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繁花蓝雪第36部分阅读
梦落繁花蓝雪 作者:rouwenwu
去语气中的一丝落寞。
魏阳也察觉到了,急忙道:“我回京后,立刻将此事上禀,皇上一定立刻出兵救你离开!”
看着眼前一脸焦急地想要安慰我的魏阳,我心想,谈何容易啊!先不说你一个人违旨离京的罪过,现在这里只有你我而已,又有谁能证明你真的已经查到我的下落?更何况我这个面目全非的样子,谁又能相信我就是蓝雪?到时候若是朝中政敌以“居心叵测,煽动两国战事”为由参你一本,你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脑子里盘算着这些,却不愿说出来伤了他的心,便郑重地对魏阳道:“魏大哥,你回去后,只将你在此找到我的事情,告诉皇上一人即可,其他人切不可透露半分,尤其是我大哥,知道吗?”
魏阳眼神中带着些疑惑,但仍然点头答应了。我叹了口气,今后命运如何,就要看穆容成如何打算了。虽然我明白的知道,像他那样的君王,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与敌国轻起战端,可我仍然悄悄地盼望他来救我,他会来的吧,总会有办法的……
“我曾发过誓,决不会让你再受被擒之苦,可如今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入虎口而毫无办法!”魏阳带着切齿的仇恨看了一眼远处的朗星翰,把手里的剑狠狠地插入地面。
我笑着拉住他的手:“至少你现在可以全身而退,这样总比咱们两人一同被擒要强得多。”继续鼓励他,“你也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对吗?只要我们都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魏阳反握住我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若是你当年肯嫁给我,或许如今便没有此祸事了。”
我的喉咙一时哽住了,不知该说什么。他脸上的风霜之色如此沉重,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哀愁。说这话时,他始终没有看我,只是把目光放在我们交握的双手上。我只觉得他的手,越握越紧。
我上前一步,环住了魏阳的肩膀。他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后他终于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我靠在他的颈侧,颤声轻道:“魏大哥,如果我爱的人是你,那该多好。”
他的双臂忽然用力,把我勒得喘不过气来,可这时刻很短,他很快就把我放开了,而刚才他的脸颊贴在我脖子的地方,已经一片濡湿。他没看我,低头把剑拔了出来,粗声粗气对后面的辽兵喊道:“给我一匹快马!”
北辽骑兵得到了朗星翰的首肯,立刻有一人下马,将其牵了过来。魏阳拉过缰绳,翻身上马就要走,我拦在马旁急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下!”随后我跑回朗星翰身边:“我要跟在后面,直到看着他进入天启的边境,再和你回北辽!”
或许是我的声调过于严厉紧张,朗星翰有些不悦地皱眉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我凭什么该相信你?心中不屑地想,嘴里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把语气放缓:“我只是想送他一程罢了。”
“你这一程,送得倒是长了些。”朗星翰的眼中流露出些嘲讽,他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本以为他接下来就会拒绝,却没想到他把手里的缰绳递到我面前:“要送,就骑逐云去送。”
我微微一愣,他却笑得随意:“逐云的脚程你也知道,回来的时候能快些。”
骑着朗星翰的马,身后又紧跟着黑压压地一片北辽的禁卫骑兵,我只能远远的跟在魏阳身后,毕竟,我不能因为护送他回去反而给他惹麻烦。心里恨恨地想,还以为那朗星翰真的有些坦荡了,结果派了这么多兵跟在我身后!其实他对我又何尝有过信任?
“蓝小姐,天启边界已遥遥在望,皇上有命,到这里你就可以放心回去了。”身后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抬头极目远眺,直到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逐渐融入了进入天启边界的人群之中,我才勒转马头:“回去吧。”
何鸿领着小太监们站在尚书房后的小院子里。这里离后面的聚贤阁距离刚好,既能阻止闲杂人等靠近,又容易观察动静,在皇上召唤他去伺候的时候,他不至于听不到。而聚贤阁里面,一个身着灰布外袍,脸上风尘仆仆的男人,正跪在穆容成跟前。
“小人该死,未能尽职,以至于娘娘如今被擒,请皇上降罪!”
