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第27部分阅读
鸾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 作者:rouwenwu
最爱的就是那纯蓝澄净天空上漂浮的白云。那些个云朵时聚时散,时而如烟如袅,时而簇如棉絮片片。什么都是不停的变幻着的,连草原上的雨也是急骤的。
眼睁睁地看着一朵朵花样的洁白祥云在天际慢悠悠地飘忽,一阵风过,这“天”就换了心情,那片片白云分明顷刻间变成了发青的雨云,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南边远远传来几声马嘶,那是一里开外等候我们的御林侍卫,训练有素的亲卫们没有皇帝的指令示意只是远远的守卫。
“茉儿快走,马上下雨了。”他疾走着,催着还傻楞楞站那望着这诡变的天空的我。
随他亲征的我穿的是一套新做的侍卫的服饰,平底的靴子踩在地面上的触感倒让早已习惯踩着高底儿的花盆底旗鞋的我不适应起来。
“咔嚓”一声巨响合着一道银色龙爪一样的闪电把我吓得脚下一软……
“怎么了?”他顿住脚步,满脸担心。
“没什么,扭了下,走走就没事的。”那朵巨大的暗色雨云黑压压的盖住几乎所有的日影,我已能感觉到雨点亲吻上了我的发,点点滴滴,透着凉。
走了步我又停步,疼得让我呲牙,怕是真扭到脚了……
他突然在我面前半跪下来,干嘛……我傻傻的瞪着这欧式的求婚姿势,我和他不是早“大婚”过了,还是……要背我?脸陡地烫了起来。
“快点来,茉儿,得赶紧回去!”温热的眼光瞅着我的脸,明了地一笑。
轻轻地把手圈住他的脖子,脸贴住他的,让他的掌托起我的腿……被他当小孩一样“背”了起来,幸好在他身后,因为,此刻我的脸只怕比夕阳还要红。
“傻茉儿,我们是夫妻……你不也背过小时候的我么……”不想听他再调侃,我捂着他嘴不让他继续说,就听得他在我手里发出几声“呵呵”地闷笑。
他小时候我是背过他玩呢,可那是几岁啊!前头就是侍卫们,我现在还穿得这怪模怪样的男装,他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他叫我抓紧,开始跑了起来,长期习武的他体力也好,只听得两耳风声雨声作响。雨越发大了起来,瓢泼似的,风打在脸上生疼,我把头埋在他脖子后的领子上。
“小孩儿才让人背的,我都多大了,两个孩子的娘啦。”口里轻轻抱怨着,心里其实……很美。
“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儿!”他咬了下还捂在他嘴上的手,我把手挪到他额上交叠搭着,为他多少能挡些风雨。
明明比他大……现代的我25岁的身子来这里却因为选秀改为17岁,第二次来这个时空却怎么越混越小,让当年这个小屁孩此刻也能叫我“小孩儿”!
“姑姑,茉儿……如能和我永生永世的结为夫妻,你可愿意?”
风声夹杂着雨点声,他突然问道,让我猝不及防地心里一悸。这个问题象个天真的孩子,哪有你说如果就能实现的,呵呵,可我……当真愿意,因为……
“我……爱……你。”轻轻地吐出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的三个字。可雨声大过了我的声,我自己都没听清。
“什么什么?大点儿声。”他在雨中喊道。
“我愿意!”拉住他的耳朵我吼道。
他身子一顿,再不说话,撒了欢儿的跑起来,一直到侍卫牵着我们的马出现在眼前。他翻身上马,掉转马头手一勾,又把我勾了上去。
那个大战前的下午,和他共骑,围着他的披风坐在他怀里。见那雨云追着我们一边倾泻挥洒一边游移了半晌,蓦地云空中裂开缝隙,阳光一缕照射下来,宛如利剑穿空,又回复了晴空万里。
转瞬间浮云飘去来回,有雨有晴。乌云的背后必是天晴,晴空过后定有雨云。看草原经过这番洗礼,更显芳草清丽,盖人生不也如此?
