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鸾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第3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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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 作者:rouwenwu

    岳公公依然垂首低睑,仿佛刚才电闪般制住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不是他,而只是我的错觉。

    “她没疯。”也许是装疯,也许是真求一死……不过仍想最后一搏而已。

    见她呼吸平缓如在熟睡,真不知道岳公公方才施了什么手段。

    临走,回头最后瞧了屋子里头那个仍在起伏的身子一眼,心里满是沉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冷,突然特别想念这几个冬夜里他温暖的怀抱。

    远远听得有平安鼓的声音遥遥传来……起更了。

    莲爱

    狭长的东甬道在晚上竟然活活地变成个风道了,南北贯透的风呼呼地咆哮着,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又冻又疼。

    诺大的皇宫的甬道怎么里连路灯都不设一个呢!

    回宫的路上竟是冷飕飕黑黢黢,让人不但身冷,心也跟着觉得寒。

    景和门这个通向交泰殿和坤宁宫的东侧门紧紧地关闭着,这道门在我印象中白日里也未见得开过,本应是最热闹最尊贵的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如今却是这禁宫中最冷清的地方。

    景和门一过就是乾清宫侧面——日精门了,硕大的两排宫灯高挂,在风中摇摆着晕出一大片暖色的光来,寒夜中看来倍感温馨。

    朱门半开着,门口两个人影正探头往甬道瞧来……宫禁早过,定是乾清宫的“主人”给夜归者留着门了。

    “回来了,回来了!”缩在披风中躲着穿堂风的我分不清是哪个小太监的声音,只听得几声纷杂脚步,手上被塞进一只热呼呼的东西,细看……是我煨手的紫铜暖炉。

    “宛仪,皇上都差人来问过三遍了。”

    “哦,皇上在召见谁?”

    见南书房还亮着灯,远远看来门口竖立着御前侍卫和几个等着侍侯的宫人,他还在那里……

    “尚书张玉书、图纳,左都御史马齐,侍郎成其范、徐廷玺,直隶巡抚于成龙……还有河道总督王新民。”这个小太监口齿清楚,回答利索,看就是个机灵的鬼精,可我怎么不记得他的名字。

    “哦,你叫什么名儿。”往南边再望一眼,今夜他定又会忙到深夜,看来又是河工之事。

    “天下事,三大虞,一河二路三官吏。”河务……一直紧紧关系着康熙朝因连连战事并不十分富裕的民生啊。

    “奴才安顺,名字是毓庆宫的总管全公公给起的。”

    毓庆宫,太子居住的宫殿,全公公以前一直是随侍在皇帝左右的亲信太监,那日玄烨看万福臃肿地大身板和我的几个丫头走在一块那样的不搭调,无意中说了句要给我找个机灵点的太监侍侯,想必就是今日的他了!

    “平安顺达,好名字。”

    走在乾清宫长廊里坚实的青砖地上,突然觉得温暖起来,那样的感觉像……回家。

    回头的一刹那,无意中瞥见岳公公那瘦瘦小小的身影,正往那亮着光里外通透如昼的南书房前去。

    眼皮刚开始觉得重,外边就传来唏唏唆唆的声音,接着身侧一沉……

    “难得你今夜没睡得像小猪一般。”

    他的气息立刻笼了上来,刚沐浴后的的身子暖暖的香香的,我被他圈住转过来,在他身上嗅了半天。

    “有什么好闻的,嗯?”

    “看你身上有没有别的女人的味道,介意我检查么?嗯? ”挑着眉,学着他的口气鼻子里闷哼道。

    张如妍说我和他身上的味儿一样,我怎么就闻不出来!难道她的鼻子比我的好使?

    他别有深意的觑了我一眼,就开始松起了中衣领口的系扣。

    “你干嘛?”

    “我刚换了中衣,你哪闻得到,索性脱了给你好好检查。”他说得认真,语气诚恳似不是玩笑。

    啊……他居然还脱得那么干净,脸红心跳地捂上眼,不去看那个坏人。

    “不检查了?夫人?”

