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第37部分阅读
鸾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 作者:rouwenwu
宫里做凤凰的命,可不是大喜嘛!父亲又问又怎么讲那可惜。道士收起笑容给父亲耳语道,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男身,这天下只怕要换了主人,江山也要改为张姓。
这句可怕的"可惜"让父亲吓白了脸,唾了那道士一口,把他轰了出去,连说晦气晦气……
不过,从我能识字儿起,诗词、歌赋、音律、棋艺……父亲就重金聘先生进府里来教育。看来当时他虽嘴巴说不信,暗里却对我上了心。
因为……也许……在他心中,我这个女儿的将来真的会变成他的通天之梯。毕竟,这个天下是满清的天下,这个江山是他爱新觉罗的江山。虽我们家早已入了汉军旗,可始终只能游走在朝廷边缘做个地方官而已。想当今权倾朝野的赫舍里家、富察家、纳兰家……哪家不是皇亲?
随着镜中的那个身影越发窈窕婀娜,和那些个炙热而又紧紧追随的目光……我知道自己是美丽的。青春的萌动也时而让我脸沸心跳,可一直记得七姨娘指着我臂上那朵盛放的红梅,打小就耳提面命:闺女啊,要记住!再美丽的花儿也只开一季,要想绚烂一生,就得把握好自己的花期,只绽放给能让你绚烂的人看。
能让我绚烂,能让我张家绚烂……这个人我很小就知道,他住在京城,金色琉璃瓦片的下面,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美女青睐英雄,好马配那金鞍,绝色自然是生来配那不世出的人。机会一向留给准备好的人,再加上……在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非凡的美丽。呵呵,是了,能在上千名秀女中笑到最后,我并不意外。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却是那年秀女中独占鳌头的人……当今皇帝的后宫这次居然只纳了我一人!虽然只是封为贵人,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是满满抑制不住的狂喜,似就要沸腾。
他就站在那里,钦安殿初升的斜阳透过浮云穿过已卸下窗纱的菱花小孔在他那亮得耀眼的黄|色身影上洒下一个个印记,像那夏日的繁花。
他高大……而又俊挺,站在门口向钦安殿里的秀女们望来,那如箭的目光分外清冽,从一个角落扫到另一个角落……像是在寻觅。
突然他有些恼意唤来总管太监问起一个长长的蒙古名字,随即又走出了殿外去……出什么事儿了?可我没心思注意倾听殿外的动静,因为……我听到公公传旨,封我为贵人,而且就封我一人,赐住储秀宫。
"你这闺女不是凡根,生来就是要飞进宫里做凤凰的命……"七姨娘时常在嘴巴里念叨的这句预言仿佛就在那一刹那间实现,我头脑一热,就快幸福得晕了过去。
后来才知道这次被皇帝圈了名字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一名秀女,好长的蒙古名字我只记得那最后两个字,她叫——叶茉。
哦,我记得她,本就是那没落的蒙古台吉的出身却傻傻的和几个下三旗的秀女混在一起,和当今数一数二的皇亲国戚赫舍里和富察家的闺女过不去,她难道不知道选秀其实从来是个表象,私底下哪里不是朝廷上权力和家族势力的各相竞技。这样的女孩儿却不知道为何进了宫?也许是因为……哦,蒙古。呵呵,难怪打先帝顺治爷起就说大清的后宫是蒙古女人的后宫。当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都是蒙古人嘛,她们定是沾亲,还是个远亲,不然也不会只做个宫廷女官了。可惜啊,在这宫里,再大的女官也不就是宫女,奴婢的身份而已,永远也变不了主子。
储秀宫,彩画重檐,朱栏玉壁。
有凤来栖,凤栖梧……二进的宫院后有棵苍郁的梧桐。
这个寓意让储秀宫历来是后宫争夺的焦点,连连眷顾我的幸运,就在眨眼之间,在这属于我一个人的宫院,我徘徊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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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chapter102宽恕3(3)
你生来就是要飞进宫里做那凤凰的命……呵呵,人的命运果真天定,不是吗?
