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三生经典三部曲_美人殇_美人劫_笑倾三国(
梦三生经典三部曲_美人殇_美人劫_笑倾三国(全) 作者:rouwenwu
,左臂却是伤痕累累。
那些纵横交错的可怖疤痕,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却是新伤,我低头,小心翼翼地替他上了药。
怕他疼,我又给他吹了吹。
忽然发现他半天没动静,不由得狐疑地抬头,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
“看什么?”我扬眉。
他甩开头,不理我。
切,装什么酷啊……想当初在客栈里还不是什么都被我看光了……我极有阿q精神地腹诽。
“为什么全伤在左臂?”看着他伤痕累累的左臂,我问。
司马昭回头看我,缓缓开口,“因为……左臂是用来记住姐姐的,而右臂……我留下来帮姐姐报仇。”
我怔了怔,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司马昭竟然扯了扯嘴角,笑,“不知为何,我常常感觉自己会忘记姐姐……因为害怕忘记,所以每次只要感觉自己会忘了,我便用短剑在手臂上刻下一道痕迹,让自己忘不了……”,他看着我道,似有深意一般。
“丫头,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小名?”他忽然看着我,道。
我微微一怔,“随口说的。”
他哼了哼,起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里开始泛着痛,那个孩子……竟然是用那样的方式来记住我吗?
太和三年,蜀丞相诸葛亮出兵攻魏,占据武都、阴平二郡。
太和四年,魏明帝曹叡任司马懿为大将军与大司马曹真一起兴师伐蜀。
刘备白帝城托孤,阿斗刘禅继位,诸葛孔明为报刘备知遇之恩,遂一心辅助刘禅,那一个曾经住在襄阳枫林里的温和男子已然成为那少年皇帝与蜀国百姓的期盼。
司马昭在军中的威名不亚于其兄长司马师,我没见过昭儿上阵杀敌,但每回凯旋,他总是一身的伤痕。
我强制给他包扎过几回,后来有伤,他便也习惯了我的包扎。
以至于后来常常主动送上门来。
当日那一个漂亮的羞涩的少年,已经长成俊秀非凡的男子。
太和五年,司马家来提亲了。
令我大跌眼镜的是,竟是司马昭亲自来提的亲。
天可怜见,我这副身体才十五岁……那要是摆在现代,整个一未成年少女啊……
闷闷一个人坐在后园,我爬上自制的秋千架,来来回回的晃荡。
身子微微一轻,秋千架往前一晃,飞了起来……裙裾飘扬间,我看向站在我身后的男子。
司马昭。
记忆里,他是那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记忆里,他是那一个穿着裙子的漂亮女孩……记忆里,他是个极会脸红的,极其乖巧的孩子……
可是站在面前的这个男子却与记忆里的昭儿完全搭不上边。
秀美的脸庞在连年征战的洗礼下,稍稍变得坚毅起来,黑色的长发盘成髻,那一个男子,依然俊美出尘,可是他的性格却已经与小时候大相迳庭。
他伸手,帮我推着秋千架。
我闭着眼睛不看他。
“嫁给我,你不开心?”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你不是不愿娶我吗?!”我睁开眼睛,横眉怒目地瞪他。
“我改变主意了。”司马昭看着我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头顶气得都快冒烟了……
为什么我总要被逼婚……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你会逃婚吗?”看着我,司马昭忽然开口。
我语塞。
司马昭拉住秋千绳,我再也飞不动,只能坐在秋千架上,很近地看着他。
“我曾经有一个姐姐,她答应过永远不会丢下我,可是最后……她还是将我一个人丢下了……”司马昭看着我,“你也会将我一个人丢下吗?”
我看着他,发现他其实没有变,始终都是那个执拗的孩子。
心里微微酸楚起来,我缓缓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眼睛微微一亮,伸手握住我的手,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很小,被他紧紧地包裹在掌中。
“昭儿,你会怕吗?”看着他,我忽然开口。
“很久以前会,后来不会了,但现在我又会怕了……”
“怎么说?”
