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江东寒第6部分阅读
明月曾照江东寒 作者:rouwenwu
走出房门。
一路,遇到师父门下那些沉默内敛的护卫,个个面露惊喜:“护法,你大好了?”
我点点头。
看到大家面上都是真心的喜悦,我心中也是暖暖欢喜不已。
我们如今住在裘家。
当然,裘家接收了意玄和青虎两家大部分产业。
穿过一道回廊,我停住脚步。
转头,右侧是一个房间,门窗紧闭,与其他房间并无不同。
可是还是不同,那里传来一阵气息,曾让我绝望没顶的杀气。
小蓝慌了,抓住我衣衫:“小姐,你还不走?”
“他在这里?”我斜眼看着小蓝,她面色一变。
我甩开小蓝,大步朝那房间走去。
“小姐,不要过去!”小蓝不敢阻拦我,紧紧跟了上来。
“你放心!”我笑道,“你若不放心,把师父他们叫过来。”
小蓝看着我伸手推那房门,一跺脚,跑走搬救兵去了。
门“吱呀”一声洞开。
屋内昏暗,一个高大身影坐在屋内大床上,抬起头来。
我看着他死寂的双眼,心依然会忍不住发抖——即使如今,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牢牢固定在铁床栏杆上。
原来他被我们擒住了。只是不知道那日我晕过去后,擒他的场面,多么惨烈。
看到是我,他似乎有些诧异,却没出声。
“原来你没死?”我说。
他看我一眼,开口:“要杀要剐,随便。”
我笑了笑,倚在门上,抱胸看着他。
他索性不再看我,在床上躺下,手足铁链哗啦作响。
“喂!”我说,“我要跟你比试。倘若你赢了,我放你走;我若赢了……”
他霍然坐起,面目震惊的看着我。
我却苦恼,我若赢了要怎么办?
“你若赢了,要杀要剐,随便。”他接口道。
我鄙视的看着他:“我现在要杀要剐也是随便的。我若赢了,自然要占便宜。这样吧,你就拜我为师吧!”
他沉默片刻,道:“请!”凶寒的双眸从我面上扫过。
我挥玦,劈开他双手、双足束缚。
“一言为定!”我道。
他漠然看我一眼,走到院中兵器架,提起一把大刀。
我凝神静气,看着他的起手势。
战清泓,你一定可以赢他的,一定!
手中的剑似乎自发的引领我,使出招式。
必胜的信念再无怀疑。
那日醒来后,师父来找过我。
“清泓,你知你为何会败吗?”师父说,“其实他武艺修为并不如你,可你却胜不了他。如果你自己想不清楚问题在哪里,你这一辈子,都胜不了他。你被他的杀气和意志所迫,你忘记了自己的剑。”
你忘记了自己的剑。
这句话,像是重锤,锤在我心头。
剑人合一,人剑合一。
我怎么忘了?
躺在床上数日,我将他的招式在脑海中细细过了无数遍,想清楚了他每一招的来路、去处,想清楚他每一招的破解方式。
待一切烂熟于心后,我压根再不去想他的招式,我忘得干干净净。
我心中只有我的剑法,攻云剑法和破辇剑法。
我忽然觉得,他再也赢不了我。
他如同黑色的暴风雨,伴随一声怒喝,刀光扑杀过来。
我足尖轻点,腾空跃起,落于他身侧半丈外,避过他的攻击。
他微微一怔,复又攻了过来。
避开他几次攻击后,他攻势明显不如开始凌厉。
我笑着施展攻云剑,与他缠斗。
他的刀是快、准、狠,杀气腾腾且不顾死活。
可如果,我们的过招,是我来引领所有的对决,就不一样了。
我的剑,可以比他更快,在他出招前,便封住他的去路,先发制人,迫他改变招式,起初凌厉的攻势,如今被我缠得拖拖沓沓、绵软无力。
奇怪,当初与他交手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
他的脸紧绷着,我却愈加得心应手。
“放手!”我猛喝一声,一剑劈落他手中大刀,右手肘在他胸口一顶,旋即抬手一拳击中他心口。
他倒也硬气,硬是没扔掉刀,却被我击得倒退数步,捂住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内气已伤,今日再无还手之力。
我赢了。
而今后,他也绝无可能再胜我。
十八、心上人
“好!”有人轰然齐声叫道。
我这才发现,师父、林放、温宥和数十师兄早已来到院边。
小蓝站在人群前面,一脸紧张。
“你输了!”我走过去。
他低头看着地面:“你们杀了我主,我不能认贼作父。”
“你主?”我看着他,他还这么年轻,看起来跟我一般年纪,“让你从小学意玄武功,让你做他和意玄教争夺地盘的棋子,你还把他当你的主上?”
