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鸾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第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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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 作者:rouwenwu

    分外和蔼可亲的皇帝轮番敬着酒,同时也少不了满口的祝福话加磕头。他……或微啜或浅饮,皇帝惯有的威仪让人忽略掉今日的那分不寻常的悦意。

    “你的酒量实在不好。”他按住我手,径直拿走那只我手中的青釉小杯一口喝掉。不知道是他今日第几次从我手里夺走“杜康”,说我酒量不好,他酒量好是好可这酒品却不怎么样!哼,霸道!

    斜睨着他,不都怪他么,谁叫他是皇帝。按照礼仪,不管谁给皇帝陛下敬酒,在场的所有人都得“随喜”。我自然也得“随喜”一下端上酒杯罗。

    “可吃得饱了?”

    “嗯。”碟子里满满的都是他刚夹过来的以前我爱吃的桂花鸭,今日我动都没有动,自然是不饿。

    “那好,我们这就走吧。”

    走?我望望下面那许多不停晃动的色彩,好多人呢,怎么不停的在动,头都大了。

    “去哪?”

    “回家。”

    家……撑起沉重的头我懵懂地望着他,只看见那如同今夜天空般深邃的眸子底下隐隐涌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下意识地,我就是信任这样的他……哪怕要带我去那天涯。

    甜甜地绽开了一抹笑,把手伸向了他,他的温暖立刻握住了我的。

    直到……被他带到了这里。

    华灯高挑,宽大的月台正中大殿上那金丝楠木的蓝底匾额上用金漆书着“乾清宫”的两道满、汉字迹,正反射着融合着月华和宫灯的冷芒,让我的心蓦地一悸。

    手下的是冰冷而又坚实的丹陛石面,这玩意冷冰冰得就如同那日清晨他走的时候那般无情。清凉地感觉立刻驱退不少酒后的眩晕。

    这里是乾清宫……他的龙|岤……呵呵,我怎么有资格当它是“家”!有主人烧掉自己“家”里的案面凳腿会因此而入狱的吗?

    我还记得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和冬儿蜷缩在车里,两个人的命运犹如那没有根的浮萍,飘浮着不知道那股激流会把我们带到哪去。

    张如妍的娇笑,王驴子身上的刀,黑衣公公的那双厉眼,冬儿惨白如纸的小脸……此刻在我脑海里交替浮现……头好痛,潮水般袭来的痛,疼得让我呻吟出声。

    “皇上回宫了。”小九子的声音在这夜里越发显得有穿透力,无比清晰地传进我耳里。

    捧着痛得快要裂开的头无暇去看那与乾清门相连的“御道”,小七拉了下我这个杵在丹陛正中,不知道进退的人。我虽知道自己僭越,可就是不想移动分毫,这御道,丹陛如此宽广,我好好的在这里坐着,又能碍着他什么!挥挥手,让小七不必担心。

    “在等我回来?”冷不妨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锁紧,突然发现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竟能安抚我此刻的头痛。

    “我不回来你就打算一直坐在这里?总是让我担心。”他又在叹息。

    暖暖的气息中,那沙哑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扬起,清凉的月光如网一般倾泻在他的脸颊上。这是一张俊逸而又不失英武的脸,威严的线条中又暗暗蕴涵着柔和,偶尔这抹柔和中我能读出一丝奇特的温情。这俊美的容貌配合着一种帝王才有的独特气质,刚中有柔,柔中显威……他……已经三十七岁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似酸似悲的恸,瞬间一股湿意席卷了眼眶……为什么想哭呢?眨了下眼,眨落一颗已滚落到睫毛的泪珠……是了,委屈,鼻头此刻的酸楚的名字就是委屈!

    不再贪恋他暂时的温暖,我甩开了他环过来的手臂,踉跄地走了两步,环抱住自己微微泛凉的胳臂。

    “茉儿?”

    “不是你的什么茉儿!你……你走开!”好不容易稳住自己脚下的步子,却发现自己吐词都费力,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要再喝酒。

    “嗯。”他果然顿住自己的步履,风轻轻吹动他的袍角,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就这么伫立在那里显得安静而又有耐性。

    呃?这次他怎么如此安静?那个已经牢牢镌刻在我脑海里的清晨,我清晰的记得当初我说不是他的茉儿他可不是这样无所谓的平静。

    “唔……你为什么不生气?”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明明只是脑子在想而已,嘴巴却不争气地说了出来。

    那尊石头一样的雕像还是静静地立在那里,无声又无息。

    他是皇帝可也是一个男人不是么?为什么他可以对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可以不高兴就甩我一巴掌离我而去,高兴了就拍拍你,抱抱你仿佛一切都是过去!男人啊……是种什么东西!