司马昭笑着将我拥入怀中,我忽然发现他的肩膀已经很宽厚了,记得他少年时候,总是很单薄的模样。
那个单薄的孩子,却总喜欢一脸认真地跟我说,“姐姐你等我长大,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保护姐姐……”
然后……他果然长大了。
“有人怕死,有人怕黑,有人怕孤单……很多很多可怕的东西……”司马昭抱着我,轻声开口,“但是害怕是因为有所眷恋,没有眷恋的人什么都不怕,以前,我有姐姐,于是……我很怕,我怕姐姐不要我,我怕姐姐会被人欺负,甚至怕姐姐会突然消失……可是后来……她果然还是消失了……于是,我便也无所畏惧了……”
我心里微微一痛。
“可是现在,我有了元姬,所以,我就有了新的害怕,我怕元姬不肯嫁给我,我怕元姬会逃跑,我怕元姬也会……突然消失不见……”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司马昭轻声道。
我笑得无可奈何,这个孩子那么聪明,我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定下婚期,我终日无所事事,担心阿满的病情,不知道华英雄有没有遵守诺言让阿满恢复心智……
但我也没有办法回去,就算能够回去,昭儿估计也要被我气疯了。
笑倾三国 正文 第161章 司马昭之心(下)
章节字数:3159 更新时间:080603 22:08
闲得无聊,便上街逛逛,路过一处酒楼,远远地听见有人赋诗,虽然我不是饱读之士,但听来也朗朗上口。
顺着那赋诗声,我不由自主地上了酒楼,只见一群年轻男子共坐一桌,高谈阔论,饮酒赋诗,十分逍遥。我的目光禁不住落在那个坐在窗户旁的年轻男子身上,他一袭锦绣华丽的袍子,黑发高高梳起,眉目顾盼间尽是风情,白皙的肌肤中略略透着红润,仿佛施了粉一般。
何宴?
他喝着酒,似乎有些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上前打招呼。
傍晚时分,我才回家。
刚走出酒楼,便一头撞进一个扎实的怀抱,我抬头一看,是司马昭。
“你又想丢下我自己跑?”他的气息有些紊乱,额前有几缕黑发散下,茫茫然像个迷途的孩子。
他说“又”。
他知道我是谁?
他知道我是谁,却并不点破,只是为了想要名正言顺地留下我吧。
我摇头,笑,“没有,只是四处转转。”
太和五年,王元姬与司马昭大婚。
大厅里喧闹得很,行过大礼,我坐在喜气洋洋地新房之内,微微有些恍惚。
历史上,王元姬是该嫁于司马昭的,可是……为何会是我?
正想着,司马昭推开门,走进房内。他一袭崭新的宽袖深衣,眉目如画,丰姿卓绝。
缓缓走到床边,他坐在我身旁,看着我。他的脸有些红,我闻到他身上带着些微的酒气。
他缓缓靠近,轻轻一吻落在我的颊上,软软的唇,带着说不尽的小心翼翼和怜惜。
他伸手抱起我,让我坐在他的膝上,如珠如宝。
“我很高兴,我好高兴……”他靠在我的颈边,低低地呢喃,“我真的好高兴……”
抬手,缓缓抽落我的腰带,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带着无尽的怜惜,一遍遍轻吻……
我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有一日,我会成为司马夫人。
公元234年,献帝驾崩,终年54岁,魏明帝为其发丧事,八月壬申,葬于禅陵。
那个当了一辈子傀儡的皇帝,终于解脱了……
同年,诸葛亮率军北伐,在五丈原与司马懿对峙。八月,诸葛亮积劳成疾,病死于五丈原中,蜀国退兵。
那一回凯旋,司马昭带给我一柄羽扇。
那是孔明的扇子,我送给他的,扇面之上镶嵌了几粒奇异的黑石。
我离开这个时空那么久,这扇子依然完好如初,想来便是因为这几粒奇异的黑石。
为了报答刘备的三顾之恩,为了那一个帝王家的遗孤,那个温润如水的男子透支了自己的生命,耗尽了自己的心血。
那羽扇,曾摇起漫天风霜,那一个温润如水的男子,却是悄然谢幕。
徒留一曲“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我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往易州的途中遇见他。
他看着我浅笑着说,“纵然我不认路,也断不可能从襄阳一路迷失到此处。”
那一回,他是特意来见我的……
可是,我装傻。
那个如智者一般的男子,怎么会不明白?