茂密的梧桐叶筛落一地星星点点的光影,我仿佛看到了那泛着金色阳光的未来,幸福……离我是如此的近。
呵呵,幸福……曾经以为离自己的距离不过是触手可及。
元参、狐裘、珠玉、珍宝……但凡遇到点节庆,抑或每当有人贡进宫来点什么稀罕物品,只要太皇太后、皇太后有的,我这里就绝不会落空。连那四大主妃都没有我这个贵人的待遇,她们都说皇帝待我是不一样的,没见过哪个主子娘娘有过我这样的恩宠。可是,那人人钦羡的表象风光过去后,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扬起头,眯着眼睛再看了一眼这璀璨的琉璃瓦,和前朝那高耸如云的五凤楼上闪烁着的金光交相辉映,轻声地问着自己,这是不是我理想的生活,活在天下人仰望的目光里?活在家族的企盼中?可是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怅然若失呢?
风儿轻飘飘地吹拂起我胳膊上柔柔的纱,我挽起了袖子,臂上那朵殷红娇艳欲滴,就像一朵红梅不小心偷偷开在了那里。
那是代表女儿贞洁的宝贵东西,如花儿般鲜艳而又美丽……进宫快一年了,这朵自有记忆起就陪着我的朱砂"红梅"还坚守在那里,我不知道该悲还是喜。
都说除了赫舍里皇后,他如果还能每个月都来我宫里数次还连连恩赏不断的妃子,就只有我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可是,他果真爱我,为何……
脸一红,刷地一下拉下了纱袖,女儿家怎能想那样羞人的事!而且……还是对他!最近,每每一想到他难免心起涟漪。如果说以前仅仅只是因为他皇帝的高贵身份而敬畏他,那最近却是更为他的博物和才学更加仰慕他爱慕他。
他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伟岸男子,天文地理无一不晓,岐黄算术无一不通,就连音律、棋艺、绘画方面的造诣也非苦学十余年的我所能及……他……幽深的眼眸对着我总是盈满笑意,他……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吧?
爱情这个东西,不分贵贱、不分种族、不分时间。它若有若无,不能招之即来,挥之则去;它无色无味,看不到摸不着,它也许会天长地久,也许仅仅昙花一现?它可能远在天边,有时候也近在眼前……可是,没想到破灭,只需要一瞬。
就像这世上的事,本没有永恒,真实的背后往往充斥着美丽的谎言,而爱与恨仅仅就在一念之间。
把我从天堂拉进地狱的缘于那一抹香……原以为只属于他……
却没想到这特有的香气也属于她!原来,她才是这个味道的主人,他们……他们……
畅春园那个宜人的夏夜。
皇帝为病中的我带来两只老参,我瞥见从他身后闪着的那个娇小的身影捧着金漆的大盘蜷着腰半鞠着身,低着头猫步,正准备给我奉上这御赐的宝物。
嗯……一丝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说不出的香味我却分外熟悉,这个小太监的体香怎么会和皇帝相同?
"你……你抬起头来。"那心形的小脸,明亮的大眼略带一丝惊惶,微微上翘的嘴角似未语先笑。果然,是她!
怎么会是她……我怎么都没有猜到是她!
心中的痛蓦地袭来,情不自禁地扣着她的手。她轻呼一声,眼神下意识地往他的身影瞅去,这动作自然得就如同那被惊吓到的稚鸟寻求母亲的安慰那般发自天性。
他把我的指头一个一个快速从她手上掰离,那关心则乱的神情竟未来得及掩饰。
哈哈,原来是她!他们……哈哈哈,我终于发现了皇帝最大的一个秘密,可这个秘密却把我拖进了地狱里。
平日里诸多的奇怪之处如今像找到线头一般连贯起来。原来,这才是那可悲的真实,我才是那最美丽的谎言!难怪他从来不碰我,却对我百般恩遇,原来自己不过替他人做嫁衣!原来……他让我以最美最绚丽的姿态站在那里,像一块耀眼的吸铁石让所有人注目,只是为了让众人的目光忽略那个一直躲在皇帝身后的影子!
而我……这个光鲜艳丽的假象,不过是个最华美的靶子而已!在他心里,我……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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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chapter102宽恕3(4)
那一年的仲夏之夜,对我……如同炼狱。
因为……现实的真实原来是那样的赤裸裸的无情。
皇帝依旧待我如昔,不过却再不与我谈论音律、诗文,每每来只是示意我在他身侧抚琴,身后跟着那小九子公公捧着老高的折子。呵呵……他来我这里,不过是换个地方批折而已,却还要翻我的牌子。
他的心机……如海,深得让人跌落进去就永远爬不出来。他愿意让人看到的原来从来都只是表象。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眼睛,才是最不可信任的东西!