    “嗯嗯,不了,不了。”从手指的缝隙看去,只见他一脸捉狭。

    “那好,该换为夫的来闻闻你的身子了。”

    虾米?只觉得热血直往头上涌,脸耳蓦地热得烫手,连呼吸都不太畅通只觉得憋气。好多天以来,虽然我们已经如此亲密,自从他把我从恭亲王府接回那晚,我依然还记得那羞死人的回忆,可……那晚我饮酒了不是吗? 那今夜……我可是清醒得要命。

    他把我的手从我脸上拉下,澄澈的眸子里正闪烁着一种醉人的光芒:“茉儿……”他在我耳边反复低喃着我的名字,大手缓缓在我身上游移,似在安慰又似在鼓励和索取。

    他在等待……我就是知道,在等待着我的许可和回应。

    还是那样的一双眼,如海般深邃,如山般悠远,如火般温暖,如云般柔情……只属于我的,和记忆中的那个完全重叠在一起。

    女人如花,花期只有一季,不是绚烂即是凋零。那个女人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耳畔回响。

    我是叶茉儿,我不是张如妍。我远比她幸运……能拥有他这样的眷恋……

    “怎么哭了呢?”

    他手一紧,问得小心翼翼。

    “我只是高兴,烨……你对我,你对我……”我语无伦次,只是定定地绞着他的视线,你定是懂我的吧,懂我此刻的心……

    “傻茉儿,我说过,她们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你。她们只是皇帝娶的,而你是我的,我唯一的妻子。除了分离的那十年,这辈子也许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定是已经听过岳公公的今晚上的“汇报”了,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今日既然准我去看那张贵人,肯定能预料到我的反应

    对胤禔,我如愿帮他带到信了,任务完成。对张如妍……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人各有命吧。但是对于他……这个男人,我今天又多了些认知,可笑的是来源却是从“敌人”嘴里。

    “恩,我要死缠着你,再不会让你把我摆脱!”八爪鱼顿时扑来缠着她的“金主儿”。

    “呵,想摆脱你也不怎么容易。你的命好重的!你知道不知道。”他突然轻道,不似在说笑。

    “啊,你嫌我肥!最近晚上我都没怎么吃夜宵!”

    “因为你身上系着我的命,很重的,比我的更重……”他咬着我的耳垂呢喃。

    “你是皇帝的命唉,我的命怎么可能比你还重,说的跟真……”我小声嘟囔却为他此刻的眼神所慑,他明明说的是玩笑话,却偏像是真的。

    哦,他定是比喻……是么,他把我看得比他的命更重要?

    那一向能蛊惑我神智的眼此刻正熠熠诉说着什么,下次!下次我一定要缠着让他告诉我以前的故事……但是今夜……

    我伸开双臂,把身上的他拉向自己……

    这就是爱了么?当两个互属于彼此的身体合二为一,是那样的契合亲密而又理所当然。

    只觉得有一种东西在身体的最深处悄悄地绽放,绚丽而又神秘。

    就像……莲,静静的开放在只属于两个人的专有荷池里,美丽却不妖娆,沁香却不腻味。

    就是这样淡淡的而又自然……爱,就爱了。

    两场瑞雪后,京城的天空一天比一天蓝,可户外却一天比一天冻了。

    一向畏寒的我几乎就不出宫门了,不过也不觉得闷。 因为,皇帝陛下又给我送来一个礼物……冬儿。

    冬儿的身子已大好,却不愿出宫硬要跟了我,没想到她居然做得一手好女红,这丫头的绣工在这宫里头的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

    踩上她刚纳好的旗鞋,石青缎挑金线绣凤头的鞋子造型十分的别致。绣纹皆是繁复的挑针绣法,这样绣出来的图案看着立体而又饱满,可那鞋底却是又厚又沉,比我们平日穿的高了近一寸,目测光底子就差不多有十厘米高了。

    “太高了,这鞋底子怎么做得这么厚来?为什么不用平日的那种马蹄跟?那样的跟高度适中走起来也方便些。”在地上踱了几步,觉得重心有点不稳。

    “呵呵,什么样的鞋子自然是要配什么样的衣裳呢。底子高就要配高级别的衣裳呀。”额真指了指案上那自早上我一起来就发现的几大盒子。

    哦,是尚衣监送来的礼服吧,推开手中的“绷子”,揉了下因为一直盯着细细的绣针早已酸得发涩的眼。唉……我的作品和她的放在一起比较,也太打击人了,索性放弃好了,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自己本就不是做女红的料。

    且去看看送来的是些什么好东西,轻轻拉开覆盖在上面黄|色的丝绒,哦……是宫中贵妇穿的吉服。

    是了……快过节了,马上除夕,新年就快到了。明天皇帝天不亮就要率百官祭天,然后去太庙祭祖……大殿朝会……国宴……晚上还有出席与后宫长辈和大小老婆的家宴……这吉服是给我准备的,难道我也要出席今年的“家宴”?