他微笑着对我说,“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来见你一面,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那样温和的声音。
于是……想不到那一面,果然是最后一面。
那时,他说:“此次一别,恐是后会无期了。”
他说,“我会记得你的。”
我记得当时我对他说,“若能再见,你记得我也好,若不能再见,便忘了吧……”
我背不起那情债,我不想那个清润的男子变成第二个半仙。
当时他说好,可是此时,看到眼前这柄羽扇……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那痛楚越来越强烈……痛到无以复加。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那一个临风而立,看着我的背影目送我离开的颀长的身影。
那一个男子,他有着能够看透世事的清润眼眸,他的眼里常常带着温温的悲悯……
他说,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了……
公元236年,我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安世。
墨黑如玉的眼睛,粉嘟嘟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包子。
华英雄曾说过,会让包子与我再续母子情缘,于是我无比虔诚地相信,他就是包子。
公元239年正月丁亥,魏明帝曹叡病逝于洛阳嘉福殿,年仅八岁的曹芳继位登基,大将军曹爽、太尉司马懿辅佐朝政。
公元249年,曹芳离开洛阳拜祭魏明帝,大将军曹爽随行。司马懿上奏永宁太后,请废大将军曹爽,司马师为中护军,率兵屯司马门,控制京都。曹爽被定罪,夷灭三族。同日斩首的,还有其亲信何晏、邓飏、丁谧等人,一并诛及三族。
至此,曹魏大权尽落司马懿之手。
公元251年,司马懿病逝。
次年,司马师被任命为大将军,司马一族继续把持魏国朝政。
公元254年九月,司马师上奏太后废曹芳,改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帝。
公元255年,司马师病逝,司马昭继为大将军,从此专揽国政。
此时的曹魏,已是司马家的天下。
公元260年,司马昭杀了曹髦,换立曹奂为帝。
那一日,司马昭喝醉了。
他抱着我说,“姐姐,我为你报仇了……我要将那曹魏的天下……踩在脚底下!”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喊我姐姐。
我轻轻拥着年过半百的昭儿,哄着他,他在我怀里,第一次睡得香甜,如孩童一般。
他喃喃地说,“姐姐……不要离开昭儿……”
我应他,“嗯,不离开。”
公元263年,司马昭派钟会、邓艾、诸葛绪分兵三路南平蜀汉,蜀主刘禅投降。
公元265年8月,司马昭去世。
死前,他笑着说,“我担心了一辈子,就怕姐姐先我而去……如今让昭儿自私一回,先走一步……有姐姐陪着昭儿一辈子,够了……只是,苦了姐姐……”
我轻抚他的脸,微笑。
“若有下辈子,昭儿再不缠着姐姐了……姐姐心里,可曾有过昭儿半分?”他望着我,眼中有着期盼。
“当然有,何止半分,在这个时空,第一个收留我的,便是昭儿啊……”我点头,微笑,“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也是昭儿……”
“若有下辈子,姐姐一定要幸福……”他缓缓阖上双眼,在我怀中永远地睡去。
下辈子么?
我抬头,眼中有泪落下。
不论是曹操,还是紫陌……只怕我们注定了要错过……
司马昭死后,安世继承了晋王之位。同年12月,他逼迫魏元帝禅让,登基为帝,国号为晋。
我儿安世,即为晋朝的开国君主,晋武帝司马炎!