“我幼时家中被仇家追杀,是主上救我性命。”他说,“从小便是。你杀了我吧。否则我有朝一日一定杀了你们。”
身后,众师兄们悚然动容,“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你?”有人怒道。
“霍扬,你是难得的武林奇才。你就不想,为武林正道,为我大晋,建立一番功业?”师父走上来,看着他。
原来他叫霍扬。
他有些迷茫的看着我师父:“这些与我,何干?”
我蹲下来,对上他兽一般的眸:“你知道为何,你幼时家中会被仇家追杀?就因为广州武林,被j人把持,失去了公道和正义。而我们将来要建立的武林,是不一样的。”
他抬起头。
我说:“爱徒,要不要随为师去看一看,真正的武林,该是何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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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城着实繁华,如此寒冷天气,街上依然熙攘热闹。
碧空万里、灰墙白雪、黑金大匾,正是裘家。
无数年轻人进进出出。
有锦衣公子,有褴褛少年,面上均是兴奋期待神色,真可谓门庭若市。
我抓住一人:“公子,为何如此多人来这里?”
那质朴少年扬声道:“你不知么?裘家向整个广州发出英雄帖,广招弟子。”
“那又如何?”
“裘家承诺,今后的广州武林,将弘扬正义,绝不再欺凌弱小门派和百姓,要为广州、为朝廷培养一批可造之才!如今乱世,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再不象从前意玄邪教和青虎派把持武林之时,只会强取豪夺、欺男霸女、荼毒生灵!此乃广州武林百年难遇的好事!”
那少年虽一口与他年纪不符的大道理,却依然自顾自高高兴兴去了。
我看向霍扬,他的脸绷得紧紧的。
我和温宥对视一眼,带着他进入裘家。
远远便见裘安一身青衣站在人群前,捧着本册子。
“裘安!”我扬声道。
裘安见到我们,眼前一亮,目光扫过霍扬,略略停顿,却也不多问。
果然是个极有城府的好青年。
“裘安,你忙什么?”我问道。
裘安深深看我一眼:“战姑娘,你全好了?”
我点点头。
“裘某还未感谢战姑娘当日舍身相救之恩!”他重重作了个揖。
“哎,哪里哪里,我也不晓得自己会伤这么重。”否则我就不救了。
他愣了愣,旋即笑了:“战姑娘好了,裘某便放心了。今日不知,有何贵干?”
“没什么,我们来随便转转。”我说,“你在忙什么?”
