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鸾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第4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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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 我的前半生 我的后半生 作者:rouwenwu

    打几两酒乐呵乐呵呢。”

    “恩,知道了。”眼眶渐渐发热,我别过脸去。

    “宛仪您……”他见我漠然不语,有些发急:“您不心疼,奴才还心疼呢,可奴才的话皇上听不进也不愿意听,求您……”

    我不心疼?那人从小到大可是个听得别人劝的主儿么?

    转过身去抹了一把湿湿的脸颊。就算与他亲密如我,在他卯定着要做什么的时候,却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他定是有他的主意,一向如此。

    连日行军,最近就算是入了大漠了,沿途不是沼泽就是戈壁,虽然冰雪已融,但却见不到几根驼马能吃的青草,草芽子跟婴儿的胎发一般又疏又细。漠西远比京城更冷,后继那些运输行李粮草的驮马却毫不见影,目前还未入沙漠,用水方面倒是不缺,掘地即出,可那粮食……

    在戈壁沼泽行军还算好的,起码野兔、野羊、獐狍偶尔能见。身手好的骑射准的将士们多多少少能打点肉食以补存粮之不足,至少还能吃得饱。我就见过玄烨在马上拉弓连发,那两只雕翎羽箭连中一对野獾,当下就叫随军的御厨拿去改善几位随中军亲征的大学士的伙食。可现在已临界沙漠与戈壁的边缘,再往西行变是寸草不生的朔漠,缺粮缺水缺草的由皇帝亲率的中军就这样毫无准备的涉沙而入?

    “皇上现在在哪?我去看看。”拿过安顺手里的帽子,外袍穿戴好我掀帘而出。

    雨渐渐停了,可风却是大了起来。

    远远走来,途经以绳结营的层层环城般的帝帷、内城、外城等御林军、八旗兵、绿营军等拱卫的巨大环城驻军营地,那边有片空旷地带,百千只火把被骑兵高持,映出了重重宝扇龙幡,那正中高台上戎装肃立之人,可不就是当今天子康熙皇帝。几位大将军和几十名御前侍卫两边排开把玄烨拱卫在中央。

    “安图侍卫说皇上今夜召百户以上的军佐在这里训话。”小九子走在前面微勾着身子低声道。

    不知道前面他说了什么,只听得三呼“万岁”声如雷如鸣,一身侍卫装扮的我跟在小九子后面瞅着机会这就混进了将士们的队伍中。

    “朕昨日看了邸报,山东、山西、江浙、湖广、四川、湖北、湖南的粮食均是长势喜人,今年定又是个大丰之年!国库的粮食多得十年也吃之不尽,我大清正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兴旺之时!我军乏粮,不过是前些时连连霜雪阻碍了粮道,运粮的车一时接济不上而已。”

    许是有些激动,高台上的皇帝又往前走了几步,扬了下手继续道:“抚远大将军费扬古率西路军前些日攻下了部属于准噶尔的塔拉尔城,已报初捷,时乃天佑我大清国运昌祚!”

    “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伫立在夜里陡峭春寒中,满、汉、蒙八旗将士热血沸腾地齐声高呼,那阵阵山呼如浪潮般一股盖过一股。他们本就是能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以战死沙场奋勇杀敌为荣的大好热血男儿啊。不管哪个时代,军人都是这般吧,纯粹、热血而又率直,于家是栋梁,于国是保护祖国不可侵犯的“长城”。

    玄烨压了下手,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即刻安静下来,只听得北风呼啸的呜呜声。

    “朕此战乃是为了天下一统,师出有名,彻底根绝乱我中华之祸根!不过,让保家卫国的你们挨饿受冻朕心里难过啊……比朕自己挨饿更难受……”说到这里,玄烨低下了头。

    只听得身边一片片唏嘘之声,我的眼也瞬间润湿。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身边那高我一个半头看那穿戴也至少是个参将模样的的长髯大汉也情不自禁地抹了把老泪。

    “明日伊始就要进那水草不生之朔漠,在等到粮草抵达之前中路军不可弃等待我们会师的西路军而不顾,驻留停守不前。所以,自明日起,从将军到马夫小卒一日仅供午间一餐,直到后继粮草来援。朕也与大家一样日中一餐……咱们有难同当!君臣同心!”

    皇帝要和大家一起挨饿!

    皇帝也要和马夫小卒一般日进一餐!