穆容成的目光中,压抑着翻腾的怒火,但当他开口时,却是无比地平静:“这是朕的疏忽,朕只嘱咐你盯紧蓝子轩而已,没想到他所做的,不过是清明祭祖而已。”他顿了顿,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何况你既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无从得知他们与蓝子轩的密谋内容,自然阻止不了此次意外。阿来,这么多年,你办事怎样、忠心如何,朕心里清楚,起来吧。”
窗外就是春暖花开,可这聚贤阁里却有些阴森,穆容成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中回响:“你不是说已经派人追了上去?”
那男子站起身来,必恭必敬地答道:“是,虽然晚了一步,但他们并没有更换身份,所以很容易探得他们的下落。不过小人得到回报,说刘家出殡的队伍过了宁洲后,就少了两人。所以小人在去往北辽的所有通道上都安插了人手,只要是形迹可疑者,都不会逃过他们的视线。”
“好,继续监视,有什么特别的情况,随时回报。没有朕的命令,切勿轻举妄动。”穆容成微皱着眉,“你手下盯住的形迹可疑之人,有多少?”
“去北辽的大小道路一共五条,每条路上都有三、四人不等。”
“阿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致使他们深入天启腹地,而我们却毫无察觉?”穆容成忽然换了个话题。
“依小人推测,他们必定在我国境内预先埋伏了j细探子,否则不可能如此顺利。”阿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朕也这么想。”穆容成淡淡的说,“你叫他们沿途记录下这些人路过的地方和遇到的人。凡是最后抵达北辽者,将曾与他们接触过的人,全部除掉。”他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有将去执行这道旨意的人,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所以,阿来迟疑片刻,还是抬头问道:“若是问路于行人,或夜宿于民宅……”
“朕说了,全部!”
穆容成眼神中的冰冷和残酷,让他不敢对视,所以他立刻低下了头,只竖起耳朵认真记下他阴沉的命令,“包括他们投宿的客栈,吃饭的酒肆,一个不留!明白了吗?”
“是,小人遵旨!”
“魏阳现在到哪里了?”沉默了一会儿,穆容成又问。
“小人最后收到的消息,魏将军是在宁州地界。按时间推算,现在他应该已经到了幽州。他似乎认准了娘娘的失踪与北辽有关,所以一路北上而去。小人有些担心,若是魏将军真的发现了娘娘的踪迹……”
“你的任务就是暗中盯紧所有的线索,立刻回报给朕!”穆容成语调异常严厉,“若是魏阳真的发现了娘娘,要打要杀由他去,你们绝不能插手。”他冷冷地看着阿来,“若是对北辽泄露了你们的身份,朕也没有必要再留你们了!”
“是,小人明白!”
何鸿看见聚贤阁的门开了,赶紧快步上前,跟在了走出来的穆容成身边。他打量了一下,见皇上的脸色阴鸷,心里就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穆容成没有回尚书房,而是从后门出了文德殿,一路向听雨轩走去。何鸿明白皇上这是要去做什么,就一边紧跟着他越来越快的脚步,一边笑着说:“小皇子今天很乖,奶娘说他吃了奶,就一直东张西望的,精神好的很呢。”偷眼看了看,皇上的脸色果然好了些,他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到了听雨轩,穆容成一进屋,正看见一个宫女轻晃摇篮,里面的孩子正睡得香甜。而奶妈手里抱着另一个明黄|色的襁褓轻摇着。
“朕来吧。”他招手免了她的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接了过来。那孩子最初有些皱眉撇嘴,可最后总算是没哭,嘬着手指,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乱转。何鸿见皇上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知道他心情好了,便凑上前道:“尚礼监已经准备好了今年祭天的东西,皇上什么过目一下,奴才也好知道有什么缺失……”
“叫思蓝,穆司澜。”穆容成忽然开口,让何鸿听得摸不着头脑。
“恕奴才愚昧,皇上,您是说?”
“宣宗正寺的孙大人,朕要将他们的名字改一改。”穆容成抱着那孩子,另一手的食指轻触他的面颊。那孩子笑着用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塞进嘴里咬住不放。穆容成禁不住莞尔一笑,轻声道:“以后,你就叫穆司澜了。喜欢这名字吗?”
