心境宁静。
对关芷而言,无论未来局势如何,她最需要也最可靠的,无疑还是自己的实力,在目前看来,时间不足是她修炼的一个大敌。
幸好在凡纳尔那次意外的领悟,好像直接帮她跳过了一个关卡,并顺便夯实基础,每次冥思时,关芷可以明显看到,精神海里的星河运转比以前更顺畅,绕着精神核每流转一圈的时间愈短,冥思后虽看不到,直觉却能清晰感觉精神力的提升。
做过那个梦后,漫漫长夜她都以冥思打发过去,精神无有不济,反而修炼倍显成果,每日里前来相伴的程野也看不出异样,却说她精神越来越好了。
大使团的欧洲巡访,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欧洲巡游,在关芷未来之前,人人屏声禁语,日程时间安排精确到秒,关芷到来之后,虽然日程任务没有多少变化,但人事变动却肉眼可见,坐镇访团的第三号人物为避嫌,当日即飞回国内,外交访问任务正式移交外交部,只是访团里的武官密度无端密集了许多,驻留每一个访问国的时间越拖越长,也越发没有了规律。
用程野的话说,他们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秘密任务,剩下的,重点已经不再外交上了,关芷点头称许,心道祖国早已不是三百年前那个第三世界国家,三百年的演变,足以令这个背负“威胁论”的国家成为真正的威胁,有趣的是,一度甚嚣尘上的“威胁论”反而被抛诸足下,被历史的尘土掩埋。
豪华总统套房有专用光门,关芷和程野在侍者九十度角鞠躬的问候中跨过上千公斤的希腊式复古大门,有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在第一时间投递到他们身上。
餐厅中的喁喁细语只停了片刻,就恢复过来,够身份的人没有逾礼唐突地上前,只在原位矜持而友好露出微笑,对程野点头示意,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身旁如水墨白梅般的女孩。
餐厅是古希腊风格,拱顶很高,处处可见巨大的圆柱,四面有庄重典雅的神话故事浮雕,极具几何和艺术美感的图案纹饰和谐壮丽,风情独特。
侍者将他们引至一个半开放的角落座位,四面八方的目光旋即收敛了很多,显然被他们的关注的人并不大喜欢暴露成为焦点。
程野让关芷坐进里面,自己坐在侧位和侍者一起将最大的一个缺口挡住,外人只能从偶尔移动拉开的罅隙里窥见对面一闪而逝的片面容颜,有人暗暗诅咒那个不识趣却撞了大运的家伙,但更明智者,则从这一小小细节里,看到那位对被人关注跟随的不喜,暗自在心中调整计划,试图搭上甚至买通那位“代言人”,以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能给那位留下更好的印象。
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前酒,关芷面前那杯鲜榨猕猴桃汁更是经过了数道安全检验,当然这不可能是在他们面前,但负责他们这桌的侍者,还是当着程野的面将猕猴桃汁倒出一小杯,饮下五分钟后没有异色,程野才挥了挥手让他继续下面的服务。
将笼罩整个餐厅、甚至延伸到日内瓦湖畔的精神力收回,某几个角落被压得透不过气的人暗自吁气,关芷的注意力回到眼前,看着那个验毒的侍者离开,她才蹙着眉尖,道:“没必要。 ”
程野微笑,身为一个站得离强势焦点人物太近、背景却太弱且立场不纯粹的代言人,关芷等外人离开才对自己提出异议,在细节上已经体现出她对自己的重视和关心,或者说,这是对一些视他为阻碍者的某种支持和警告——如果她能一直这么重视此类细节,他的麻烦会少很多。
“自保本能,保证你的安全就是保证我的安全,甚至你的安全要比我自己更重要,我可是你这条船上的人了,”程野自己动手倒酒,郁红的酒液沿着窄口倾入,“你的空间异能再强,也防不了入口的东西。”
关芷摇摇头,“你对异能没有亲身体会,如果我是这么容易死的话,早就有无数毒药送到我面前了,对我来说,只有异能才可能将我置于死地,”小口咽下果汁,舌尖的酸味让她微眯了眼,“假如是异能制造的毒,吃的、触的、闻的,甚至看的听的,都有可能有构成生命威胁,你怎么防?”
“听起来你命在旦夕,我会随时可能地位不保的样子,”程野对此是郑重的,这关乎他的前程,虽然关芷一个小小决定就让他的未来规划大大转折,但他对这样的转折欢迎至极,于是询问道,“你有什么方法?”
关芷点点太阳|岤,“精神力,还有直觉。”
觉醒后异能人都会有精神力,而直觉敏感度的提升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关芷不会告诉程野,她的直觉分外敏锐,即便在穿越后异能反噬的恢复期,她的直觉都依然在起作用,更别提异能回复后的作用效果——直觉是她实力中重要的一部分,这也是她为什么敢于孤身跑到国外甚至去地下议会大本营一游的原因。
“我的精神力不受阻隔,身边所有事物尽在眼底,所以你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如果有人能瞒过我的精神力和直觉做手脚,你的那些警戒也是没用的,别忘了,这已经不是以前的世界,异能人的天赋只要善加利用,可以做到很多普通人领域中顶尖人士都做不到的事情,虽然你们并不是那么愿意承认。”
关芷轻笑着,对程野举杯,小啜一口放下,无视了前汤,直接动刀去处理面前那出自专业大厨之手的北海道鳕鱼块。
程野耸耸肩,低头进餐。
满足地将鳕鱼块和渗流出来的汁水都沾着吃完了,关芷才去喝已经没那么滚烫的菠菜汤,发现里面没有嫩红的茎根后失望地挑着吃了一半,蔬菜什果奶泡沙拉就上来了。
吃到中?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