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种田记事第9部分阅读
铿锵种田记事 作者:rouwenwu
杜安和大柱他们一起往树林子走,这边都是杨树居多,大家伙儿仔细往树根底下看。最多的是一丛一丛的不知名小蘑菇,顶上有一点点儿的黄,几乎看不出来,伞下是雪白的。这蘑菇放不久,但是用它打个酱汤什么的却是极好的。
还有就是“土地猫”,这种蘑菇草丛里就有,个头儿也够大,白底带着点儿褐色的斑。
最受欢迎的是杨树林里出的一种“油蘑”,看着黄呼呼的,顶上还有层黏黏的膜,容易粘些树叶草叶的让人不容易找到,大家只好拿着树枝扒拉着仔细找,这东西一长就是一大片。用它炖个鸡啊,炖个肉啊,味道最好了。
当然还有其他的,只是没人认识,也就算了。认识这几种吃了肯定是没事儿的,不认识的,还是别冒那个险了。
今天他们运气不错,差不多人人都装了大半篮子的蘑菇。
等杜安回到家,杜仲平买回的鸡已经让赵八给杀好了,甚至连土豆都削了皮切了块儿放到水里泡着了,看来就等着他这蘑菇就能下锅了。杜安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换下湿了衣服鞋子,转身就进了厨房。
方胜细致,也进来帮他收拾那些蘑菇,那“油蘑”特殊的不好洗,它那顶上沾了不少的脏东西。
没一会儿,厨房门那探进一个脑袋来:“咱今天煮大米干饭吧?”
杜安瞅瞅他:“今儿日头从西边出来的吧,少爷您多少天没好好吃饭了?居然肯吃干饭了?”话是这么说,还是去舀了大米出来淘米下锅。
蘑菇真是鲜,和着鸡肉、土豆一起炖到锅里,才开锅香味儿就出来了。等到上了桌,吃到嘴里,更是香到没边了。因为天热,已经连着好多天吃些清淡的,如今冷不丁的吃回小鸡炖蘑菇,人人都觉得实在解馋。这里头还加了土豆,炖的面面的,把鸡和蘑菇的香味儿都吃进去了,尤其让人爱吃。
这会儿杜安倒是知道为什么杜仲平主动要求吃干饭了,一开吃,他就给自己泡了菜汤。杜安一边笑话他“馋人才吃汤泡饭”一边给他往碗里夹肉,真是的,净挑着蘑菇土豆吃,也不怕将来长不高!
这顿饭吃的真是,连汤带水那么大一盆,一点儿都没剩下,吃的干干净净。甚至赵八这样能吃的,还有些意犹未尽,一边剔着牙,一边还叨咕着:“要是明天还下雨就好了。”
谨儿还一本正经的跟着点头,杜仲平正忙着给他揉肚子,今天一不小心,让他吃的多了点儿,小肚子都腆出来了。
方胜一边数落着赵八,一边帮着收拾着桌子。
杜安看着这几个人,有这样的家人,就算是“童养媳”,也没什么吧?
第二十九章
自从吃过那小鸡炖蘑菇的一餐之后,可能是大家汤都不剩一滴的捧场态度让杜安觉得很是舒坦,杜家的餐桌从此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准,苦瓜和毛豆也已经再不见其踪影了,这让剩下的几个人暗地里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唉,经过这一次的折腾,大家对于杜安掌勺的地位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务必要让杜安心情好才行。另外,到底是怎么惹到他了呢?