“噢!”他举起手中的册子,“我正在计算这几十年来被意玄、青虎两派无辜残害武林门派。我想寻找他们的后人。”
我身边霍扬忽然身形一晃,夺过他手中册子。
他的手指摸上册子上一行字:“番禺霍家,五十六口……尽屠于意玄、青虎。”
“这……如何来的?”他狠狠一把抓住裘安的领口。
裘安脸色肃然,不慌不忙道:“我们抓获的青虎派门人,尚有亲眼见十五年前霍家惨案者。”
霍扬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裘安,裘安一脸坦荡道:“霍家一门英烈,却不得善终,此乃广州武林之憾。”
霍扬有些颓然和迷茫的盯着那册子上的字。
满门被屠,幸存的幼子却被仇人所养——这倒是《武林风声》上传奇故事偏爱的套路。只是我没料到,这么巧今日被我们遇上。
我看向裘安,却发现他一副胸有成竹模样,对我含笑点头。
我恍然大悟,这些消息,怕是他早就收集好的。今日必是提前得到我们要过来的消息,便用上了。
林放挑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向霍扬:“你要真觉得勉强,就算了,你走吧。”
他抬头看向我,那双眸子明亮得过分:“我跟你。我要跟着你去看天下武林。”
我心花怒放,抓住他的手,却被温宥皱眉拍掉。
霍扬看了眼温宥,没有做声。
温宥一脸漠然。
这个状况……
我笑道:“徒儿,这是你温宥温子苏师伯,不要闹别扭。”
“我不认他做师伯。”
“我不是他师伯。”
两人同时反驳。
我呆了呆,这两人有仇?不会啊!霍扬不是已经摒弃前嫌了吗?
我往向霍扬:“子苏是我师哥,你当然要叫他师伯了。难道你跟他有仇?”
霍扬冷冷看温宥一眼,一字一句道:“他想杀我。”
温宥说:“没错。”
只听到霍扬说:“那日他差点杀了我。”
我惊讶看着温宥,他脸色阴霾的看着我:“他差点杀了你。”
默。。。难怪这一路,温宥都不怎么说话。
可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慢慢荡开甜蜜之情。
“你们两个!”我叉腰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好好的?”温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身上的金丝宝甲,你现在早就……”
一旁霍扬“咦”了一声,道:“难怪!”
我也恍然大悟!难怪我中了一掌却没事,右肩却受了刀伤!
原来我家那个半老徐娘塞给我的破洞宝甲还是管用的!
“总之,我现在大好了!”我安抚的拍拍温宥的肩膀。
他哼了一声,面色稍霁,转向霍扬说:“他日,我若发现你对清泓有丝毫不轨之意,天涯海角,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霍扬眼中窜起两团火焰,骂道:“她虽是你心上人,也是我师父。我霍扬今日既拜了这个师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在胡说什么?我面上火烧一般,不敢看温宥。
半晌,大家都没说话,我行思着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圆场。
却听温宥慢慢对霍扬说道:“你知道就好。”
他说,你知道就好。
我登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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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大雪。
当小蓝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欢欢喜喜的跑进屋子时,我猛然惊觉——
原来已近年关。
广州已定,这里距离京城路途太远。大过年去其他州县铲除异己似乎又不太厚道。
于是我们一群人,只得百无聊赖的在广州过新年。
只是林放在广州的手段,果然成功震慑了整个江东武林。
不断有他州的门派送来各种年礼和书函,表示忠心。
你在街头随便抓一个习武少年,他都会告诉你:如今的江东武林,可以蔑视朝廷,却无人敢轻视林放。
林放的平定武林之路,已然成功了大半。
我翻出在建康时收到的家信,看了又看。
爹说,记得回家过年。
原本想平定广州后回家。可意外受伤将养了数日,如今无论如何来不及了。
来广州后,往家里去过两封信,却都未收到回信。
想必爹娘已经习惯没有我的日子,怅然。
未料到,这怅然的心情,竟一口气维持了三日。
连凶猛如狼的霍扬,都走过来问我:“师父,你怎么蔫了?”
我叹了口气,姑娘家的心思,他怎么会懂。
倒是温宥,赶开了霍扬,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丫头,想家了?”
我愣了愣,看着他温和的双眸,点点头。
他摸了摸我的头:“真幼稚。”
“我哪里幼稚了!?”
他一脸鄙视:“哪里都幼稚!”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只觉得男子变幻无常到令人发指——这是当日为我凄然落泪的人么?根本就是欺负我为乐!