能有他陪着,虽历经风雨……真的愿意。
鸾2第四部分第3章大捷
章节字数:5404更新时间:07072312:23
逆我颜行讨必加,
六军严肃静无哗。
分营此日如棋步,
奋武群看卷塞沙。
————康熙御制诗
“乌兰布通”系蒙语,意为红色瓮形山。这座红色的小山现位于内蒙古克什克腾旗境内,当地人也叫“红山”。
本来留驻博洛和屯的中军拱卫着的天朝皇帝只是在远离前锋交战地的乌兰布通百里的地方坐阵指挥,却被抚远大将军福全的一封战报吸引来了前线。
“驼城,果然是万驼之城啊。咳咳!”玄烨放下那只荷兰人进贡的单筒望远镜,连连咳嗽几声。
原来,这就是福全的军帖中连称诡异的“驼城”,几天里乌兰布通草原上人为地筑起一座骆驼之城。
乌兰布通平阔草场西缘,一脉蜿蜒不绝的的青山,山脚下长着几里宽长的白桦树林,没膝深的长弓河水由北向南,在桦树林前形成一条天然屏障。而噶尔丹的10万军马在桦树林与长弓河之间扎下营盘,营盘四周捆缚了几万峰骆驼,驼背上架上箱垛,蒙上厚厚的几层浸湿毛毡。这些骆驼被捆住四蹄,卧伏着连成一人高的长方形“城池”。这个就是所谓的“驼城”。
葛尔丹除了大将阿图鲁率几千骑兵,列阵长弓河岸,外,其余人马都躲在骆驼后面扼守驼城。那驼城的东面是一抹毫无遮拦的平坦草原,任凭来他上万的天兵天将也难挡那几千骑兵的万箭阻击。就算有些许冲过第一阵长弓骑兵的幸运儿,也难躲骆驼后的火枪子儿和暗箭。
“那葛尔丹狡诈异常,驼阵的确有些麻烦,臣今日以红衣大炮佯攻几次,才发现这驼阵的奥妙。他的妙处在一个‘活’字,刚击毙几头,就可以又拉上几头来堵上,这样反复,竟是一座永不断绝的活长城了!”
身着蟒袍戎装的抚远大将军福全奏道。看着这个个平日里极为讲究,气质儒雅的亲王,此刻眼泛血丝,满脸胡茬,活脱脱一名军中汉子,真真沙场将军模样了。看来这几日里棘手的军情让他已无暇顾及外在细节,葛尔丹的“驼城”快要烦死他了。
“常宁你看呢?”他转头问象一边的另外一位大将军,右路军统帅恭亲王常宁。
自古“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天朝皇帝亲征用的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兄弟,分别做了左、右路军的统帅。
我递了杯水,让他润了润喉咙。今天他可还算是个病人呢,虽然外表看起来红润色好,可我知道那潮红的面色可是发烧烧出来的。
风吹着他的蓝色绣金龙的戎袍,哗哗作响……这小丘上风大,接过他杯子的时候随便摸了下他手,还行……手心虽有汗,但还不是太烫。
意志太坚定的人,也真难侍侯呢。这人本该在在博洛和屯听太医的话静养的,可一个战报就即刻来了这里。唉……草原温差起伏大,哪天我和他都淋了雨,可生病的却是此刻最最繁忙的皇帝陛下。
“臣弟认为,打蛇打七寸,作战如同捉蛇,无外乎是找准那致命的七寸。我们得找到这最脆弱、最容易打断的地方,即是要害,这心脏所在,一旦予以重击,便必死无疑。”常宁磨拳擦掌,说得慷慨激昂,头盔上的箭翎在空中微微颤动,戎装的他已不复儿时的稚嫩,看起来神气非常。
呵……不是说右路军前些儿日连连吃了好几场败仗,看他神气活现地象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般……难道又是这人的授意,为了引君入瓮?