    难怪最近宫人们都喜气洋洋,在娱乐严重匮乏的这个落后时代,没有年休假,没有周末双休日……想想,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只知劳作不知休息,所以……过节就是大家辛苦一年到头最最期盼的大喜的日子了,能休息两天,穿戴一新,吃上点新鲜希罕物儿。

    最让人羡慕的是那些主子身边的随侍宫人,他们甚至还能去听戏,虽然哪怕只是宫里固有的戏班子应节庆唱两嗓子,可这样的娱乐已经足够让他们兴奋。

    咦……怎么不大对,这吉服是黄|色的……明黄!

    清宫规矩繁复,礼仪穿戴都有严格的定制丝毫不能逾越。比如啊,吉服中只能贵妃以上的贵妇譬如皇贵妃、皇后以及皇太后的吉服冠能采用熏貂并缀朱纬;龙褂色为石青并配绣文;龙袍色则可用黄|色。皇后和皇太后可以用明黄,皇贵妃、贵妃可用金黄。其他妃另外皇子福晋、亲王福晋的吉服冠用熏貂,顶用红宝石……

    除了吉服,另外出席大典、祭祀什么的还有朝服。贵妇的朝服一般由褂、裙、袍组成。皇太后、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和嫔的冬朝裙,用片金加海龙缘,红织金寿字缎和石青行龙庄缎;夏朝裙用缎纱,图案与冬裙相同。文武官一品至九品的夫人所着补服随夫品级,补子的形制为方,比如一品文官绣鹤;二品绣锦鸡;三品绣孔雀;四品绣雁;五品绣白鹇;六品绣鹭鸶……武官一品绣麒麟;二品绣狮子;三品绣豹;四品绣虎;五品绣熊;六、七品绣彪……每种服饰的花纹、滚边、配饰以及颜色都代表着不能僭越的身份。

    把一个一个盒子都翻开,共有三件袍子,三件褂子、三条裙子。俱是前后身立龙各二条,下幅八宝立水的五彩明黄缎绣五彩云金龙朝袍,主要绣文为九龙。分布在前后身各三,两肩各一,裹襟一。披领有绣龙二,袖端龙成一、袖相接处行龙各二,两掖前有片金边。另外一个盒子里面是石青色镶紫貂毛的披领,和明黄|色的坠绦……

    颤抖着手揭开最后一个盒子……果然,除了一顶配吉服戴的钿子,缀以点翠三凤嵌珠的满钿头冠,还有那顶光芒夺目的九凤朝冠。

    这是一顶底部饰以海龙毛的冬朝冠,上缀朱纬,以金凤为顶共三层。冠底各有一只口衔东珠的凤一共九只。冠后有护领,垂着一条装饰得有碧玺、翠玉、珊瑚和青金石的明黄饰带。

    触目……一片明黄,这些是皇后用的东西,康熙朝已殁了三任皇后如今除了一个钮祜禄贵妃。再没人敢穿这明黄之色更别说这是皇后规格的冬冠,难道……

    疯子!玄烨,你是个疯子!不!这太疯狂了!

    “恭喜宛仪,只怕马上我们都要改口叫您皇后娘娘了呢。皇上终于想通了,奴婢一直等着这一天……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兰嬷嬷侧头过去,吸了下鼻子。

    兰嬷嬷……蓦地发现她的鬓角已现几丝霜白,她,已不年轻了。

    玄烨说她是从小跟着我的侍女,原来……我失落的那部分记忆那样的长,长得也许是别人的一生。

    一时,我怔住了……脑海里有个苹果脸的丫头,穿着湖绿色的衣裳,偏着头侧眼看我:“我呀……才不要学那没情没义的香梅,说走就走了。我要在宫里陪着宛仪一辈子!”

    ““你这个丫头,各人自有各人的姻缘,你这么腻我,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记忆忆中那个女子大着肚子软软地而又幸福地笑着,带着几分爱怜。

    这女人我怎么感觉是自己?但却不是现在的模样……哦,这就是玄烨说我忘掉的那部分记忆吗?苏麻……这个名字每每出现总能让我的心莫来由的一悸。

    大肚子……我怀孕了?那生的却是谁?是了……我怎么就没有问过他这个呢,跟他这么多年,难道我就没做过母亲?

    “兰儿。”我猛地一拉兰嬷嬷地手。

    “宛仪你叫我兰儿?”她语带惊喜。

    “你是正白旗选上来的,父亲是捐贡做的道台。你额娘是个收房的‘包衣’,老被大娘欺负的妾室……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天!这个就宛仪以前知道,宛仪你……你都记得了?”她语气激动眼睛已是红了一圈。

    “嗯,不全部记得,只是偶尔想起一些东西。这次想起了你……”

    还想起了别的,比如……

    “我是不是做过母亲?”