    场中众人皆面面相觑,怀疑自己耳误……却见,高台上衣着锦袍的大臣和戎装的大将军跪满一地,连连磕头劝告皇帝,这才相信。

    一时,将士们黑压压地跪满一地,腰刀马刺碰得叮当作响,无不痛哭。

    早已泣不成声得我也跪了下去,我理解他们,理解这些在死亡和鲜血面前都绝不会皱眉的汉子,理解这些从血里杀出来尸堆里爬出来的将军。

    “做人臣的,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这是每个为人臣者自小受的教育,让自己效忠的国君挨饿,估计比当面打了他们的耳光,用刀子捅进他们的身体更为难受。

    远远地看到他顿了一下,摆摆手示意跪劝的大臣起身,高声道:“别说我军粮草在后即将运到,就算果真无粮,朕就算吃沙饮露也定赴土拉会师之约。从朕的将士,朕已令人记下你们的名字,今日有难同当,来日自然有福共享!朕不会忘记尔等和今日之誓言!天下一统是朕多年的宿愿,他日,待我军凯旋朕定在五凤楼上准备好庆功酒与诸位同饮!”

    “誓死追随我皇讨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早已让我熟稔的地动山摇的呼喊,整齐而又洪亮,激越而又坚定。

    高台上,皇帝长身而立,俯瞰着下面这些愿意把生命交付出来的男儿,红了眼睛。

    这夜……寒风冰凉,有一种东西滚烫的东西虽然无形,却温暖了他们的心。

    这夜……熊熊的火把照亮了每位将军、佐领的泪眼。

    这夜……英雄泪,不轻弹。

    戈壁,来自于蒙古语里的“草木难生的土地”之意。亦称“戈壁滩”或“戈壁沙漠”。

    这里,从来不属于草绿青翠,土黄|色才是它永恒的主题。

    春季,本是百花怒放,草长莺飞的美好季节。遥想京城,现在只怕宫娥们已换上了疏麻窗纱,只为了防止那漫天飞扬的柳絮的打扰。

    宫里的兰儿、小七、额真……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会不会此刻也想起我,就如同我现在惦记着她们?代皇帝督朝的太子……他,又在做什么,他……会不会偶尔也想起我……呵,我又开始犯傻,摇摇头抹了把汗。

    真是“早穿棉,午穿纱”的典型沙漠气候啊,太阳才刚出不久,已然烤烫了黄沙,现在就热得很了。

    极目晴空,天蓝如碧,却没有一丝絮云。大漠苍茫,金色的细沙夹杂砂碛起伏连绵浩浩无际,砾石遍地,这便是广袤而壮观的瀚海戈壁。骆驼刺、胡杨和因风化形成的的花儿一般的盐碱石头花就是这荒漠上最美的风景。

    在朔漠中连日行军,虽偶见湿地、水洼,大军的脚步却是停也未停,该补水了不是吗?本是不解,问后却知那都是些盐碱地,连草都不长的地方,水又苦又涩自是不能饮。

    皇帝虽下了诏令每日每人只供一餐,省下两口食物希望这样能支撑到达土拉会师之地。不过……却是缺水,人马都需要水,不管怎么省储存的淡水依旧消耗巨大,不过……今日貌似有好运气。

    “您看,这个草叫做木木。它叶片清香,可以用来做馅做菜,那茎杆却是酸中带甜适合煮粥。”

    这叫阿海的蒙古族小侍卫是今天素伦安排过来帮我忙的,看着年轻,现在却俨然是我的老师了。他拨出一株有着椭圆对叶的草,掰下一片那嫩绿的叶子,讲解地非常认真。

    今日大军找到一片湿地,半靴高的那片绿中带黄的青草中居然还掩藏着一条货真价实的小溪。缝一般的细流自西北自东南潺潺而下,不甚大的水流之音此刻听来却无疑是天籁。鞠来一捧浅尝竟甘甜似泉,难怪今日皇帝下令在此地驻扎补给饮水并休憩半日。

    “能让素伦大人叫我来陪您,恩……挖野菜,敢情您是位将军?”

    他歪着头打量了我一眼,笑笑又道:“不像,哪有皮肤这么白净的将军,我猜呀您就算不是来准备立军功的贝子也应该是个……”

    “我什么也不是,别乱猜,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对你并不是好事。”

    手中快速地拨着那叫“木木”的草,我微带警告,却见他脸色刷白,神色惶恍,以为自己真招惹到一个宗师皇亲。

    “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些有的没的啦,我呀……只是一个厨子,恩,皇上的御厨。”莞尔对着他一笑。

    “您……您笑起来像个女孩儿家似的,真好看。”瞬间,他的脸色变的和暖如云开初晴,再次挂上满满笑意。

    唉……他真年轻!年轻的人,年轻的心。

    不过十七、八的孩子而已吧,脸色就代表心情的孩子。这样的人,哪怕活到老,心应该也是单纯爽直的,直肠子的人就不似有人生来就七拐八弯的心思。活得单纯幸福也就简单。

    做哪种人更幸福?造化造人,从来就不甚公平。有些人注定劳心劳力,操劳一生。上天赐于他主宰天下的权利,却从不让他有片刻安宁,可他曾有过抱怨?

