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铿锵种田记事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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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铿锵种田记事 作者:rouwenwu

    不了对别人的猜疑,这也算是在现代生活过的人的特点了吧?

    杜仲平打起精神,既然已经是这样,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怎么说也是八哥和胜哥的喜事,自己也要出点儿力才好。见杜安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找不到自己能插手的地方,杜仲平脑子里转了转,回身找了裁缝,又和这杜安二人挨家挨户的去请人。

    村里人早就听说赵八方胜两人抱了个孩子回来,已经想着什么时候肯定有这一席:在农村,不管日子怎么过,总得有个孩子养老送终吧?这可是件大事儿,天可怜见儿的,老天竟给了他们俩一孩子,这些以前的兄弟都是为着这两个人高兴。又有颇有些体面的杜秀才和会做买卖的杜安两人郑重来请,自是没有推脱的,有那些热心肠的,还向杜安讨了差事,一定要过来帮忙。

    杜仲平一路走下来,觉得心里渐渐的暖起来,这些人,真心是为那两口子高兴的。

    到了正月十七,家里诸人都是有些兴奋。杜安从头到尾确认了一回,事事都安排妥当了,来帮忙的人也都一一叮嘱了,才安心坐下喝一口茶。赵八和方胜这两天被勒令呆在家里带孩子,万事不用操心,此时心里也是有些打鼓的。想的时候都是挺好,事到临头再怎么从容镇定的人也会惴惴。

    杜仲平从外头回来,把一个不小的包裹交给赵八:“你们一家试试,看着哪里不合适,趁着天还没黑还能改改。”

    赵八狐疑的打开一看,竟是大红的外裳,看这样子,是一家三口人人有份,甚至还给水生预备了大红的包被。摸摸料子,这绝不是乡里就能买到的料子。翻翻底下,甚至连新鞋也预备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仲平笑道:“你们收了儿子是大喜事,你们俩结了兄弟也是大喜事,趁着还没出正月,穿着一身大红的也不算出格。也算是咱们一家给哥哥们的贺礼,表表心意罢了。”

    赵八愣了愣,反应过来就笑眯了眼,反正他要做的事就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如今也好,反正已经出格,就再出点儿也无所谓。方胜拿着衣服,脸上都被映红了。眼睛亮晶晶的,却没说一句反对的话。

    杜安就在一边添油加火:“快点儿试试看,穿上看看怎么样。”还特意跑过去帮着撑着衣服,做出一副小意的样子来。赵八就笑着胡乱披在身上,只看着这大红的颜色就不停的说着挺好挺好。方胜还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将小孩儿的都换上看看,还道过年时才做的新衣服,如今怎么可能不合适。见水生被包成一副红包样,方胜的嘴角也是压也压不住了。

    这一夜,除了两个小东西,几个大人翻来覆去几乎都没怎么睡。

    赵八方胜两口子的大喜事,自然是要在赵八家院子里办的,只是人实在太多些,杜家把空着的屋子都拢了火盆,摆上桌子,等着摆席。杜家两人都去殷勤招待,连谨儿也带着一群小孩子在杜家屋里。

    等人来的差不多,那一家三口才穿戴停当了出来,众人见这三口竟是大红的一身,先是底下有些微微的议论,到底这些人连两个男人一起过日子都能接受,只穿了红色的喜服又如何呢?没一会儿就有那人笑道,赵八,你这一穿红的,竟是显得更黑了,小心吓到你儿子!大家伙儿也就一哄笑起来了。

    里正充当了主事的人,在大家伙儿的见证下,两个大的三拜九叩行了大礼,焚了黄表,算是正式结了兄弟。村里人对他们的事都是心知肚明,如今二人结了兄弟,不过是向众人表白一番罢了。倒是有不少人对着两个光明磊落的做法很是钦佩:不过怎样,敢作敢当,就是汉子!

    热闹了一天,天色将暗,众人才一一散去。几个人都是累的散了架一般。赵八拉过杜安偷偷摸摸嘀咕几句,杜安皱皱眉,还是很快点头。

    将要休息时,杜仲平已经铺好了铺盖,杜安却是从外头大包小裹的进来:怀里抱着小水生,悠车挂在他背上,胳膊上搭着小孩儿的尿片、被子,浑身上下提溜当啷,十分狼狈。

    杜仲平和谨儿都瞪大了眼睛看他,杜安尴尬笑道:“八哥说,送佛就要送到西,今儿怎么也算是他们的大日子,就……”他把怀里的小东西往前递递。杜仲平木然的接过孩子,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一幕以后一定会一次次的重演!