    她神色微讶,见我渴切地眼光,点点头。

    我身子一软,怃然坐下,心中有一种感觉缓缓苏醒,在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蔓延……

    虚凤

    玉戏崖公兴未阑,

    懋勤营窟御宵寒。

    红虬催上刚烹熟,

    又报传汤牡丹开。

    ——明宫词(崖公是宫中伶人对皇帝的代称,起自唐明皇。)

    懋勤殿位于乾清宫西芜,可见自明朝起就是个冬日御寒的好去处,百花在这个宫殿竟能逾寒争春。

    虽已寒冬,京南草桥的花匠进贡来的本该春夏秋三季盛开的花卉聚集在懋勤殿外的玉阶上。

    走在御道上只觉得触脚生暖,想是殿外丹陛下就生得有“地龙”、火炕,极目看来一派的紫姹红妖,灿若春日。

    这大过年的,乾清宫到处都是一片祥和喜庆,连空气中都能嗅到花儿的芬芳……嗯,是梅香。

    懋勤殿里几个大瓷缸中正盛开着一种叫做“古干梅花”的双色春梅,是以前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能同时在一棵树枝上开红白两色梅花,因成活率低,极其珍贵。

    可我却没心思欣赏,一头扎进了懋勤殿正殿,值日太监见我脸色郁郁不快,嘴张开又合上,竟是没来得及通报。

    知道他在这里,可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安顺刚说逮到个空,直隶巡抚于成龙刚觐见完圣上,不过我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殿内正肃立着几名大学士,还有两位南书房翰林正在御案上摊开一卷拉页册子说着什么,我冒里冒失的进去刚好打断那位大臣的奏报,他皱了下眉毛眯起眼朝我看来。

    玄烨没想到是我,楞了下随即恢复神色,一味的安然平和。

    “即按众卿所议修改祭文,索额图,这事着你督管定稿,这就去改,酉时给朕传来即可。朕有些乏了,尔等跪安罢。”

    “喳!”

    这些官员们视我如同透明一般打我身边鱼贯而行,除了那个红顶子的大学士。我盯着他……发现他也正看着我,稍一触及我的目光就即刻弹开,呵,怕我?我拉了下嘴角,他却低垂着眼睑快步离去,犹如躲避一个瘟神。

    索额图,历史上顶顶有名的大官,怕我?抑或恼我?

    “茉儿?”

    他的一声呼唤让我收回了游疆的思绪,绷紧了嘴角的弧度,突然想起来懋勤殿的目的。

    “那衣裳很漂亮,可却是皇后才可以穿的龙袍!”我对着他瞪起了眼睛,让他看清“民意”。

    “嗯,是的。”

    “但我不愿意做皇后,你知道吗?我——不——愿——意!”

    我是来自哪里?我来自未来!我怎么就从来不记得历史上有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末这个蒙古皇后!历史上除了他儿子未来的雍正皇帝给自己的老妈,也就是今天的德妃追封了个皇后,康熙皇帝其实就三个正宫老婆,还都在三十七岁前死了个干净,今年他正好三十七岁不是么?

    我知晓的东西却是他未知的将来,如果对于以后发生的事正常人都犹如盲人摸象,那对我而言就如溪中细石,历历可辨。

    我……不想做这个历史上本就没有的皇后,绝对!不做!

    “你真不愿意?”他的眼眨了一眨,我仿佛在他眼底看到一丝落寞,一瞬而过。

    见他反问,那样的语气,难道他还是当真的?不会吧,想清朝的皇室规矩多么繁复冗杂,别说选后,就算做个妃我的资格也还不够吧。

    我的家族不够显赫,才貌不够出众……随便哪一点我都没有资格!他一直是个圣明的君王不是么?难道他已想好用什么去堵那悠悠天下人之口。

    哎呀,急死了,他怎么不说话呢!难道我刚才又说错什么了么?哦……是了,我说不愿意做他皇后,这个自负的人定是生气。

    “烨!我……那个我只是说,你是知道我的来历的,我怕被天下人揭穿,那个名头对我来说实在太大太重,你一直懂我的不是么?”见他微侧过身去……唉,这人还真是小气。

    好吧,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没什么打紧。

    附过去,用身子贴住他的僵硬,环抱着他铁一般坚实的腰:“你说过那些女人都是皇帝娶的,皇后不也是么,我是茉儿,只想做你的茉儿,你的妻子!”