    “我恨你!”一行湿冷的东西从脸颊滑落,溜进我脖子里,那样那样的冰。

    “……”风渐渐大了,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那夜失火是因为我受惊而昏迷,因为……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匣子。”揪住衣襟昂着头看着他朝我走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开始语无伦次地呢喃。

    “知道么,那东西告诉我,我口中那‘该死的宛仪’居然是我自己!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我……”

    “我知道!”他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近,站在这里我都能听到他的呼吸。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恨你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他走过来环紧我,语气为什么还是如此的冷静?带着笑的神情就象对待一个无知的蛮童!no!我恨透了他这样高高在上明了一切的淡定!

    他淡定么,为什么胳膊却越圈我越紧?

    我想甩脱他的怀抱,可那钢铁一般的禁锢却让我不能移动分毫。

    “茉儿……”那磁性的男音又在我耳边轻轻想起,声音微促,他那该死的冷静哪去了?又要嚷我了么?还是要打我?我摇着头蒙住耳朵不要听!!!

    “我不要听,我恨你!!恨你打我!恨你不理我!恨你甩下我!”我高声叫道,那早已被酒精蕴热的血液此刻倒涌上头,头一侧,却对上他那双星眸……里面正闪烁着能软化我所有意志的东西……我不要看他!不要原谅他!

    手脚都被他禁锢,那只有……我微阂上眼,一口向他咬去……

    一股淡淡的腥甜,我干了什么……睁开沉重的眼……月华下,他平滑的侧面嵌入一弯月牙儿般的齿痕,猩红如血。

    我……我咬了这个一向自负的皇帝!天,打了个激灵,浑身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我……我……”我好想哭哇,这次犯的错可比烧了他家的凳子椅子更严重!

    “茉儿,”他俯在我耳畔,轻似密语:“我们扯平了。”

    吓……他不生气?

    温温的大手正抚过我的脸,如羽轻掠,他眨眨眼,气定神闲。

    一切是那样的自然,他是男人,而我是女人……一个微醺的女人。

    窗外透进来的淡白天光和暖阁里的烛光缠绕在一起,倾泻了满屋。半掩的帘幔内关住了那属于男女的暧昧,浓稠得散不开去。

    熏熏然,满耳满鼻都笼上了他的气息,双耳的沸热,两颊的滚烫绝对不是酒后的蕴热……脸上的羞涩晕红,顿时酝了开去……映在他那黑漆漆的眸子里,开成了一朵妖娆的曼珠沙,殷红得正如他脸上那弯血色的月牙儿。

    汗腻的身子俯在他身上,我的柔软下面是他的阳刚,他约微带着点粗砺的大手轻抚过我披散在背上的发瀑……

    我和他……此刻相偎相依,是如此的天经地义,仿佛我们生来便是如此亲密。

    “困么?”他的声音从我头上响起。

    唔……是该睡觉了,我撑起软软的身子从他身上缓缓爬起,这就准备下床去……嗯,去外室的地上睡那块属于我的软毡。

    “你去哪里?”撩开帘子,突然觉得身上袭来一阵寒意,腰上横来一只铁臂,把我蓦地又拉回他温暖的怀里。

    我把头倚在他胸前,满足地打了个呵欠。外面怪冷的呢,还是这里舒服,摸了摸手下那滚烫的躯体。

    光光的、热热的、坚硬的……属于男人的……胸膛。

    白白的、滑滑的、软软的……属于女人的……雪色,紧偎着他,同样的赤裸。

    看了看自己被他圈在怀里的上面,再偷瞄了下依旧和他纠缠在一起的下面。啊!不会吧!我们又……

    “噌”地坐立了起来,拉过了床边的薄被裹在自己身上,又羞又恼:“你!你!你又非礼我!”

    我的怒吼却在他灼热地注视下变得如猫叫一般有气无力:“那个……我是有喝一点酒啦。”见他眼色瞬间变暗,我立刻改口道:“呃,是喝了好几杯……酒,可你也不应该对我……”

    “对你怎样?”他挑眉轻道。

    天……这坏蛋,那个……还能怎么样,我咬着唇,忿忿地看着他!