    第五十六章

    所谓七岁不同席

    “安叔,水生又尿了!”杜家的西屋传出谨儿的大吼。

    这边杜安把头埋在杜仲平肩上,恨恨地捶了捶被褥,简直咬牙切齿,这两个孩子,简直比人家家里的公鸡还早啊。底下的人见状闷笑,胸膛传来微微地震动,一忽,杜安只觉得耳朵上一热,正飘飘然间,又传来谨儿的叫声,耳朵上一痛:“快去!一会儿谨儿找来了!”杜安狠命地在某人项颈间蹭了蹭,才匆忙套上衣服连滚带爬的赶过去收拾。

    谨儿很委屈,自今年自己过了七岁生辰,安叔就把家里的东屋收拾出来,和爹爹一起搬了过去,只把西屋留给了自己,告诉自己“七岁不同席”,自己很疑惑,这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可是这疑问在安叔一堆堆的点心、一碟碟好菜的许诺下还是咽回去了,那什么,有自己的房间也是件好事啊,大柱带着二柱住,自己一个人就一间屋子,比他还厉害些呢。再说,年纪大了还和爹爹睡一起,会被人笑话啊。

    谨儿接过了安叔的贿赂,看着委委屈屈地自己住了西屋。杜仲平到底不放心,每夜里把谨儿哄睡了,给他掖好被子,点上盏小油灯才自己回去。这也是没办法,杜仲平心里自然是舍不得谨儿的,但是孩子大了总得自立,而且,自己与杜安这两年,顶多就是挨挨蹭蹭的,谁也不好意思就在孩子旁边做些什么事体啊。

    本来谨儿自己睡的挺好,哪知被赵八他们知道了,竟然厚着脸皮隔三差五的把他家水生送过来和谨儿混一宿。两岁大的娃娃,平时倒是挺乖的,跟在谨儿后头“哥哥”、“哥哥”的叫,倒是满足了小谨儿当人家兄长的心思。就是晚上一起睡,谨儿也很愿意当个合格的兄长照顾小弟弟。只是,和杜仲平一样稍稍有点洁癖的谨儿怎么也没料到,原来两岁大的娃娃还有这么一样无敌的绝招——尿床。这可是大大超出了小孩儿的承受能力,是以,每当水生过来住的时候,一大早的十有八九会听到这么一嗓子。

    杜安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谨儿在一边抽抽鼻子:“安叔,礼记上说‘七年,男女不同席’,我和爹爹都是男的,怎么不能睡一起了?我要和爹爹一起睡!”

    杜安顿了一下:“谨儿,今天想吃点儿什么?安叔给你做啊。”

    谨儿道:“爹爹说,如今天热,不能闹着吃复杂的菜,安叔会热得受不了的。”谨儿眨眨眼睛,很有点儿狡黠的意思。

    杜安咬咬牙:“没事儿,只管跟安叔说,这还得是掌勺的说的算不是?”

    小孩儿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安叔最好了,中午就吃鱼丸子汤吧,还想要上次那样的炸小鲫鱼,还有突然好想吃安叔过年时做的蛋饺啊……”小孩滔滔不绝的点菜,也没忘了自家的爱宠:“旺旺好想要吃骨头啊。”

    杜安心里流泪,不就是哄过他一回吗?每次都拿这事儿出来说嘴,自己每次都没出息的说什么应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家里,连旺旺都压他一头啊。抱着床单往外走,听得谨儿犹自喃喃:“晚上吃点儿什么好呢?”他脚下一个踉跄,紧走几步出门,呜呜,这孩子越来越不可爱了。

    青牛村第一帅狗

    要说青牛村第一帅狗,莫过于杜家的旺旺了。

    先说旺旺头一个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它的名字,有别于其他“大黄”、“二黑”之类的名字,这“旺旺”二字显得格外的响亮,这是它的小主人亲自给起的名字,据说,当年起这个名字的原因是旺旺不会叫,他的小主人立意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教会它“说话”。当然,它不会叫这一点,在来年的开春就被证实是误传——那年开春,因有流民摸到村边的杜家,幸好有了这只狗,真正是声嘶力竭的叫,把人叫醒才免去了一场大祸。不仅如此,旺旺还印证了刚来时赵八说的那句话“以后肯定厉害”——它奋不顾身地狠狠咬了翻墙进院的流民,虽然因为身高的关系只咬到了腿肚子,还被人踢了出去,但是这也无法磨灭它在这场家园保卫战中立下的功勋。至此之后,它的各方面待遇都得到了提高,甚至连被夺走的口粮——香喷喷的奶末也重新有了供给。