倒是赵八颇有些自知之明,这一阵子那苦瓜明明就是针对自己来的嘛,好像自家方胜和平哥儿挺爱吃那绿了吧唧苦了吧唧的东西,谨儿也有开小灶的鸡蛋糕什么的。摸摸下巴,恩,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想来想去,赵八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杜安不会因为上次说他“童养媳”的事儿生了这么长时间的气吧?以前也没少开玩笑的,怎么这次这么不禁激?难道……
杜仲平也就是有点儿背地里嘀咕“叛逆期”之类的话,转过脸来还是笑对杜安,唔,苦瓜那东西虽然不讨厌吃,但是吃的时间长了,嘴里去不掉的苦啊。只是他到底是与杜安随便惯了的,经过几天,发现杜安没有再次反常的迹象,再次开始与杜安讨价还价,挑三拣四吃东西的日子,杜安居然也忍着他。
夏季入伏后雨水多,相应的,蚊虫也多起来。对于这种情况大抵只有两种办法应对,一是用些青蒿点燃在屋里熏,二是床铺上挂蚊帐。当然,富贵人家自然可以糊上窗纱熏上香,只是青牛村里还没有哪一户有那个闲钱的。
只是,挂了蚊帐就有些不透风,大夏天的不免热些,所以大多数人家吃过了晚饭,天气渐黑,就在卧房里开始熏蚊子,青蒿点燃后的那股味道,老实说,别说蚊子,哪怕大活人在一边都能熏着。一般人点了蒿子就出门纳凉,等凉快的差不多,屋里的烟也散的差不多了,正好回屋睡觉。
自从开始夜夜熏蚊子出去纳凉开始,杜仲平和谨儿两个就睡得很沉。这却怪不得他们,一大早的就要起来读书,一读就是差不多一上午,不像其他几个人还能睡个回笼觉什么的。杜安自去年入冬后东屋搁了不少东西开始,就与他们俩睡一个屋里了,拜两人不良睡姿所赐,还养成了半夜时不时起来给他们掖掖被角的习惯。
只是,这天晚上却不是习惯性的那种醒来看顾那两人有没有踢被的感觉,而是,……杜安颤抖着把手伸进被子里摸摸自己的裤子,脸上一阵阵热,脑子简直“嗡”的涨起来了。他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真是,真是……。
他静坐一会儿,等心跳得没那么厉害了,摸摸索索的把脏了的裤子换了,趁着外头的月光,摸到后院,把脏了的衣物扔到木盆里,有些木然的把桶扔进井里打水来洗。
这正是下半夜,除了蛐蛐的叫声,远处传来蛤蟆的叫声,就只有自己打水的声音。
杜安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揉着那让他羞愧欲绝的证据,眼泪就好像关不住一样,一串串掉进水盆里。他想他没脸再呆下去了,他在杜家跟下人呆在一块儿时,听那些人聚在一起小声讲过这事,时不时的他们还会爆发出阵阵哄笑。那些人在听从那些管家娘子的吩咐时,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底下眼珠子却常往人家腰上转,这他都知道。
可是,今天梦里的,看得分明的却是那人细细的腰,还有,从穿得严严实实的衣服里,伸出一只白白的手,细长的手指拈起黄黄的一颗杏子,送到嘴里,那人就稍稍眯起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明明那天自己还笑话过他的,怎么转眼就成了这样?
他没脸呆下去了,那人待他如兄弟,他竟然有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应该马上就走,哪怕走外头让狼吃了也好过明日见他,他拿什么脸见他呢?
不行,他得把他们带来的金银宝石都藏在哪里告诉他才能走,这些都是原来太太与大少夫人的嫁妆折变的,因怕引人注意,都换成了金银之物在行李里头藏好了,到了这边也是自己动手挖坑埋的。瞧瞧,多信任你,大半副的身家都交给你保管,你就这么回报人家?
杜安脑袋里想走,可是脚底下却是不舍得动一步。露水打湿了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冷得他打了个喷嚏。他跳起来走到屋里,果然,一大一小都四仰八叉的躺在铺盖上,薄被果不其然的被踢到一边去了。他怔了怔,还是咬咬牙过去轻手轻脚的替那两个盖住了肚皮,自己再不敢睡了,守在炕边上看着那人黑暗中显得模糊的脸,果然,自己是魔障了吧?
杜仲平天亮了就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了,他如今算不上“闻鸡起舞”也算得上是“闻鸡读书”了,当了人先生总是有些不方便,最起码,不能被自己的学生堵在被窝里!
