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铿锵种田记事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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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铿锵种田记事 作者:rouwenwu

    过人家,不过白白吃亏罢了!虽说富贵险中求,可是如果有稳妥点儿的办法,自然都不想冒险,何况这法子只是费点劲儿罢了。再说,在锦阳这头,补给什么的也都容易。

    可是锦阳城也不太大,里头大多也都是驻军。也是根本安排不下这许多人,末了,当官的说了,那就一样安排在城外吧,咱们派兵日夜巡视就是了。因有人只想着去冷水捞那油水大的,倒把余钱给显出来了,就这么着,这差事就派给他了。余钱也挺满足,他也没费心思去寻关系送礼,就有这样的差事落在他头上,手底下带的人也多了,倒也挺美。这不,当着手下人的面不好表露出来,一得了假,就跑赵八这里说来了。

    余钱和赵八口味相似,筷子频频往那红烧肉,肘子肉上招呼,对那鱼啊虾的到不怎么待见。夹了一筷子的红烧肉送到嘴里:“这不,就这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轮到我头上了,算是撞了大运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王全那一帮子往北边奔的人,要不是这样,也轮不到我啊。”

    杜仲平笑着道:“余哥也不用自谦,想来也不全因为这个。刚听得你说上边夸了你稳妥,想是因为这个?”

    余钱就笑起来:“果然不愧是秀才!我跟你们说,上头嘱咐我的时候说了,就在城外寻个地方安置他们,咱们当兵的日夜巡视,防着歹人野兽,更重要的,得防着商队的别和咱本地人冲突起来——咱这头的人,都烈性着呢,前些年,有些村子里,可是不管男女老少都敢抡起菜刀往上冲的。这回可万万不能出乱子啊。”

    众人点点头,要是把商队安置在村民家里,自然是好安排,可是,万一有什么乱子就不好说了,还不如干脆就给他们安置在一起,想来他们一路过来时露宿的时候多了,也不怕多这几天。

    杜安问道:“不知这些商队安排在哪里呢?”问清了地方,才好打算啊。

    余钱道:“不远,离着城里个把时辰,挨着河边的那块地方,这几天带着人把那里的杂草杂树收拾了就行。”

    杜安点点头,每次进城都能看见那块地方,离着大路不远,难得挨着水。也是,要不那么多人和牲口吃水就成问题了。这可是在正好,那里离村里赶车的话也只有一个多时辰,倒是方便每天来回。

    沉吟片刻,杜仲平还是问出了自己觉得不太好启齿的问题:“余哥,我想问一下,那个,嗯,就是杜安他们去卖东西,要不要给你的那些兄弟们教些保护费啊?”说完之后,杜仲平颇觉不好意思,忙忙的又补充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要是有这样的规矩,咱们也照着做,省得余哥为难就不好了。而且,咱们也不能白白借光不是?”

    赵八正喝汤,听了这话竟呛住了,转过头去咳嗽起来。余钱略愣了一下,听得赵八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方才反应过来:“这是说的哪里话?万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且放心吧,要是我收了你家的钱,你赵八大哥直接就得把我收拾了!”

    赵八也缓过劲儿来了:“你怎么想到这事儿了?他头前有那么多肥羊摆着,哪里还会费那个劲儿到你这小瘦身板上刮肉?他在那些人里要是连这个脸面都没有,也就不用干这个差事了!”

    方胜也是看着杜仲平笑,自来只见平哥儿做事有板有眼的,从没见过今天这样的呢。

    见杜仲平有些窘迫,那余钱就道:“杜小兄弟能直接开口问我,也是没把我当外人。我就实说了吧,杜安兄弟也算是帮了我个忙,我既然要安置他们,这人和牲口的吃喝就都得管到,要是没杜安兄弟这回事,我也得一样找人送菜送粮送草料的。既然是咱自己人做这事,倒是比外头的让人放心的多,咱两方面都有利的事,倒是用不着这么着。”

    杜仲平听得余钱如此解说一番,倒觉得好了些。唉,都怪上辈子见的那些蚊子腿上都刮肉的事,弄得他都条件反射了。

    余钱又笑道:“要是你实在疼哥哥,这么着吧,你家杜安去的时候,有功夫给咱弄下饭食好了——杜安兄弟这手艺可不一般啊。咱们那拨下来的柴米油盐都是有数的,动动手就行。”

    杜安就道:“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大锅饭估计做不出多好来,到时还得多担待着点儿。”