日夕月盈中除了保持缄默我还学会了忍耐……毕竟还没有傻到去做这个皇帝的敌人。除了忍耐我还需要等待……等待着一朝机会的来临……
我要等待那个机会,女人如花,而花期却只有一季,不是绚丽就是凋零。既然绚丽不了,凋零陨落之前那就让它燃烧……
此后的日子对我而言全是那秋天,袭黄了叶片,颤抖了草心的秋寒,我不是怕,只因冷。原来,冷竟也能这般刻骨铭心。
生活也就像那加了黄连的雪耳燕窝,放再多蜂蜜,也是苦的。
可是,我发现我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心,他每来储秀宫一次,我就爱他多一分。虽然仅仅只是陪着他批阅折子,能偷偷望着他几眼侧面。
有多爱他就有多恨她!那恨缠缠绕绕萦结在心的最深处偶尔不经意的轻微触碰,就会疼痛。叶茉……我总能在她身上看到我最深处的痛,如蛆附骨。
爱原来就是痛。
"你!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她突然转头咬牙向我喝道,眼角早已凝结的一颗硕大的晶莹从颊旁倏然滚落。
此刻我心里密密匝匝的思绪,堆云叠雪,填满心中一个一个本是空白的枝丫。
这个故事让我欷?91;也让我动容。难怪他一直不给我说,顾左右而言他。可是他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能说什么?爱情对每个人而言本来就是自私的东西,不过她爱的人不爱她而已。她有错吗?
爱错了,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因为不管再怎么努力,方向错了,就永远都到不了终点。没有结局的爱情……
"叶茉!你说我有哪点不如你?论家世、论才貌、论智慧,我张如妍没有哪点不如你!"
这点,的确……我同意!
她已经说了许久的话,想必是口干,颤抖着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因情绪依旧激动竟似握不住杯身,跌落桌下,水立刻漫洒了一地。
"我不过是输给了自己,没有管住自己的心。叶茉,我从来都不是输给你!"她对着我说,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爱,本就无所谓输赢。"无奈,轻轻地叹道。
并不是炫耀,我的确认为不是每件东西都要分个胜负输赢,爱就爱了,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言,又为什么偏要去计较谁输谁赢。
"我爱他,他却爱你!一开始就不公平,呵呵,是的!真的无所谓输赢!可是你知道我付出的是什么吗?"
"咝"的一声,她脱下外袍从肩胛处撕破自己的中衣,那朵妖艳的朱砂印记梅花就豁然跳进我的视线。
那火红如血一般的颜色,快要把我的眼也炙热了。原来这世上果真有这守宫砂。
"它美吗?"她怪异地瞅我一眼又道,"我想给的人他不要,想要的人我却又不愿意给,哈!哈哈!这个世界从来就黑白颠倒。叶茉!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恨你!"
她眼里闪烁着熠熠的神光近似疯狂:"女人如花,花开却只有一季,不是绚丽就是凋零。既然我已注定不能绚丽,那就让它燃烧………叶茉,你就是我燃烧前准备拿来做火引的人,不管那次能不能杀掉你我的归途都不过是死而已,可是我就是要杀你!因为我知道那定会叫他痛不欲生,让他能经历我经历过的痛,哪怕一天也值!"