眼随意动……我瞟向他……
“嗯,咳咳……叶侍卫你有别的看法?”以为我有话说,他看了过来。
生病的人智力也变低了么?他会错意了,他们刚刚讲到什么了,我没怎么注意听唉……想想怎么说好……
“以奴才所见,那驼城嘛既然是活物,世间活物必然有其天敌。这城的特点就是一“活”字,因为灵活、流动,善于补缺。那要是死了呢,死了的骆驼,又大又笨……”我凝神分析道,逐字逐句。倒不是献什么良策,完全是按照事实推理。
“对!死了的骆驼还能堵住敌人的退路!”福全眼突地一闪,兴奋地接道。又象是想到了什么,期望地瞅着我继续。
“活物还有它自己的特点,既然是活的……”我边思考边说着,却卡在这里,脑子一片空白。瞬瞬眼,按习惯我巴巴地向他望去……我的救星……皇帝陛下,快救救你老婆,我实在编不下去了,不是做军师的料啊。
“咳,叶侍卫已经给朕找到答案了,除了给骑兵的马匹补给,那骆驼既然是活物也需要补给,只要掐断他们补给之路,我十余万天兵围也围死他了。不过朕却没这个耐性等,盛京、乌喇、科尔沁三路5万精锐兵马后日即可到达;赶制的四个火炮营两百尊红衣火炮明日也可全部运抵。朕倒想用大炮来试试他的‘七寸’!”
“是啊,葛尔丹放弃他骑兵进退神速的特长,这次却打起了囤围战,不是活等着挨炮么,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常宁笑道。
“他可没你想的那么笨!”玄烨嘲道:“我军长途跋涉的十余万人马,粮草补给容易?还是他以逸待劳轻松?跟他耗最终可能会赢,但是朕可不愿这样慢慢耗我八旗精力心力。朕以天子之名率大军亲征,他自是料到朕的性子,不会与他推诿拖时。这仗是场硬仗,朕就算赢也要赢得痛快!漂亮!”
玄烨猛地一拳击到御座旁的上扶手上,“嚯”地起身高声对军士们道:“你们可有随朕讨贼必胜之信心?”
即刻,二十多名参将以上的将军呼啦啦在这并不大的小山丘上跪满一排誓死效忠,喊声震天。
“抚远大将军!”
“臣在!”
“你可以接葛尔丹的战了,明日你在我军和敌方中间那片草场上高竖一面黄龙旗,上书‘招抚’二字,并颁朕旨意,告诉他我天朝出师有名,两日后一决高下,绝不偷袭!”
“臣遵旨!”福全高声回道。
“伊桑阿,你今日起草一份圣旨,宣告噶尔丹将佐兵众。说噶尔丹本为伊犁河域准部台吉,阵中众属,皆朕的臣民,凡欲投顺者,弃枪牵马穿阵,集合于招抚大旗下。免究其罪,赐驼畜,拨农场,使其游牧乐业。”
“各位将军!今日请去帐下统计所有蒙古族籍的兵士,晚上集合,把伊桑阿中堂今日起草的圣旨翻译成蒙语,叫他们务必背熟,背不会的军法论处!“
“喳—”
从山丘上望去,那红山的西边就是“驼城”了,远远看来蜿蜒如一弯黄|色的土墙。羽翼渐丰的葛尔丹想迈过这“墙”,染指富庶的中原,在北方与天朝皇帝分庭抗礼;玄烨也必将跨越着“墙”,扫平最后的西北战乱的祸源,一统天下。
也许……就是后日,那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而这片青翠如碧的草原终究会染上那本不属于这里的颜色。
那太阳在远处那座象一峰巨大的驼背一样的“红山”山后慢慢没去,残余的霞光衬出那一片红,殷红如血。
“常宁,咳咳……”待那班将军领命各办其差去后,一直绷紧一口气,连连下旨发令的玄烨此刻松下劲来,一改适才精神,坐在御座上微微闭目喘气。
小九子捧着温好的汤药见隙送了过来,我接手递给他,见他额头沁汗,手就控制不住地往他脸上摸去……天,烫得吓人,我当即就红了眼睛。
他拉下我微微发抖的手,握在手里,一口饮完那药汁,轻笑道:“不妨事,放心。”说得很轻,可帐里不只我一个人听清。
拿过搁盘,转头过来,红着眼睛对上常宁犹疑的目光……眯缝着眼仔细打量着我,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有啥好看的!死小孩!我咬了下唇翻个白眼瞪了过去。
他错愕了会儿,眼里却跳出一丝莫名的惊喜和兴奋,嘴角也跟着咧开……
“常宁!!!”皇帝冷厉的声音传来,让这位开小差的亲王浑身一颤。
“臣弟在!”