    余钱摆摆手:“这是自然,你就指点指点那火头兵就行,让他别做饭千年都一个味儿,谁能吃得下啊。”

    第二天,余钱临走的时候说了过了二十就到那头去开始收拾,杜安就与他约好了,到时先过去看看情况。

    送走了余钱,杜安这边越发紧锣密鼓的收拾起来,每日忙的团团转。除了这个,还抽出时间来和赵八商量着,既是顾着这事,地里的活恐怕就顾不上了,到时只有拜托赵八多多费心盯着了。好在今年已经定了请人的,倒也不用担心。

    估摸着余钱他们已经过去了,杜安就抽出一天来,拉上里正、赵八加上几个孩子,带着二十几个大西瓜,赶着车去看地方。

    余钱他们的营帐已经立起来,地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见了杜安他们也很是亲热。说了一回话,应着余钱的强烈要求,杜安去和火头兵交流经验技术去了,里正这头又对着余钱郑重托付了一回,钱不钱的没关系,关键是护着点儿这些孩子们,可别真吃了大亏就行。其余的,吃点儿苦头就当锻炼了也没什么大碍的。余钱自是应了,又带着他们在营地里略走了一圈。

    话说杜安和当兵的交流的相当顺畅,一来就带了这么多瓜果来,多会做人啊,况且和当头的明显关系不错,两下里倒是变得熟稔起来。等到杜安帮着火头兵做了顿饭之后,就更是受欢迎了,不少人已经和他称兄道弟起来了。这要是杜仲平在,非得似模似样的感慨一回,这真是不管什么年代,有门手艺在身上,总是好的。

    第四十五章

    时至金秋九月,燕北的天气已经渐渐凉了下来,往锦阳城去的官路上来了不少的人马车辆。这北地其实不难走,一路都是平原,并没有南方那种山路崎岖,只是一天里日头在天上的时候,还是有些热,而等日头落了山,这温度就降了下来,若是入了夜,那就得盖厚被了,就是值夜的也得聚在火堆旁烤着。

    这一队人马是江南蒋家的商队,这蒋家虽比不上各大官商,却也是本钱雄厚,经营多年的老字号。原来这蒋家专门做布匹绸缎买卖的,已经经营了几代,外人看着依旧兴旺,倒是没必要往北边跑的。只是那蒋家当家也有愁事,前些年打仗,很是压了点儿货在手里,等到打完了仗,喘过气来,却发现好多料子都过了时,显得陈旧了。这样的料子,显然是卖不上价了——江南有点儿钱的人家,都讲究个时兴,今年兴这种花样,明年又兴那种,若是穿了过了时的出去,倒是要让人笑话的。要是降价卖给穷人家,自然是卖得出去,只是却要折了本钱——这样的料子又不是一匹两匹。可是要是不卖,压在手里就更为难了——要有地方装,还要有人手看管整理,防着鼠咬虫蠹,最重要的是,干放着也换不成钱啊。最后没办法,听得这燕北开了互市,这蒋家当家的有了主意:北地的蛮人哪里讲究什么时兴不时兴的?要是能用这过了时的陈旧布料换了北地的上好皮子回去,那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赚!就这么着,才有了这一趟。当然,跟着来的不是当家的,而是蒋家的大少爷蒋茂林,今年也过了而立之年,办事也是极稳妥地。

    估摸着再走个一日半日的,就能到锦阳城了,蒋大少爷在入夜后又巡视了一遍,跟押镖的师傅道了辛苦,也自去休息了。每日里赶路乏得很,他虽是壮年,这许多日子下来操心的事也不少,又着实艰苦了些,想着明日就能好好歇一歇,心里好受了点儿,很快就睡了。

    只是越睡越觉得冷,身体都蜷在了一块儿,仍然敌不过阵阵寒意,蒋茂林只得起了身。这才发现,帐子外头已经点起了不少的火把,伙计们跑来跑去的正忙着给货车盖上油布——原来,竟是下起了雨。

    走出帐子,看到这回跟来的几个账房掌柜也都起来了,正聚在一处说话,连娘舅家派来的那个江先生也在,蒋茂林免不了要过去问候一番。这个江先生是跟着来看看药材的——蒋茂林的娘舅家正是做的药材买卖,听得蒋家要来北边,派了人来看看,算是搭了蒋家的顺风车。彼此寒暄几句,蒋茂林见东方已经隐隐发白,眼见众人是睡不成了的,就道:“诸位,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不如辛苦些,早些赶路早些到那锦阳城,也好好好歇息一回。等到了地头,蒋某人请诸位好好吃一顿,也扫扫这些日子以来的风尘!”