忽然睁开眼。刚才做了个恶梦,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醒过来却忘了梦的内容,只记得其中无限的恐惧。摸索着坐了起来,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的行进轻轻地摇晃。这马车里面很大很舒适,车轱辘也都被厚厚的牛皮包住,所以颠簸很少。只是所有窗户都被钉死了,所以不论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我这里只有漆黑一片。
那天回到朗星翰身边时,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抓我。“你自己应该清楚原因,”他的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笑容,见我一脸的迷茫,他又道,“就算你现在不知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想起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他那么有把握?要是最后他得不到他想要的,我会有什么下场?其实想这些根本没有用,对我来说,如今的情势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们一直在草原上赶路,偶尔几次放我从车厢中出来透透气时,我观察了一下北斗星的位置,才依稀知道这是一路向西北走。从我上了这马车以后,就再没见到朗星翰。本以为他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把我从天启偷过来,就算不知道他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他总需要和同行吧?没想到他把我往这闷罐车里一扔,就再没露过面。丽莎依然随行伺候,可不论我如何诱导启发,她再没有对我开口说过一个字。这肯定也是朗星翰的命令。他在打什么主意?这是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心中充斥着无数的疑问,却无人可以解答。
“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卧如龙呦……孤背山,圣女峰,仙人指路路不通嘞……”隐隐约约地,我又听到了这歌声,腔调苍凉而有力,远远地回荡在草原上。这两天在路上,我总是听到这样似乎是北地歌谣的歌声,或许是沿途牧人的牧歌吧。也只有在这么广阔的环境里,才能唱出有这种味道的歌谣。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马车的车门猛得被打开,明亮的阳光立刻充斥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长期没有见过阳光,我一时间难以适应,只好用手捂住了双眼。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若是与穆容成和蓝子轩比起来,他的手算是很粗糙了,应该是长期握马鞭、牵缰绳磨出来的。不知道是谁,但这只手的触感,让我非常不舒服。刚想站起身,就听到:“算了,你眼睛一时无法视物,还是别动了。”说着,他一把将我横着抱出了车厢。即使是闭着眼,我还是被强烈的阳光刺得双目疼痛,只好再用手捂住眼睛。等我双脚终于在地面上站稳后,我立刻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把手放下来。”耳中听见他的下一个命令。
“这阳光照眼,刺疼难忍,恕蓝雪难以从命。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把我关在那闷罐马车里那么久,如此舒适的地方,蓝雪真是不甚感激”面对强权,我顶多也就能达到“非暴力不合作”的地步了。
朗星翰轻笑两声,拉下我的手,给我头上戴了个东西,感觉凉凉的,且正好遮住我的眼睛。“睁开眼吧,现在没事了。”
迟疑了一下,我睁眼,吃惊地发现眼前的景致全部变成了茶色。用手一摸,感觉蒙住我双眼的东西像是玻璃,用牛皮缠了做框和带子,像带眼罩一样绑在我脑后。“这是什么东西?”我非常惊讶,这个时代已经出现眼镜了?
“这是用深色的水晶磨成薄片,做成的护目镜。你在暗处待久了,双眼难以见光,戴上这个会方便很多。”
视线里的朗星翰也笼罩在这暗淡的茶色之中,却并没有减少半分他身上的王者气势。不过,这种气质却让我有些反感。或许是因为在穆容成身边呆得久了,下意识里总觉得这种帝王的感觉,只应该属于那一个男人……
“舒服吗?带子是不是有些紧?”他的问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见他伸手想看看我是否戴得束缚,我微微偏头,躲了开来:“你若大方一些,让我一路骑马跟着你们过来,不就省了这许多麻烦。我现在这个样子,莫非还能跑不成?”不咸不淡的把他顶了回去。他也没生气,很自然地收回手:“你们天启有个词,叫关心则乱。我就是太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用了这么个笨法子。以你的冰雪聪明,应该明白的。”他的笑容未减,“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以后你会在这里过得很愉快。”
哼,担心?用提防才对,怕我记得路吗?这也防得太过了吧,难道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突破军队的重重包围逃走吗?
你还有脸说让我过的愉快?只有和大毛小毛还有他们的老爹在一起,那才叫愉快!