呵……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还是怕他的皇帝哥哥呀,多年如一。
“咳,刚才你说打蛇打七寸,明日待那两百门红衣大炮运抵乌兰布通,你即刻掌管炮营、火器营,把左路大军交给内大臣佟国纲统领。朕把这蛇的‘七寸’即交付于你,你可知晓朕的深意?”
常宁一凛,跪地道:“臣弟明白!这次臣弟定不负皇兄信任,将功补过!”
“呵,你何过之有?因为你的战败,才引得葛尔丹在此地囤城,自绝后路,朕还得嘉奖你呢……咳咳咳”
玄烨半真半假带着笑还没说完就引来一阵咳嗽,常宁的头却越垂越低,脸和脖子几乎和他正在生病发热的皇帝哥哥一般红。
“皇兄保重龙体,切勿操劳过多,且看常宁后日必报大捷!”
玄烨喘息稍匀,对着宝座下的常宁正颜道:“兵贵神速,力在配合,知已知彼,方可取胜!如果只是葛尔丹,这个大捷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朕大可留驻博洛和屯等待即可。”
“皇兄可是担心罗刹国与之勾结?”
“不是担心……想葛尔丹聪明一世,怎么可能独独跑来这乌兰布通做个“驼城”把自己围囤起来,和我军耗粮草军备,不是送死么?所以……咳咳……”
“所以葛尔丹这么做肯定是有恃无忧,这个恃,现在看来就只可能是俄国人了。你少说些话,现在还病着呢……”他一连串的咳嗽,几不能语,把我心疼得紧,索性帮他说了。也不管常宁的侧目了,饶到他身后给他拍抚着背顺气。
“嗯……咳……要你掌管火器营和炮营,除了后日开战给于敌人当面炮击以外,今晚你即要安排火器营绕到“驼城”的后路去,切断俄国人和葛尔丹的联系,此刻……俄国的支援只怕已经在路上了。你懂朕的意思了么?这差事并不比指挥西路军来得轻松,咳咳,你可能担负?”
“臣遵旨!臣弟以项上人头作保,这一仗定会胜得漂亮!”常宁神色凝重,跪地朗声。
“朕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希望能见到你报捷,更希望你和朕班师凯旋之时……完好无伤。”玄烨重重的一掌拍在身前的弟弟肩膀上,是重重的托付也是深深的信任,两对相似的眸子里流露的更是皇室少有的纯纯的兄弟情谊。
月华如水,除了轻风微微卷起的浮沙掠过军帐的沙沙声,大战前草原上的夜晚静得出奇。
代表皇帝亲临的黄龙大纛旗在乌兰布通长弓河的南面中军帐外迎风招展。中军、加东、西两路左右护军,结绳为营,整齐的环列军帐如林。
远处传来一声马嘶,午夜中听来还以为是在梦里,出什么事儿了……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天,三更了吧,那人还未回帐休息……
“茉姑姑,茉姑姑。”帐外小九子小声又急促地唤道。
这个时候这人出现在我帐外,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而且只可能与……他有关。
“皇上出什么事了么。”那人近来不顾身体,常常在中军帐里觐见、布署、密谈……根本把自己当作超人,难怪风寒高热辗转起伏多日不退。
“皇上到没出什么事,恭亲王刚才送来一份军帖,皇上一看就激动得要出帐,说要去……”
他要出去?随军御医三令五申要我们看住皇上,再不可出帐吹风。草原不比北京,夜晚的风凉得渗骨,他的身子再经受不起第二次风寒,这人熬夜公务也就罢了……赶紧穿戴好,走出帐来。
“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素伦大人只是叫奴才来赶紧请茉姑姑过去拦住皇上。”
跟他急急往中军帐赶去,那浅黄|色的牛皮帐篷此刻灯火通明,御帐内的皇帝陛下手里紧紧攥着一封军帖,正在身后的插满小旗的沙盘前踱来踱去。