    旺旺一边吧嗒吧嗒地舔着香香的奶水,一边享受着小主人温柔的抚摸,果然,狗的地位要在不断的战斗中得到体现啊。虽然它只有几个月大,也无限鄙视那些没事瞎叫的同类,叫声,只有在关键的时候发出才有用啊。

    家里几人:果然,会咬的狗不叫,这是正理。恩,要给旺旺加强伙食。

    旺旺第二个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它的血统。它是一只来至于草原上的狗,它的父母甚至能和狼搏斗。体现在它身上的就是,一身黑亮亮的皮毛,和比一般家狗大得多的体型。自从立功之后,家里几位主人对它的态度好的不得了,每日固定的食物就不说了,几个主人还纷纷背着人给它加餐,什么骨头啦,奶水啦,偷偷喂给它的鸡蛋水啦,只把它吃的每根毛都又黑又亮,比起村里其他的狗狗来,那毛色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这让它在青牛村的众狗中很有面子,每次跟着小主人在村里走过,它都是昂首挺胸的,一边立起耳朵还能收到人们的赞语“这狗可真是漂亮啊”、“这狗可灵性了”、“上回就是这小狗吧?有人摸进杜家,让这狗一口给咬了”……

    要说它高大,这个怎么比呢?这么说吧,现在旺旺每天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每天早上,家里的大主人出门,旺旺从后面扑上去,两只爪子正好能扒到大主人的肩膀上。大家应该心里就有谱了吧。(这是以前俺家狗狗最喜欢和俺家老爸玩儿的游戏)

    第三个不一样的地方,体现在家里的主人们都有一个爱好——背着人偷偷地和它讲话。举例来说吧,那个个头最高的主人常常跟它说些诸如“哎呀你说方胜怎么能有了小孩儿就把我踢到一边呢”或者“你说把水生送到谨儿那里待一宿怎么样恩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每当这时,旺旺都会很乐——把那只会哇哇叫的和它抢东西吃的娃娃送到小主人那里,第二天十有八九小主人能敲到一顿好的,当然,自家的主人永远不会忘了自己的,用小主人的话说“旺旺,有我的肉吃就少不了你的骨头吃”。

    总而言之,旺旺是青牛村里最帅的狗了,大概也是地位最高的狗?也许过两年,旺旺可以带着一群帅帅的小狗跑在青牛村里。让我们祝福它吧。

    第五十七章

    因着这些年互市的缘故,锦阳城里是越发的热闹繁华了,不说别的,就是大的客栈都多了好几家,哪里还像刚开始时商队都在城外呆着了?如今已是另一种气象了。

    话说这正是开春的时候,城里最大的悦来客栈门前来了位客人,这客人赶着辆骡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客栈门口。伙计一看,忙迎出来:“杜老板来了,快里头请!”

    那杜老板跳下车来:“不忙。”转身撩开帘子,从里头抱出个十来岁的孩子出来。伙计这才把骡车牵到后院去。

    这头杜老板拉着那孩子进了客栈大堂,掌柜的早迎上来问了好,又引着进去坐下。

    自开这客栈以来,各式米面菜蔬之类差不多都是从这个杜老板这里进的,据掌柜的所知,这城里几家客栈倒是大部分都依仗着这个杜老板的。按说这也没什么,真要说起来这买家更能拿腔拿调一些,锦阳城周围不少的村子,实在也不缺什么。只是这个杜老板却是不一样,他还和南边来互市做买卖的大商家关系都挺好,凡是商队的各式物件都是这杜老板一手操办,这些年下来估摸着实有点儿家底的。

    只是,掌柜的拿眼睛上下扫了一扫这杜老板浑身上下,只穿着青色的细布长衫,头上发髻上用的也只是个木头簪子,看着乌润有光倒是挺好看,只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件金的银的,这一身虽然整齐,虽然到底有点儿寒酸了。要是个不知根知底的,怕是看不出是个财主。

    掌柜的一厢往里头让,一边问道:“怎么今儿没见杜小公子?这位小哥儿是?”