    “你的酒量不好,酒品却更差。”他的眼犹如一泫深潭,紧紧地锁住我的眼,并无半点玩笑。

    “嗯?”他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对他怎么样?努力去搜寻记忆中那片让人醉死人的粉色迷蒙……和那弯血色殷红。

    哦, 好像是自己咬了他,然后他说扯平了,再后来……我跟他……好象还是自己缠着他……捧住自己越来越红的脸,天……自己怎么会那样的热情,酒真是太可怕了,我以后绝对不要喝!

    他拉开我的手捧起我滚烫的脸,锁住了我的视线……我的羞涩仿佛取悦了他,只见得他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眼里也盈满柔柔的水波一样的东西。

    “真好,这次你还算清醒,你没有把它忘记。”轻轻地,他的唇瓣覆上了我的。

    这次……是对比那次而言么?恍惚中想到另外的那一次……

    “还记得你叫我什么么,茉儿?”他的唇他的眼在蛊惑着我,带着一丝期待。

    “烨儿。”这两个字此刻是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仿佛已经唤过千百回。

    他楞了下,眼里却泛起可疑的湿气,我正想着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却被他死死地箍在怀里,那样的紧,紧得我肋骨发疼。

    “天!茉儿,我的茉儿,真的是你……”他埋在我发中呢喃着自语,声音发涩,身体紧绷。

    他在害怕,他,却也在欢喜……

    我颤颤地伸出手来抱住他,轻轻拍抚,就象对待一个孩子,此刻他不再是皇帝。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惊讶的发现这样的动作仿佛做过无数次,脑海中的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隐隐约约的浮现,细节虽模糊不清,可每个像定格的胶片一样的印记中都有他。

    当脖子上感觉到一片突来的湿意,心里最软最软的角落像被人不小心地触及,我的心终于升起一丝空明,就像有一些碎片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起……

    不管未来如何,现在的我在这里,只是他的茉儿,他们的宛仪。

    “皇上?”

    听着他闷哼一声我笑着改口:“烨儿?”

    他清了一下嗓子,并没有应我,那圈住我的胳膊却是松了些。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你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

    “那先说好的罗,嗯,好的就是我好像记得一点点的你,嘿嘿,还没有完全忘记。”看他都不带反应的我自动先说了“好”的。

    闭着的眼裂开一道缝给我警告地一瞥,那凌厉的眼神如刀削……切,什么反应嘛,我说的可是好消息!

    对着他无辜的眨了下眼,呵……心下却奇怪自己为什么现在丝毫不怕他,就像一只踩住老鼠尾巴的猫咪一般满足而开心。

    “差的嘛就是只是记得一点你的存在,却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这个世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我好像把自己也给忘了。”

    一片阒静,都以为他快睡着了……

    “我都记得,就够了。”推了他一下,他无奈地回道。

    “那你会以后讲给我听?”得寸进尺的女人续道。

    “这里……会疼么?”他却不回答我的话,眼神定在我的胸前。

    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来……胸口高耸处那片最莹白的肌肤上浅浅地浮着一朵暗色的疤痕,就像用淡粉色的丝线绣在白色的丝缎上一般醒目,而那个位置的下头却正是心跳的地方。看那痕迹当初定是被利器所伤,创口极深,可我却从未感受到疼痛。

    在古代平日里的衣着甚是繁复,就算睡觉也得着把头包到脚的中衣,我竟是把这茬忘了……转头见他还直楞楞地盯来,脸耳顿时生起沸热,拂开胸前那温热的手,拉过被子遮住那片雪色春光。

    我这欲盖弥彰的动作,让他高挑了下眉,那温温润润盈满关心的眼里带着一抹玩味:“你身上可还能找到一寸肌肤是我没见过的?呵呵……你这小脑袋想哪去了,我只问它疼不疼?”

    白他一眼,轻叹道:“不疼的,小七说我上次随你去蒙古,在马上滑落正好摔到了脑袋,所以把一切都忘记。”

    掀起被角往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可是……这里的伤口,却是怎么来的?也是‘正好’地上有块尖石头刺伤了倒霉的我?又或者……还有别的故事不成?”

    “是的,这个故事以后我会慢慢讲给你听。”头俯了下来,温湿的唇瓣在我胸口那道伤痕上烙下一个滚烫的印记。

    “不过,你却是因为被宫中j邪之人施邪法魇镇,才会丧失了记忆。”他顺了下我的头发又道:“那晚,也才会迷失了心智被人蛊惑了心,烧了乾清宫暖阁。”

    “可我记得我真是不小心晕倒,蜡烛掉下去,才……”我瞪大眼瞅着这个历史上传说的圣君,不信这么一个睿智的明君居然也会相信什么巫术、下蛊、魇镇!