    “啊—啊——啊”地连声惨叫把我惊起,抱着一兜的木木草我站起往那边望去。只见西边帐篷连营,却看不出是那惨叫是发自哪里。

    “是绿营里一个小兵,偷宰了战马吃肉,犯了军令!我刚过来的时候正准备行刑。”

    “什么处罚?”

    “杖毙。”他望着西方火烧云一样的天空,有些漠然。

    不过是肚子饿了吧,玄烨不是说这几日粮草就会到的么?就算补给到不了,那每日一餐不也能支持到土拉么?难道事实并不如此简单,饥饿……也许犹如看不见的瘟疫一般正在军中曼延。

    茉儿,不要慌张,不会有事的,他能活到69岁,历史在那里不是么?这一切暂时的苦难不过是过眼烟云都会过去。

    会过去的,一定!我咬紧牙暗暗自语,非常坚定。

    今日双喜临门。

    觅得甘泉,这是一喜。

    午后,一群大雁由南自北飞越朔漠,估计是久行致渴,忽见这片水草之地,有人的地方本是不会靠近的雁群竟在空中盘旋两圈,却还是奈不住饮水的诱惑往这边飞来。

    饥肠辘辘地军士里不乏神射手,盯着那队远远飞走的雁群本是无奈,这番却见突然折回,居然无视人类的存在直直往水源扑来,自是不与它们客气,拉满弓弦,瞄准……只待大雁飞进射程。

    这不,桌上那盘烤得外酥里嫩的雁肉可不就是第二喜。

    烤鹅肉、木木草烙饼、清拌木木草、肉干、一碟咸菜和野菜熬的米粥……在翰漠目前的条件而言就算丰富了。好多天都没吃到蔬菜了,久违的绿色啊。

    “今日好丰盛,又是烤肉又是绿蔬,可以假装自己宫里了。”我对着他笑笑。

    连日行军,与将士们日进一餐的他果真说到做到,这些天来只是午进一餐而已。对己苛刻的男人对别人倒是从宽。每晚会叫厨子给我弄点肉干小点什么的怕我饿了肚子。

    大清盛世的皇帝……在挨饿。

    如此尊贵的人,从来没有这般难堪过。虽意志能坚持,这身体却日渐憔悴消瘦。每每我心疼得抗议,也试过故意不食晚上的“小灶”,可这霸君第二天却开始盯着我吃,不准漏下一口。

    他对我的“放水”与“特殊”以前每每能让我心暖,这次……却让我心疼。

    “这点东西就让你高兴,茉儿,我本不该带你出来跟我受罪。”他今天像有心事,在门口踱了几圈了,此刻才坐了下来。

    “我哪有受罪,这次聪明人也做了一回傻子,挨饿的傻子。”赌气地夹了一筷烤肉都放在他碗里。

    “恩。”

    见他却不反抗只是埋头吃了起来,有些纳闷……难得这么听话索性就多给他夹点。再来只烤雁腿,几片饼,肉干……

    “这些都得吃掉,你都瘦了。”唏嘘道。

    “恩。”

    他一筷子一筷子的吃着,我夹多少他乖乖地吃多少,吃得极慢……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自小受的帝王礼仪就是如此,君王生来的威仪就是如此,“囫囵吞枣”这个成语只怕是没有机会在他身上运用。

    不过……今日真的有些反常,是什么事情在让他烦心呢?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少见。

    “如果,我叫你提前回京城……”他放下筷箸突然开口。

    “不!烨儿!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你还记得上次么!不!我说了就算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顿时跳了起来,原来他在打这个主意!我一百个不愿意!一千个不愿意!

    “好!好!不离开,我只是说如果。”他见我气急如雷拉我过来安慰:“早就知道此问定是多此一举,我的茉儿从来就不聪明,小傻子!”

    “你说什么!”

    “说你是笨蛋!笨蛋!”明明是在骂人,为什么声音听来却分外沙哑,微带哽咽。

    不对……我想扭头看他!