    杜老板笑的眼睛都眯起来:“谨儿头年考了童生,如今正在家里备考,准备今年的院试呢,如今哪有功夫跟着我乱走?这是我家兄长的孩子,闹着要来。水生,问伯伯好。”

    那小孩儿虎头虎脑的,听话的问了好,眼珠子滚碌碌转来转去的看着大堂。掌柜的忙应了,又大声叫伙计上盘子点心来。

    心里暗暗叹气,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要说这杜安闷声发财,没有人嫉妒惦记那是不可能的,偏偏人家命好,刚开始是和当兵的走得近,让他稳稳地占了第一手生意,等到生意越做越大,眼见着当兵的要拢不住了,他家的兄弟偏偏又中了举人。二十岁出头的举人,在这锦阳城里算是头一份儿了,那是能跟当官的直接说上话的,就凭这这一出,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就得在心里掂量掂量。

    也不是没有下绊子的,早就有人说,这杜家既然是书香门第,就不该沾手这些买卖,只是把这事捅出来才知道,人家这杜家哥俩不是亲兄弟,甚至连亲戚都算不上,认真细究起来,一个是富家公子,一个是忠心仆从,虽然现在这杜老板脱了籍,仍然挂念故主,不离不弃的照应着。传来传去倒是传出一段佳话来,北边的汉子哪个不赞那杜举人一声仁义?又有哪个不赞这杜老板一声忠厚?费了半天劲儿,倒是让人家名声越发好了!

    再加上那杜举人小小年纪,自来了燕北就开始教书育人,培养出多少读书的种子来?虽还没有真正中了秀才举人的,童生可是已经有了好几个,中秀才眼见就是早晚的事了。就是这锦阳城里好些能写会算的伙计掌柜,也都拜在杜举人门下读过书识过字。这杜家威望一天大过一天,倒是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去找杜家麻烦了。

    因现下不忙,掌柜的就一起坐下陪着杜老板说话。这个时候杜老板进城来,显见是因为互市的日子近了,商队快来了,可不得提前过来候着张罗?两个大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外头张望。那小孩儿倒是乖巧得很,在那里对付着那盘点心。掌柜的分心看去,虽是乡下的孩子,但是也看得出家里很是重视的,不说别的,就是那脖子上挂的明晃晃的银项圈,下头还缀着个长命锁,怕不有好几两重。再看孩子行为举止,虽然有新鲜点心放着那里,却丝毫没有一般孩子的狼吞虎咽,只掂了一块,细细吃着。

    掌柜的又想叹气,以前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就听说了,这杜家在这头并没有别的亲人,杜老板口里这“兄长家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他们青牛村里谁家的孩子。这杜家人确实会做人,就是那会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们村里人竟是一个说杜家坏话的都没有,但凡谈起,话语中绝对是维护的意思。整个村子倒是真正铁板一块,实在是抱团的厉害。这倒也怪不得,这青牛村不就是因为这杜老板张罗着,现在方圆百八十里头一份儿的富裕啊,得了人家好处,自然帮着人家说话。听说原来他们村里有个“不仗义的”,还是那杜举人亲自跟村里乡亲们替他求了情,这杜老板亲自给安排了个差事,如今日子过得也很好。就冲这,没人能说杜家一个“不”字。

    说了一阵闲话,渐渐的生意上来了,掌柜的才过去张罗着。

    等到那胖胖的掌柜走了,那杜老板,哦,也就是杜安,才长出了一口气。这掌柜的也太热情了点,说来说去虽然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也得费心去应酬应酬,倒是把个小水生撂到了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个帕子给水生擦了擦嘴边的点心渣子,杜安问道:“这是不饿?我看你吃了半天没吃两块,还要点儿别的吗?”

    水生冲着杜安苦着张小脸,磨磨蹭蹭地道:“这点心不好吃,还没咱们家自己的好呢。我也不饿,不吃了行不行?”家里头自然是不缺吃不缺穿的,只是家里爹爹规矩严些,轻易不许浪费粮食,是以水生不敢轻易的剩下东西,生怕罚他。

    杜安失笑,点头应允:“不饿就不吃吧。也不要鼓捣了,蹭的手上黏糊糊的。”自家里一年好似一年,听得杜仲平的话,外头并不张扬,就是穿戴用度上也只是稍微比村里人精细些。只是背地里,吃的上头更讲究些。家里几人,连大带小的算上,真正说身体很好的,也就是赵八和杜安两个,剩下的弱的弱小的小,既然有了条件,杜安就加倍上心,饮食上精心了倒是比成日里吃药还好些,看看现在的小水生,再想想刚把他抱回来时的样子,杜安心里十分有成就感。