"我爱他!可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你!叶茉!我就想让你死!"她神态诡异笑着向我走来,手中那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捡起来的碎瓷片正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眼前黑影闪过,"咚"的一声……如同被人推了一把。这女人的身子软软地向床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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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chapter102宽恕3(5)
"她疯了。"岳公公依然垂首低睑,仿佛刚才电闪般制住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不是他,而只是我的错觉。
"她没疯。"也许是装疯,也许是真求一死……不过仍想最后一搏而已。
见她呼吸平缓如在熟睡,真不知道岳公公方才施了什么手段。
临走,回头最后瞧了屋子里头那个仍在起伏的身子一眼,心里满是沉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冷,突然特别想念这几个冬夜里他温暖的怀抱。
远远听得有平安鼓的声音遥遥传来……起更了。
注释:
守宫砂:中药中有一味「守宫」,其实就是壁虎,古人又叫它蝎虎,因为它能吃蝎子;《博物志》称它为蜥蜴、■蜒,据《说文》的说法,壁上走的叫■蜒,草里的才叫蜥蜴。壁虎的其他名字都带有「虫」旁,又或以「虎」形容它的狩猎特色,但为什么会有守宫这个叫法呢?守的是个什么宫呢?晋人张华《博物志》说明了「守宫」一词的来历:据说,若是将壁虎养在容器里头,每天只喂它吃朱砂,它就会全身通红,一直到吃足了七斤朱砂以后,便将壁虎磨碎,用来点在女人四肢上。那个红点经历一整年也不会消失,除非有过房事,红点就会消失。明人郎瑛《七修类稿》也引用《博物志》的说法,但有些许不同:喂的不止是朱砂,还要加上草脂,待壁虎全身通红之后就捣成膏状,而且还明确地说,是点在宫人臂上,就会终身不灭(张华只说终年不灭),一旦跟男人发生关系,红点就会消失。这种守宫磨成的膏,就叫守宫砂,或叫臂砂。喂食守宫的朱砂是一种汞矿,道士画符用的红色颜料就是朱砂。朱砂加守宫怎么会有这种功能呢?将守宫砂点在手臂,其实是点在某条经脉上,一旦交合,动了真气,就会使守宫砂褪色,可是,这只是传说并没有科学的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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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chapter103莲爱(1)
chapter103莲爱
狭长的东甬道在晚上竟然活活地变成个风道了,南北贯透的风呼呼地咆哮着,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又冻又疼。
偌大的皇宫的甬道里怎么连路灯都不设一个呢!
回宫的路上竟是冷飕飕黑黢黢,让人不但身冷,心也跟着觉得寒。
景和门这个通向交泰殿和坤宁宫的东侧门紧紧地关闭着,这道门在我印象中白日里也未见得开过,本应是最热闹最尊贵的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如今却是这禁宫中最冷清的地方。
景和门一过就是乾清宫侧面——日精门了,硕大的两排宫灯高挂,在风中摇摆着晕出一大片暖色的光来,寒夜中看来备感温馨。
朱门半开着,门口两个人影正探头往甬道瞧来……宫禁早过,定是乾清宫的"主人"给夜归者留着门了。
"回来了,回来了!"缩在披风中躲着穿堂风的我分不清是哪个小太监的声音,只听得几声纷杂脚步,手上被塞进一只热乎乎的东西,细看……是我煨手的紫铜暖炉。
"宛仪,皇上都差人来问过三遍了。"
"哦,皇上在召见谁?"
见南书房还亮着灯,远远看来门口竖立着御前侍卫和几个等着侍候的宫人,他还在那里……
"尚书张玉书、图纳,左都御史马齐,侍郎成其范、徐廷玺,直隶巡抚于成龙……还有河道总督王新民。"这个小太监口齿清楚,回答利索,一看就是个机灵的鬼精,可我怎么不记得他的名字。
"哦,你叫什么名儿。"往南边再望一眼,今夜他定又会忙到深夜,看来又是河工之事。
"天下事,三大虞,一河二路三官吏。"河务……一直紧紧关系着康熙朝因连连战事并不十分富裕的民生啊。
"奴才安顺,名字是毓庆宫的总管全公公给起的。"
毓庆宫,太子居住的宫殿,全公公以前一直是随侍在皇帝左右的亲信太监,那日玄烨看万福臃肿的大身板和我的几个丫头走在一块那样的不搭调,无意中说了句要给我找个机灵点的太监侍候,想必就是今日的他了!
"平安顺达,好名字。"
走在乾清宫长廊里坚实的青砖地上,突然觉得温暖起来,那样的感觉像……回家。
回头的一刹那,无意中瞥见岳公公那瘦瘦小小的身影,正往那亮着光里外通透如昼的南书房前去。
眼皮刚开始觉得重,外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身侧一沉……
"难得你今夜没睡得像小猪一般。"
他的气息立刻笼了上来,刚沐浴后的身子暖暖的香香的,我被他圈住转过来,在他身上嗅了半天。
"有什么好闻的,嗯?"
"看你身上有没有别的女人的味道,介意我检查吗,嗯?"挑着眉,学着他的口气鼻子里闷哼道。
张如妍说我和他身上的味儿一样,我怎么就闻不出来!难道她的鼻子比我的好使?
他别有深意地觑了我一眼,就开始松起了中衣领口的系扣。
"你干吗?"
"我刚换了中衣,你哪闻得到,索性脱了给你好好检查。"他说得认真,语气诚恳似不是玩笑。
啊……他居然还脱得那么干净,脸红心跳地捂上眼,不去看那个坏人。
"不检查了?夫人?"