    他却越发把我抱得死紧,就像初涉河流之人死死地抱着那块浮木不愿放手。

    “烨儿?”我有些不安。

    “恩,别动,让我抱抱你。”他轻声在我耳畔轻道。

    我没有再动,坐在他的腿上偎依着他,唉……他在害怕……我就是知道。

    他很少这个样子,定是出大事了,西路军吃了败仗?还是粮食又出了问题?一个个假设在我脑海中瞬间而过……

    “皇上,奶茶熬制好了。”小九子低着头捧着托盘进来。

    “你刚才还未进膳,先喝完它,恩?”他接手过来,小心翼翼地端在我口边,呵……他呀,心中顿时生暖带着笑一口喝干。

    蓦然,听得帐外靴声橐橐,整齐有序,近了……却静了下来,似立在外面等候召唤。

    脑中灵光一闪,却又昏沉起来,怎么突然想睡了,身子缓缓变得棉花一般软靠在他的胸前。

    他的手收紧,抱住我软软的身子这才低下头来,却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眶满是不舍的眷恋和哀伤。

    “茉儿,记得小时候我就对你发过誓言,我永远不会欺骗你。”他说得很伤心,语带歉意。

    “可……你失言……”想说却张不开口。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玄烨!你这个该死的!在我的奶茶里下药了!困意一阵阵袭来,我能感到我身体慢慢变软,眼皮重逾千斤。

    不要!我不要离开你!我要张大眼睛保持清醒。

    “我从来没有挨饿过,这段时间试了,很难受,所以……我怕你来经历。茉儿,你要知道只要你先安全了,我才无所畏惧。因为你……我再输不起。”

    我瞪眼看着他,却见他掉下泪来。

    “那只太平……常宁……”他的嘴巴在我眼前一开一合我却渐渐听不太清,那只太平怎么了?

    “茉儿……原谅我,等我……凯旋……”

    “传素伦、多格。”隐约中听得他向门外唤道。

    玄烨,该死的!我不原谅你!

    我想狠狠地再瞪他一眼,可睡意潮水般涌来,再一次把我席卷。

    合眼的霎那感觉到一滴冰凉从我脸颊滑下,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离弦

    两封信,一方印章。

    放在一只杏色缎面的剔红盒子里,这就是他留给我的……

    一封是给我的,一封是给恭亲王常宁的,均用朱砂封缄。把属于我的那封,抖开看了眼……叫我回京后把那封信和印章交给恭亲王常宁,还有几句和那晚说的差不多,满是歉意。短短的几句话写得龙飞凤舞像是仓促而就。

    不对!不会只是这么简单,这不像他!但说不清楚什么不对,只是把那信小心折好,再看那章……

    那蟠龙钮章是由一整块田黄制作而成,扭上结以宝蓝色的丝穗做饰……非常眼熟,这是玄烨专用在加急密折上钤印的小章。章虽不大,但是我却深知它的意义,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因为,这东西最近几年他一直挂在腰间从未离身。

    看来出大事了……

    不知道是药性未过还是我心悸得厉害,只觉得一片黑云罩来。闭上眼,拉紧缰绳,等着这片忽来的头重脚轻感觉慢慢过去。

    身下马儿“嘶律律”地叫了两声抗议着蓦然来临的粗暴的拉扯。

    “您没事吧,要不要回马车上休息?”素伦打马从这二十多侍卫组成的队伍的最前头折回。

    “拿来。”

    “什么?”他有些懵,不解地望着我。

    “皇上的信,你那应该还有一封。”我把手向他伸了过去。

    “……”素伦眼神闪烁,想说点什么左顾四盼却找不到话题。那通体枣红的蒙古大马被他勒得来回跺着马蹄子,甚不耐烦。

    “好吧,把你腰间短剑给我。”估计难为他了,他定是奉旨保密,那就另换一招。

    听我此言他却瞬间见鬼似的煞白了脸,按住腰间剑鞘满眼惊惧。乌兰布通那一幕犹如倒带的影片从头上演……我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我数年前的那次鲁莽定是害他不轻。“红山”之痛是我的,何尝又不是他的。

    “放心,我答应过他不会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莽撞之事,找你要剑不过是想破开这个东西。”从衣领下摸到金链拉出那只“太平”。

    戈壁的阳光透过这块宝石,漫射出绮丽的光华。翠色中的那团若隐若现的丝帛记得他说过那就是可以保我太平的东西。

    “是鸾,能保你太平安宁的东西。有朝一日,遇到什么事我却不在,你就敲碎它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你怎么会不在呢,这辈子休想我再有寸步之离。”

    “人总有生老病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老了,再经受不住你出现丁点儿‘万一’!”