这些想法当然只能用来腹诽。我不想再理他,转身向四周张望起来。我们现在是在一片连绵的山脉脚下。这里的草原一望无际,此刻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左一丛右一丛地盛开在草原上,仿佛是一片无垠的地毯上绣上了漂亮的图案。即使我带着茶色水晶的护目镜,依然能看出这里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卧如龙呦……孤背山,圣女峰,仙人指路路不通嘞……”
又听到这歌谣了,我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到远处有个身影,正挥着鞭子驱赶羊群,歌声似乎是从那里传来的。真是很好奇,于是我抬头问朗星翰:“这不是你们的民谣吧?否则应该是用你们北辽的语言才对吧?”
“北辽也有天启的人居住,还有很多是祖祖辈辈都生长在这里的。这是他们世代传下来的歌谣,在放牧的时候会唱。”
“为什么翻来覆去只唱两句话?后面应该还有吧?”
朗星翰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歌谣不只这两句?”
他的问题也让我愣住了。是啊,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可我就是觉得,这歌谣没有唱完。“感觉,就是感觉。而且,他们放牧的时间应该很长,总唱这么两句一样的,很容易烦的。”我呆了片刻,连忙解释。他肯定也看出了我说的牵强,但并没有驳斥我,反而说了一句让我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或许以后你会知道那歌谣完整的内容。”
一时间真有些糊涂了,他在卖什么关子,怎么一直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心里不由得更添了一层谨慎,正想着该怎么应付他,一名骑兵飞马到了我们面前。他翻身下马,单腿跪地,用北辽语飞快地说了些什么。朗星翰回了两句,那骑兵就领命离开了。
又出了什么事?看见我警惕的目光,朗星翰忽然靠近我,同时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带着宠溺的口吻轻声说:“两年不见,如今你倒变成小刺猬了。”我一时没能躲开他的禄山之爪,心里懊悔得不行。脑中瞬间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画面,那些曾在北辽度过的日子,那些我拼命想要忘记的往事。讨厌,不,应该说我真的很厌恶他碰我!强忍住想用袖子去擦他碰过的地方的冲动,我怒声问:“这就是你把我绑架的原因?想要只刺猬扎着玩儿吗?朗星翰,你说明白,究竟要我做什么?”
他见我怒火高涨,反而大笑起来,又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士兵牵来两匹马,一匹是逐云,旁边是一匹棕红毛色的马,很漂亮,马上的鞍子、脚蹬、缰绳,都是簇新的。
“蓝雪,想不想见识一下北辽儿郎的围猎?”他说着,已经翻身上马。我仰头看到朗星翰眼中的挑衅,似乎在问,你敢跟来吗?
有什么不敢的?你想玩,好,我奉陪。我才不信,你把我弄到这里,就为了让我参观你们的狩猎活动!不过,既然你有兴致,我就客随主便。反正什么样的坏事我都经历过了,即使将来再有更倒霉的时候,我也有心理准备。我只抱着一个信念,只要咬牙坚持活下去,以后一定有机会离开这里!想到这里,我接过缰绳,拉了拉马鞍,然后左脚踩镫,一使劲就上了马。把缰绳在手中缠好,草原上的风,夹杂着草的清香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我深吸一口气,在车了呆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好好舒缓一下筋骨了。
“蓝小姐,这是小的新绑的马鞭子,您用用,看合不合手。若不合适,回来后小得再重做。”刚才给我牵马的士兵把马鞭递给了我。
“汉话说的那么好,你是天启人?”很少见到北辽的普通士兵能说这么流利的汉语,我不由得低头问他。
“小的叫罗宝柱,是孤儿,从小在北辽长大,不过两边儿的话都会说。”罗宝柱憨厚笑了笑。他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特地找了个会说汉话的,以后他就是你的马童了。宝柱,伺候好小姐的马!”
“是,皇上放心,小的一定把蓝小姐的马养得膘肥体壮!”罗宝柱声音响亮的回答。
我笑了笑:“宝柱,那就多谢你了。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蓝小姐太客气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小的!”
“也没什么,就是这称呼得改一改。”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哪里还能小姐小姐的。叫我穆夫人吧。”
“这……”宝柱挠了挠头,看了看我身旁的朗星翰后,才道,“那,那好,穆夫人。”
忽然间,我的心情变得有些愉快了,回头微笑着问他:“咱们现在出发?”