侍立在外的素伦见我们到来,神色放松下来,让我进去后轻轻遮掩上帐门。
“无论如何,哪怕今儿有天大的事,也不让你出去,太医说了……”
“茉儿,是喜儿!”烛光下他的眼神分外闪烁,莹莹的。
啊……她,有她消息了么?是找到她了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瞪大眼瞅着他。
“常宁刚刚派人发来加急战报,报大捷。”他平静地说着,手却把那份军帖攥得更紧。
“喜儿和大捷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这孩子现在安好么,她在哪里?”我急急地问着,一想到失踪的喜儿,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
他……说什么来着,怎么听不懂了呢,不是说是喜儿,怎么又扯上常宁。
他把手里那份帖子递给我,转身面向那沙盘,仰头吐出长长一口闷气。
颤着手打开已被他捏的有点揉皱的“军贴”,抖开……是常宁写的,前面是战报,大概说昨晚就带了火器营去拦截皇帝陛下预料的葛尔丹的俄国“援军”,果然,今日下午傍晚等到一队俄罗斯骑兵。正准备开打,却发现……发现,领队的其中之一霍然是固伦纯僖公主,还有她出嫁时候随行的侍卫……
“天……是喜儿……常宁说她……说她把俄国人本来给葛尔丹的火枪给转送来了……天,是她干的!”
“嗯。”
常宁的军报下面是一张素白小签,里面简单的几行字,那熟得不能再熟的笔迹……
“皇阿玛、妈妈,我很安好勿念,这些火枪是女儿的礼物。看来女儿不能做大清的蒙古长城了,那就做也许是最为坚固的俄国长城吧。我和尤里的故事很长很长,下次回京喜儿再讲给你们听。”
喜儿……和尤里?那又是怎样的一个巧合与故事,我的女儿身上……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烨儿,是喜儿!喜儿给我们送礼物来了。”我瞧着他的背影呢喃。
“是大捷,开门见喜,此战必捷。”他吸了下鼻子,半晌……说道。
鸾2第四部分第4章决战
章节字数:4128更新时间:07072312:24
康熙二十九年七月的最后一日,决战之日。
凌晨,这草原积攒了一夜的湿气转作蒙蒙的细雨,象牛毛又似绣花针一般细密。雨虽不大,但百米开外一片雾蒙。灰暗的天空加上细雨朦胧,能见度很低,实在不是个指挥作战好天气。
长弓河对岸,正中的草坪上象连夜生出的一杆黄|色的大龙旗,上书“招抚”二字,正被风吹得“噗噗”作响。
扶远大将军福全麾下的十二万马步军已列阵雄峙。裕亲王福全金盔铜铠,骑着一匹架着花鞍的黄膘伊犁马,担心地看着一片死寂的对岸……对面的贼子也在烦恼这鬼天气吧,他微勾嘴角,把手中的马鞭握得更紧,静候听令……等待后方那中军帐里传来的“声音”。
同时也在等……等那缺席的太阳……
代表帝国君主亲自督军所在中军帐的上空飘着巨大的黄龙大纛旗,在暗色的天空下更显得凝重与庄严。今日,为了督战,中军帐迁移到了一个能远观长弓河两岸战事的地势较高的山丘上。
“什么也看不到吧,今日这仗打不成了?”见他放下望远镜,我问道。
“能打,现在即可开始,不过……”他觑我一眼轻道:“不是你脑子里想的打法。”
他示意我为他磨墨,待写完最后一笔,唤来帐外的侍卫传令给目前在等候在河岸的大军统帅扶远大将军。
“把这帖子交与扶远大将军并颁朕口谕,除了贴上所写的之外,别的……咳咳……叫他等……咳咳。”
又是一串不断的咳嗽,几乎不能成声,他摆手叫那蓝翎侍卫快去办差。
心疼地瞅着他,本是病中人,却数日未睡一直撑到今天决战之日,那双眼已经熬得通红泛血。
“今日,是最后一日,无论胜负,今日以后我定要把你带走,回博洛和屯去好好休息,不准任何人打扰你,也不许你见任何人!而你……除了睡觉什么也不许做,不许看,不许听!”