    主家发了话,诸人纷纷应诺,就紧着赶起路来。

    没成想,这雨虽是不大,却沥沥拉拉下个没完。人都道“一场秋雨一场凉”,众人今日算是体会到了这种滋味,有衣服的赶紧把衣服胡乱套上,脚底下也越发的加紧,就盼着到了锦阳城热汤热水的好好吃一顿去去寒,再有个干爽的床铺与厚厚的被子,狠狠地睡上一觉。

    没想到,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从路边的草亭里走出两个官差,把车队给拦住了。

    就有伙计赶紧上前询问。那官差斜眼看着他:“你们是南边来的商队?哪一家啊?”

    “蒋家,江南蒋家,专门做布匹买卖的那个!”

    “没听过,有这家吗?”

    “好像没有吧,不记得有姓蒋的。”

    两个官差打哑谜一样说了几句,那个斜眼看人的就道:“你们啊,进不得锦阳城!”

    那伙计急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受了这么多的罪,怎么还不让往城里去呢?

    另一个官差就道:“你是伙计吧?换个能主事的来说话吧。”

    小伙计不敢耽搁,一溜小跑去报了主家。蒋茂林也急了,这么多货都运过来了,难道出了什么变故不成?当下也坐不住了,带着个小厮,一起过来了。

    那两个官差早回了草亭子里等着了,还拢着火,桌案上摆着酒壶酒杯,显然,这俩人是时不时来上两杯驱寒气的。见蒋茂林带着人过来,也不托大,站起来等着,还拱了拱手。蒋茂林忙还了一礼,问道:“二位官爷说不能进锦阳城?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个嘛——”那官差拖了长声,跟来的小厮上前一步,从袖口里掏出个大荷包来,鼓囊囊的塞到那官差手里:“官爷辛苦了,也打点儿薄酒驱驱寒气。”

    捏了捏手里的荷包,恩,够重,回身拿了盖了大红官印的公文出来:“上头吩咐了,除了几家官商,其余人等都要在城外驻扎。”

    蒋茂林接过公文细细看了,果然不错。暗叹了口气,都到了现在这一步,还能怎么样呢?只能人家怎么说,自家怎么做了。

    “还请官爷指点一句,我们这些人该往哪里安置呢?”那小厮极有眼色的问着。

    这官差收了钱自是痛快:“你们顺着右边的岔道一直走,两刻钟就到了。”

    不管心里如何不满,蒋茂林也只能带着人往岔道里头走,经过这事,众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点打击,气氛越发沉闷起来。

    等到到了营地,才发现这是简单平整出来又简单围起来的大块儿平地,看样子,已经有商队住了进去。看着不是自己一家被赶到城外来安置,心里多少舒服了点儿。很快,就有人指引他们到了一块地方,这里就是这几天他们的营地了。

    早有身边的人拉过那带路的官差,塞了点钱,把这周围问了清楚。

    回去跟蒋茂林学了一回:“……往西边不远就有河,取水也方便。他说这里柴米油盐的日常用度都要咱们自己张罗,还要给他们交点钱——说是有兵士日夜巡视的。后头有搭的棚子可以栓牲口,只是喂食喂水的就得自己来了……”

    蒋茂林咬咬牙,这在城外可不是不方便的一点儿半点儿,样样都得自己来。人生地不熟的,这些东西上哪里张罗去?可也不能就这么凑合着,这么多人,总不能安置下来还得啃干粮吧?现在离互市可还有段日子呢。本来想着早点到稳妥些,没想到竟是如此情况。

    “这柴火什么的,自己捡的话,现在还有干的吗?都下了一天的雨了。”蒋茂林问道,总得弄点火驱驱寒气,要是在这里得了风寒,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人回道:“刚才那人说,就在营地中间,有个棚子,说是吃的用的都有卖。”

    蒋茂林带着几个人带了营地中间,果然有个大棚子,里头竟还摆了桌椅板凳。一字排开三四个炉子,上头都有大锅冒着热气。走进去,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出来招呼:“几位新来的?里头坐,先喝碗热汤,驱驱寒气。”