梦落繁花—蓝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断肠 风劲角弓鸣
章节字数:8544 更新时间:070804 00:17
幽州处于北辽与天启的交界边缘,虽然常年有着战乱的威胁和阴影,但同时这里也是两国通商的毕竟之路。所有的边贸商人进货出货,都要在这里进行。所以在没有战事的日子里,幽州就是天启北部最热闹的一座市镇。在幽州城中最繁华的主街上,有一家叫福聚来的酒楼,这一天,酒楼内和往日一样高朋满座,三教九流的人应有尽有。
“喂,听说从京州城派来的巡查使,明天就要到了。”酒楼大厅里一桌行商打扮的酒客中,一个面皮白净的人说。
“来就来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来过幽州的官儿还少吗?咱们还不是照样喝酒吃肉赚银子!”旁边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胖子不屑地说。
“老六,你懂什么!这次来的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当今的国舅爷蓝大人。我估摸着,朝廷说不定对北辽有什么谋划,否则皇上能把蓝大人派到这里来?”
“你怎么知道不是那姓蓝的犯了什么错,皇帝把远放边疆了?”对面一个酒糟鼻子插嘴。
白面客商一时有些语塞,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可能性,却又没有理由反驳,只好道:“反正小心些没大错,我看,咱们今年还是少走些皮货生意,免得到时候再因为战乱折在手里。”
旁边两人一听,立刻强烈表示反对,酒糟鼻子嚷着:“我去年已经和冻马河的猎户口头儿定了协议,今年收购他们手里所有新猎的狼皮,你这不是让我失信于人吗?以后我还怎么在这行混?”
红脸胖子也附和:“就是就是,咱们这几年的辛苦没白费,老张和我正准备再干得大点儿,你小子怎么这时候要做缩头乌龟了?”
“刘大个儿,你说谁是缩头乌龟?!”那白脸商人,眼看就气成了红脸了。
这边吵得热闹,和他们相隔不远的一桌,却安静地很。一个满身风尘,神色有些憔悴的单身客人,正在埋头吃一大海碗的牛肉盖面。旁边那桌行商吵嘴的时候,他停了筷子听了一会儿,便又低偷唏里呼噜吃了起来,没一会儿,那碗面就见了底。“伙计,结帐!”他招手叫来小二。
“客官,您要的马已经给您预备好了,就在后面的马棚里,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先在我们小店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如何?”小二收了饭钱,殷勤地对那男子说。
“不必了,你去把马牵过来,我有急事,要赶路。”他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就抄起随身的包裹和佩剑,站起身往外走。
这人正是刚从冻马河回来的魏阳。他本打算日夜兼程,立刻就赶回京州,但是他骑回来的马是北辽草原上养的战马,甚至连马鞍和龙套都是原配,这样南下,他就太过引人注目,会招来很多麻烦,所以他只要将马在民间的马市以底价卖掉,然后买了一匹普通的马代步。就在等待马贩将送马的时段,他在店里要了碗面充饥,正好听到了邻座的几个皮货商人的争吵。他听到蓝子轩明日一早就到的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在这里留到明天早上,等见到蓝子轩后,把他找到蓝雪的事情告诉他,让他赶紧想办法营救蓝雪。可他立刻又想起蓝雪曾特别嘱咐过他,她的下落除了皇上外,万不可外泄的话。稍微权衡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听从蓝雪的建议。他相信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蓝雪是不会让他这样做的,她必定有她的道理。
魏阳走出福聚来,小二正牵着马在门口等着。“客官,您一路好走!”魏阳点了个头,接过缰绳,踩镫上马,掉转马头向南而去。而他自然对于身后福聚来酒楼上的一双遥遥看着他的眼睛,一无所知。
“看起来,魏将军似乎不想见到大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福聚来楼上的一间客房里,对着正打开窗户的一道缝隙,向外面张望的蓝子轩淡淡地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主子给你的任务,只是传话而已。”蓝子轩微皱眉头,目送着魏阳逐渐消失在前面的拐角,这才轻轻的合上窗户,将街市上的喧嚣都关在了外面。但等他回过头来面对着黑衣人时,他的表情又恢复成原来的温文尔雅,波澜不惊,“说得太多,小心祸从口出。”
那黑衣人看了蓝子轩一眼,那表情是想反驳些什么,却似乎又惧于眼前这位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一脸文质彬彬地书生,所以说不不出口。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拱手道:“蓝大人还有什么口信要传给我家公子的?”