于是我气鼓鼓的吃了晚饭,不料师父见了,夸我一句:“泓儿今日倒蛮有精神。”
林放也赞道:“气色好了许多。”
一旁,温宥高深莫测的笑了。
我看了看林放:“文璇,你似乎又瘦了。不要太操劳了。”
他裹着白色裘皮大衣,却越发清减削瘦。一张脸白得有些透明,两道漆黑的眉隐隐发青,薄唇润红,越发衬得肤色如雪。
一夜之间发动杀机,需要他在人前事后,做多少努力!虽然我参与得少,却也明白,他的运筹帷幄、他的八面玲珑,他的心狠手辣,才换来今日广州武林初定。
林放微微一笑,说:“无妨。倒是你,不能回荆州过年,委屈你了。”
“不紧要。你们不也没回家过年么?”
师父哈哈大笑道:“泓儿,我和文璇都是无家之人,漂泊惯了。子苏这些年来,也都是离家在凉州习武。我们哪里会在乎!只有你,第一次离家。”
我窒了窒,缓缓道:“今年我们都一起过年。我们就是亲人。”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师父眼中泪光闪烁,连温宥望着我的目光都有些温暖。
我斟酌语气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我年纪最小,新年你们几个都该给我红包吧?霍扬你年纪也比我大,要给红包哦!”
旁边,一直缺乏存在感、默默无闻埋头吃饭的爱徒霍扬,一口茶喷了出来。
腊月二十七,贴对联、画门神;
腊月二十八,一袋袋鸡鸭鱼肉果蔬米粮,搬进住处。
自建康而来三十多人,欢欢喜喜的准备过年。
我和小蓝,扛着一大堆在街上买的小玩意,丁零咣啷的走回住处。水灯、手镯、珠花、面具、糕点……应有尽有。
爱徒霍扬,很耻辱的捧着我们新挑的五匹布料,跟在后面——那是我们为众人做新衣而买。
当然,不是我和小蓝做。
苍梧城内许多户人家的小姐们,爱慕着自林放、温宥、霍扬乃至二十四卫任何一个。把布料扔给她们,她们不仅会欢喜的做出漂亮的成衣,一般还会给我倒贴银子——何乐而不为?
迎面,一个相熟的师兄拦住我:“清泓,你怎么还在闲逛?你还不去看看谁来了?”
我愣了愣,空出手,揉了揉双眼,手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来人绷着脸,明明双眼湿润,面上却一副习惯性鄙视的样子:“泓儿,还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了,岂止是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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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某墨写作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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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不尽
十九、求亲
小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了哭腔:“老爷!夫人!”
我缓步走过去:“爹、娘,我……”声音竟然哽咽。
娘一把拉住我,抱入怀中:“傻孩子……”
小蓝也哭着过来抱住我们。
爹站在一旁,看了看沉默的霍扬,又看看我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我抽了抽鼻子,仔细端详了爹,还是老样子,假正经。又看看娘,依然貌美如昔。
“伤看样子大好了?”爹沉声问道。娘这才反应过来,关切看着我。
“好了。”我垂手恭敬道。
技不如人,反而被人重伤濒死,身为战家的女儿,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一向心高气傲的爹,一定这么想罢?
果然,爹目光如电扫向一旁如雕像般站立的霍扬:“是你伤了我女?”
霍扬点点头。
爹说:“自断一手罢。”
我骇然大惊:“爹!不可!他现在已投在我门下,现在是我徒弟!”
爹看我一眼,我抖了抖。
爹又看向霍扬:“要我动手么?
霍扬傲然道:“师父若是要我性命,随时拿去便是。你是什么人?想要我的手,自己来拿!”
爹认真打量了霍扬一番,道:“小娃子倒硬气。罢了。待清泓在这武林事了。我便来取你一手。”
霍扬漠然不语。
我爹,战家前任门主战破敌,一向是一字千金的。
“爹!你错了!”我大声道,“他现在已经是我徒弟,便是战家的人。你怎么能够亲手废掉你徒孙的手?”