    蒋茂林大感兴趣,这一天天不亮就开始折腾,在车上只啃了几块干粮,这会子有热汤自是要喝一碗。

    那少年带着他们到一个桌子边坐定,也没问一声,径直端了几碗汤过来。蒋茂林接过一看,里头飘着切得细细的姜丝,“我们还没点呢,你怎么就上这个了?倒是好眼色。”蒋茂林赞了一句。

    那少年笑道:“各位远道而来,没什么好招待的,这姜汤是白送的,给各位驱驱寒气。其他的,再说也来得及。”

    蒋茂林端起一碗喝了一口,味道辛辣里头还带着点儿甜,看来还加了糖,品了品,这汤显然不是随便糊弄的,用料十足,而且肯定熬了不少功夫。就冲着这份心,就让人心生好感。

    一碗汤喝完,身上已经微微发了汗,倒是舒坦不少。

    “你们家主人呢?我们倒是要买些东西。”蒋茂林道。

    刚才那少年又过来了:“有什么要买的吩咐我就成,这是自家的买卖。只是有些东西卖完了,倒是可以今天先定下,明日我们再带过来。”

    蒋茂林奇道:“难道你家竟是你一个孩子出来做生意不成?我这要买的东西可不少,你能做得了主?”

    那少年就道:“我家叔叔去余叔——就是这里带兵的,到他的帐里说话去了,恐怕还得过一阵子回来。咱们这里的东西统共就剩几样,您跟我说一样的。”

    原来还和当官的熟识,怪道能把东西卖到营里来呢。蒋茂林抬起头来接着问:“那你们还有什么啊?都说说吧,能用得上的就买了。”不买也不行啊,就这么独一份儿。

    那少年就笑眯了眼睛,“这下雨天的,您想是要点儿木柴烤烤火吧?咱这里还有七八捆,绝对是干的,一点儿没受潮;厚被子也还有两条;今日的菜蔬野味都卖完了,您要是想要,说出来咱明儿给您带来;这还有些面,还有些骨头汤、鸡汤的,您几位晚饭要不要在这里吃?”一溜儿的话嘎嘣脆,显然是说熟了的。

    蒋茂林就道:“就依你说的吧,柴火和被子都留下。对了,你这里还有多少姜汤?我那还不少人呢。面有多少?够晚上吃吗?”

    那少年想了想:“面大概还够二三十人的,姜汤您尽管叫人来喝,一样不收钱,只当咱结个善缘。要是想在这吃饭可得快着点儿——咱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家去了。”

    蒋茂林就派人回去叫人来吃饭——面条大概少点儿,但是有热汤就着干粮吃也算不错。转头又跟那少年定了明日多带些菜蔬野味过来。

    那少年一一应了,还拿出纸笔来记了下来,吹了吹,又把纸折好塞到怀里,转身去通炉子煮面。正忙活着,走进个十八九岁娃娃脸青年来:“大柱,这时辰还有人来?”

    那少年应了一声:“可不是,这不,要吃面呢。安叔你就回来了?我还想着余叔定不会轻易放你回来呢。”

    那青年摆摆手:“他是下雨闷得慌,非拉着我喝酒,这哪儿成啊?回头还得赶车回去呢。”

    杜安转身走到蒋茂林跟前,略行了个礼:“倒是怠慢了客人,您请少坐,面就上来。”

    蒋茂林倒也不托大,略回身避开,还个半礼:“还没谢过你这白送的姜汤,老板倒是实在客气了。”

    杜安就道:“不值什么,天儿冷,别闹风寒了。大老远出门在外的也不容易,您且稍等。”

    转身与大柱自去忙碌了。

    第四十六章

    等杜安带着大柱回到青牛村的时候,天已是黑了。杜安先把车赶到里正家门口,放下大柱。大柱正与杜安滔滔不绝的说着明日要带哪些东西去,哪家都定了什么之类的。杜安一停,他才发现已是到了家门口,他一边利落的跳下车,一边道:“安叔,明儿别忘了咱早点儿去啊。”

    杜安手里长长的鞭子甩了甩,响亮的“啪啪”两声,“知道了,比我还啰嗦了!早点儿歇着!”

    杜安盯着大柱进了门才放心,正想着赶车往回走,没成想院门一响,大柱又钻了出来,后头还跟着里正。杜安这车上只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光亮只照得见眼前一块儿地方,倒是看不出里正脸色如何。杜安忙跳下车来,跟里正问了好,又疑惑的望向大柱:不会是因为今天回来的太晚了,里正生气了吧?