    说着说着竟蓦地凝噎起来,在他身上星星点点晕出一片濡湿。

    “女人真是水做的,罢了罢了。”他深吸了口气,拍拍攀绕在他腰上的手。

    “那些衣服真的好美丽,我很喜欢它们,可是,烨……你知道的,我要不起。”

    做他的皇后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能和他名正言顺的以夫妻身份一起站在那万人瞩目的中央,哪怕是一刻,对我来说其实是最大最华美的诱惑。

    我好想好想要,可是真的要不起。

    历史里本就没有我,本来能躲在他的身后,让他的巨大光芒盖过我小小的身影,让我能活着在这个时空和他在一起,我已经很满意。 我害怕,如果真和历史倒行逆施,我怕造化这只神秘的大手把我硬生生地从这个世界抹去。

    玄烨……我害怕,你知道么?

    他……不知道,任我哀哀地哭泣在他背后的团龙绣纹上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暗色涟漪。

    簌簌,什么东西?热热的湿湿的,滴落在我的手背……

    “茉儿,小时候我叫你姑姑,我答应过你,有一天,但凡有一天我能做个真正掌握朝政,拥有实权的皇帝,我定让你光明正大的和我站在一起。可我……没有做到,甚至想挽回你的性命都未来得及。”

    他深深的喘息,呼出一口长气,良久未语。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圈紧了他,低喃道,重复着自己也觉得没有意义的话语。

    只觉得手背越来越湿,一滴一滴热热的东西滚烫滚烫,似直接滴落进我的心底。

    “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五尺犹拥被。”他轻道带着声声唏嘘。

    “这么辛苦为了什么来!祖宗下来的江山现已稳若磐石,大清国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大,我这个拥有天下的皇帝却不能给你应得的东西!”

    霍地一拳击在了楠木梁柱上,沙哑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茉儿,我不甘心!”

    “可我甘心!我很知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痛哭起来,哭花了脸,埋头在他怀里恣意的哭泣。

    这一瞬间我仿佛能和他心意相通,他的心在疼,又酸又疼,就如同我的……

    “傻茉儿啊,就你这么笨……你不在乎的东西,我却替你在乎……”

    他揉着我盘好的发轻声呢喃,拉下钿子让发瀑垂落及腰。

    “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么,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秘密……不知道以前的我有没有对他说起。

    “嗯?”

    “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是来自西洋,我其实就来自北京,就这里,京城。”

    “然后?”

    咦……他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我来自京城,却不是大清的这个北京,而是……三百年后的北京。”吐了口长长的气,总算把这秘密说完。

    “嗯,知道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晶亮的神采转眼又恢复平静。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这男人的反应让我顿觉泄气,他不是一向爱问我的事情的嘛,我今日暴出这么个惊天大秘密怎么一点都不动容,让人觉得好生没趣!

    “管你哪里来的,你就是你,有什么惊讶的,呵……”他倒是觉得可笑,愉悦起来。

    转头却瞥见我瞪眼过去,带着三分无奈地道:“你那个包袱,里面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事几年前我就研究过了。有会发出音乐的盒子,还有和真人一样的画片栩栩如生,仔细看却是小小的你,还有别的人,第一次看到的确让我吓了一跳。这样说夫人你可觉得满意!”

    “哼!”我用鼻子哧道。

    “早就知道你来自不凡之地,只是没想到是未来而已。你就算是个妖精,我也会强迫自己接受。呵呵!我一向是个开明的皇帝,不是么?”

    说到这里他突然定定地瞅着我:“这回,我要让他们都接受你,让你在阳光下和我一起出现在世人面前,茉儿,我欠你的。”

    “册封皇后么……我其实只是想像现在这样能和你在一起。”我叹道,他怎么还是如此执着那个虚名。

    “不是册封。”

    “啊……那我方才那番抗议敢情都是自作多情?他本就没有册封皇后这个意思。我圆睁着眼看向他。

    “虚凤真鸾。”

    “什么意思?”

    “索额图、张廷玉他们刚才商议的就是明日太庙祭祖和祭社稷的祭文。原本有写好的本子,可今年需要重新修改,因为我会多带一个人去。”

    “我?”不会是我吧,不然他果真是疯狂,历来祭祀皆是皇帝或偕皇太子而已。

    他点点头:“明日清晨你戴九凤朝冠、着皇后朝服与我一同去祭祀,暮时则换上五彩云龙吉服……今年,你得伴我一同出席……家宴。”

    “烨……你,你疯了么!”