现在帐中无人,积压了好多天的担心和委屈此刻决堤,我扑在他怀里蛮横地警告他。虽是警告可口里的语气尽是埋怨与耍赖。说着说着眼眶一股子湿意突地涌来,我拼命眨眼,把那不争气的东西眨了回去。
“茉儿……我是皇帝。”他见我这样只是无奈地轻笑,眉梢间满满疲惫。
“皇帝也是人,也要休息,你还是病人呢。”
“皇帝亲征,只能赢,不能输……没有退路。”他一下一下拍抚着我的发。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完全真实的脸,没有任何面具的脸,上面写满了责任、疲惫、坚毅与尊严。
“管他什么输赢,也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我只在乎你的身体,都好多天了,你还在咳嗽,发热也一阵一阵的。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抚上他的脸我低声道。
轻轻地吻上我的脸,他勾起嘴角:“放心,你的相公不会这么容易就倒下,既然敢亲征,自然有完全准备。”
“你还笑!我有时候想,做皇帝真的好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人数你最累,不如……不如哪天你脱下皇袍,我们离开京城,去游历天下。”看他眼睛朝我瞪来,我继续道:“放心,本人经过多年经营,已小有所成,小有所成……畅春园里那无忧阁里的物事用个三、五代人都不成问题,呵呵。”
“傻子。”见我的臆想症又开始发作,他不再理会我,靠在椅子上他微阂上眼,象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在我的幻想中飘飘然起来,呵呵……想古代不是传说范蠡带着西施云游天下了么,听说那个富甲天下的陶朱公就是范某人。我现在的身家就算做不了当代陶朱婆,在大内搜刮剥削某人多年,也算是大清数一数二的富婆了吧,可是拐走他……我瞄一眼身旁这个历史上的伟大皇帝……我的想法是不是很疯狂……
一声突来的号角声划破宁静的清晨,瞬间,传来叽里呱啦的的语言,细听……是蒙语。
一直阂眼养神的他此刻精神起来,眼里满是期待和兴奋:“出太阳了!雨停了!走,我们出去看看。”
怪事了,他未出帐怎么知道,被这个“病人”有力的手拉着出帐……
果然,奇了……虽然还在飘着细细的雨丝,但东边的天际已经卷起彩云,那迟到的太阳隐隐约约躲在那片彩云后头。这天色……象被人用了做图软件处理了亮度和对比度的照片,豁然明朗起来,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长弓河的那头,那排弧形的“驼城”的后头此刻影影绰绰象是布设了很多人。
均匀的战鼓擂响,这片蒙语合着鼓点,更大声整齐了些,仔细听来大概就是前日玄烨命伊桑阿起草圣旨的蒙语版内容。
“我们都是天朝的臣民!”
“我们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蒙古人不杀蒙古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投顺吧兄弟,天朝皇帝会免其罪,赐驼畜,拨农场,让你游牧乐业!”
前些年在蒙古的时候学过几天蒙语,毕竟我是顶着蒙古台吉的女儿的身份进宫的,不会蒙语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于是……回京城后又恶补过一段时日,所以此刻我多少能听懂那些声音的大概意思。
那杆巨大的招抚大棋在阳光下分外鲜艳,鼓满了风,哗啦啦地伫立在两军的中间,特别醒目。
八旗里的蒙古兵的这一番游说煽动应该是起到了预计的效用,只见河对岸人影的动静更大了。
“烨儿,你这一计让他们好象有些乱了。”
“恩,不过打蛇打七寸,还不到时候。”
“那怎么办?”