    “朕赐它名为‘太平’,定能保你太平!带上了,就不许取下。”

    他的话犹自在耳,有朝一日,遇到什么“万一”他却不在身边,我就可以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他留给我以防“万一”的“太平”。

    “让奴才效劳吧。”

    这忠心的侍卫之首虽谨慎得有杯弓蛇影之嫌,我还是理解地把“太平”取下递了过去,数年前就因为要他的佩剑而“骗”了他一次,呵……他定是记忆犹新。

    银光闪过,手起刀落。

    这只巧夺天工的鸾鸟彩羽尾部瞬间被一分为二,那切割的断面的边缘摸着整齐而又光滑约微还带着点我的体温。

    一团锦织从断裂处滚落……原来只是外层,里面包着块明黄|色的东西,薄如蝉翼,却是两片。

    按捺不住此刻如擂的心跳,小心地抖开……那盖着皇帝之宝的传国玉玺的朱红钤印就这么跳入我的眼里,那朱砂鲜艳如血,烧痛了我的眼睛。

    “朕惟椒涂化,六恭佐中?之勤;芝检承恩,九室备内宫之选,隆仪聿举,宠命攸颁……咨尔蒙古呼图克图格格斤叶茉,端恪修型,嘉言懿行,母仪备美,躬全懿范。慈惠本乎性成,柔嘉维则;温恭笃于天赋,礼度攸娴。特晋封尔正位中宫,朕之皇后,申之册命。钦此!”

    这竟然是昭告天下,昭告朝廷的封后圣旨。

    原来他……从来没有忘记……抖着手拉开另一片明黄。

    不再是官样文书诏令谕旨,薄薄的丝绡上那细若蝇楷的文字正是他的笔迹,开头的两个字“茉儿”就像平日里每次耳畔轻语。鼻头一酸,一片纱般的朦胧飘来让我模糊了眼睛。

    这是一份秘诏,只属于我的。

    “茉儿,你今天打开这个密诏的同时,也许就是我们阴阳诀别的时候。那一份圣旨你不准不听。该是让太子知晓自己母亲身份的时候了,把这个给他看,他就会明白……”

    “虽受命于天,我却从不信鬼神。小时候我的玛法汤若望曾经给我批命,他说我命里充满刑冲刑克,注定坎坷。本是不信,后来在18年那次太和殿失火之后,一个来自西洋的占星术士也曾言我这一生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刑克之命。子不能认做亲子,妻不能认做真妻。没想到以后发生的种种却真被他们一语成谶。上自我的父皇母后,也包括当年的你,到如今三个皇后早夭,喜儿不能认作亲女,就连太子我也不能告诉他亲生的额娘是你。”

    “这一生自问能立天地,不惧命运,可你的两番离去却让我不得不信这命难道果真天定。虽生来是主宰万民的天子之命,做人行事从来不曾能有丁点儿恣意。茉儿,想给你的不能给,让我的命运累你终生无皇后实名,不过我一旦身后即会公诏于天下,给你这皇太后之名。生前不能恣意,死后定还你这个公平!这个是烨儿,最后能为你做的,保你太平……”

    滴滴眼泪滑落在马儿背上浓密的鬃毛中,瞬间不见。

    傻子!傻子!我却不想要这样的太平!这该死的男人知道不知道,没有他我怎么会有太平!

    傻子!傻子!老是自以为是的人,难道他还不明白我从不在乎任何虚名,唯一在乎的不过是他身边那个位置而已。

    他可知晓……

    蓝天中飞翔的雕儿,啾啾鸣鸣,相伴飞越万水千山,一旦伴侣亡逝,它也会哀鸣,它也会殉情。

    草原上奔跑的野狼,凶猛残忍,却一生只爱一个异性,如果对方死了,另一只自会绝食相伴。

    何况人焉?

    他可知晓……他若赴死我也必随他入那景陵。

    不!他怎么会有意外,我不允许!历史更不允许这个英明的君主早逝!

    抹落脸颊的所有湿润,修补好心里那个再不愿触及的窟窿,有了一番主意,正颜道:“素伦听旨。”

    素伦满脸惊惶,见我一脸严肃却不得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这位忠贞的臣子既然不能违抗王命,那只能以非常手段回到他身边去。

    “不是皇上的,是本宫的懿旨。”把那钤印着“皇帝之宝”的圣旨递了给他校验:“皇上已封我为皇后,我以皇后之名令你即刻回京把这封信和印章带给恭亲王。”

    “啊……”

    “我准备返回大漠追随皇帝中军,你另拨两名侍卫陪我即可。”

    “娘娘!”看了那封诏的素伦已是改了口,在地上连连磕头,抬起头来的脸竟沾满黄沙,他眼眶微红:“娘娘有所不知,皇上这次所为实是情非得已。就算一日一餐,中军所剩之存粮已不过五日所需。而到达土拉就算不在朔漠中迷失方向,走的俱为直线捷径,日夜相继却也要八日……”他伏在地上痛哭,已是泣不成声。