    他淡淡一笑语意坚定:“平生素未有任何恣意妄为之事,就此一件!这一回,我坚持。茉儿,让我恣意一次。”

    命运从来不许这个皇帝有过一丝放纵与恣意,一辈子的小心翼翼,这次,就由着他吧。

    况且,在我内心深处,这……其实也正是我期盼着的,不是么?能在天地之间和他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哪怕一次……哪怕一时。

    我心无憾。

    霎时,我对着他恬恬绽开一朵笑,如花般灿烂。

    真鸾

    在时空隧道里,一切都是匆匆的过客,本没有永恒。

    所以,我要记录下这些,稍纵即逝的美丽……属于我的。

    即便是那烧为灰烬的蝴蝶,曾经也有过在绚烂烈日下翩跹翻飞的记忆。

    所以……就让他恣意一次,也让我恣意一次。

    当额真微颤着手将那顶沉重的九凤冬冠轻轻放在我的头上……好重的帽子,好眩目的赤金,好圆润的珠光,尊贵至极的宝贝美得让我叹息。

    这帽子底下那更深重的寓意,让我微哂,悄悄对自己说就一次而已,借戴一次。老天不会吝啬我这点偷来的幸福吧,因为……

    就算我能整日里在宫中穿戴全套皇后朝服,就算能依仗“他”的宠眷垂青,有朝一日也许还能住一下坤宁宫过把干瘾。

    可,假的就是假的!不过圆梦而已。

    圆梦……圆谁的呢?他说是为我圆梦,其实我更觉得这个梦是属于他的。

    “那日在蒙古,皇上曾问额真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鸾鸟。我说都说鸾凤鸾凤,大概是说的凤凰吧,皇上却说不是凤凰。”

    额真接过兰嬷嬷递来的一条满嵌着东珠和碧玺、和翡翠的宝石发带,细细密密地给我缠进发后的凤尾髻。

    “哦,然后呢?”

    “皇上告诉我呀,鸾是传说中的一种神鸟,虽不是凤凰,却能飞翔得比凤更高。宛仪啊,我们总算熬出头了。”

    兰儿在我身上的明黄|色龙袍外再套上一件镶玄狐皮毛边,对襟无袖,与朝服齐长的片金绣五彩云金龙朝褂,让宫人把立镜拉到跟前让我最后打量自己的装扮。

    果真人靠衣来马靠鞍,镜中那个贵气逼人的丽影真的是我么?这高贵典雅的扮相活脱脱地似刚从宫中典藏的画像中走下来的人儿了,只是除了……眼角眉梢那抹掩不住的暖意和嘴角那涡约显俏皮的笑。

    呵,历代清宫的皇后画像中,我不记得有哪位皇后似我这般,唔……不庄严。

    “鸾永远也不是凤。何来出头之说,不过是陪他高兴一日罢了。”嘴里轻轻的说道,语气是那样飘忽,像是真的无所谓了。不过当真我就这么洒脱么?

    不去想那个了,转念中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额真你去了蒙古?什么时候去的?”

    “您在内务府的时候。”

    我坐牢的时候?她一个女儿家去了蒙古找皇帝?这个丫头又有着怎么样的故事,难怪我说恭亲王怎么就那么快从蒙古回来……

    心念一动正想再问,殿外传来的声音有些纷杂,谁人敢来乾清宫喧哗?

    “宛仪!”殿外跌跌撞撞地扑进一个人影,蹒跚的脚步还未来得及站稳已是跪倒。

    是全公公,原乾清宫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太子十二岁起皇帝就派他去了毓庆宫侍侯那位天之骄子。,瞥了下西墙上的自鸣钟,虽然这位公公向来是皇帝身边一等一的亲信,但这个点儿跑来找我……这,这又是哪出?

    叫身边的几个丫头赶紧扶起这位大总管公公,心中隐隐有些预感,难道……

    “求您……救救太子……”待他起身抬起头时,那满是沧桑的脸上竟已是老泪纵横。

    乾清宫东配殿昭仁殿。

    盘虬枝的多头烛台上正燃着杯口粗细的宫烛,景泰蓝掐金丝的鼎形熏炉上轻烟缭绕,宫制安神香独特的宁馨味道却并未冲淡屋里剑张弩拔的气氛。

    金龙案两头对峙着一站一跪的父子,烁烁地跳跃着的点点烛焰光影正衬着此刻天子的怒焰。

    玄烨看似怒极,“噌”地一声金鸣,转身抽出昭仁殿墙上自顺治朝起就悬挂在那的避邪宝剑,那剑刃青光暗隐的寒芒告诉我那把剑可并不只是用作装饰。

    剑尖直指跪在金龙案前的胤礽——他最最宠爱的儿子,剑尖微颤,离胤礽仰起头的脸不到一寸,近得能让我看清胤礽涨红的脸上正映着朵朵银白剑花。

    “你!你!!!你敢再说一次!”他目光深寒不复平常的清冽,眼底下隐着的那抹决绝犹如手中剑……危险……嗜血……

    天……他要杀太子!