    “我说你被魇镇就是被魇镇!胆敢施邪法害你的j人一个也别想逃脱。”他眼睛微眯,说得很轻,可那语气中溢满风雨欲来的磅礴忿气,他……动了杀机。

    什么魇镇,不过是他帮我找个借口推卸我那“火烧乾清宫”的罪责罢了。不过,在君主制的朝代,他怎么说,下面的人自然就会按照他的要求怎么查。唉……

    倒霉的会是谁呢?那个美女或者……楞楞着看着他,突然觉得觉得好一股刺骨的凉意。

    他是对付敌人,我担个什么心,唉……把脸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不管了,失忆的我怎么能理得清宫廷里这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回来了不是么?一切交给他了……

    静寂的夜里只听得他的心跳合着我的心跳……心里升起从来没有过的,暖暖的……安心。

    1010 修

    胤禔

    康熙二十九年冬十月。

    乙亥,晋鄂伦岱为汉军都统。辛巳,领翰林院学士张英失察编修杨瑄撰拟佟国纲祭文失当,削礼部尚书。己酉,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等至京听勘。王大臣议上。上薄其罪,轻罚之。将士仍叙功。

    “这次圣上亲征乌兰布通姑姑你说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恩?是小七……刚打了个盹,看看窗外一片阴霾,几片雪花随风旋旋飘落,已是申时三刻了。乌青的天穹冬云密布,本是喝茶吃点心的时间可偏是晚暮的光景了。

    “自然是凯旋!想我天朝出兵又是皇上御驾亲征大胜而归,前段时间全京城百姓摆设香案水酒,欢迎大军凯旋还朝,你这丫头这就忘了?莫不是你也像宛仪被坏人魇镇……”

    额真把后半截话硬硬地吞了回去,让我不禁莞尔。

    拢了下怀里的小熏炉,嘴角拉开一丝笑。呵……皇帝要造什么谣言,假的也能变成真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连我有时候都有点怀疑,那晚是不是真被什么邪术镇了神智以致昏迷才失手倾倒了烛台。

    “如果胜了那为什么身为左右两翼军的统帅的裕亲王和恭亲王还被获罪停俸,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功臣反被议罪?”

    “你想不通的事儿多着呢,这些哪是我们能关心的?好好拾掇你手上的活儿吧,宛仪一会醒了就要用的。”

    听得小七哎哟了一声估计是额头吃了额真姑姑的一个暴栗子,再不作声响。

    “仗虽然打赢了,可贼首噶尔丹却逃了,唉……又放虎归山,圣上亲征的目的可不只是为了打一次两次胜仗而已。”额真叹了口气道。

    “是的!大清迟早会扫平漠西蒙古,统一中华。”转过屏风,说的很轻可是我很坚定。

    见小七和额真停下手中正在缝制的一对海龙皮筒子扭头朝我看来,我浅浅一笑。

    是啊,完成中华南北统一的这个人就叫爱新觉罗?玄烨,女真的后裔。

    不久的将来,也许我还能见到他身披戎装,让那大漠雄风吹绿草原,飘过万里长城。

    世间有情其实本质都相似,就象花儿离不开那水……人自然也一样。

    镜子里面的我还是我,叶茉儿丝毫未变,可感觉内在的自己绝对和以往却绝然不同。

    说不出来什么原因,就像本还干涸的草地,一场春雨过后见到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簇簇新绿;更像已经蔫掉的马尾兰,喷上了水后又迅速恢复了神气。

    我感觉我有些变了……

    我身边的人也有些变了,虽然并不刻意,但我能依稀感受到乾清宫的老人们——那些个大丫头,内侍公公们对我更尊敬,和一个月以前相比这些高级奴才们顿显谦卑有礼,问他们丁点大的屁事都热情而又耐心。

    呵,倒不是我有什么魅力,不过是这群势利眼们看到了我背后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服务”。

    我改头换面的第一天是打什么时候开始……细想好象是那日,当值的额真脸带喜色地把我从那宽大的“龙床”唤起……

    宫廷里成长起来的人倒是个个都身怀审时度势的本事,这天生的势利德行虽然让我不齿,可是我却发现……我居然很快就习惯并受之若怡。

    “真好,乾清宫总算又像以前一样了,宛仪你回来了。”

    “我不还是我?额真我们认识也两月了吧。”斜斜地扫了眼正在给我比着袖子长短的额真。

    “小七你过来,你看看宛仪是不是神态举止都和去蒙古前一样了?除了……还记不起很多东西以外。”

    “是啊,连皇上这么圣明的人都认定了宛仪,那就绝对不会错的。”那丫头乖巧地答到。

    额真带着笑,拉我到暖阁西外间的柜上那铜镜跟前。

    只见镜中的自己,还是那眼、那眉、那唇……不还是老样子么,只是……眼神多了一份莫名的神采,嘴角微扬看起来精神而又愉悦……

    唔……我心情貌似很好,我在高兴什么呢?