趿拉着鞋往外走,外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饭,抽抽鼻子,好香,这绝不是白粥咸菜能发出的香味儿。他揉揉眼睛,桌子上放着散着清香的绿豆稀饭,除了每日配的咸菜,居然还有一盘咸蛋黄茄子!作为早饭来讲,这也太丰富了吧?自己前些日子要求过,只是“那咸蛋清给谁吃啊?”,被掌勺的一句话就给驳了回来。
今儿是什么日子,杜仲平迅速的在心里盘算着:我的生日?谨儿的生日?杜安的生日?不是,都不是。那是我娘的忌日?奶娘的忌日?也不是啊。
杜安进门正见他皱着眉头呆站在桌子边上发愣,咳了一咳:“你不会是想不洗漱就开吃吧?水都预备好了,都放外头了。”
杜仲平总觉得今天的杜安有些不对,但是美食当前,还是一溜烟儿的跑出去洗漱了。
待坐到了桌上,绿豆稀饭已经盛好了,筷子都摆在了碗边上。杜仲平美滋滋的吃着茄子,恩,杜安手艺真不错,这茄子沾了咸蛋黄,爽口却又不显得油腻,真好吃。
只是,杜仲平吃的空闲还能注意到杜安居然是稀饭就着剥下的蛋白,筷子伸都不往装茄子的盘子里伸。杜仲平伸筷子夹了茄子往杜安碗里放,杜安居然一转身躲开了:“你自己吃,别管我。”
杜仲平眯起眼睛:“你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吧?居然这么,这么……”杜仲平在杜安饭碗与菜盘之间比划着,一时倒找不到话来形容。
杜安倒像是被吓着了一样,正不知怎么回答,屋里就传来谨儿的声音。他赶紧把碗放下,几步进了屋。杜仲平真正是摸不着头脑了,不会真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吧?难道在外头找了相好的?可是这人一天到晚就在家里转来转去,有那个心也没那空啊。不行,必须把这事弄明白了。杜仲平与杜安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再了解不过了,一看他那样子,就是有事,绝对不是突然良心发现给他做顿好的这么简单!
且不说杜仲平暗暗对杜安上了心,连给学生上课也不忘偷偷嘱咐大柱几个帮忙盯着看他做了些啥。当然,他不会直说,只是当着大柱他们的面长吁短叹几句,引得大柱几个争相要为先生“排忧解难”,杜仲平才勉勉强强、半遮半露的道:“这几日临近你们安叔的亡母忌日,你安叔这人最重亲情,我怕他一时伤心……,唉,偏他又爱独自出去散心,我真怕……”
大柱几个就已经拍着胸脯保证,每日安叔再出去,他们一定时时刻刻有人跟安叔在一起,不让安叔有空伤心。
当天下午杜安果然又出去,杜仲平晚上就接到了线报:安叔去找木匠叔了,好像是要打床,可是木匠叔说夏天潮,打了要变形,死活不肯动手坏了招牌。后来安叔就去河边了,都没和我们一起玩儿,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直叹气,看着好像是挺伤心的。
杜仲平想想杜安上午收拾东厢房的举动,这是怎么了?屋里那么大一盘炕,还搁不下他了?这是要分家另过?还是说,他想娶媳妇儿了不好意思说?
杜安非常沮丧,他守了杜仲平一夜,想着自己走了这个人怎么能照顾好自己,更别说还有一个小的。就算他还能找到下人,可是别人能真心对他吗?要是他又傻傻的把钱财都交给别人保管,要是被骗了怎么办?
杜安知道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可是真是不想离开他啊,自己从懂事起就一直围着他转,要是离了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生活。自己守着他,看着他总行吧?只是,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亲密。
白天收拾了厢房,再找木匠打张架子床,赶紧搬出去就好了。可是,那木匠居然死活不肯动手,晚上可怎么办啊?
第三十章
杜仲平心里其实挺矛盾的,就杜安的年纪来说,要是他现在想娶亲,那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就是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可是,怎么一想起这事儿来自己心里就犯堵呢?好嘛,人家给胜哥提亲时他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加一个女人进来影响兄弟感情什么的,如今轮到他自己就这么积极了?还找木匠打床?
杜仲平心里真是越想越气,想起杜安刚才从外面回来就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又是一阵咬牙切齿,居然都不跟自己说一声,难道自己还能拦着不成?好吧,就算是自己个儿对女人拒而远之,可是也不会强制他不许娶妻啊。只要杜安过来好好的跟自己说一说,说不定自己还能帮着出谋划策呢!(可是你脸上扭曲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啊)
杜仲平越想越离谱,连杜安想抛下他和谨儿要和别人私奔都想出来了,激灵灵打个冷战,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深深地吸气呼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那些荒谬的想法抛到一边,把事情从头到尾再想一遍。
首先,应该不是马上要娶妻,现在的情况是自家刚站稳脚跟,应该还不会有人这么快来提亲。再者,了解情况的都知道,杜安是到了这边才脱的奴籍,财产什么的只有分的20亩地,其余都是在自己名下。虽说自家很多财产都交给他保管,但是杜仲平一点儿也不担心,从小一起长大,杜安的人品自己是信得过的,而且他拿出去也没地儿花去,估计他就说是他的都没人信。其三,这边儿现在是狼多肉少,村里多少人都还没娶着媳妇呢,王嫂子就算是爱给人说亲这会儿怎么也轮不上他。至于像上回胜哥那样的事儿,估计他也不能应承,应该不会那么傻。
把杜安马上要娶亲的可能排除掉,杜仲平心里好受多了。那还有什么事会让他背着自己要张罗到别处去住呢?难道是那次谨儿吃多了瓜尿床尿到他被窝里让他难受了?不会吧,都已经过去那么久,杜安也不是会和小孩子计较的人啊。而且他不是还说童子尿不脏吗?就算是计较,这事儿也没必要避着自己啊?