"嗯嗯,不了,不了。"从手指的缝隙看去,只见他一脸促狭。
"那好,该换为夫的来闻闻你的身子了。"
虾米?只觉得热血直往头上涌,脸耳蓦地热得烫手,连呼吸都不太畅通只觉得憋气。好多天以来,虽然我们已经如此亲密,自从他把我从恭亲王府接回那晚,我依然还记得那羞死人的回忆,可……那晚我饮酒了不是吗?那今夜……我可是清醒得要命。
他把我的手从我脸上拉下,澄澈的眸子里正闪烁着一种醉人的光芒:"茉儿……"他在我耳边反复低喃着我的名字,大手缓缓在我身上游移,似在安慰又似在鼓励和索取。
他在等待……我就是知道,在等待着我的许可和回应。
还是那样的一双眼,如海般深邃,如山般悠远,如火般温暖,如云般柔情……只属于我的,和记忆中的那个完全重叠在一起。
女人如花,花期只有一季,不是绚烂即是凋零。那个女人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耳畔回响。
我是叶茉儿,我不是张如妍。我远比她幸运……能拥有他这样的眷恋……
"怎么哭了呢?"
他手一紧,问得小心翼翼。
"我只是高兴,烨……你对我,你对我……"我语无伦次,只是定定地绞着他的视线,你定是懂我的吧,懂我此刻的心……
"傻茉儿,我说过,她们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你。她们只是皇帝娶的,而你是我的,我唯一的妻子。除了分离的那十年,这辈子也许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定是已经听过岳公公今晚上的"汇报"了,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今日既然准我去看那张贵人,肯定能预料到我的反应。
对胤禔,我如愿帮他带到信了,任务完成。对张如妍……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人各有命吧。但是对于他……这个男人,我今天又多了些认知,可笑的是来源却是从"敌人"嘴里。
"嗯,我要死缠着你,再不会让你把我摆脱!"八爪鱼顿时扑来缠着她的"金主儿"。
"呵呵,想摆脱你也不怎么容易。你的命好重的!你知道不知道。"他突然轻道,不似在说笑。
"啊,你嫌我肥!最近晚上我都没怎么吃夜宵!"
"因为你身上系着我的命,很重的,比我的更重……"他咬着我的耳垂呢喃。
"你是皇帝的命唉,我的命怎么可能比你还重,说的跟真……"我小声嘟囔却为他此刻的眼神所慑,他明明说的是玩笑话,却偏像是真的。
哦,他定是比喻……是吗,他把我看得比他的命更重要?
那一向能蛊惑我神志的眼此刻正熠熠诉说着什么,下次!下次我一定要缠着让他告诉我以前的故事……但是今夜……
我伸开双臂,把身上的他拉向自己……
这就是爱了吗?当两个互属于彼此的身体合二为一,是那样的契合亲密而又理所当然。
只觉得有一种东西在身体的最深处悄悄地绽放,绚丽而又神秘。
就像……莲,静静地开放在只属于两个人的专有荷池里,美丽却不妖娆,沁香却不腻味。
就是这样淡淡的而又自然……爱,就爱了。
两场瑞雪后,京城的天空一天比一天蓝,可户外却一天比一天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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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chapter103莲爱(2)
一向畏寒的我几乎就不出宫门了,不过也不觉得闷。因为,皇帝陛下又给我送来一个礼物……冬儿。
冬儿的身子已大好,却不愿出宫硬要跟了我,没想到她居然做得一手好女红,这丫头的绣工在这宫里头的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
踩上她刚纳好的旗鞋,石青缎挑金线绣凤头的鞋子造型十分的别致。绣纹皆是繁复的挑针绣法,这样绣出来的图案看着立体而又饱满,可那鞋底却是又厚又沉,比我们平日穿的高了近一寸,目测光底子就差不多有十厘米高了。
"太高了,这鞋底子怎么做得这么厚来?为什么不用平日的那种马蹄跟?那样的跟高度适中走起来也方便些。"在地上踱了几步,觉得重心有点不稳。
"呵呵,什么样的鞋子自然是要配什么样的衣裳呢。底子高就要配高级别的衣裳呀。"额真指了指案上那自早上我一起来就发现的几大盒子。
哦,是尚衣监送来的礼服吧,推开手中的"绷子",揉了下因为一直盯着细细的绣针早已酸得发涩的眼。唉……我的作品和她的放在一起比较,也太打击人了,索性放弃好了,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自己本就不是做女红的料。
且去看看送来的是些什么好东西,轻轻拉开覆盖在上面黄|色的丝绒,哦……是宫中贵妇穿的吉服。
是了……快过节了,马上除夕,新年就快到了。明天皇帝天不亮就要率百官祭天,然后去太庙祭祖……大殿朝会……国宴……晚上还要出席与后宫长辈和大小老婆的家宴……这吉服是给我准备的,难道我也要出席今年的"家宴"?