    本一直带笑的额真眼睛却红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我出了会儿神,背转过去偷偷揩了下眼角的泪,轻道:“还是皇上英明,宛仪你果真只是被魇镇,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魂魄压住了原有的心智。哼!只是没想到那狐狸精胆子真够大的既胆大又阴毒。”

    听她言之凿凿,我不仅奇道:“你说的是谁?”

    是张贵人么?还是那日被劫囚车的夜里,王驴子效忠的主子?张如妍是王驴子的主子还是那个“主子”另有其人?

    据我所知,目前皇帝并没有对任何人有过处置,难道……

    “今日午时,小九子带人去了储秀宫,在储秀宫侧芜房的一个壁柜下面搜出了巫蛊人形布娃娃一只,上面用朱砂写着宛仪您的名字和八字,布人胸口和头上扎满了沾了鸡血的银针!哼,那叫彩云的丫头当下就供认了是她主子张贵人叫她藏在那里的,如今人证物证俱获,那贱人还有什么说的!”

    我费力地控制了好久的面部肌肉,才没有在义愤填膺地大丫头面前笑喷。

    原来那日他说的我被魇镇了,并不是说说而已,原来是今日实施。恩……人证,物证。

    那啥……伟大的皇帝陛下前几日告诉过我,我那超长的蒙古名字不过是他随便给我认的一个蒙古亲戚而得来的,而我的生辰八字应该是公元19xx年更不可能是这个时空的16xx年!

    别说我跟本不信那虚无缥缈的巫蛊之术,估计皇帝陛下也并不怎么信!但就算是真的,但是他们连名字和出生都没弄对又怎么可以魇镇到我?

    “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储秀宫……玄烨真是好耐性,今日才开始动手。

    “皇上呢?”

    “未时召了大学士诸臣和太子还有大阿哥在南书房仪事。刚小九子去昭仁殿拿几份昨日皇上留在那的折子说马上就完了。”

    拢上她们俩做了两个时辰的皮筒子,(古代类似手套的一种东西,手拢在毛皮里取暖)很暖和,这就出去走走吧。

    马上酉时了,按照宫里习惯,酉初的时候(下午5点)有道茶点供应,如果这个时候还有官员留在宫里陪同皇帝办公,皇帝一般会打赏各位臣工陪他一道饮茶吃水果或点心。康熙皇帝一向勤政,所以这个时代的大学士们没少白吃皇家的东西。

    “今日谁去南书房侍侯茶点?”