    里正却不跟杜安客气:“要搭你个顺风车,去接俺家二小子。”说着自顾爬到车上。大柱冲着他安叔吐吐舌头,也跟着爬上去。杜安也不多话,连忙架起车往回赶。

    今天一天因为下雨是又湿又冷,晚上因为面都卖了出去,杜安只给大柱留了一碗,自己是饿着肚子的,这会子也是实在没力气与人说话,只是闷头赶路。接近家门口,就见前头的门房里点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杜安心里就暖了起来:天黑回家,有人在暖暖的灯下等着你,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里头的人听到了车的响声,提着灯笼出来开了大门,杜安定睛一看,居然是方胜,心里正奇怪,就见方胜比划一下,要自己把车送到院子里,方胜提着灯跟着走给他照亮。

    杜安此时也无暇细究,忙着卸车,里正与大柱也一同帮忙。等着把车放好,牲口牵进棚子里又添了草料,杜安几人才往屋里走。才到门口,就听得里头透出幼童背书的细细嗓音:“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财物轻,怨何生,言语忍,忿自泯……”几人忙停住脚步,不忍打断,却都竖起耳朵细听。

    方胜吹了灯笼,压低声音道:“平哥儿说这两天先教了两个孩子做人的道理,再来就要真正教些圣人言论了。你这几天回来得晚不知道,平哥儿脸一板,对着孩子可是严得很,谨儿都不敢撒娇了,二柱那小子被平哥儿一瞪,哭都不敢哭,今儿下午写了一下午的字,啧啧,一动不敢动。”

    里正就点了点头,也低低的道:“这才是正理,就该当严些才好。”

    等得里头停了声响,方胜这才推门进屋。杜安一进门,倒是大吃一惊,杜仲平斜靠在椅背上,手里握着卷起的书本,两个小的正立在他跟前,老老实实的,一听门响,二柱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又忙转回头去站好。这倒是还算正常,最让他吃惊的是赵八高高卷着袖子,在那里用力揉着一大盆的面。

    杜仲平见几人进了屋,先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对着两个孩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睡前还要自己背几遍,明儿一早我就要抽背,若是背不出,就再加罚十遍!”又道:“长辈来了,还不行礼!”

    这两个孩子方才可怜兮兮的转过身来与众人见了礼,杜仲平也站起来与里正见过:“失礼了。我今日留下二柱这孩子,想来让您担心了。”又让坐。

    “哪里,这孩子顽劣,让杜秀才费心了。”里正见了杜仲平对着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跟着正经起来。跟在后头的大柱也上前一步跟杜仲平行了礼,杜仲平点点头。

    这头大人各自坐好,那头方胜早忍不住了,拿出了早准备好的点心,招呼两个小的进里屋去吃。两个小家伙转头眼巴巴的看着杜仲平,直到他点了头,才雀跃着跟着方胜进了里屋。

    杜仲平眼睛在杜安身上转了一圈,就转过头与里正大柱说话去了。轻声细气的问了问今天生意怎么样,又问了冷不冷饿不饿的。当大柱答道安叔把最后一碗面条给了自己,杜仲平就道:“锅里还留着饭,只是菜放在碗橱里,还要热一下。”

    杜安忙道:“不着急,等会儿吃也行。怎么今天两个小家伙耗到这个时候?”他才刚回来,才不要一个人去吃饭,等会儿人都散了,就能回屋里守着人吃饭了,那才叫舒心的。

    那边赵八就忍不住了:“你个杜安,好没良心,哥哥帮你揉了这许多面,你问也不问一声,就顾着那俩小的!”他本就爱说话,刚刚杜仲平看着两个小的背书,他已是忍了半天了,连方胜也不理他,光顾着两个小的了。

    当下赵八就巴拉巴拉倒豆子一般把事儿给说了一遍。原来,自从杜安他们出去,杜仲平对着剩下的孩子就一日日的要求严了起来。对那些脑子木讷点儿的,倒是还好,对那些脑子机灵的,真是下了狠手了,加了功课不说,每日必定抽背,字也加了篇数,还当着学生的面请了木匠家来,定了把大大戒尺,说好了先给一个月的功夫适应,等一个月后还是不行的,就要动手了。一时之间,那些学生倒是老实了,功课也认真了。只是两个小的,谨儿已是被杜仲平调教一段时间了,奈何二柱却是一直跟着哥哥们到处跑的,现如今哥哥们轮着跟着安叔出去,他还要每天坐在房里念书,未免坐不住。只是他个小孩子,怎么也出不去的,就带着谨儿淘气起来,今儿已经是连着两天功课都没完成了。