    原本还担心赵八方胜两个好容易抱回个孩子,怕养的娇纵了,没想到小水生一天大似一天,瞧着心软的不得了的方胜也一天严似一天,将个小孩子教养的规规矩矩十分懂事。再加上个谨儿人小鬼大的,可算有个比他小的弟弟听他调、教了,没事就敲打敲打,小水生如今出得门来,任谁见了也要赞上一赞的。

    日头升到了半空中,眼见就是晌午了,逶迤而来一队人。到了客栈门口,乱哄哄的拿行李卸车的。杜安站起来略眯了眯眼睛,就带着小水生往门口迎去——来的正是蒋家的商队,已经是杜安的老主顾了。

    迎头正碰上蒋茂林带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往里走,两厢一见面,免不得互相问候一番。那蒋茂林见了杜安,也顾不得要去先洗洗一路的尘土了,一行人先到了店里捡了清净的位子说话。

    那蒋茂林坐定,就对杜安道:“这是犬子蒋瑜。”转头对着那年轻人,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杜家叔叔,为人最是诚信厚道,为父已经和你杜家叔叔打了半辈子交到,你倒是该称一声世叔才好。”

    那蒋瑜起身行礼,口称世叔。杜安忙要避过,哪知被蒋茂林抬手止住:“这是该当的,以后还免不了让贤弟你多照应你这侄儿。”虽说蒋家是南边的大商家,很有些根基,但是这里毕竟是燕北,民风不是一般的彪悍。以前城里还没见起客栈的时候,有人心思灵巧,找了乡民家里去住,既省钱又比外头舒服,算盘打得好,奈何手底下人没管住,到底惹出点儿事儿来。具体怎么回事没打听出来,只知道那商家赔了不少钱给人家,在这边站不住脚,灰溜溜的回南边去了。只是据说,惹事的人再没见过,平白少了个大活人,却是没人敢问。

    因此,蒋茂林觉得,在这样的地方,有个交好的在到底心里踏实些,就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人从中周全周全。这杜安杜老板从互市开始就认识了,这么十来年的,人确实厚道,为人也仔细,事事都打点的妥当,从没误过事。这还不算,虽然他年纪不大,在这一带倒是很有些名声,就是在这商队的圈子里,也是有些名望的,有什么为难事去找杜老板,这是差不多公认的了。再说他后头还站着一个举人呢,那个举人虽然没见过,举人的儿子蒋茂林可是见过的。杜安给他介绍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少爷,但是他听得明白,那小少爷可是跟杜安叫“叔叔”的,再看言谈举止间,对杜安也很是尊重,完全是当做自家长辈来对待的。去年来的时候已经考中了童生,今年要是院试过了,那可就是个小秀才了。自家儿子管这样的人叫声叔叔实在是应当的。

    杜安见蒋茂林这样讲,嘴上忙应下了,道是应该的。又问:“蒋兄这意思是?”

    蒋茂林摸摸自己颌下的胡子,道:“如今我也是将将四十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还能走几年?就是家里头,老父年纪也大了。因此带着你侄子走几趟,以后这摊子就要交给他了。杜兄弟千万帮我照应点儿,这小孩子没出过门,万事不周全,全仗着兄弟帮衬啊。”

    那蒋瑜倒是十分有眼力,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先给杜安意思意思的倒了点儿水,才给自家父亲也倒上。见了旁边的水生老实坐着,不知该如何称呼,不禁向着父亲看去。

    蒋茂林就笑:“看到杜兄弟光顾着欢喜了,还没问这位是?”

    杜安道:“这是我一位兄长家的孩子,今儿跟着来城里看看。”又让水生叫人。

    蒋家父子两个就开始在身上寻摸,头一回见面,总得给了见面礼才行。杜安忙止住了:“蒋兄还是急脾气,急什么?我今天一大早的就来候着,是想请蒋兄过两天歇好了移步到我家里去坐坐。因为村居简陋,一直没请蒋兄上门,如今好容易起了院子,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上门去认认门,以后有事也知道往哪里找我去。”又笑:“我知道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好东西全没在身上,等你到我家去再给吧。”

    蒋茂林喜道:“早该如此。等我明日好好洗洗风尘,后日就往你家里去。”说了会儿话,杜安就告辞,让他们自去歇息。

    蒋家商队忙碌歇息不提。杜安带着水生径直到了街上,就往卖蛮人物件的店里去。水生出了门,没了外人在跟前,就十二分的欢快起来,拉着杜安跑来跑去,到处看热闹。到底没忘了家里的那几个宝贝,和他安叔两个买了大包的奶末等物。这才打道回府。