杜仲平冷静下来,开始回想杜安是什么时候开始反常的。
是夜,杜仲平和平时一样,搂着谨儿睡了,甚至睡着之前还像往常一样,夸奖了杜安做的菜,借着机会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磨了一回。
杜安听着身边两个人平缓的呼吸声,缓缓舒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没看出来自己的反常,不会追着问自己的龌龊心思,自己……也还有机会继续守着他。这样就够了。下午出去时,想着要离开他,心里空荡荡的。听见木匠说没办法现在打床的时候,自己虽然皱着眉,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窃喜的吧,好像在对自己说,看,不是我不想离他远一点儿,实在是没办法啊。……不过,现在也没人会比自己更知道怎么照顾这爷俩了吧,和他一起长大,自己知道他所有的习惯,不会再有人能比自己还会照顾他了。这么想着,杜安好像找到了留在杜仲平身边的理由,渐渐放松下来,进入了黑甜乡中。
没了不断的叹气声,也没了因为翻身弄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杜仲平睁开眼睛,转过头去望着杜安模糊的睡脸。今天还没机会找八哥问个清楚,但是想来想去,杜安的反常一定是由八哥而起,想想那吃了快半个月的苦瓜吧。恩,还和自己有关,不过,从今天晚上看得出来,至少现在杜安对自己和谨儿还是舍不得的,这就好,一定不能让他有机会离开。他是自己的……亲人啊。
第二天,杜仲平乘着杜安出门的功夫去找了赵八。他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帮着方胜切草药,手下正忙着,见杜仲平进来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杜仲平坐在一边,也有一下没一下的帮着收拾,嘴里还跟两人聊着村里的大事小情。说着说着,还和方胜两个调侃起赵八来了,也不知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了那么好脾气的杜安,竟然吃苦瓜吃的脸都绿了。
杜仲平道:“可见八哥是个促狭的,我家杜安从来不生气的好人,居然被你弄得那么火大,连着给你苦头吃,我都不知道他有那么大脾气!”
赵八一边手下飞快的动着,一边撇嘴道:“平哥儿你也越发学坏了,跟着你胜哥俩个挤兑我。你家杜安还好脾气?你是没见到,小心眼着呢。我现在一听到苦瓜两个字就嘴里发苦,你胜哥也不心疼我,就是不肯自家做点子东西吃,天天让我到杜安那里去受罪。”
“八哥就编吧,我家杜安最老实了,脾气又好,再没有小心眼儿这一说的。就是前几天,谨儿吃多了西瓜,半夜尿到他被子上,他也没说半句啊。”杜仲平在那里煞有介事的摇头,好像在说看你怎么编。
赵八道:“你别不信啊,我还真是只逗了他一回。”
杜仲平道:“我还真是不信。胜哥,你信?”
方胜笑着看杜仲平挤兑赵八,听见问话,也跟着摇了摇头。
赵八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干脆把手里的刀扔到一边:“这刀太费劲,赶明儿咱们也买个药店里专门切药的那种,省劲儿,切的人手腕子疼。”
一边转过头来:“平哥儿,我说出来你听听,你家杜安小不小心眼儿?要是我说的有理,你就叫你家杜安做顿烧肉怎么样?总吃素人不变兔子了?”
杜仲平道:“胜哥你要吃肉就直说,还编瞎话哄我呢。这么着,不管八哥说的什么,只要有卖肉的,咱们就开开荤。”
赵八一挑大拇哥:“爽快!”,又道:“你八哥可是从来不瞎编的。”
清了清嗓子,就把那天杜安如何问的,自己如何答的,最后自己又如何调侃杜安“童养媳”说了一遍。末了还问“你说杜安小不小心眼,逗个笑话生了半个月的气?”