晋武帝司马炎尊我为文明皇太后,入住崇化宫。
于是,我终于相信,事有因果循环之说。当年曹操挟刘协为傀儡皇帝,曹丕逼迫献帝禅位,自立为帝。而如今,司马昭挟曹奂为傀儡皇帝,司马炎重演禅让一幕……
公元268年的一天,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宫人侍女皆垂侍两旁。
晋武帝司马炎站在床沿,握着我的手,“母后……”
我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黑发如墨,眉目朗朗,我忍不住想,若是包子能够长成这么大……一定也是这般丰神俊朗。
十岁的仲夏夜,福利院的瞎眼阿婆曾摸着我的手说:孩子,你是皇后的命啊。那时,我趴在阿婆腿边,笑得直打颤。
原来,是命中注定……
“母后!”司马炎大叫。
我轻轻抚了抚他的手,缓缓闭上双眼。
公元268年,文明皇太后逝世,时年52岁,与司马昭合葬于崇阳陵。
公元279年,司马炎兵分六路,二十万大军水陆并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江北。
公元280年,孙皓投降,吴国灭亡。
于是至此,三分归晋,天下一统。
笑倾三国 正文 第162章 天若有情
章节字数:1677 更新时间:080603 22:09
“她怎么还不醒?”
“是这个时间,应该要醒了啊……”
“如果她醒不了,你就洗洗准备陪葬吧。”
“喂喂,我可是神仙……你怎么能这样公然恐吓神仙!”
“恐吓?若是笑笑再不醒,你试试看我是不是在恐吓。”那个声音阴森森地道。
“什么世道,凭什么凡人那么嚣张……神仙倒是受委屈!”
“委屈你了?若不是你,我跟笑笑会那么曲折?”
“呃……”
“哼!”
“那个……”
“闭嘴!”
耳边一阵嘈杂,我皱眉,“谁人如此聒噪,拉下去掌嘴二十……”(某生:感情还当自己是太后呢……)
“我爱你……”还未睁开眼睛,我便被收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很熟悉的味道,很熟悉的感觉。
我动了动,迷茫地睁开双眼,看入一双狭长的眼眸。
“喝!”我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跳出了那个怀抱,躲到床的角落里,“曹孟德?!”
摇了摇头,我再定睛一看,软软的短发,明明就是阿满……可是那双眼睛却是属于曹操的特神……
“回来。”眼睛一眯,那有着曹操眼睛的阿满开口道,语气有些危险。
我拼命摇头,这么诡异事情……
“在你醒来之前,我练习了那么多遍……听到我的话,你都没有反应吗?”阿满垂下头,可怜兮兮地样子。
我眨了眨眼睛,想起刚刚迷迷糊糊间,有人在我耳边说……
我爱你?!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他面前,想看个分明。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重新落入了那上怀抱,被他抱着,我竟然感觉到一种失而复得的欢喜。
“可不可以不要在大众广众之下上演激|情戏码?少儿不宜!”一旁,有人酸溜溜地道。
我扭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袭云白色长衫的男子站在房间角落里被遗忘的某处,腰佩古玉,一头长发直垂脚跟,眉目之间,美得不似凡人。
正是神仙华英雄是也!
“华……英……雄……”我磨着牙,嘿嘿地笑。
华英雄下意识地缩了缩脖了,“干什么?”
“你说穿越会让我见到曹操?”我扬眉。
华英雄忙指向某个正抱着我的家伙。
“那包子呢?和我再续母子情缘的包子呢?”我继续扬眉。
“晋武帝司马炎是也!”华英雄对答如流。
“曹操和阿瞒的灵魂合二为一呢?”
“已经合了,已经合了!”华英雄忙不迭地道。
“很好”,我眉毛抖了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下让我穿去黄初七年?”
“已经告诉你去修补历史嘛,如果你不去,我怕司马昭会闹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到时哀鸿遍野……就不好了嘛……”
我咧了咧嘴,“你还真是个忧国忧国的好神仙呢。”
“那是那是。”某人恬不知耻地点头。
我还没有来得及跳起来发飙撒野,已经被阿满紧紧地拥在怀里。
一千八百多年,这个拥抱来得不算晚……
“对了阿满,你不是在住院吗?这样跑回来会不会有事?你的伤都好了?”我忽然想起来,忙一叠连声地问。
“你都睡了三年了……”华英雄嘀咕。
“拜谁所赐呢?”我磨牙。
华英雄缩了缩,不吱声儿了。
我靠在阿满怀里,忽然感觉幸福满得快要溢出来……
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
第一次知道,原来幸福也可以令人流泪的。
不久之后,我生了个一对双胞胎,一个叫包子,一个叫元子,可是我总分不清谁是包子,谁是元子……
我给他们讲曹冲称象的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叫曹冲……还说,他有一个好朋友,叫周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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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终于大结局了,还有两个番外,一个曹操滴番外,一个半仙郭奉孝滴,喜欢滴表错过哦……卡卡。
另:本故事纯属yy……
我爱你(曹操番外上)
他以天下为重。
何为轻?