    “小七。”额真嘴一努。

    “我去吧。”拿过小七腰上的铜牌,遥遥往殿外看去,雪越发大了,纷纷扬扬羽毛一般。

    御道上站着的铁塔一般的侍卫头上飘落了不少雪片,远远看来竟象一尊尊巍峨的大雪娃娃了,徒增几分童趣。

    侍卫在的地方就是他在的地方……南边,乾清门内西南角那排那亮着灯的位置。

    握着手中的食牌叫来小顺儿,传御膳房,上茶点。

    南书房今日当值的总管太监是康熙朝继全公公第二个红得发紫的——梁九功,小九子。

    可没想到这机灵得似长了九窍的御前总管太监手下偏有这么个一窍不通的“石头”人。还未到南书房呢,刚过月华门就被他堵在这掖门纠缠不清。

    “高三变!你可知道这是乾清宫的谁么!不张眼的奴才。”身后捧着食盒的御膳房总管太监贾应选脸涨得通红,要不是现在当差估计想拉这不知变通的奴才下去几鞭了。

    “这个……她的食牌与腰牌人名不符,奴才也不能破了制度。”这“石头”人虽带着笑,低声下气,可言下的意思却未铁板一样未移动分毫。

    唉……还三变呢,连一变都不知道变通的实在人啊。他说的的确是宫制,还能怎么样呢,我是一时头脑发热,带了小七的班来送这“茶点”却遇到这么一个“秤砣”。

    “贾公公,我去换小七来吧,麻烦你们在这等会儿。”自己是宫里的一等女官,既然遇到讲“规矩”的人,自然更没理由带头去坏了这“规矩”,退一步海阔天空。

    “宛仪请留步!赵国士,你回御膳房去换个宛仪的食牌来,我就不信你这门神不开!哼!”贾公公倒像是和这小太监卯上了,回头吩咐手下一太监回去另拿食牌。

    虽没功夫搭理他们两个较劲,我倒是挺佩服这个坚持“真理”的芋头青,让我奇怪的是在这宫里啊,这样的实在人是怎么活下去的?不过可恨的是把我们堵在掖门这里四面来风的地儿,初冬的穿堂风一股一股地袭来,冻得我直跺脚。

    咦……南书房鱼贯走出一排红顶子的官员,还有身着朝服的两位皇子,最后一个出来的可不就是这芋头青的顶头上司小九子嘛。

    远远地瞧见了我们,不由青了脸,亟亟跑来,啪地一下就给了高三变一个耳刮子。

    “梁九功!你教的好奴才!把我们堵在这里误了圣上的茶点!”愤怒中的贾公公声音尖细得实在刺耳,

    “他并没犯错,按照制度办事而已,不准打他!”搓了下冻得红红的手,对着青黑了脸的小九子说着,眼角的余光却瞄到那已经踏出南书房门槛却又退了回去的身影,依稀是两位皇子中高点的那位。

    那是大阿哥……胤禔?

    南书房西进间。

    南书房是清廷内廷重枢,位于乾清宫西南角,早年这里是康熙帝读书处,康熙十六年(1677)始设为中央处理国家大事的帝王办公室一样的重要机构了,等同于后来军机处。

    这里因为能最接近皇帝对于皇帝的决策,特别是大臣的升黜有一定影响力。故重要性凌驾于内阁和六部之上。康熙朝一代士人以能入南书房为荣,

    这么神圣的地方其实在我看来也就一溜正中三开间旁边再连了几间的平房而已。

    不过酉时,天色已经暗尽如同在夜里了,软帘内的地砖下已生起了“地龙”,任凭外面大雪飞扬,屋内暖意融融,让我回暖了被冷风吹的半僵的手。

    透过雕花格物架的西进间内气氛却让人倒灌进一股与外界不同的寒意。

    明亮的宫灯下两个轮廓些微相似的男人,一坐一立,气氛诡异。

    “皇阿玛,儿臣听闻宫里有传有人施巫术?”

    大阿哥突然开口提及这个,让我的心不由轻颤。这魇镇一事,果真被皇帝大肆宣扬到人尽皆知了么?

    “哦,你这消息倒挺灵通。”良久,端坐在龙案后的皇帝淡然道。

    “儿臣少读《六韬上贤》,其言道:‘伪方异伎,巫蛊左道,不祥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之。’所以,儿臣认为以史为鉴,那些个巫蛊之祸莫不是打着邪术的名头实则有心人利用来造谣以实现自己私利而使敌人罹祸的手段罢了!我泱泱大清朝,怎么会……”

    “不祥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一字一顿,行笔如云,在案上书这句话,丢下了笔,瞅了眼自己的儿子又道:“储秀宫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恩,儿子今日去了咸福宫,额娘提及过。”许是觉得自己僭越了自己父皇后宫之事,胤禔有些战战兢兢。

    “那你也定是知道今日午时在储秀宫搜出来的那只巫蛊娃娃了?”

    胤禔脸色一僵,但仍执拗言道:“儿臣认为巫蛊一事不过有人陷害,张贵人聪慧知礼,断不至于做如此愚昧之事,以儿臣看来……”

    见皇帝冷冷的眼光扫来,他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他真的……僭越了。

    我手捧着盛有点心的托盘离在外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平白做了个偷听他们父子谈话的小人,正准备把托盘搁置下来悄悄走人……

    “胤禔,记住!你是朕的儿子!”高高的案桌后的皇帝说得很轻。

    但是言辞间的意义却让胤禔“啪嗒”地一声,跪了下来,微微作抖。

    我却停下了脚步,胤禔这是怎么了?那张如妍……

    “幻惑良民,王者必止!说得很好!唉……朕让你见一个人。”

    只听得“卡卡”几声响,龙案旁边的书柜缓缓朝旁边移去,里面闪进来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就如同这宫里到处都能见到的老太监一般,矮小谦卑的模样平凡得放在紫禁城任何一个地方也不会让人注目。

    可是那眼睛……烁烁精光……啊!是他!黑衣的公公——我的救命恩人!