杜仲平笑道:“这可是你欺负我家杜安了,就是我听了,也是觉得八哥你对我家胜哥图谋不轨,更别说杜安了。胜哥你看看,这是早就算计着打你主意呢。”
方胜只笑不语,从前这些话没处和人说去,想必赵八憋坏了,他这人本就是爱说话的。只是,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坦诚的说起自己二人间的事,就像是平常夫妻一样,真是让人又不好意思又有点儿欢喜。
和两人笑闹了会儿,杜仲平自回去了。
斜靠在门房的小榻上,杜仲平心里思量着,照理说八哥跟杜安开个玩笑,杜安跟着给他吃点苦头,也就算是过去了,那阵子杜安对着自己挑鼻子挑眼的,数落自己数落的那么凶,估计就是不好意思了。但是,按理说,照着杜安的性子,这事就应该就算是过去了呀,怎么这人还这么别扭着呢,还越来越厉害了?暗暗把赵八的话翻来覆去过了好几遍,确定没别的可能会让杜安炸毛的。恩,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这边杜仲平回去了,赵八方胜两个忙了一会儿,终于把收来的草药都处理好了。赵八把东西收拾好,站起来活动活动,又粘到方胜身边去表了会儿功。方胜听他早前近似于表白的话,心里早软了,也就随他腻歪了会儿,直到他手脚开始不老实,才把他踹开。
赵八也不气,挨着方胜说话:“你看那两个,一个是一口一个‘我家平哥儿’,另一个就是满嘴的‘我家杜安’,真真是一家人,口气都是一摸一样的。”
方胜就道:“两人一起长大,相依为命的,日日在一起,说话像些有什么?本就是一家人嘛。”
赵八道:“不是,我是说,他们两个兴许和咱们俩一样呢。”
方胜白他一眼:“怎么谁都和你一样?尽瞎说。经上回的事儿就知道,俩人都没开窍呢。”
赵八摸摸下巴:“那可不一定,……糟了,”赵八跳起来,开始在地下磨圈子“我就不该说,挤兑两句就挤兑两句呗。哎呀,我这张嘴啊。”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
“是了,”杜仲平一撑手臂坐了起来“现在还别扭,肯定是把那玩笑话放在心上当了真!”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么杜安觉得靠着自己生活丢了面子,“童养媳”三个字就是结结实实一根刺扎进他心里了,恐怕杜安就不只是要搬出卧房,只怕还要离开杜家,离开自己和谨儿。要么就是,恩,就是对自己有了念头,真把他自己个儿当成“童养媳”了,开始不好意思才要分房。
那么,到底他是怎么想的呢?杜仲平眯起眼睛。
第三十一章
杜仲平皱着眉,却下意识的突然不想弄清楚了,要是前一种,杜仲平有自信劝服杜安留下,即使要走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不然的话恐怕杜安会被别人的吐沫星子淹死,毕竟现在这边人的眼里,自己给杜安脱了籍自然是有情有义的好主家,但要是杜安就这么走了,估计是捞不着什么好名声。就算他真想着自立门户,也得等过个二三年再说。而且,他觉得杜安自小在杜家长大,应该也没那么重的心思吧?
至于后一种,杜仲平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想起来就心里乱糟糟的。
不过,从昨儿晚上的情形看,杜安还是对自己与谨儿舍不得的,那,就再等等吧。只要杜安还在家里,什么事都还是家事,左右出不了这个院子。等自己再想清楚些,再下决断吧。
杜仲平隐隐从自己对于“杜安要与别人成亲”这一猜测的愤怒中觉察到了点儿什么,可是,杜安一直是自己的兄弟、亲人,是随时能站在自己背后支持自己的最可靠的人,他真的有点儿害怕这种关系的改变。
杜仲平颓然倒下去,抓起一旁的被单蒙到头上,不想了,还没影儿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杜安连着注意几天,也没发现杜仲平有什么不一样,心下松了好大一口气,现在这样最好。提着的心放下来,又有心情忙着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见到杜仲平不好好吃饭也会照样啰嗦几句,也会变着法儿的做些饭菜来换换口味。
而杜仲平也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照样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如今有学生在还好,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没了外人在的时候,却总是好像没了骨头的样子,走哪儿睡哪儿。赵八他们头回见的时候,口里的茶都喷了出去,一边指着杜仲平一边问杜安,读书人都这样?
杜安翻翻白眼,这个是披着读书人的皮,里头装的是无赖的馅儿!自己几次三番的把他叫醒,一回头的功夫又睡了,白天也睡晚上也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觉?
杜仲平也很委屈,都是杜安不好,自己是想着不要想不要想,顺其自然就好,日久自然见人心,可是晚上却是总会醒,翻来覆去睡不着,总合计着那点儿事,白天还不许补补觉吗?