“继续等……”阳光下他挑高眉自信的模样,仿佛是个胜券在握的将军,而不是患着寒症的病人。
太阳渐渐爬到招抚大棋旗杆中上方的位置了,阳光的热度蒸发了飘浮在空中的牛毛针毫一样的细雨。
远处几声尖厉的马嘶似从长弓河对岸“驼城”后传来,象是等候已久,玄烨面带喜色,抓过案上望远镜往敌阵那方看去。
“时候到了!素伦!”他“啪”地放下镜筒,兴奋唤道。
“奴才在!”
“传朕口谕,着抚远大将军按照既定计划执行!”
素伦骑着快马急急传令而去。远远看来,他手中那块澄亮的金牌令箭正泛着赤金色的光芒,耀眼得如同帐外这正午的艳阳。
当天际响起那200门红衣大炮雷鸣般的第一声怒吼,我本很想作为一次伟大的历史战役的见证者,全场观摩一番。见我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却我拉我回中帐,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
可我没想到的那所谓“重要的事”却是听他抚琴……平缓悠长的《清平调》在他的手指下响起,可外面却是兵士的嘶喊和大炮的不断轰鸣,其中夹杂着无数只号角“呜呜”齐鸣,那气势能使大地震荡。
我揪紧了心倾听,想像着此刻长弓河两岸的激战该是如何的壮烈,那片青翠的草场是不是已遍染血红……想着想着只觉得胃液翻滚,心悸得厉害。
战争……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注定了流血和牺牲,眼看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失,哪怕是以为国捐躯的高贵名义,对我来说也绝对是……血腥与残忍!
瞅向旁边那人,面色如水,曲子连贯清悠。素知我秉性的他……要我早早进帐,难道只是为了听他抚琴么?
“报!准葛尔部三百多人来招抚龙旗下投顺。”
“报!葛尔丹斩杀了三员预投顺天朝的准葛尔蒙古将领,以振士气。”
“报!前锋营五千骑兵按照攻城方案已先渡过了长弓河!”
报告战事的侍卫如同现代现场直播的解说一样,在帐外高声汇报着一个个战场上的新变化。
可这帐内的主子却似没听到一般,一首曲子被他弹得行云流水,连一个杂音也都听不出。
“这声随心动,都说心乱则音噪,心静则音纯。心慌则音误,心泰则音清。真是佩服你的好定力。”
如老僧如定,他不睬我,转了个调子,继续……
阳光一缕一缕从中军帐内水牛皮做的窗户透进,走到窗前,能感觉到清风徐徐犹自带着青草的稚涩清香。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暗示的作用,我总觉得鼻子里嗅到的风还带着股子血液的腥味。
我抚着我的胸口只觉一阵痉挛,猛地关上了那扇窗户,唤万安送来些茶点摆在帐里。
外面的炮声、羊皮鼓点声、兵器碰击在一起的“叮叮”声和战士们的嘶杀声响成一片,忍不住又问道:“烨儿,你就一点不担心么,不出去看看?”
“战前既然布置妥当,此刻统帅是福全,我就放权让他放手去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
此刻大炮密集的吼叫让大地都抖动起来,我面前案上的茶盅也跟着颤动,就要滑下桌去,我伸手握住那只茶盅。
一袭石青色的卷袖横来,拉住我的,只觉得那手心滚烫异常:“茉儿,怕吗?”他问道。
怕么……凝眸相视……他眼里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着与淡定,渐渐沉淀了我的恐惧与不安。
有你在,不怕的……我反手握住他的。
那日在炮声与战鼓声组成的的交响乐背景,中军御帐中“叮咚”的琴声从未间断过。作为他唯一的听众,我没有去算那时间,只记得从太阳当空一直到日落,草原上重新又笼罩起暗色,大炮声渐渐停歇……
随着一连串的喜报在帐外走马灯似的报来,大概是胜利即将在望,这琴声的调子也欢快高昂起来,除了……
“报!左翼军的参赞军务内大臣佟国纲阵亡!”