    杜仲平气得急了,一个下午都没动地方,盯着两个人把功课抄了好几遍。不得不说,杜仲平这先生当得还是很有威严的,平时笑眯眯的时候,自是看着和蔼可亲好说话,真正板起脸来,连赵八方胜都不敢求情。两个小家伙被拘得狠了,最后的时候,都是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把功课写完了的。二柱曾想嚎啕一把的,哪成想刚出个声,先生一眼看过来,吓得他把后头的又咽回去了。这孩子感觉先生和自家爹娘是不一样的,若是自家爹娘面前,哭闹打滚一回,十有八九就能得逞,虽然可能会被拍两下子,而在先生这,二柱有感觉,就算自己哭破嗓子,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再说先生的眼神那么吓人,他也不敢放肆了。果不其然,到后来两人一边掉眼泪一边写字,胜叔八叔都跟旁边不停地兜圈子了,先生也没说一句不用写了。

    这还不算完,方胜看了一下午,虽然刚开始也气两个小家伙淘气,到底是心疼的,想着吃饭的时候总该放二柱回去了吧。只要放回去一个,这头这个就好说了。明天杜仲平消消气,自己在跟一边求求情,给他们个教训也就是了。没想到,到了快晚饭的时候,杜仲平直接找人捎信给里正家,说是二柱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送回去,要是晚了就留着住一晚上了。

    方胜赵八暗叹了气,这两个小东西哟,这回可有得受了。只是看着平哥儿那板着的脸,到底不敢求情。饭桌上,两个小的在杜仲平的低气压下,战战兢兢的都没怎么吃饱。等吃过了饭,略放他们活动了两刻钟,就又都拎到跟前来背书了。方胜看着小孩儿可怜的样子,早准备了点心。这俩孩子,今天算是真正上了回规矩。

    里正听得自家孩子带着小谨儿淘气,很是生气,就要立刻脱了鞋去抽那淘气小子一顿,众人忙拦住了。

    杜仲平就道:“这里也有我的不是,因我看着二柱这孩子机灵,记性也好,不免对他格外要求严些。今儿他已是受了罚,倒也不必打他了。”又转头对着大柱道:“如今人人都上了功课,你帮着你安叔的忙,落下一点儿,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大柱哪里敢就应下,忙着保证一定加紧功课。

    杜仲平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这样吧,每日你回来,就到我这里来抄一篇书,然后或是早起、或是在那头找出闲的时候背,晚上再背给我听,如何?”

    大柱忙应了,心里暗暗流泪,先生你当着我老爹的面这么说,我敢不应吗?

    “好,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杜仲平赞道,“那就从今儿开始吧,正好有现成的笔墨,等你抄完了,你家弟弟也吃完了,正好一道家去。”

    里正对于杜仲平加紧的功课只有叫好的,他从前就觉得杜秀才教得好是好,就是对着学生太松了些。在他的观念里,严师才能出高徒,教学生,就得该打打该骂骂,要不然如何成器?当下就跟杜仲平道,两个孩子,只管下狠手去管教,要是不听话,只管说,自己亲自动手给他们顿好打就是。

    杜仲平没向往日一样推脱,再顺嘴夸上两句什么的。只是似笑非笑的扫了大柱一眼,大柱听得他老爹说狠话,正抬头偷瞄呢,就对上了自家先生的眼神,大柱只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唰”的一下立起来了,当下不敢再看,低头专心写字。

    等到送走了里正一家三口,赵八也揉好了面,洗了手坐在桌子旁歇着,方胜抱着谨儿出来,杜仲平放柔了神色,谨儿就扑到爹爹怀里去了。方胜摇摇头,小家伙比二柱还小一岁,倒是比二柱强些,至少没哭闹,就是后来掉了眼泪,也是被那调皮的小子带的,孩子果然是自家的好啊。

    方胜点了灯去厨房热饭,这杜安,回来还不吃东西,硬挺着想成仙啊?杜安也就不好意思再推了,乖乖的跟着去端了饭菜回来吃。

    方胜见谨儿已经被杜仲平抱在了怀里,两只手环着杜仲平的脖子正在撒娇,而杜仲平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就清了清嗓子问道:“平哥儿,这几日你怎么对着孩子这么严起来了?”