方胜赵八两个看着杜家这两个,明明眼角总是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瞟啊瞟,真正当面锣对面鼓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啊什么都没发生,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真是……好热闹的一场戏啊。
得,咱别讨人家的嫌,老实看戏得了。
这几天,又都忙起了农活:原来土豆地里种了白菜和萝卜,这时候要去间苗了,隔一段距离只要有一棵粗壮的菜苗就行了。这个活儿,倒是可以全家动员,等下午没那么热的时候,拿着篮子去间,间下来的小菜正好晚上吃。
恩,熬了骨头汤,下些小白菜,如果乐意就放些土豆,味道很不错。就是因为杜仲平带的好头,自从吃过蘑菇汤之后,大家都爱上了汤泡饭,杜安也就只能顺应民意了。他倒是对这样的吃法很满意,饭只要米下锅烧开就行,菜则只要挑好洗好,等着开锅放进去烫烫就差不多,老实说,省了很多力气也省得大热天的守在灶台前遭罪。
再过几天就要开始铲三遍地,八哥已经去地里看过,苞米高粱统统都要有一人多高,苞米也结的不错,还特意劈下一些来吃新鲜的。这青苞米,是煮是烤都好吃。煮的时候,剥了皮子,去了绒毛,放进一大锅清水里煮就是,只是上头盖些剥下来的嫩的皮,不跑了原味,煮出来香的很。一锅里在烀上点儿茄子土豆,加上一碗辣椒闷子,烀苞米配上茄子土豆拌辣椒闷子,虽然粗糙简单,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掐着感觉比较老的苞米,在木头红火上烤最好。既不会烤的苞米上一层黑,又不会烤的半生不熟。这个得看赵八的手艺,把苞米去皮插在铁钎子上,蹲在灶坑前,把苞米伸进去烤,不时转个个儿,烤出来黄黄的还泛着层油光,有些粒子被烤的开了花,更加的诱人。香气老早就飘出来,家里这几个大的小的都在厨房外头伸着脖子等,一个烤好出来,就你一截我一截的分光了,也顾不得烫,忙着往嘴里送。这倒也怪不得他们,这东西虽好吃,热乎的时候嚼着挺有弹性,可是一凉了,那可就的真正的好牙口才咬得动,嚼两口累得你腮帮子都酸。
村里的孩子这一段时间也可以偷偷下地掰两穗烤着吃,一般人家,只要不过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让他们乐呵这一段儿,眼瞅着定了浆就吃不成了。
嘴里苞米的清香还没散尽,就该铲三遍地了。这可是真正遭罪的活儿:青纱帐里又闷又热,人一进去就看不见影儿,那苞米叶儿高粱叶儿的,锋利的很,一不小心划身上就是一条血印子。更别说里头还有为数众多的蚊子。穿着衣服进去,等出来的时候,衣服就能拧出水来,不穿衣服进去,出来估计身上就没好地方了。
听着赵八说的情况,真是让人……恩,咱不是雇人了么,要不哪怕多花点儿钱,自己人就别去了?
赵八对着杜仲平这问话,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自己可能是顺带。只是:“咱们主家自己不跟着,人家怎么会卖力气?这一趟铲地,弄好了,秋天收成都能上一大截儿,遭两天罪也值!”
杜仲平想了想:“要不,我也跟着下地吧,多个人快一点儿,也少遭两天罪。”
赵八嗤笑一声:“你可快点儿给我消停着。头一年你胜哥跟着下地铲三遍的时候,被大花蚊子咬了肿起来,又被叶子划破了,到最后都出脓了。养了多少日子?你这细皮嫩肉的,啧啧,估计还不如他呢。”
杜安看杜仲平还皱着眉,忙道:“你不如在家多给我和八哥炖点儿补血的,你也知道,我和八哥被蚊子咬了,没多久就消了,顶多就少点儿血。你和胜哥还得照顾家里这一摊子呢。”
杜安这话本就是玩笑,他和赵八都不怎么招蚊子,能被咬到哪儿去?杜仲平虽然也不怎么招蚊子,可是要是杜仲平下了地,方胜一准儿的跟着,那可是个惯能挨咬的。再说地里又闷又热的,杜仲平那个小身板实在是够呛。
杜仲平却当真挑了一天,和方胜去了趟城里,买了桂圆干、红枣、莲子什么的,当真就要给他们补起来。
要说杜仲平真正会的,也就是炖个汤什么的,只要把鸡啊肉的飞了水,烫去血水,材料一五一十的放好,加了水放到瓦罐里慢慢炖,只要不出问题,味道大抵都是不错的。只是这桂圆莲子红枣和鸡放到一起炖,会不会太补了点儿?