    “粮道果真出了问题,抑或,朝廷出了问题?”这几日但见玄烨脸色日渐沉重,对我却是绝口不提。我虽一直担心,可他每每宽慰我岔开了话题。

    素伦点头神色凝重:“不但只是粮道出了问题,这几日就连本该由朝廷返回的军报也没有收到。中军现在就象风筝,断了和朝廷联系的线。”

    朝廷……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现在皇太子督国理朝另加3位大学士辅政,会是谁干的?索额图?烨儿走的时候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他虽辅政却只是挂一闲名而已并未任何实权。

    我只希望,胤?,我的儿子,没有被蒙蔽利用,让j佞之人擅权……不然……

    我看向那东南方的天空,骄阳似火,烈日中天。

    或朝、或夕,它周而复始,见证过多少兴旺更替?但,太阳就是太阳,弥久逾新,长盛不衰,偶来的乌云蔽日,从来只是暂时。

    “我心已决,我要回去找他!素伦,你是知道我的性子,康熙二十九年那次红山之痛我不想重演,这是于私。于公,此刻我告诉你的即是皇后之旨,该怎么做……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奴才明白!”他磕头效忠。

    果然是聪明人,不枉皇帝平日倚重信任……

    “皇上果真圣明,预测精准。临走前他对奴才说如果遇到现在此番情形,娘娘您以性命等相胁枉顾自己安全,许奴才以非常手段行事。娘娘得罪了。”见他起身缓缓走来,神色肃穆而又带着一丝歉意……

    歉意???

    啊……突然颈侧一麻,蓦地失去知觉……

    外面纷杂聒噪,人声鼎沸。

    阵阵马儿的“嘶嘶”声里传来兵刃相交之声,清晰可辨。

    “娘娘,娘娘!快醒!”素伦焦急地唤道,声声入耳。

    哼,不就是你把我给弄晕的吗,这又来唤我做甚?头虽然依旧昏沉,可意识渐渐清明,当终于又有了这个身体属于自个儿的感知后,睁开了眼睛……

    马车正在以一种逃命般的速度疾驶,车驾子发出“叽叽嘎嘎”的呻吟,活似就要断裂一般。刚清醒的我被这一番摇晃又弄得眩晕无比,摸着隐隐抽疼的头靠着车内的垫子坐起依旧感觉绵软的身子。

    “素伦,外面怎么了?”拨开车帘正待往外看去……

    “别看,请赶快换上这套蒙古装束!”他塞进车内一套蒙古女装,上面放着一封已用防水的牛皮封好的密折。

    “娘娘这个就是皇上要我拿去交给裕亲王的,你都带走,和多格一起走!有我和侍卫们在后面拦截,你们应该能跑掉。”

    “怎么了?”赶紧换上那套衣裳,手却有些发抖连扣了好几次腰侧的袢扣才弄好。

    “是一群蒙古人,虽分不清部属哪但定与准噶尔有瓜葛,不然不会和我们开打。多格,快!”素伦急急地唤道,抬着我的臂膀扶我上马,只见他身上的盔甲带着几抹暗红的血迹,不知道是来自敌人的还是他的创口。

    他刚才定与敌人厮杀护着马车冲出重围……阵阵金戈之身自背后传来。

    手却软得几乎拉不住缰绳,身下的马儿定是匹久经沙场的伊犁战马,打着喷鼻,蠢蠢欲动,似兴奋已极,只想扬蹄飞奔。

    极目远眺,东边黄沙滚滚,遮天蔽日。沙雾中只见侍卫们和上百的蒙古骑兵混战一起。这些随我回京的军士皆是皇帝身边百里挑一的禁卫,虽敌人数倍抑或十倍与我们但现在看来这暂时的胶着状态,至少能抵挡一时。

    这些蒙古兵来自东去西,到底是何方人马呢?这点人数也不可能是准葛尔部派的追杀皇帝中军而去的伏击。为我么?更不可能,就算军中出了j细,那追来的方向也定是由西自东!让我一头雾水,莫非瞎猫撞上死耗子?“多格,带上娘娘即刻往南回京,什么都比不上娘娘的安全更重要!你明白么?”眼见那边有一、两蒙古单骑已冲出了侍卫队的防线,正往马车这边飞奔而来。素伦速速交代完毕就要打马掉头杀回去拦截。

    “喳!”

    重要……有什么事能比正饿困在旱漠的皇帝更中军的安危更重要呢?