当那笑靥如花的女子悄然离去……
他才明白,
何为锥心之痛。
——题记
夜,凉如水。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奔丞相府。
“如何?”相府门口,有人在等候,见来人滚鞍下马,忙上前急问。
“何公子?”见站在门口等候的是一名锦衣公子,那人有些讶异,随即忙抱拳道,“小人已往丹阳,春风得意楼内并无裴夫人的行踪。”
微微后退一步,何宴无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府门。
刚进府门,何宴便停下脚步,愣住。
月色下,正站着一袭明紫的身影,他的发鬓之上,竟是沾染了好些的白发。
“环夫人她……”何宴张了张口。
“不必多说,继续找。”拂袖转身,曹操的语气是不容置疑。
“已经一年多了,环夫人说不定早就已经……”看着那一贯挺拔的背影竟是带了几分萧索,何宴忍不住扬声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薄唇微抿,曹操冷声道。
他就不相信,不相信有人可以消失得如此彻底!
裴笑,上天入地,我一定会找到你!
建安十四年,整个洛阳的百姓都知道曹丞相在寻找一个女子,一个叫做裴笑的女子。
那样无望的寻找,恨不能掘地三尺,恨不能身登九霄。
建安十五年,依然在寻找那个女子。
房内,烛光如豆。
曹操握着书中的书简,想起那一个女子,心里有一某处忽然开始不可遏制的疼痛起来。
每一回,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掌握。
可是这一回,他尝到了无法预知的惶惶然。
她就那样消失在他的面前,从他的怀中化作一缕轻烟。他宁愿相信,那只是她再一次逃跑的小把戏,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他宁愿相信,她仍在某一处笑嘻嘻地活着,仍然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嚣张女子……
忽然之间,头痛欲裂。
曹操咬牙放下手中的书简,站起身,将头浸入一旁的冷水之中。
冰凉的水没顶而来,他的疼痛却没有丝毫的缓解。
那般强烈的痛楚。
直起身,拿布巾擦了擦头上的水,他仰面躺在榻上。
以往,总有一双手轻轻替她按着头。
温暖的,柔软的手……
他从未见过比她更奇特的女子,有时很粗鲁,有时却又很温柔,而且,他吃定了她是那般的心软……
就像那一回,他被困在南阪下。她听说他有危险,即使远在丹阳,即使身怀六甲,她也依然大腹便便地赶来见他“最后一面”。
伸手探入怀中,他掏出一块玉佩,那玉佩十分廉价的样子,却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微微有些温热。
直到天明时分,那强烈的痛楚才渐渐褪去。
“禀相爷,王图求见!”屋外,忽然有人高声禀道,却是许褚的声音。
“王图?”曹操起身开门,却见一脸怒不可遏的许褚正将王图双手反绑,狠狠押着他跪在地上,“你不是昨夜便该出发去刺探敌情了吗?”看着王图,曹操微微扬眉。
王图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禀相爷,军令如山,王图竟为一个女人贻误战机,直至凌晨仍在一个歌姬的房中厮混!”
狭目微眯,曹操冷冷看向跪坐在地的王图,“押入大牢,择日处斩。”
八个字,判了王图的死刑。
令曹操想不到的是,中午时分,居然有一个女子闯进了他的书房。
看着那苍白着脸跪在他面前的女子,曹操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抬起头来。”
闻言,那女子浑身微微一僵,颤抖着抬头。
“来莺儿?”