    第五十八章

    且说蒋家父子两个,送走了杜安,蒋茂林到客房休息,留下蒋瑜去安顿商队各人。蒋茂林如今已是四十不惑的年纪,一趟长途下来身体像散了架似的,想想头一回互市时,就是留在城外自己还能亲自张罗,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再带着自家儿子走两回,历练历练,这一摊子就能交给他了。

    等蒋瑜把人和货物都一一安排妥当,天已经蒙蒙黑了。蒋茂林下午略歇了歇,倒是觉得好多了,也有力气与儿子交代些事体。蒋瑜到底年轻,心里存不住话,他对一个看着不比自己大多少的人,竟然还要叫人家叔叔,心里不是不别扭的,再者,看着杜安的一身打扮,人也总是笑眯眯的,实在看不出来有多能干,这会儿看着父亲心情好,不禁问了出来。

    蒋茂林笑骂道:“你知道什么?就是有些人不吱声不吱气的,才真正有本事。倒是有些人张扬得很,真到了较真章的时候,反倒是不行。这个杜安已经与我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还能不知道他?有事交给他,必是妥当的,不用你操一点心。虽然年纪不大,办起事来可是比你老成多了,以后你少不了要他帮忙,叫他一声叔可是不吃亏。”

    蒋瑜讪笑:“总听说北边民风彪悍,我就想着这边能做事的人还不得身形高壮、雷厉风行的?咋一见这么一位笑脸迎人的不就蒙了吗?爹你老说这人怎么能干,看他那个样子,还没咱们南边乡下土财主威风呢。”

    蒋茂林斜他一眼:“你要是净拿衣裳看人,我也不敢把这一摊子交给你了!”到底是把与杜安打交道的方方面面与儿子交代了一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要是对杜安有什么成见在心里头,以后还指不指着人家办事了?别说什么面上敷衍的话,年年和那么多商队做买卖的,不至于这点事也看不出来!

    而那厢蒋瑜听了父亲的话,有些咋舌:“这人能不能干的不知道,按照您的说法,他这些年可是够顺的,什么好事都让他赶上了。我估摸着,要是这么顺的时候,就是换个老实头也未必不行。”

    蒋茂林摇摇头,自家儿子也是从十几岁跟着自己个儿打理家业,不免有些骄矝之气,轻易不服人的。只好掰碎了讲:这杜安本身就是从南边后迁来的,想来那时候年纪还不大,怎么就那么容易站住了脚?说他沾了互市的光,这个倒是不假,可是这光是好沾的吗?财帛动人心,要说没人给他使绊子,蒋茂林是怎么也不信的,可他偏偏就能占住这一手,还稳稳的占了这么多年,这人必定是有本事的。就是真像杜安自己说的那样,全靠众人扶持,那他也得有本事让人扶持他才行,那也是能耐!这话怎么说都行,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什么说不出来?还是得看人行事如何。观其言不如观其行,这才是真正靠得住的。

    蒋瑜听得父亲的话,有些醒过味来,连连点头。他本身不是笨人,只是身为蒋家的大少爷,从小都是被人捧着,冷不丁碰上这事,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罢了。

    蒋茂林又指点他:“你觉得这家店里的吃食怎么样?”

    蒋瑜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老实答道:“比不上咱们南边,在这一路上倒是也算可以了。”

    蒋茂林笑道:“你看他今天带着个孩子,桌子上的点心只稍稍动了两块,咱们来的时候可是快晌午了,那孩子也没怎么动——”

    蒋瑜灵光一闪:“他是家里不缺这个,或者家里的比这个好。”要是这么说来,那这杜安应该不是没钱,而是不张扬。

    蒋茂林欣然:“缺不缺的,等咱们去了就知道了,想来他家里待客不会寒酸,哈哈。”

    这父子两个休整一天,才收拾妥帖带着个下人往青牛村去。如今青牛村在锦阳城周边是首屈一指的富裕,随便找个人都知道的,倒是不用担心找不着。这正是春日,草木回春,野花吐蕊,一路风光却是不错。燕北大都是平地,一眼望去,路旁的田里有许多农人在劳作。前些年南边遭灾,有不少人往北边来,好在这里地广人稀,有的是未开的荒地,乐得多些人开荒屯田。