    素伦高看我了。我的马术自己是知道的,我那点本事远远不够逃跑,不然他也不会给我准备马车。素伦毕竟不如“他”了解我。

    万般取舍计较,其实决策的时候不过心中一瞬,却已笃定。看看身上的蒙古衣裳……不如一搏。

    “素伦,把这包东西带上,赶快回京!记住!你现在担负的不仅仅是整个中军安危,还有皇上的性命安危,不可延误!”拿过早已包好的那包东西塞进错愕的素伦手里。

    “本宫懿旨:不准回头,违者斩!”随即在他马臀上狠狠一鞭抽去。

    “嗖嗖嗖嗖”远处几点寒芒叮叮叮地破空而来,那羽箭低得就像刚擦过我的发际再钉上身后的马车辕柱上。

    回头……只见跑在最前头的那匹马上一蓄着浓髯的彪汉正拉满弓弦……对着我……

    “把我抓住!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快!”喝令着被这一番突变搞得有些发懵的多格,他迟疑地拉出佩刀小心翼翼地放在我肩头。

    “我是准葛尔部塔拉尔城主的女儿,被清兵挟持到此,快快救我!”菩萨啊佛祖啊保佑我吧!眼睛一闭我高喊道。

    记得玄烨那日曾对将士们说过抚远大将军费杨古攻下塔拉尔城,已报初捷,这就赌一把罢,希望那个什么塔拉尔城主果真有个我这么大的格格。

    “萨萨?”

    “是个女人!是萨萨格格!”

    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彪汉的脸大半隐藏在满满的浓髯下,分不清神情,但那鹰隼一样锐利的眼却浮上一丝犹疑和惊惧。

    他的手一抖,箭头却是指向了我身后的……多格。

    菩萨真的显灵了……一口气刚刚松下,这才发现早已汗湿透背,那束腰的蒙古长袍黏黏地贴在身上。

    悄悄侧眼,只见那一个枣红色的小点在南方的尽头闪烁跳跃,即刻消失不见。心里满满宽慰,安全了……至少带着救命之宝的素伦能跑掉。他安全带走了那属于我的最最宝贵的东西……他的“信”,还有我的……“太平”。

    闭着眼想锁住眼里的湿润却始终抑不住串串珠泪滚落,顿时洇湿了胸前那片衣襟。

    “萨萨,你是萨萨?”

    直到下了马才知道这大胡子男人好是高大彪悍。看周围的人举止态度这以豹皮做帽饰的人估计就是这群贼人的头目了。他有着一双似鹰隼般鸷猛的眼,没被胡须遮挡的部分暴露出来的粗砺线条便像是最坚硬的花岗石刻。这个人外表看起来……很危险。

    我吞了下口水,微微掩饰自己的焦虑不安。听起来他和那塔拉尔城主的女儿非常熟稔渊源不浅,但为什么却又相见不识,没揭穿我这个冒牌货?

    接下来我该如何自处?这个人又是谁?一个个问题浪潮般瞬间袭来……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要命丧在这厮之手?我还没有见到烨儿脱离危险,平定准葛尔。一统天下。我不甘啊……

    我恨你!大胡子!我恨你这个半途杀出来的程咬金!愿赌服输,如果今日果真死在你手上,就算做鬼我也自会看着皇帝为我复仇的那一天!

    瞅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的塔一般的身影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萨萨?”他走到我跟前站定,蹲下了那巨大身子,顿时在我身前笼罩出一荫清凉,把那烈日的灼热掩去了大半。

    抽了下鼻子……很陌生的味道,那刺鼻的皮革味夹杂着汗味还有属于这大漠特有的风尘。他伸出手来,似要抚摸我的发辫……当时在马车里匆忙中结上的辫子此刻已约显松散。

    “你走开!走开!我恨你!我恨你!”这野人想“碰”我!像是被烧到般断然拂开他的毛手,心里一急语无伦次地嚷了起来。含着泪朝他狠狠瞪去。

    “别哭,萨萨!别哭!我来晚了,我不知道塔拉尔城……已经……城主和夫人可好……”他见我哭泣有些手忙脚乱,连连安慰。

    呃?见他有些歉意着笨手笨脚安慰人的样子,心里一动……正愁开锁呢,这就有人及时给我送来钥匙。那……切就顺着他说吧。

    “城破……家亡……我一个人……”我哭天喊地,伤心得连连发哽,几个字几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像是悲伤已极。

    这眼泪倒不是装出来的,我现在是真的害怕,害怕这个“毛”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现我是冒牌货,一把捏死了我。更担心我这蹩脚的蒙语穿帮,我只能说简单句和一些单词,只能边想变说顺便加上……哭泣。