此女原是洛阳城中名盛一时的歌舞姬,以能歌善舞而闻名于洛阳,现居于相府之内,为相府的歌舞姬。
“奴婢愿代王图一死。”她重重的磕头。
她便应该是许褚口中所说的那个令王图贻误军机的歌姬了。
“奴婢听闻王图此次任务险要,恐其有去难回,一时情难自禁,泪流不止,不觉已是鸡鸣天晓……才会令王图贻误战机,请相府治罪,让奴婢代王图一死……”
来莺儿跪在冰冷的地上,哀求。
若是以往,曹操定会嗤之以鼻,冷眼欣赏她哭泣哀求之姿。
来莺儿还在磕头,白皙的额头磕在冰凉的地上,一下,一下,极重。
她一直在说,“奴婢愿代王图一死……”
“你若死了,谁来唱歌跳舞给我解乏?”曹操的声音带着笑意,听在人耳中,却是令人心寒发冷。
来莺儿面色发白,仍是一径在磕头。
一直说,“奴婢愿代王图一死……”
絮絮叨叨,无休无止。
“如果你能在一个月之内,将府中的每一个歌姬都调教得如你一般出色,我便饶王图不死,……你来代他死,……这样,你可满意?”扬唇,曹操淡淡地笑。
“谢相爷。”闻言,来莺儿猛地抬头,竟是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靥。
白皙的额头之上有着刚刚磕头留下的血痕,可是那个笑靥,却是美得不染一丝尘埃。
曹操微微一怔,随即眯起眼睛,那个笑容,是如此的熟悉……那是裴笑式的笑容。
一个月的时间,曹操亲眼看着那个歌姬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调教着府中的歌舞姬,她唱歌唱得连嗓子都哑了,她跳舞跳得连路都走不稳。
一个月的时候,她竟然完成了他刻意的刁难。
而她拼命完成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够代替一个男人去死。
“谢相爷成全。”跪在他面前,来莺儿哑着声音谢恩,面上却带着暖暖的笑靥。
曹操看着眼前的女子,“其实……你可以不用死。”
“奴婢心意已决。”
六个字,奴婢心意已决。
“那你可还想再见他一面?”曹操不知今日自己怎么如此这般的多话。
来莺儿摇头,清秀绝伦的容颜上不带一丝哀凄,她是甘心代那个男人赴死。
“他爱你吗?”不可思议的,曹操忽然问。
来莺儿微微一愣。
曾有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有一个女子靠在他怀中,问他,“你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
此时,眼前这个女子甘心代那个男人去死,曹操忽然很好奇这个问题。
来莺儿浅笑,“我爱他。”
无关乎他爱不爱我,只是……我爱他……而已么?
曹操看了她半晌,起身离开。
“赦王图无罪。”
身后,那个女子轻轻叹息,似是松了一口气。
“谢相爷大恩!”
曹操大步离开,亲自去大牢释放王图。身后,是来莺儿感激涕零的声音。
“相爷!”坐在监牢中男子看到曹操,十分激动的样子。
“放他出来。”曹操下令。
一旁的狱卒打开牢门,王图几乎是冲了出来,跪倒在曹操的脚边。
“请相爷恕罪,王图贻误战机,罪该万死!王图愿亲手斩了那祸水,只求相爷给王图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王图苦苦哀求。
没有人发觉曹操的拳头缓缓收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不爱她?”曹操的声音冷冷地在空气中响起。
“只是一个歌姬而已,王图愿亲手斩了她,只求相爷给王图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王图忙道,竭力表现自己的忠心。
曹操低头,冷冷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男子。
我爱他……
来莺儿浅笑的模样在眼前浮现,曹操转身,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刀来。
眠唇,他狠狠一剑削向王图。
鲜血四浅。
傻女人……
那一回,在赤壁,那一场连绵的大火,那个叫做裴笑的女人,也是这般傻。
她不顾自己身在敌|岤,却执意让司马昭来告诉他周瑜的计划。
甚至于……当那一箭射来的时候,她竟然胆敢挡在他身前!