难怪最近宫人们都喜气洋洋,在娱乐严重匮乏的这个落后时代,没有年休假,没有周末双休日……想想,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只知劳作不知休息,所以……过节就是大家辛苦一年到头最最期盼的大喜的日子了,能休息两天,穿戴一新,吃上点新鲜稀罕物儿。
最让人羡慕的是那些主子身边的随侍宫人,他们甚至还能去听戏,虽然哪怕只是宫里固有的戏班子应节庆唱两嗓子,可这样的娱乐已经足够让他们兴奋。
咦……怎么不大对,这吉服是黄|色的……明黄!
清宫规矩繁复,礼仪穿戴都有严格的定制丝毫不能逾越。比如啊,吉服中只能贵妃以上的贵妇譬如皇贵妃、皇后以及皇太后的吉服冠能采用熏貂并缀朱纬;龙褂色为石青并配绣文;龙袍色则可用黄|色。皇后和皇太后可以用明黄,皇贵妃、贵妃可用金黄。其他妃另外皇子福晋、亲王福晋的吉服冠用熏貂,顶用红宝石……
除了吉服,另外出席大典、祭祀什么的还有朝服。贵妇的朝服一般由褂、裙、袍组成。皇太后、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和嫔的冬朝裙,用片金加海龙缘,红织金寿字缎和石青行龙庄缎;夏朝裙用缎纱,图案与冬裙相同。文武官一品至九品的夫人所着补服随夫品级,补子的形制为方,比如一品文官绣鹤;二品绣锦鸡;三品绣孔雀;四品绣雁;五品绣白鹇;六品绣鹭鸶……武官一品绣麒麟;二品绣狮子;三品绣豹;四品绣虎;五品绣熊;六、七品绣彪……每种服饰的花纹、滚边、配饰以及颜色都代表着不能僭越的身份。
把一个一个盒子都翻开,共有三件袍子,三件褂子、三条裙子。俱是前后身立龙各两条,下幅八宝立水的五彩明黄缎绣五彩云金龙朝袍,主要绣文为九龙。分布在前后身各三,两肩各一,裹襟一。披领有绣龙二,袖端龙成一、袖相接处行龙各二,两掖前有片金边。另外一个盒子里面是石青色镶紫貂毛的披领,和明黄|色的坠绦……
颤抖着手揭开最后一个盒子……果然,除了一顶配吉服戴的钿子,缀以点翠三凤嵌珠的满钿头冠,还有那顶光芒夺目的九凤朝冠。
这是一顶底部饰以海龙毛的冬朝冠,上缀朱纬,以金凤为顶共三层。冠底各有一只口衔东珠的凤一共九只。冠后有护领,垂着一条装饰得有碧玺、翠玉、珊瑚和青金石的明黄饰带。
触目……一片明黄,这些是皇后用的东西,康熙朝已殁了三任皇后,如今除了一个钮祜禄贵妃,再没人敢穿这明黄之色更别说这是皇后规格的冬冠,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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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chapter103莲爱(3)
疯子!玄烨,你是个疯子!不!这太疯狂了!
"恭喜宛仪,只怕马上我们都要改口叫您皇后娘娘了呢。皇上终于想通了,奴婢一直等着这一天……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兰嬷嬷侧头过去,吸了下鼻子。
兰嬷嬷……蓦地发现她的鬓角已现几丝霜白,她,已不年轻了。
玄烨说她是从小跟着我的侍女,原来……我失落的那部分记忆那样的长,长得也许是别人的一生。
一时,我怔住了……脑海里有个苹果脸的丫头,穿着湖绿色的衣裳,偏着头侧眼看我:"我呀……才不要学那没情没义的香梅,说走就走了。我要在宫里陪着宛仪一辈子!"