    从官道下了到青牛村的岔道,一路行去竟然颇为平坦。及至进了村,几人都是暗暗有些吃惊——这村子里竟大都是砖瓦房,虽然看着不新了,一排排的整齐房子看上去还是挺震撼的,就是南边繁华的地方,乡下家家都有砖瓦房的也少。再细看,村里道路平整,倒也很干净。只是,现在是农忙之时,村里见不到闲着的大人是常事,怎么连嬉戏的村童也不见?好容易找人问明了地方,几人一直向东而去。

    果然村东头一间宅子,也是村里常见的红砖房,还没等细打量,就被院里传来的朗朗书声给吸引住了。正在心里暗叹,那边已经有人迎出来了,正是杜安。几人厮见过,杜安就往里头让,一边又有人领着蒋家的下人把牲口停到偏院去。

    原来杜家因着杜安做买卖有了些钱,但是在村里毕竟不好张扬,一直也就在原来的房子里住的挺好。只是家里学生越来越多,进进出出的不大方便,且谨儿越来越大了,杜安与杜仲平又有些说不出的事体要做,越发觉得地方不够只是杜仲平谨慎惯了,不肯做出头鸟。直等到前两年杜仲平中了举,又有村里里正家给儿子娶亲,先破土动工加盖了房子,杜家才大肆圈了东边的野地,宽宽敞敞的盖了两进的大宅。这还不算,在东头又砌了个偏院,把家里的牲口车马等移了过去,还建了排房,有时农忙家里的帮工可以借住。

    头一进的院子,自然依然有一排坐南朝北的倒座做了书塾,不但自己村里的,还有不少外村的孩子来念书。待客的堂屋、杜家的书房也都在这一进,也有些厢房可以让学生偶尔留宿。而第二进,则是杜家自己人起居的地方。后头还连着个大菜园子。好在杜家是在村边上,要不倒是难得有这么大的地方。

    杜安把人引进了堂屋,分宾主落了座,就有人送上滚水来,杜安亲自动手泡了茶:“乡居简陋,倒是怠慢了。”

    蒋茂林笑道:“这是哪里话,乡居清净,又有书声悦耳,倒是比我们那成天响着算盘的好多了。”一路看来,这杜家院子屋子里没什么特意装点的东西,院子里一个亭子,里头整齐摆着石桌石凳,边上又有几棵花树,已是打了花苞,零星开了几朵。这屋子里也是,放着桌椅等物,看着简单,但是绝不简陋——料子做工都是不错的。

    杜安与蒋家父子两个聊着,倒也是投机。蒋茂林问起家里人的时候,杜安特意道了歉:家里几人忙着田里的,忙着教书的,还要等一时才能过来。蒋家人表示理解,正是农忙的时候,也怪不得,再说,他们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和杜安打好交道,旁的人见了就见了,就是没见也没什么损失。等快中午时,学堂才散了。几人正说得起兴,见到孩子雀跃着往外走,都忍不住笑起来。等小孩儿散的差不多了,才从前头的屋子里出来三个人,直往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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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头一人约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后头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十来岁的小孩儿,倒是蒋茂林都见过的,那么这当头一个想必就是那个杜举人了。当下也不敢托大,站起来等杜安引见过,相互行了礼,才又坐下叙话。

    蒋家父子惯会和人打交道的,自然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先是夸了回谨儿与水生两个,特别是谨儿,如果这回院试中了,就是正经八百的秀才了,他如今这年纪,就是放在南方,也是个年轻的,以后的前途还大有发展。杜家两个大人一向把谨儿看得命根子一般,带着家长的通病,自家的孩子怎么看也是好的,被人认真夸赞,怎么会不高兴?借着这个话头,几人也是越聊越投机,蒋家父子再把送给两个孩子的表礼送上——因去年就听说谨儿考了童生,送的乃是文房四宝,这倒还是平常,难得蒋茂林费心收罗了南方士子的各色文章集注来。自古南方文风就盛,这对于要科考的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显见是用了心的。

    杜家几人对此极是感激的,言谈间热络了不少,杜仲平不但与蒋茂林一口一个“蒋兄”、“杜贤弟”的聊得投机,更对谨儿道让他“带着你蒋家兄长去转转”。

    一时又一起吃了中饭,席间气氛倒是和乐。蒋茂林与杜安都是能说会道的,两个小的也不遑多让,杜仲平只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间或与蒋茂林等人饮上一杯。