那个叫做裴笑的女人。
她竟然胆敢挡在他的身前,竟然胆敢要代他去死!她竟然不问问他是否准许!好个自作主张的女人……
裴笑曾问他,你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
甚至于……甚至于他连她的孩子都没有保护好。
那个女人,在最后一刻,却仍是顾着他,帮着他,宁愿为他去死……
而他,没有给她承诺,没有给她名分,甚至于,连安全都无法保证……
怎么会有那样傻的女人……
无关于他爱不爱她,只是她爱他而已……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曹操一剑削下王图的头颅。
他不知道自己想砍的是王图,还是他自己……
扔下剑,曹操下意识地转身,冲向来莺儿的房间。
三尺白绫,已是香消玉殒。
那个悬在梁上的女子,气息全无,却仍是那般美丽,没有吊死之人的面目狰狞,没有垂死挣扎的扭曲痛楚。
雪白的容颜之上,甚至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那般安心。
傻女人……
他曾答应过裴笑,再不饮酒。
可是那一晚,他喝空了一地的酒坛,意识却仍是清楚无比。
我爱你(曹操番外下)
仰面半躺在石阶之上,他望着繁星满天。
一样的月色皎皎,一样的繁星满天……
眼前忽然浮现那个女子的容颜,带着期盼,带着狡黠,带有几分无赖……
“别跑了。”仰头望着那女子的容颜,曹操轻轻开口,仿佛怕惊忧了她一般。
那个女子仍然看着他,不语。
“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么?”曹操喃喃着又道。
那可恶的女子仍是不答,只是看着他笑。
“你跑不掉,你跑不掉的,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你追回来!”曹操自顾自地继续道。
“如果……在天涯海角之外呢?”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那个女子轻声开口。
“上天入地,你一样跑不掉!”曹操咬牙,像一个在发脾气的小孩子。
“如果……是你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呢?”那女子看着他,仿佛在笑一般。
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
这天下,何处是他不可去的?!
“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曹操低吼,固执地低吼。
“你爱我吗?”
耳边,那个声音轻轻地问。
曹操仿佛受了蛊惑一般,点头。
随即他惊住,跳了起来。
他点头?
他刚刚点头了?
他……爱她?
原来……这便是爱吗?如此固执地想留住一个人,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她,想看她嚣张大笑的样子,征战回府,喜欢逼着她煮汤给他喝,纵使……那是天底下最难喝的东西,他也依然可以在她的瞪视下喝得开怀……
原来,这便是爱?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可是,从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如她一般,那般固执,几近执抛地问他关于爱不爱的问题……
第一次,他知道爱的定义。
“我是爱你的。”月色下,他轻轻开口,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伸手,他抚向她的脸颊,可是……触到的,却是冰冷的空气。
狠狠甩了甩头,头顶的月亮依然清冷,哪里有那个女子的影踪?
缓缓伸手,他去触摸怀里那枚贴身放着玉佩,可是竟是触到一手的粉沫。
他惊住,慌忙一把扯开衣襟,怀中,几点尘埃落地……那枚玉佩,没了?
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失态过,他起身冲入房中,匆匆打开放在榻上的锦盒,锦盒之内,放着一枚裂开的手环。
那是离心扣。
从裴笑的手腕上脱落下来的。
离心扣还在……
莫名的,曹操松了一口气……
他在恐惧,他竟然在恐惧,他从不曾知道恐惧是何物的……
现在,他在恐惧,他恐惧所有关于那个女子的一切会消失殆尽,他恐惧那个女子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垂下头,他紧紧将那手环握在掌心。
紧紧地握着,仿佛要那将离心扣嵌在掌心之内……
握着那手环,他的头开始疼痛,剧烈的疼痛。
仿佛要裂开一般。
痛!
痛!
痛!
天旋地转……
仿佛身处地狱,仿佛有千百支箭射中他的头颅……
如遭雷击一般,他忽然僵住。
脑海中仿佛有一扇门被开启,突然之间,他竟记起了很多的事情。
很多……他在不知不觉之间遣失的……一些不可思议的记忆。
关于这离心扣的来历,关于曾经那个叫作安若的女子……
他微微愣住,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裴笑和安若一样,是来自于另一个他未知的时空……
而她……终于去了他去不了的地方。
冲儿和周不疑的葬礼之后,她说她要回家……
她,终于回家了。
而她的家……他永远也去不了。
离心扣,他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是为了锁住她。
……是为了锁住她。
锁住她,不让她离开。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恐惧她会离开……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未雨绸缪了……
那么,现在算什么?
这算什么?