“你家公子到目前为止,一直遵守诺言,蓝某甚为欣慰,只希望他能一直如此,我们必定可以合作愉快,各取所需。”蓝子轩语气冰冷。
那黑衣男子道:“小人一定将大人的话,一字不差的带给我家公子。”刚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神色忽然警觉起来,低声道,“大人,小人先告辞了!”说着,他打开开向酒楼内院的一扇偏窗,一闪身,就钻了出去,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大人,茶来了。”
“进来。”
阿来端着茶盘推门而入,茶盘上面放着茶壶、茶杯以及一碟茶点。他看见蓝子轩正在坐在桌前看书。“放下吧。阿来,辛苦你了,这么点小事,让伙计们忙就是了。”子轩放下书,笑着对他说。
“大人入口的东西,小人一定要加倍小心。”阿来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他放下手里的茶盘,同时目光警觉的在房间的四处扫了一遍。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注意到他的神色,蓝子轩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屋里似乎来过生人。”
“哦,或许是刚才店伙计来问我晚上想吃些什么吧。”子轩随意地说,“不用太担心,你就住在旁边,我若有什么意外,你立刻就能发现。”
阿来点了点头:“是。大人还需要什么?”
“不必。咱们一会儿到街上走走。这次我和汪大人他们兵分两路,就是为了能私下里看看这边界重镇的真实样貌。”子轩说着,倒了一杯茶。
“是,那小人先下去收拾一下东西。大人什么时候要出发,就招呼小人一声。”
“好。你也忙了一天了,下去歇会儿吧。”子轩温言道。
阿来不疑有他,转身走了出去。他却没有看到,身后的蓝子轩那渐冷的神色,和眼中,深沉复杂的眸光……
“围猎的时候,你只要紧跟在我身边即可。否则,刀箭无眼,要是被误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朗星翰笑着对我说。
“这茫茫草原上是你的地盘。我身无常物,又不辨方向,放心吧,跑不了的。”我没抬头,把玩儿着手里的新鞭子。那罗宝柱把这鞭子做得倒是很精致,手柄上还用红线缠了漂亮地花纹,让我不由得想起碧玉那一手好针线活儿……对呀!我眼前突然一亮,从刚才就觉得那罗宝柱长得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原来他是和碧玉长得有六、七分像呢!
一阵悠远而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把我从思绪中惊了回来。那吹号角的士兵离我不远,这声音也不小,可听起来并不是响亮感觉,反而很深沉凝重,仿佛震动的不是你的耳膜,而是的心脏。
抬头四顾,不知什么时候,四面八方都冒出了北辽的士兵,有骑兵也有步兵。他们并没有身着作战时的铠甲,而是统一的灰布衣服,且都在头上绑了一条黑色的带子。乍看起来,这些士兵是杂乱无章地散落在草原的各处,可仔细的观察,他们又似乎是按着某种阵势排列的,因为我发现步兵和骑兵之间的间隔和人数,好像很有规律。
“别把我刚才话当玩笑。”正忙着四处张望,耳边响起了朗星翰严厉的声音,“围猎的时候,人会失手误伤倒还好说,要是野兽发起疯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难得见朗星翰用如此严肃认真的神情说话,我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这才高举起右手,用北辽语喊了句什么话,然后把手臂用力向下一挥,草原上的士兵突然极其一致地同声喊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几乎就在同时,所有的人都开始移动,向着东南的一个方向围了过去。那些身着灰色衣衫,头系黑带的北辽士兵,动作快得仿佛草原上刮起的一阵风。
“跟上!”朗星翰回头冲还在原地发呆的我喊。也不知是谁在后面踹了一下我的马,这马长嘶一声,毫无预兆地就跟着朗星翰冲了出去,幸好我已经把缰绳缠在了手臂上,否则非得给甩下去不可。
慢慢地我才看出来,原来那些士兵在草原上形成的包围圈,是为了驱赶猎物。我不时地见到獐、狐、兔、鹿,还有很多我叫不上来名字的动物,被惊地四处乱窜。可朗星翰似乎对它们并不感兴趣,都不多看一眼,直接就旁边掠了过去。我紧跟在他后面,时进时远,不知道他是否曾故意放慢脚步让我赶上来,反正我一直都没有跟丢就是了。
很久没有如此畅快地骑过马了。风从我的脸旁呼啸而过,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跳跃不断地起伏着,耳边听到的是战马嘶叫、蹄声飞扬、呐喊与助威声更是不绝于耳;眼前看到的,则是无数奔跑着的马匹和人影。可不管周围的环境再混乱,前面那匹黑马上矫健的身影,永远是最醒目的。不只是因为他一身明黄|色的衣袍,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使人难以忽略。