    宽恕(1)

    清代皇室沿袭东北满族的饮食习惯, 一天早晚两次正餐,即早膳和晚膳。早膳在上午八九点时进行,晚膳在下午一点到两点进行,正餐后,还有好几顿“非正餐”,按照心情传膳……比如今天的茶点。

    就像喝酒必得有下酒菜,茶点,顾名思义,乃饮茶时候搭配的小点心。其实远不只点心,南书房此刻一溜三排整齐的金漆大方桌上并排摆放有十几种满汉小点心,还有水果,有新摘的大柿子、贡品大苹果等。最外那圈叶形的彩釉碟内盛着海棠干、葡萄干、樱桃酱、核桃仁……还有几种加了不知道什么肉的像粽子一样的叫粘食饽饽的东西特别让我谗涎。

    看着这么多美味,今天我却丝毫没有吃东西的兴致。

    他……好像也没兴趣,刚小九子递来几封折子就让他脸黑到了现在,姿势也未见换,小九子刚悄悄告诉我那折子俱来自西藏,是五世达赖喇嘛请皇帝加封号的事情。

    “啪”那几封折子被他重重地摔到了案上,从来喜怒不显的他少有见这么生气。不过心下却有点窃喜……以前的我也有过在书房侍侯这主子,那时候的他就像一个真正的标准的圣人明君,不急不怒不悲不喜,我几乎看不到他任何外漏的情绪,一直以为他原本就是那个样子。

    哪个才是真实的本性,没有任何面具……

    “哦……茉儿你怎么没吃点东西?不合胃口么?”

    许是被那几封折子烦了心的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还蹙着眉头,转过来的视线已约微转柔。

    “嗯。”

    “等我?”

    “……”

    好个自大的人!明明是本小姐此刻有心事,没心情吃而已。不过……那深邃的眼睛,唉……他每每这样盯着我,总能让我心跳加快,两颊升晕,常常忘记本想好准备要说的事情。

    小九子拿出银牌子来试膳后和几个布膳的小太监轻轻地退了下去。诺大的空间顿时只剩下我和他。空气中突来的紧绷让我有点坐立不安,我和他端坐在一起,近得能听到彼此呼吸声音。

    “那个……大阿哥和黑衣公公……哦,就是才那个公公,认识?”

    这个疑问憋得我好难受,总算问出来了。方才一直奇怪,自打那神秘的公公从皇帝书房的暗室里出现,胤禔怎么就刷白了脸。

    “他们俩认识。”

    天……看刚才他儿子的表情,地球人都知道他们认识,对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几个饽饽我直翻着眼睛,有这样回答问题的嘛!

    “什么时候认识的呀?”没好气的随口问道。为什么要给我夹饽饽,我想吃那边那个樱桃酱做的糖三角唉,偏离我最远。

    “他出生的时候。”

    唔……虽然烤肉和面团拌成的粘食饽饽味道还不错,但是我却咽不下去,因为突然明了这话里的含义,他是说……

    “那公公是慧妃的人?”自打出娘胎就认识,那不就是胤禔的母妃身边的人嘛。

    “是朕的人!”那个代表皇帝身份的字眼被他重重吐出。

    皇帝的人……皇帝的遥控耳朵,天,居然安排在慧妃身边至少二十年!那这个宫里是不是到处都有他的“耳朵”,汗……那我的身边?会是谁呢?那如今敦实得足有两百斤以上的万安?或者万福?跟猴子似的小九?抑或小七?额真?

    打住!先收起我乱七八糟的思绪,这个留待以后问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解惑。

    “那公公是我的救命恩人那!而他是慧妃的人,也就是说是大阿哥的母妃——慧妃救了我?可她为什么要救我呢?”

    “她不过是救她儿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我大惊:“她儿子不就是你儿子!难道有人要害胤禔?”

    “哎,有的人那,失忆不失忆都还是一样笨!”

    我笨吗?瞧着那故意挑着眉无可奈何的模样实在很想揍他,可是却不敢。

    “慧妃既然救我,为何胤禔却害怕见到那公公?”

    他收起了笑意,不再打趣:“哼,他才不是害怕,他害怕的只是那人出现的地方是在我的南书房!笨丫头还没明白?”