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了她要离开?
所以,离心扣碎了。
所以,她还是离开了。
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她的来处,而那个来处,却是他无法触及的,纵使他权倾天下,纵使他身登九五,他也依然无能为力……从此,永远无法相见。
连死,都不能……
何其残忍。
“我爱你,我爱你的,我是爱你的……”
对着空气,他轻声呢喃。
若是那个固执的女人听到,会不会原谅他?、
身子微微一绷,他双手捂着头,满面痛楚,抬手间,打翻了一旁的锦盒。
“相爷的头风病又犯了,快去请御医!”有侍女听到响动,急匆匆地推门进来,道。
“都给我滚出去!”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
众人皆惧,无一人敢上前。
房内,又剩下他一人。
“该死的!你到底在哪里!为何你可以消失得如此干净彻底!你不是问我爱不爱你吗?!我回答你!我现在回答你!我爱你!你听到没有!你给我回来!回来!”
将离心扣放在桌上,他吼。
空旷的房间里,唯剩下他痛楚的低吼。
突然之间,那离心扣仿佛被腐蚀一般,渐渐化作一圈齑粉,有风从窗外吹进,那粉末随风飞扬……
曹操蓦然大惊。
“不!关窗!快关窗!关上窗!”
他大吼。
可是……
那些粉末已经随飞扬起,消失不见……
“相爷!相爷,怎么了!”门外,有人冲了进来。
曹操转身,看向他们,脸色略带惊惶,“你们……可还记得环夫人?”
“环夫人?”众人面面相觑。
“父王,环夫人不是病死了么?”曹丕不知何时进来,道。
“不是!不是!”曹操摇头,“裴笑呢?你们可有人记得裴笑?”
“裴笑……是谁?”众人皆满头雾水。
不记得了……
他们都不记得了……
“出去。”曹操咬牙。
众人面露惧色,皆退下。
“裴笑……裴笑……”曹操咬牙,狠狠一拳砸入墙中,殷红的血自墙的裂缝中缓缓流下,他一声一声低唤,如子规啼血。
仿佛……要将那个名字融入骨血之中。
“为什么……连记忆都不愿给我留下……”
“为什么……”
不能忘,不能忘,怎么能忘……
他不能让所有一切的记忆都如那玉佩、那手环一般……随风散去。
“我才不要当替身拼图!你看清楚了!我叫裴笑!不是安若!我只想做裴笑,哪怕死了,也只是裴笑!我希望有人爱我或者恨我,都只因为我是裴笑!不是别人……只是裴笑……”
耳边似乎传来她嚣张的声音。
曹操蓦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傻瓜啊,我看得很清楚,一直都很清楚,你是裴笑,不是安若,只是裴笑,我爱你只因为你是裴笑,不是别人……只是裴笑……”
他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想象她的模样,开心的,生气的,悲伤的,嚣张的……
努力的回忆……
她说,“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饮……”
他问她,“怎么样,你才愿意乖乖留在我身边呢?”
喝醉的她,眯着眼睛笑,伸出食指轻轻摇晃,大声宣布,“no!怎么样我都不会留在你身边的!”
他便问,“为什么呢?”
“嘿嘿,我只悄悄告诉你哟!”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冲着他勾了勾食指,抬手抱着他的脖子,让他低下头,她靠在他的耳边,对着他咬耳朵,“那个曹操,坏得很,留不下安若,就要强留我当替身!还给我套上这劳什子离心扣……害我不能回去……我要他知道,就算回不出我自己的时代,偏在这地方,他也留不住我!”
那个固执的女人……
曹操仰头躺下。
她如此的固执……如此的固执……
建安十六年……
建安十七年……
建发十八年……
建安十九年……
建安二十年……
建安二十一年……
建安二十二年……
建安二十三年……
建安二十四年……
建安二十五年……
宁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待那笑靥如花的女子离去之后,他才明白,他是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万万不愿负那女子半分的。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那个一遍又一遍执拗地问他是否爱她的女人,那是有着天底下最柔软心肠的女人,纠缠了他整整一生。
整整一生……
他一年比一年更老,他常常都会想,万一哪天,裴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