    想也不想,拖着繁复厚重的盛装,就这样沉沉地挡在了剑前。

    “烨儿!不要!!!”

    “皇上,使不得啊!”

    胤礽虽害怕得脸有些惨白,但是倔强的个性竟不输给他老子,这番见到我着皇后规格的朝服盛装而来,微缩了下眼瞳,瞪视着我……竟是满眼怨恨。

    “父皇,您是真把皇额娘忘了个干净吗?您还记得儿臣的母后么?她就在那里看着我们,您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朝着胤礽指着昭仁殿西墙的那副画像看去……画上是个穿着皇后朝服的女子,戴着代表母仪天下的三凤朝冠下是一张端庄亲切的脸,黑亮的杏眼眼角微翘,薄唇轻抿勾出一弯笑……笑得空灵而又神秘。这画像……这画像怎么和记忆中的另外一个自己那般相似。

    时而明亮时而模糊的记忆里常常浮现起这个身影……宫装的少妇挺着一个硕大的肚皮,那张脸是……苏麻喇……另外一个自己。那这个太子为何说她是皇后?难道……

    “都说她被魇镇,儿臣看来,父皇才是被魇镇的那个人!‘不祥之女,幻惑良人,王者必止。’舅公都说皇阿玛从来没有如此疯狂的做一件事情,就算是母后还活着的时候也未见过您带她去太庙祭祀,为什么是她!这个低贱的下三旗的奴婢!!!”

    低贱的下三旗的奴婢!这话似曾听说,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疼带着点眩晕。记得,几时……也曾有人这么说过我,心像被撕裂一般揪疼起来……

    “皇上!”全公公的惨叫划破我脑海里的黑暗眩晕,但见那颤抖的剑尖已微嵌进胤礽肩头的披领。

    记忆中最柔软的地方有个娇小的身影,长着心型小脸的女孩嘟着红润的唇谆谆告诫一直跟着她屁股后面玩耍的弟弟。

    “我以后要不在宫里了,我的茉儿嬷嬷你可得给我照顾好了,不准宫里有人欺负她。”

    “嗯,知道了。茉儿嬷嬷虽然人不错,讲课有趣,皇阿玛也很信任喜爱她,但是,姐,我从没见你对哪个人有对她好过。”

    眼前的胤礽像是缩小了一个号,那小脸的轮廓和她姐姐有些相似。

    “那是当然,她是我的妈妈呀。” 这闺女骄傲的回答。

    “嬷嬷?没错,可是再大的女官也不过是个仆人啊,奴才而已,你对太妃和皇贵妃都没来得这么好。”

    “仆人!!!你住嘴!不准你这么说她!你!!!我告诉你吧,你也是她亲生的!女孩儿像被踩到痛处,哇啦啦的话语如炮轰。

    “不会的!姐,你定是胡说!不会的!我的母亲是皇后,怎么可能是一个下三旗的低等旗籍的女人!不,我不信!!!不信!!!”

    女孩儿抿起唇,瞪视着她的弟弟,良久不语。

    “不!我的额娘是皇后,怎么可能是这个贱女人!不信!我不信!”他大声嚎啕,跪坐在厚厚软软的雪地里,让雪沫沾满了衣袂。

    “啪”一声脆响,天……喜儿掌掴了胤礽。

    那一声响也犹如夜幕中的一记闪电,照亮了整个暗黑色的天穹,也拨开了我记忆里的重重迷雾……

    我看清了……

    是喜儿……我的女儿,而这个胤礽竟然也是我的……儿子?

    心中那属于母亲的痛楚骤然升起……哦,不,烨儿!不要杀儿子!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我是谁,他没有错。

    下意识的伸手去挡……

    “啪嗒”宝剑被他甩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毡上,剑上残留的那抹鲜红即刻染上了纯白的羊毛,煞是刺眼。

    “茉儿,天!快去传太医!你给这个孽子挡什么!”他朝身边的宫人咆哮,最后那句却压低了声音,呵……喜儿都说过他一向在我面前只是纸老虎,不是么?

    原来一直都是他,原来他一直都在,原来我身上果真系有他的龙命,难怪他说我命重……脑海里充斥的层层叠叠的记忆堆砌起来,满得快要溢出,让我心酸得要命。

    烨儿……你受苦了……一转眼,眨落睫毛上的团凝结已久的湿气。

    “流血了呢,很疼是吧。”听他语带焦急,满是怜惜,不由微哂,他还是他,一点未变呵。

    他见我突来的笑意,却蹙起了眉头,盯着我的手……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血顺手中线,滴落进我的马蹄袖,一丝殷红的血线正悄悄爬上石青色的袖子,染红了袖上那条飞腾的金龙。

    “皇阿玛!您……您为了她竟要杀儿臣?”