"你这个丫头,各人自有各人的因缘,你这么腻我,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记忆中那个女子大着肚子软软地而又幸福地笑着,带着几分爱怜。
这女人我怎么感觉是自己?但却不是现在的模样……哦,这就是玄烨说我忘掉的那部分记忆吗?苏麻……这个名字每每出现总能让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悸。
大肚子……我怀孕了?那生的却是谁?是了……我怎么就没有问过他这个呢,跟他这么多年,难道我就没做过母亲?
"兰儿。"我猛地一拉兰嬷嬷的手。
"宛仪你叫我兰儿?"她语带惊喜。
"你是正白旗选上来的,父亲是捐贡做的道台。你额娘是个收房的"包衣",老被大娘欺负的妾室……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天!这个宛仪以前就知道,宛仪你……你都记得了?"她语气激动眼睛已是红了一圈。
"嗯,不全部记得,只是偶尔想起一些东西。这次想起了你……"
还想起了别的,比如……
"我是不是做过母亲?"
她神色微讶,见我渴切的眼光,点点头。
我身子一软,怃然坐下,心中有一种感觉缓缓苏醒,在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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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chapter104虚凤
chapter104虚凤
玉戏崖公兴未阑,
懋勤营窟御宵寒。
红虬催上刚烹熟,
又报传汤牡丹开——
明宫词(崖公是宫中伶人对皇帝的代称,起自唐明皇。)
懋勤殿位于乾清宫西芜,可见自明朝起就是个冬日御寒的好去处,百花在这个宫殿竟能御寒争春。
虽已寒冬,京南草桥的花匠进贡来的本该春夏秋三季盛开的花卉聚集在懋勤殿外的玉阶上。
走在御道上只觉得触脚生暖,想是殿外丹陛下就生得有"地龙"、火炕,极目看来一派的紫姹红妖,灿若春日。
这大过年的,乾清宫到处都是一片祥和喜庆,连空气中都能嗅到花儿的芬芳……嗯,是梅香。
懋勤殿里几个大瓷缸中正盛开着一种叫做"古干梅花"的双色春梅,是以前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能同时在一棵树枝上开红白两色梅花。因成活率低,极其珍贵。
可我却没心思欣赏,一头扎进了懋勤殿正殿,值日太监见我脸色郁郁不快,嘴张开又合上,竟是没来得及通报。
知道他在这里,可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安顺刚说逮到个空,直隶巡抚于成龙刚觐见完圣上,不过我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殿内正肃立着几名大学士,还有两位南书房翰林正在御案上摊开一卷拉页册子说着什么,我冒里冒失地进去刚好打断那位大臣的奏报,他皱了下眉毛眯起眼朝我看来。
玄烨没想到是我,愣了下随即恢复神色,一味的安然平和。
"即按众卿所议修改祭文,索额图,这事着你督管定稿,这就去改,酉时给朕传来即可。朕有些乏了,尔等跪安吧。"
"嗻!"
这些官员们视我如同透明一般打我身边鱼贯而行,除了那个红顶子的大学士。我盯着他……发现他也正看着我,稍一触及我的目光就即刻弹开,呵,怕我?我拉了下嘴角,他却低垂着眼睑快步离去,犹如躲避一个瘟神。
索额图,历史上顶顶有名的大官,怕我?抑或恼我?
"茉儿?"
他的一声呼唤让我收回了游疆的思绪,绷紧了嘴角的弧度,突然想起来懋勤殿的目的。
"那衣裳很漂亮,可却是皇后才可以穿的龙袍!"我对着他瞪起了眼睛,让他看清"民意"。
"嗯,是的。"
"但我不愿意做皇后,你知道吗?我——不——愿——意!"
我是来自哪里?我来自未来!我怎么就从来不记得历史上有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茉这个蒙古皇后?!历史上除了他儿子未来的雍正皇帝给自己的老妈,也就是今天的德妃追封了个皇后,康熙皇帝其实就三个正宫老婆,还都在三十七岁前死了个干净,今年他正好三十七岁不是吗?
我知晓的东西却是他未知的将来,如果对于以后发生的事正常人都犹如盲人摸象,那对我而言就如溪中细石,历历可辨。
我……不想做这个历史上本就没有的皇后,绝对!不做!
"你真不愿意?"他的眼眨了一眨,我仿佛在他眼底看到一丝落寞,一瞬而过。
见他反问,那样的语气,难道他还是当真的?不会吧,想清朝的皇室规矩多么繁复冗杂,别说选后,就算做个妃我的资格也还不够吧。
我的家族不够显赫,才貌不够出众……随便哪一点我都没有资格!他一直是个圣明的君王不是吗?难道他已想好用什么去堵那悠悠天下人之口了?