倒是方胜实惠点儿,鼓捣了一大碗的绿糊糊,要给二人抹上,说是驱蚊子的。闻闻味道,确实挺重,估计能有点儿用。只是二人好说歹说带到地头去抹,这一头一脸的绿,实在是太影响形象了。
别说,这药膏还真挺管用,第二天就有帮忙干活儿的来求,一来二去也有别人家里来求。方胜干脆把要用什么样的草药跟大家伙儿说了,各人自己回家去弄就好。
至于杜仲平的鸡汤效果如何?恩,第二天方胜就特意留了一把没剥莲子心的莲子给赵八单独炖汤,吃的赵八呲牙咧嘴的。杜仲平则有幸见识了一回杜安半夜起来洗衣服的盛况,他默默地把头缩回被窝,到底他是想我呢还是想姑娘呢?,纠结纠结,好不容易好转的半夜失眠症更严重了,那黑眼圈简直让赵八方胜两人怀疑他和杜安真是有了什么。
所以杜仲平的鸡汤只炖了两回就再没动静了,直接换成了清热下火的绿豆汤,里头加上莲子(带芯儿的):如果杜安想的是我,既然没办法揍他,就让他吃点苦头也好,要是想的是姑娘,就是有了外心,更要吃点苦头!八哥也得下下火气,啧啧,瞧瞧胜哥这两天给猪剁食那狠劲儿。
第三十二章
不管是方胜把菜板子剁的梆梆响,还是杜仲平咬牙切齿的要给他们点儿苦头吃吃,眼见着赵八和杜安几天跟着下地回来,不但每天的衣服裤子真的能拧出水来,上头还有湿了干,干了湿留下的印子,就连胳膊上、脖子上、乃至脸上都有庄稼叶子划得血印子,哪里还能真正狠得下心来?
杜仲平这几天跟着方胜两个,除了饭食上照应周全,还每天烧了大锅的药汤给两个人泡泡澡解乏。这两人也是累极了,有回杜安竟泡着泡着睡着了,杜仲平进屋叫他吃饭,见他竟是睡着了,推了两下都没醒。心下想一想,到底不好意思叫人进来帮忙,连拉带拽的,好容易把他折腾到炕上,又不好就那样让他躺着,只好给他收拾收拾。只是,杜安可是光着的。
狠一狠心,都是男人,该有的都是一样的,有什么的。虽这样想着,杜仲平还是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心也怦怦跳的欢快,越发恼羞成怒了:老子上辈子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黑的白的黄的,穿着衣服的没穿衣服的半遮半露的,你这就是个半生不熟的青豆儿,还能有什么看头不成?拿着干布巾胡乱给他擦擦,拿着亵衣比划两下,终究只拿了薄被给他一盖,比比他,你今天可是占了大便宜了,本大爷亲自动手给你收拾,又想起那天半夜杜安慌里慌张跑出去洗衣服,生怕被人看见似的,又好笑又可气,自己心里真是……又羞又怒又有点儿痒痒的,捏着拳头对着杜安比划两下,终究不忍心下手,也不忍心叫醒他,只好让他先睡。
出去和剩下的几人一起吃饭,赵八洗过澡浑身舒爽,只把水饭就着拌的凉菜吃,方胜这头儿一边照应着谨儿一边自己吃,见杜安没出来吃饭,不免问了一句。
杜仲平一边拿了空碗给他拨出点菜放着,一边道:“已是睡着了,且等他醒了再吃吧。”
谨儿眼见着就撅起嘴来,他已经连着几天没好好看过安叔了,每天都是早起人就不见了,晚上回来也是洗洗吃饭就睡了,都没工夫跟自己玩儿,连家里的饭菜都没那么好吃了。只是,爹爹说小孩子要懂事,大人忙正事的时候一定不能捣乱,可是安叔什么时候能忙完呢?