虽然我不愿意,但我不得不承认,他与穆容成,都是那种天生带着帝王之相的男人。这也使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有了相似之处,比如魄力、气势、和让人一见便有折服之心的威严。
但朗星翰的气质更加外露,你能感觉得到他的意气风发和霸气十足,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穆容成与他比起来,更加内敛而深沉。或许容成的野心并不比朗少,但他所处的环境和氛围使他养成了把一切都隐藏起来的性格,让人琢磨不透。所谓环境塑造人,此话果然不错。
其实对我来说,我更喜欢朗星翰的气质——或许不该具体到郎的身上,因为这应该是一种,生长在草原的北辽人,身上所共有的气质。或许激烈、或许狂野、或许强势,却可以让人敞开胸怀,将爱恨情仇,一目了然,爱就爱到血肉中,恨就恨到骨子里。
是啊,我不喜欢穆容成身边的氛围,在京州皇城里的日子,是我最压抑的时光。他是阴郁而沉默的,笑容如此的稀少。可正因为如此,他的每一次的微笑,才都让我觉得如此珍贵,那些展颜的瞬间,都被我清晰的刻在脑海里。他的身影,坚定却透着一丝落寞,王者的威仪却永远纠结着清冷。可是,容成,为什么你总是让我心痛呢?即使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刻,当你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时,我的心就会抽搐着、紧缩着,让我呼吸困难。
“呀啊!”突然周围的声音大了起来,是那些士兵们在喊,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显得非常兴奋。赶紧用手背蹭了蹭湿漉漉的双眼,我举目眺望去,但看到的依然只有无边的草原。不过我注意到朗星翰已经把弓拿在手上了,只用一只手驾马。他已经发现了?那究竟是什么?我的好奇心也上来了,甩开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忆,我挥鞭催马赶了上去。朗星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稍微放慢了一些,很快我的马头就和他平齐了。“你看见了什么?”我转头冲他喊。
他没说话,只是唇边带着一丝微笑。我还没来得及分辨那微笑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忽然在马上站起身,左手撒开缰绳,探身一把抓住了我的腰带!
“你干什么?!”我吓得大叫了出来。
“放开你的缰绳!”他大喊着命令道。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整个人从马上被他拉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等我喘过气来的时候,已经和他一起坐在逐云上了,当然是坐在他前面。
“幸好这腰带够结实!”真是被吓得不轻。不仅如此,因为那腰带承受了我全身的重量,所以朗星翰把我抓起来悬空的那一刹那,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腰就要被勒断了!
朗星翰倒是在身后笑得很开心,我正想狠狠的回头骂他两句,他却用手臂搂紧我,脚下的马刺轻轻使劲,于是逐云嘶叫一声,忽然加速冲了出去。“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猎到好东西。”他在我耳边说着,继续向前疾驶。
“你究竟要猎什么?!”当又一匹花斑鹿从我们身边跃过时,我大声喊着问他。
他这时却勒住了缰绳,让逐云由疾奔改为慢跑:“找到了,就在前面。”
我仔细的搜索眼前的草原,终于在右前方的草原上,看到一点灰色的东西……
“狼?!”回头惊讶地看他,“你要猎狼?”他笑了笑没说话,而这时,四周的北辽士兵,已经合围成了一个范围非常巨大的圈子,把那头狼围在了中间。那狼显然是想冲出去,而那些士兵并不伤它,为了把他赶回包围圈里去,就射向空中射出响箭。那些箭嘀叫着,从空中飞过,把狼一次又一次地挡了回去。按理说,马是很害怕狼的,我不知道是因为北辽的战马有所不同,还是因为只有一头狼,所以构不成什么威胁的缘故,那些骑兵身下的马都非常听话,即使在面对狼不远的地方,也没有惊起逃跑,而是顺着骑士的操纵,绕着圈跑。这样一个包围圈,方圆至少有几里,朗星翰已经带着我往前跑了一阵子,可我仍然只能看清楚那狼的一个轮廓而已。
我看见那条狼从东跑到西,又从南跑到北,可没有一处它能突围出去的。最后它停在草原中央,上半身直立,头高高地仰起,开始嘶声嚎叫。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狼的叫声,充满了野性和愤怒的声音,带着三分凄凉,极具穿透力地在草原上不断回荡着。我知道这狼是铁定要被猎到了,可听了这叫声,还是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因为这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可以撕裂人心的力量,让人毛骨悚然!