哎呀,急死了,他怎么不说话呢!难道我刚才又说错什么了吗?哦……是了,我说不愿意做他皇后,这个自负的人定是在生气。
"烨!我……那个我只是说,你是知道我的来历的,我怕被天下人揭穿,那个名头对我来说实在太大太重,你一直懂我的不是吗?"见他微侧过身去……唉,这人还真是小气。
好吧,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没什么打紧。
附过去,用身子贴住他的僵硬,环抱着他铁一般坚实的腰:"你说过那些女人都是皇帝娶的,皇后不也是吗,我是茉儿,只想做你的茉儿,你的妻子!"
说着说着竟蓦地凝噎起来,在他身上星星点点晕出一片濡湿。
"女人真是水做的,罢了罢了。"他深吸了口气,拍拍攀绕在他腰上的手。
"那些衣服真的好美丽,我很喜欢它们,可是,烨……你知道的,我要不起。"
做他的皇后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能和他名正言顺地以夫妻身份一起站在那万人瞩目的中央,哪怕是一刻,对我来说其实都是最大最华美的诱惑。
我好想好想要,可是真的要不起。
历史里本就没有我,本来能躲在他的身后,让他的巨大光芒盖过我小小的身影,让我能活着在这个时空和他在一起,我已经很满意。我害怕,如果真和历史倒行逆施,我怕造化这只神秘的大手把我硬生生地从这个世界抹去。
玄烨……我害怕,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任我哀哀地哭泣在他背后的团龙绣纹上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暗色涟漪。
簌簌,什么东西?热热的湿湿的,滴落在我的手背……
"茉儿,小时候我叫你姑姑,我答应过你,有一天,但凡有一天我能做个真正掌握朝政、拥有实权的皇帝,我定让你光明正大地和我站在一起。可我……没有做到,甚至想挽回你的性命都未来得及。"
他深深地喘息,呼出一口长气,良久未语。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圈紧了他,低喃道,重复着自己也觉得没有意义的话语。
只觉得手背越来越湿,一滴一滴热热的东西滚烫滚烫,似直接滴落进我的心底。
"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五尺犹拥被。"他轻道,带着声声欷?91;。
"这么辛苦为了什么来!祖宗打下来的江山现已稳若磐石,大清国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大,我这个拥有天下的皇帝却不能给你应得的东西!"
霍的一拳击在了楠木梁柱上,沙哑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茉儿,我不甘心!"
"可我甘心!我很知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痛哭起来,哭花了脸,埋头在他怀里恣意地哭泣。
这一瞬间我仿佛能和他心意相通,他的心在疼,又酸又疼,就如同我的……
"傻茉儿啊,就你这么笨……你不在乎的东西,我却替你在乎……"
他揉着我盘好的发轻声呢喃,拉下钿子让发瀑垂落及腰。
"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吗?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秘密……不知道以前的我有没有对他说起。
"嗯?"
"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是来自西洋?我其实就来自北京,就这里,京城。"
"然后?"
咦……他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我来自京城,却不是大清的这个北京,而是……三百年后的北京。"吐了口长长的气,总算把这秘密说完。
"嗯,知道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晶亮的神采转眼又恢复平静。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这男人的反应让我顿觉泄气,他不是一向爱问我的事情的嘛,我今日爆出这么个惊天大秘密怎么一点都不动容,让人觉得好生没趣!
"管你哪里来的,你就是你,有什么惊讶的,呵……"他倒是觉得可笑,愉悦起来。
转头却瞥见我瞪眼过去,带着三分无奈地道:"你那个包袱,里面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事几年前我就研究过了。有会发出音乐的盒子,还有和真人一样的画片栩栩如生,仔细看却是小小的你,还有别的人,第一次看到的确让我吓了一跳。这样说,夫人你可觉得满意?"
"哼!"我用鼻子嗤道。
"早就知道你来自不凡之地,只是没想到是未来而已。你就算是个妖精,我也会强迫自己接受。呵呵呵!我一向是个开明的皇帝,不是吗?"
说到这里他突然定定地瞅着我:"这回,我要让他们都接受你,让你在阳光下和我一起出现在世人面前,茉儿,我欠你的。"
"册封皇后嘛……我其实只是想像现在这样能和你在一起。"我叹道,他怎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