    “别哭,别哭,我不问了!唉……你随我先回孟纳尔吧。我们先和姐姐汇合然后再作定夺!清朝皇帝屠你家的城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孟纳尔?”我仿佛在哪听过这个地名,苦苦搜索着记忆中的只微片语,好像听玄烨嘴里最近常常提及……那定是漠西蒙古的一处地方,他还有个姐姐在那里,听他口气那个姐姐麾下应有不少精锐兵士,不然谈何向清朝皇帝报仇。

    “你不知道孟纳尔?”他诧异道眼睛微眯打量着我。

    不敢正视他心虚的眼,我眼神一寸一寸往下溜,停驻在他那乱草一般的大胡子上。

    他见我眼光所及……疑惑顿解,舒开了眉,朗朗笑出声来。

    “敢情你把我给忘了!也是……我们五年前订婚的时候我并没有胡子。”

    吓……订婚……我一个激灵,吓得忘记哭泣只是楞楞地盯着眼前这个“毛“人……

    “我是你的未婚夫穆夏!几年不见你就长大了……不少。”他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咧开了嘴笑道,那凌厉的斜眉此刻高挑,笑得灿烂而又愉悦。

    鸾3 第九部分

    萨萨

    当南半球是夏天时候,北半球就是冬天。

    正如一些人正在享受灿烂阳光的时候,则必有另一些人在寒风中簌簌作抖。

    黄沙漫漫中一直往北行进,离穆夏的脸色越来越灿亮,就如同这晴暖的艳阳。而我却是越发寒冷犹如掉进严冰深窟……因为我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有他姐姐的身份。

    君子成大事者,必须当机立断,拿得起放得下,毫不迟疑。我虽不是君子却也对半月前的那次“决断”丝毫不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还是会让素伦代我回京报信。

    当视觉里不再充斥着本以为永远无止境的漫天黄沙,枯萎而狰狞的胡杨;那属于生命的绿就像魔法一般突然间跳脱出来,这才发现……我们早已出了戈壁。

    又见草原……

    漠西草原的初夏比京城来得要晚上许多,美丽得如同仲春。

    风偶尔轻轻地疏过白桦林,吹出口哨似的啸音;偶尔经草丛中掠过,发出沙沙的声响。绒毛一样碧绿的草甸子上正盛开着深红的刺玫、浅黄的二叶舞鹤、雪白的铃兰、天蓝色的凤尾菊、还有和阳光一样明媚的金盏莲……各种各样的野花散发出来的芬芳在风里轻轻摇曳,沁人心脾。

    若不是因为身边还杵着塔一般的“敌人”,恍惚中我以为是随玄烨到了春天的南苑或者木兰。

    “前面!前面你看到了么,那蓝色的那片就是准噶尔的母亲——克鲁伦河,漠南塔拉尔城长大的你定是少见过这样大的河流吧。”穆夏指着那片幽蓝对着我说道。

    这些天来,我这个冒牌的“萨萨”立秉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沉默是金的道理,每每无视穆夏友好的搭讪只是孤独地呆在马车里偶尔撩开车帘看下外面。许是因为我城破家亡,悲绝哀痛,他虽有些悻然却也无见恼意,这十余日行来,倒也相安无事。

    “那边,翻过河的北岸那几座山就算是到了孟纳尔境内了。”

    在车里就听到有水流的声音,索性出来,换上一直系在车辕上跟着马车行进的那匹伊犁马。摸摸它黑亮的鬃毛有些心酸……如果还有什么留有大清的印记,除了这车,就是它了。朝升夕暮,物是人非,人生的际遇犹如戏剧般……无常。

    克鲁伦河虽没我想像中来的宽广,倒是清澈见底,水流极缓,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不注意看几乎不能觉察到河流在流动。

    大约五、六十米宽的河面浮冰并未散尽,水晶一般晶莹地荡漾在河上,随着水流的潺动反射出那本属于太阳专有的旖旎光华。

    久未见人烟,惊讶地发现对岸炊烟袅袅,有不少蒙古包驻扎在那里,及膝的草间偶见闲散的牛羊,这个世界有人居住的地方就代表离繁华不远,克鲁伦河俨然就是个分水岭了。

    “对面的可是穆夏将军一行?”见到对面百余人的队伍,一个声洪如钟般蒙古武士带着几名小卒骑马淌水而来,激起清脆悦耳的“哗哗”水声。

    “正是,你是何人?”

    “卑职特奉阿努可敦和可汗之令在此迎候将军一行。”

    “可汗?他也来了孟纳尔?”

    见穆夏语带惊讶,我也有些不解。路途上早就知晓他是准噶尔王妃的弟弟,但王妃在的地方噶尔丹那厮也在有什么稀奇。

    唉……马上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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