“别怕,它伤不了你。”朗星翰在我耳边轻声说着,右手从后面拿过了他的弓。那弓样子古朴,长度大约有一米左右,线条流畅,但没有任何装饰,并不好看。弓身发黑,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应该是用了很久了,因为手握的地方虽然有花纹,却都已经被摸得油亮。忽然,只觉得左手大拇指微微一凉,低头一看,原来他给我套上了一个扳指。那扳指是白色的,非金非玉,也没什么光泽,似乎是用骨头磨出来的。正端详着,就听到他说:“这狼,就由你来射。”
“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朗星翰已经把弓塞在了我的左手上,他的左手抓住我的左手,和我一起将弓竖着举了起来。右手从马背上挂着的箭袋中抽出一只羽箭。
“捏住箭尾,将箭身搭在板指上。”他一边指导,一边握住我的右手,让我跟着他一起把羽箭搭上弓身。我左手戴着扳指的大拇指,正好撑住前面的箭身。接着,就是拉弓弦。我当然是拉不开这弓,都是他在使劲,我不过就是跟着他做个姿势罢了。当那弓完全拉开之后,箭尾的羽毛,几乎擦到了我的鼻子。
“现在,瞄准。”朗星翰的脸紧贴着我的脸颊,热乎乎的。我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那只狼身上。而直到此时,我才发现,那狼似乎发现了,我们这里才是围住它的那些人的首领所在。但是它不逃跑,反而直冲着我们飞奔而来!
“啊,它跑过来了!”我喊了出来。
“安静!用心瞄准。”朗星翰在我耳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可恶!他居然咬到了我的耳朵!
那狼越跑越近,当我都快看见它血红的眼睛和森白的牙齿时,“好,放手!”
朗星翰的话音未落,弓箭已经脱弦而出。虽然我只是摆个样子,可仍然感觉到那弓弦强大的弹力,震得我左手臂一阵发麻。把弓还给朗星翰,我用右手使劲儿揉着自己的左臂,目光又落到了那扳指上。
在我的时代,这个东西在不知多少电视剧里出现过,我从来都以为那不过是个装饰。这一箭射出去,我才终于弄明白那扳指的实际用处。原来,要给弓箭一个支撑点,让它对准目标直飞出去,就必须用大拇指撑住箭身。而若是不带个东西保护的话,手指哪里受得了那么大的磨擦。那扳指其实是用来防磨用的。
朗星翰驾着马向前慢跑了一段距离,射箭时我只看见那箭一闪而过,然后那头狼就倒在草丛中,也没看到有很多血痕迹,所以搞不清楚是否真的射中了。而这时,士兵已经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把那狼抬了过来。“射中了。”朗星翰在我身后轻声说,接着他就带着我一同下了马。走到近前我才看到,朗星翰射中的是那狼的眼睛,所以才没有多少血留出来。
“你想要狼皮?”我问他。
他没答话,只是轻点了一下头,然后走过去,把箭拔了出来。而此时,我突然发现四周的氛围有些——安静。是的,安静地太突兀、太奇怪了,刚刚围猎的时候,这些士兵喊叫得多热闹,可现在已经成功地射到了猎物,他们反而一声不吭了,全都神情肃穆的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是在向死去的那匹狼致敬一样。
朗星翰让属下把狼抬走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因为心里的疑问太多,就看着他问:“那狼最后为什么正对着我们冲过来?它应该知道那是绝路吧?”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狼的特性。若是你把一匹狼逼到悬崖上,它最后必定直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