    杜仲平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些天想了想,咱村里有些孩子倒是有些灵性,严严地看着读几年书,未必不能得个功名。”

    赵八又惊又喜:“果然如此吗?若是真能读出点儿名堂来,可真是大造化了!”

    杜仲平道:“这还做不得准,还得看看这些孩子心性如何,可能吃得了苦——这功名不是那么好考的。八哥,这话也别往外传,等真有了数,再说吧。”

    赵八忙不迭的应了:“放心,不跟别人说。即是这么样,等有那不听话的,告诉我拿那戒尺打他,必要打得他们老老实实的念书不可!”

    杜安吃着饭,听着杜仲平的话,心里却疑惑起来,这人,明明对这些不是很上心啊?收学生的时候不是说只教几个字,算几个数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背地里还跟自己说过,万不能教出那直奔着功名读死书的来,真要那样,倒是害了人了。杜仲平一向对学生也不苛求的啊,字会写就成,道理能说明白就行,怎么这会儿倒变了样呢?

    第四十七章

    随着互市日期的临近,营地里的商队是越来越多了。虽然人人都是对必须要驻扎在城外有所不满,却没有任何办法,毕竟,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行商的人家与当兵的比起来,怎么也算不上强龙。相反,他们对周围的兵士们态度可是好得很,兴许什么时候就有求到人家的时候了。

    营地中心的那个棚子也是越来越热闹了,每天一大早,那小老板就带着他那几个小伙计赶着车带着前一日各个商队定好的东西过来,当场一一分发结算完毕,就会架起锅子,做些热汤吃食之类的。现在营地里诸人也是无处可去,也就都愿意到那棚子里坐一坐,认识不认识的坐在一起聊聊天什么的,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要说这小老板为人倒很是实在的,也曾有人进到城里打听过,城里一样的东西与从小老板手里买来的,价钱上是没差的,细究起来,可能这小老板手里的还要好些,分量也足,还是直接送到营地里的,所以也就没人挑三拣四的,都是从那小老板手里买。

    日子长了,天天打照面的也就熟悉了,营地里的人就都知道这小老板姓杜,他手底下的那几个小伙计都是他们村里的子侄辈,个个都叫他叔的。这小老板不但心好,还有一手好厨艺。他那棚子里,三四个炉子,一个烧的滚水,沏茶用的,他那里有两种茶,一种只是普通的茉莉花茶,沏得酽酽的,倒是便宜,几个钱就敞开了喝,多是些伙计、走镖的人喜欢;另一种就是他自家做的菊花茶,上好的野菊晒干了,再加上点甘草,喝起来味道也还不错,又是下火除燥的,虽然稍微贵点儿,倒也有不少人喜欢,粗茶入不得口,就喝些别有风味的也不错嘛。还有一个炉子也是烧的滚水,只是这滚水却是用来煮面、煮饺子、煮馄饨用的,另一边的一个就是专门用来熬高汤的。没错,这杜老板每日里带着些做好的吃食,有人想吃就下一碗,方便得很。

    这外出行商的,就算自己有好手艺,也不会把做饭的家伙事儿都带着,既不在城里,想吃点儿好的也只有往这里凑了,因此这卖吃食的生意很是不错,汤好料足的,也能改善改善伙食。唯一不足的是,这里不做现炒的菜,倒是有一些卤菜,像是猪头肉啊,肘子啊,只要称好一切就行了。

    那些小伙计也是个个机灵得很,嘴巴也会说话,看见人大老远的就打招呼,礼数周到,但是却有些不卑不亢的意思。这还不算,个儿顶个儿的还能写会算,每日里结账,一张小嘴儿那是噼里啪啦的就出来了,算盘都不用的,这就实实在在的难得了。

    这天蒋茂林与自家几个账房掌柜又一起到棚子里去坐坐,要了壶菊花茶,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飞快,抬头看看天色,眼瞅着就到了晌午,那蒋茂林就叫:“伙计,先下三斤羊肉饺子来。”

    哪知那平日里一叫就应的伙计却没有搭茬,蒋茂林几人大觉奇怪,转过身看去,那小伙计坐在炉子后头的椅子上,手里捧着张纸,嘴里念念有词的嘟囔着什么,十分入神。这头蒋茂林难得的起了好奇心,轻轻起身走过去,要看看什么东西让这伶俐的小伙计生意都顾不上了,那头几人也配合的压低了声音,看着他们的少东家去逗弄人家小孩子,唉,这几天实在无聊,连一向稳重的少东家都忍不住起了玩儿心。

    大柱正自摇头晃脑的背得入神,冷不丁一只手拽走了他手里的功课,倒是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是店里的常客,就知道定是刚才人家叫自己没听见,才亲自走过来了,不由不好意思起来:“蒋老板是想要些什么?刚才怠慢了!”