    本来杜家再三的留着二人住两日再走,怎奈蒋家父子放心不下生意货物,坚辞了去。杜家早备好了回礼,又一起送出了门,这才罢了。

    再说晚上回去,两家人各自思量。

    且说杜家晚上歇息之后,杜仲平与杜安躺着闲话。杜安就问:“怎么你今日对蒋家父子这样热络?倒不像你平日了。虽说蒋家那礼送得好,却是因为要托我日后照应他儿子,你不必为我委屈自己和他们应酬。”

    杜仲平懒懒笑道:“谁是为你呢?想得倒是美!人家有心,显见的是要与你真心诚意的结交,我也不能折了你的面子不是?倒显得我轻狂了。”

    杜安仍是不信:“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到了后头和他们恁的亲热,称兄道弟的!必是有什么缘故!”

    杜仲平翻个身,正对着杜安,笑道:“到底瞒不过你。我心里是有些小打算。”原来,杜仲平与蒋茂林言谈之间听得蒋茂林的舅家是做药材买卖的,不由得心里就活动起来。

    倒也不是为别人,方胜赵八夫夫两个,自有了水生在身边,因年纪小,时时离不开人,那时家里还没多有钱,自然也是雇不起人的,再者,二人又怕请了别人来帮忙孩子就与自己不亲了,方胜只好把当兽医的事情放下,专心教养起孩子来了。

    如今水生已经十来岁,也是跟着杜仲平起的蒙,读书倒也有几分灵性。方胜两个爱子心切,又见村里有的孩子已经考了童生,眼见着要有功名,自然也就想着自家孩子也走这一条路。杜仲平也对此乐观其成,不提水生也算自小养在跟前的,早有了感情,以后要是真成了,与谨儿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杜仲平对自家谨儿期望颇高,小孩儿自己也是乐于上进,自家里两个长辈一个走了科举,一个做了买卖,这几年里风波不少,谨儿心里对着这些个弯弯绕耳濡目染的清楚得很,行事越发让人放心,这样的性子,让杜仲平说,出去闯闯也是好的。可是他也没忘了孤掌难鸣的道理,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自己清楚,真说读书性灵的,除了自家谨儿,也就数水生了。

    现下水生忙着跟着杜家父子两个读书,方胜就闲了下来。也想过再学学兽医什么的,可是以后若是水生科考,说出去倒是不好听,因此也就放下了。此时家里已经雇了两三个人每日里打理,方胜越发闲起来,好在他这些年一直帮着人家弄些药草什么的,现在十里八村的采了草药懒得进城,直接就送方胜这来了,这两年方胜倒是能靠着这个每年里得些进项。因此今日里见了蒋茂林,又听说他外家是做这个买卖的,不由得就起了念头,若是这事做成了,胜哥也就能把这当成正经事情做起来。老实说,来这边这么些年,杜仲平与方胜两个可是好得很,如今也是事事想着他。

    杜安听了这一段话,笑道:“你费这么大心思就为了胜哥?”又叹道:“到底是我连累你,要不是因为我,你现在恐怕都是个官儿了。”杜安会这样感叹不是没原因的,杜仲平中举后,就有人让他补缺,虽说是芝麻粒大的官儿,其实权利不小,再说怎么也是个官儿了,也就是因为这边的读书人少的缘故。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哪成想倒被杜仲平推了个干净,仍旧回来教书。虽然免不了被人赞两句“有风骨”之类的话,杜安实在觉得杜仲平这是怕真当了官,被人发现两人关系,越发觉得对不住他。又加上杜仲平私下跟他说,以后也不想再考进士了,他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的话,杜安心里内疚,被杜仲平趁机占了不少的便宜去了。也因此,杜安对谨儿的科考特别上心,时常的托南边的商队带些上好的笔墨纸砚给家里人用什么的,要不蒋茂林怎么能知道谨儿的事呢?

    杜仲平听着杜安又钻了牛角尖,心下无奈,当初也就是为了哄那呆子给自己多占些便宜,没想到倒成了他的心病,不管遇见什么事都往这上头扯,真是让人受不了了。

    第五十九章

    杜仲平原本只是借着这事占杜安点儿便宜,没想到现在都快成了他的心病了,但凡有什么事都扯出来说一说,对于杜安这种自动送上门的把柄,倒让杜仲平下不去手了。其实杜仲平和杜安说说这事,也就是像两口子间“你看我对你多好多好,为了你我别的什么也不要”那样撒个娇似的,也是种情趣了,没成想杜?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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