啊,佟将军,烨儿的亲舅舅,我急急转头向他看去……
只见他浑身一震,“铮”地一声,古琴的七弦断了一根,琴声嘎然而止。那断弦划破了他的手,一道殷红殷红的血线从他左手指尖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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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本书即将出版,第二部马上告终,出版公司不许可再贴下去,以下内容会停止更新知道新书出版后才可以继续,7月本书上市。第2部停更几章后会接着连载第3部。
鸾2第四部分第5章微澜
章节字数:5290更新时间:07072312:24
就象再绚烂辉煌的交响曲也会有尾章的慢板,耳边那一直没有停止过的潮水般的人马嘶吼,炮声轰鸣也渐渐低沉,胶着了一整日的战事看来就要停歇。
窗外,夜幕罩上了这被后世载入战争史册的克里克腾草原,为之镀上一层悲壮而肃穆的暗色……仿佛是不忍看清倒在长弓河畔的数不胜数的那些个不同民族不同信念的勇士,哪怕是最后一眼。
虽听中军帐外军报俱是喜捷连连,但这只是给病中的皇帝陛下报奏的捷报而已。战争自古是个双刃剑,伤害敌人的同时也损伤了自己。这次大战有多激烈,那清军也就有多少烈勇之士为国捐躯……
想尊贵如当今皇帝的亲舅舅的内大臣佟国纲也与将士一同阵亡,这贵胄皇亲都与士兵一同并肩与敌肉搏殉国,听来虽是很能激励军士斗志,细想,率左翼大军的统帅都阵亡,那是多么惨烈的战争,这又是多么昂贵的胜利。
他闻捷却不见喜,每每只是轻道:“知道了。”
喜儿给他阿玛送来的“礼物”——那上万只俄国火枪和弹药今日派上了大用场,常宁指挥的炮营和火器营平空多出上万名武装一新的由弓箭营连夜改装的火枪军团。不知道当葛尔丹见到俄罗国人承诺提供给自己的武器却临时倒戈戏剧性地出现在清军中,是何感想……背叛?
早已归顺清廷,连连进贡的漠西蒙古背叛了天朝皇帝的信任挑起的这场战争,此刻又被沙皇俄国所弃……想必,他最能理解背叛这两个字的深意。
轻勾嘴角我向烛光下那近日益发清减的身影瞧去……他的脸已不复昔日的健康光润,几日的工夫,寒症就折磨得他脸颊消瘦,那双带有满洲和蒙古血统的杏眼显得越发深陷。
扎着纱布的手再不能抚琴,更或是舅父的死讯扰乱了他本来清宁淡然的心,他开始在模拟战事的沙盘上按照战报拿着代表三军的彩旗一只只在那缩小的微型山峦河流上标注。
他的手捏着一只小旗久久犹疑在一片绿色绒布做成的草原和树林的一块地方,我探头过去……哦,是长弓河西岸的那片白桦树林。
“怎么?这片林子有问题?”
“不是……咳咳……”他靠在椅子上又是一阵急咳。
我拿过蜂蜜水让他顺了下喉咙,见他眼睛不再有平日的闪亮,疲惫得就如同那快要耗尽油的灯,心里一阵酸楚。
曾经那么那么自负的他,八岁幼时就能挺着身子摆出君主的仪态端坐在高高的太和金銮宝殿六个时辰的他,此刻却连站着看沙盘的力气都没有。
他……这个帝国称职的君主,却不是个听话的病人,已经三日未眠了……
“不是有问题,只是迄今为止的战报让我觉得这里太平静,太没有问题……”他缄口思虑了半晌又道:“不过,许是我多虑,福全做事谨慎想必自有安排。”
草原的风此刻大得出奇,我能听到帐外高竖在中军里的黄龙大纛旗被风鼓着发出“噗噗噗”地声响。晤?我居然能听到风声?外面这么安静,难道停战了么?
外面马蹄声橐橐作响,风声中还夹杂着有人在呜咽……应该是说男人的嚎啕,帝帷帐外何人敢来此喧哗……
“素伦,何人在外哭泣?”我轻轻问着。
“皇上在帐内静养,说了除了战报没得牌子侍卫谁也不让进,不知道……”他稍一迟顿,小声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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