    那蒋茂林看着手里的纸,这明明是四书里的内容,怎么,这小伙计还在读书?既然读书怎么还会出来做这事?

    听得蒋茂林的问话,大柱憨笑着摸摸头:“是在跟着先生读书呢,因这几天出来耽误了功课,才抄出来抽空背背,等回头到了家先生还要查呢。”

    这下不但蒋茂林,连那头那几个也都好奇起来。蒋茂林就问:“你可知道,既是正经读书,就不能做这商贾之事?现在你没进学还好,等进了学,不免要惹人诟病,你家先生怎么肯让你出来做这样的事?”这是大实话,念了书的,在做生意买卖,这风评可就不怎么好了,就是到了学官那里,也没什么好印象的。所以自来书生宁可清贫度日,也不肯做些买卖糊口养家,更有甚者,靠着父母妻子供养,只知埋头一味苦读的也多的是。

    大柱正色道:“我这却不是行商贾事,明明是在做好事呢!”

    蒋茂林大奇,看着这样老实的孩子也会狡辩?不由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这怎么就是做好事了?这茶水、这饺子,难不成都不收钱了?这感情好了。”

    大柱稳稳答道:“这些东西当然是要收钱的。可是也是做好事。”

    那头几人就起哄道:“你要是能说出道理来,咱们就送你些上好的笔墨,要是说不出来,咱们今天吃这饭,可就不给钱了!”

    大柱笑着冲他们拱拱手:“一言为定!”就道:“其一,咱每日拿来的米面菜蔬柴火等物,都是自家地里出的,并没有倒卖,这可算不上是行商贾事吧?”众人点头,这农耕之家卖自家地里出的东西确实不算做买卖。

    “那你这些吃食怎么算呢?要知道,摆了小食摊子茶水摊子,这可就算是买卖了。”有人又问。

    “这些吃食却不是自家的了”大柱道:“这些都是村里的各位婶婶伯娘们做的,咱却只是帮她们个忙。这些婶婶伯娘们不过是想用手艺换些钱,贴补些家用,可是一则自己不方便抛头露面,二则算账也算不灵光,咱受了村里多少照顾,这点子小事怎么能不帮忙?话说回来,咱可从中没留下一文钱,算起来还搭了好些柴火呢。”

    众人大笑:“看着是老实孩子,哪里想得这么能说?罢了罢了,算你是做好事,赶紧给咱煮点饺子来吧!”又有人道:“你那先生也好脾气,随着你跟大人出来,不怕耽误了你功课?”

    大柱笑弯了眼睛:“先生说了,不可一味死读书,咱们读书为的什么?首要就是明事理,会做事。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正是要多经多见才能明白事理。再者说,咱做这事往小了说是出来历练历练,也能自己赚点儿书本笔墨的钱,省得爹娘劳累;往大了说,这是身在乡间也要为国效力——要是没咱这样的打点琐事,各位互市可怎么去呢?所以,就是耽误了些功课,先生也不怪罪,再说,我这不还是抽空就背呢嘛。”

    众人越发大笑起来:“你这先生也是个有趣的人,怪道教出来你这样的!”

    大柱转身去下饺子,并不接话。先生说了,要是有人问起这事,只管往大义上扯,反正自己只是半大孩子,没人会较真,胡搅蛮缠也好,东拉西扯也好,只要不让人把行商贾事这一天坐实了就成。行商贾事的只能是安叔,咱们这些读书的,先生说了,以后要去试试科考的,可不能留下不好的名声,等实在考不上了,再做别的,也没什么关系。先生本来说了一大篇之乎者也的,自己也没记住,反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自己村里不是为了谋利,实在是要为这互市做点贡献,是为了配合朝廷的行事,解决去参加互市的人的后顾之忧。

    大柱暗中撇撇嘴,先生可真狡猾,赚多少钱一律不肯向外透露,明明赚了那么多钱还说不是为了钱什么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就叫闷声发大财。不过安叔他们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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