    胤礽掩不住的满眼惊惶,神色已褪去方才的倔强。

    “为了她?呵,你!!!你……可知道你的母亲是谁?”玄烨像被咽到,怒极反笑。

    “仁孝皇后。”

    他一字一顿,说得庄严无比。对着西墙的画像他连磕了三个大头,即便是磕在铺得有厚羊毛地毯的宫砖上也能听清那一声声的“噔噔噔”。

    这个声音就像鼓捶,一捶一捶狠狠地在我心口上敲击。

    玄烨见我脸色惨白,手紧揪住胸口,眼眶圈住的那些氲湿晶莹,点点欲滴。没去看他儿子径直走了过来,带着一分讶意与三分的不确定:“茉儿?你……想起来了?”

    没有理会这时候的他,却向着他儿子走了过去……这个儿子……也是我的。

    “胤礽你可还记得五年前我给你、喜格格、还有禛儿讲过的故事?农夫与蛇。”对着他轻声说起,甚至还挤出一抹淡笑。

    他却是不答。我提高了嗓门执拗地再问了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眼神不再躲避闪烁,瞥了我一眼,微微点了下头,仍是一脸的提防小心。

    “你还记得我问过如果你是农夫,遇到那条蛇,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杀了它!”他鼻子轻哼,似对这小时候的故事不屑一提。

    “那如果这毒蛇开始却并不害你,只是陪你玩,还跳舞给你看,偶尔爬进林中去摘最嫩的鲜果给你吃,看起来十分的爱你、疼你……”

    “毒蛇怎么乔装也是有毒的,我定杀之!”他毫不犹豫说得坚定。

    “很好,记住……记住今天你说的话。”

    胤礽,有一天,迟早有一天我会让看清楚谁才是那条毒蛇。谁才是“幻惑良人,王者必止”的那个人!

    他见我说得奇怪,偷觑了眼阴着脸的父亲又不敢问,皇帝方才的暴怒让他仍心有余悸。只是呐呐道:“作为大清国的太子,舅公说儿臣有提醒父皇遵循祖制的责任……”

    “滚!”

    冷冷的音不带丝毫情绪,让胤礽缩了下脖子,身子颤个不停。

    “胤礽,你不要让朕后悔,后悔有你这个儿子!”

    玄烨一脚往地上的剑柄踢去,一道银色的光一飞而起,从胤礽的头上低空掠过,我的心不由得一紧……

    “铮—”眨眼间,那剑锋、剑身已是没进了殿内的楠木梁柱里,只剩宝蓝色的丝绦制成的剑穗在空中摇摆不定。

    “你可以跪安了。”

    胤礽再不敢说什么,给玄烨磕头行礼跪安告退。

    再坚持下去,就是傻子了,他十分了解父亲的底线和那句话的意义。方才的执拗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帝父亲最宠爱的太子……

    可太子也只是太子,毕竟他还没做皇帝……这个天下还容不得他恣意。

    恣意……呵,就算是生为皇帝,几个能真正恣意?

    罢了……

    它们真的有种摄魂夺魄的美丽,不管看多次,也是不腻。

    明亮的烛光下,那金色的凤,尾翎飞扬,风冠高挑,像是就要即刻展翅飞去。

    窗外,幽暗的天幕渐渐转为水墨色的深蓝,东边的天际已幻起一丝一丝的彩色云霞。

    今天,是多么特殊的一天啊,他期待了多久?

    期待着我能穿上这身与他身份相配的华服,庄严的和他站在一起,站在这里蓝天白云的光明下面,出现在世人面前。

    哪怕仅仅一天……哪怕仅仅一时……

    可是世事总不能让人如愿。

    “宛仪,宛仪!”小九子今日一身簇新袄袍,腰扎锦色绣带,藕色皂靴,带着一众小太监亟亟跑来。

    “时辰到了,百官已聚在景运门前等候着御驾,皇上正在乾清门前等您。”

    呵……他还是不死心么,凌晨明明已是告诉了他我的决定。

    “茉儿,这是我补偿你的,你应得的,就算是为我圆梦好么?”他眼中满是执着与坚持。

    “我要你做圣君,你知道么,后人都叫你千古一帝,你是历史上最最英明的君主。”暖暖地对着他笑着,却为什么掩不住眼里的湿意。

    “要什么劳什子千古!就算是秦?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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