方胜道:“也好,倒也难为他。”看见谨儿撅起的小嘴儿,“谨儿也想安叔了?等忙过这几天就好了,你安叔就回来了。”
谨儿听话的点点头,想着吃完了饭就去陪着安叔,就算不能陪自己玩儿,看看也好啊。
杜仲平捏捏谨儿的小鼻头:“想你安叔的好吃的了吧?”几人都笑起来。
赵八放下碗,接话道:“你家杜安却是难得的,从没干过这样活,头回做就能拉不下多远,连干惯了的都要说几声遭罪,只有他一声不吭的。这倒是着实让人佩服,连那老庄稼把式也夸他呢。”
杜仲平咬咬唇:“八哥,这还得几天才能干完啊?”这活儿真是太遭罪了,平时杜安都是洗好了穿戴整齐出来,自己也没注意。今天自己给杜安擦干的时候,身上那些印子都露出来了,还有手上已经不薄的茧子,他现在就是有天大的别扭,现在也只剩下心疼了。
赵八道:“还有个三五天吧,估摸着就差不多了。往后只等着秋收就行了。”
拍拍头,赵八又道:“对了,我寻思着等完工那天,咱就请那些雇工吃顿饭吧,也不用太好,杂面的馒头管够,多买点儿肥肉炖了,每人分上一碗解解馋就行。我瞅着这些人真是下了大力了,要是加了工钱怕是别人家有闲话,咱们这样不出大格,人见了顶多说句有人情味儿。”
杜仲平忙点头道好:“正是这样,咱们平常送点儿西瓜啊,绿豆汤啊的过去,那些人都是满口的道谢,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如今八哥说那些人下了力气,可见咱们也没白对他们好。完了工、结了钱,也要谢谢他们帮忙呢。”
赵八就笑起来:“可不就你那几个西瓜惹得吗?别人家哪有又是瓜又是汤的?更别说咱家的饼子啊,馒头啊都管饱,又没人在吃饭时像看贼似的盯着,每每多出几个就有人偷偷带了家去咱们也只当没看见罢了。他们吃了咱们的嘴软,哪里还好意思不卖力气?等下回再雇人的时候,你看吧,不定多少人想来呢!”
方胜也看着杜仲平笑,老实说,杜家这两个人真是心好,可是又有分寸,绝不越出大格去。既体贴了人,得了好名声,又不会被人欺以良善,这样的人家谁都愿意来往的。方胜心里一直把杜仲平他们当弟弟一样看待,这大半年的功夫下来,杜家为人处事自然是没话说,如今连村里村外的庄户们都认可了,他这心里真是更有底了:毕竟,两家还是以耕种为生的,人再怎么好当不得饭吃,自己会种地,还会和雇工们打交道,算是正式扎下根来了。
杜仲平倒是没想那么多,被赵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着要用这个收买人心的。只是现在正是瓜啊果啊便宜的时候,一个瓜也没几个钱,解解渴不好?你又说里头闷热闷热的,我怕万一有人中了暑的,不是更麻烦?每天两把豆子一盆水,实在值不得什么。”
赵八就笑:“正是你不想着收买人心,人才领你的情呢。谁又都不是傻子,就算是给人扛活儿,主家客气点儿,不呼来喝去的,心里都舒服些,那精神头儿就不一样。越是那样小气的,把雇来的人当牲口使唤的,这雇工们被使唤来使唤去,自己都当了自己是牲口,还会想着要脸面?自然是怎么糊弄怎么来,更有那怀恨的,给你使点儿坏你能盯得过来?白吃亏还坏了名声罢了。”
“八哥就说我是傻人有傻福就是了,还扯上这么多干什么?”杜仲平不好意思了,其实他本来是心疼杜安赵八两个,只是人那么多,开小灶就不好意思,只好一视同仁了。被赵八一夸,脸就热起来了。
杜安睡醒的时候,张开眼就见到谨儿穿着个大红肚兜,外头罩着轻薄的亵衣,坐在自己身边玩儿着自己的手指头,转转头,杜仲平正坐在桌子旁就着灯光看着本书。杜安眼一热,有这么两个人能守着自己,白天吃的苦受的累扑啦啦的就飞走了,心里只剩下熨帖。
杜安一动,谨儿就发现了,忙把两只小肥手背到身后去,爹爹说了,不能打扰安叔睡觉。扭头冲着杜仲平道:“爹爹,安叔醒了。”
杜仲平闻声放下书:“醒了,起来活动活动吃点儿东西吧,干了那么累的活儿,定是饿了。”
杜安恩了一声,刚想掀被起来,忽然觉得不对,这感觉,怎么这么像没穿衣服啊?
杜仲平一见他顿住了,就明白了,脸一热:“留了饭给你,我去拿,你快起来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