    见他的眼眸渐渐卷起一丝阴霾不再澄净……我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

    那日对着黑衣公公验“货”,王驴子嘴巴里的主子看来并不是张如妍而是大阿哥胤禔或者慧妃了。而黑衣公公的主子表面是慧妃而实际却是皇帝。

    “可胤禔为什么要帮张如妍?难道……”

    “唉,你先吃了这些东西,带肉的饽饽不能吃冷的。”

    呵,难道是他小老婆太多了疏于提防,这次要给他带顶有颜色的帽子,他不愿意说?呵呵,那我现在就不问,吃饭吃饭!我也饿了!

    嘿嘿,好像……我有点了解他了,望着他的侧脸我耸了下鼻子。

    *

    夜,很静,静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就在我的身边,暖阁里重重帷幔后的温暖的大床上并排地躺着我和他。

    这小气的人果真不舍得给我分配一间芜房却把我禁锢在这里。

    闪烁的烛光调皮地在他脸上留下点点跳动的阴影,他微微阂着眼睛,侧面的轮廓线条美好得让我想用手去勾勒。

    我是如此自然地与他分享这样的亲密,到底是哪日起……虽自那次从恭亲王府回来以后的第二天,对于又和他纠葛一次的事实我有些懊恼但却不后悔,呵呵……因为,那滋味感觉起来仿佛……很美。

    我犹记得那日清晨。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恩,那个……嘿,你也知道我喝酒了。酒醉地人都不是正常人。所以,我们以后不能随便做那么暧昧的事情。”有口无心的女人唠唠叨叨地反复强调。

    “恩。”

    “对了,你又不给我分个一居两居给我住,那我以后还睡地下?就睡你脚下,你知道不知道很象狗唉,还是最哈巴的那种!那绝对是对女人的侮辱!我要改变这样的工作待遇!”

    “就这里。”那男人已在外间被人侍侯着穿好了朝服,此刻走了进来,拍了拍床沿,还带着股风,让正在激愤地申请劳工福利的我轻轻缩回了还带着些属于他的味道的被窝,顿时少了些气焰。

    一身朝服的他就像刚从画中走下来的帝王,那样的高贵威严,鲜艳而又温暖的明黄亮得人不敢正视……这一切都在提醒着我,他是一个拥有这个天下并能主宰人生死的封建帝国的皇帝。

    除了……左侧的脸颊上那抹瘀红,正如花般绽放的月牙印,不搭调地印在那里,和他庄严的服饰搭配起来突兀极了。

    伸手过去把他饰有十一颗大东珠的舍林(舍利宝塔形的清皇帝帽尖)朝帽下系的丝带松开,往前移了下,刚好覆住那弯印记,在他颌下重新系上一个结。

    “也不怕人笑话,你是皇帝呢。”

    “呵,谁敢笑话。”他抓住我抚来的手,笑道:“除了你。”

    心里咯噔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倾倒,那种感觉瞬间侵蚀了全身,他的笑颜总能让我迷失……

    “那个……对了,既然你不给我安排房间,那以后我这里,你睡里面,一人一半。呃……以这条棉被为界限。”拨拉了条被子过来,横在这大床中间。“龙床”还真是宽广阔大,一人睡一半也够了吧。

    他瞅着我笑意更深:“如你所愿!不过你在里面。”

    啊……他答应了,顿时心花怒放。不过我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这个时候都没有忘记自己是侍侯他的人唉,总得说点啥意思意思吧。

    “那多不好意思,嘿嘿,我怎么也起的比你早,要侍侯你洗漱什么的。如果你睡我外面估计兰嬷嬷和额真他们没人敢叫我起来,如果遇到我当值更是……”

    “以后早上你都不用当值。”

    啊,我可以不可以理解成以后我都能睡到自然醒,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唉,哈哈!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果以前随别的宫人高呼在这个世界使用频率超高的口号完全是应付的话,此刻可真是发自内心,真诚得没有半分虚假。

    “你只需要好好侍侯我就可以了。”,小九子的声音在外面传来,这已经是第3遍“叫起”了,他拍拍我起身出了内室,他上朝的时辰到了。

    侍侯?怎生侍侯法……难道,我瞅着紧紧抓在身前的被子。汗!叶茉啊叶茉……怎么脑子变得如此邪恶,人家说得“侍侯”准不是我此刻脑海里正在翻滚的龌龊东西!

    “在想什么?”身侧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他……没睡。

    我和他的中间横贯着一条以薄被叠成了“警戒线”,线内就是我的地盘,闲人勿入。不过他嘛,这些天来记忆中还真是遵规守矩的模范,呃……蛮有信用。倒是自己,反倒不似那么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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