爹笑道:“原来他不是拜在夏侯门下,竟是拜在我战家门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爹定是记恨我拜他的情敌为师了!
可是爹,谁让你武功不如人家呢?
我们出来混江湖的,当然要另择良木栖身了!
“你又吓泓儿!”娘不悦的看着爹,一手拉过我,一手拉过霍扬,“别理他。他敢动你们任何一个,我就跟他没完。”
我乐了,心里明白霍扬的手算是保住了。
却见霍扬脸色有些僵硬发红,似乎想要抽回手,可是又不好意思。
“师……姐?”
一声迟疑的呼唤,包含了多少欲语还休泪先流、惊喜与惆怅交织的复杂心情?
娘身子一僵,缓缓转身,看向来人:“颖……弟?”
“这些年……你,可好?”
“我很好。颖弟,你如何?”
“师姐,你好我就放心了。”
“颖弟为何从不来荆州看我?”
“……太忙。”
看着娘一脸久别重逢的欢喜感动,看着师父一脸隐忍的深情,我心里酸溜溜的。我知道十八岁的娘被爹拐走时,师父不过才十六岁。
到底是什么,让一个意气风发的武林天才少年,如此情根深种?
误了终身。
而如今,他们站在我面前,男的依然英挺而强大,女的依然娇小而美丽,面上神色都是凄然动容,如同一副惆怅绝美的英雄仕女图……
“颖弟若是空闲,不妨常来荆州坐坐。”一把清朗如水低沉悦耳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爹缓缓一笑,施施然上前一步,站定。
金冠束起的长发如墨,面目俊美不减当年却更显深邃、身姿英挺中带着清秀书卷气。
长袍飘飘,身姿清逸。
刹那间,光芒万丈。
小蓝在我身后喃喃低语:“天哪!老爷真是太耀眼了!”
我猛点头,我爹一出,谁与争锋?
师父虽是天下武林第一,可是终身为了武林事业过着清苦而漂泊的生活。
反观我爹,虽然对武林正义兴趣缺缺,可他的武功好歹也进了武林前五,长得又俊,更何况善于经商、家财万贯……
如果我是娘,我也会选爹啊!
爹淡淡看了我们一眼,眉目含笑的抓起娘的手。
娘没心没肺的挽住爹的胳膊,笑道:“对了,颖弟,忘了引见,这是你姐夫,战破敌!”
师父的双眸似乎暗了暗,脸上却荡开真心的笑:“战大侠,久仰!”
爹微微一笑:“我对夏侯大侠,才是久仰。”
师父又道:“这些年,你把师姐照顾得很好。我真心替师姐高兴。”
爹面色明显舒畅许多,拍拍师父的肩膀:“泓儿初涉武林,多得你照顾,战某不胜感激。”
暗涌消退。爹,完胜。
于是互相礼让着,进入正厅。
远远的,便见林放和温宥迎了出来,林放面色沉稳中透着明显的喜悦:“战大侠!战夫人!晚辈林文璇,有失远迎,还望勿见怪!”
温宥也拱手道:“战大侠,晚辈温子苏,久闻大名,今日得见!请上座!”
爹满意的点点头,道:“两位少侠,切勿多礼!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照拂我家丫头。”
林放温和一笑:“战大侠哪里的话!清泓帮了我许多,前些日子,还救了我的性命!”
温宥也道:“战大侠说笑了,清泓如今真真正正是武林女子效仿的楷模。”
“噢?”爹看我一眼,复道,“你们莫抬举小孩子,她不经夸。”眼角眉梢却透着笑意。
我咬牙,爹,能不能不叫我小孩子,我跟他们是同辈好不好!你跟他们不是!
一起用过晚饭后,我坐在房中床前,却听见隔壁房中,爹跟娘说:“那两个都是好孩子。只可惜一个不会武功,一个是士族之子。”
我听得分明,心里却有些不悦。士族之子又怎么了?
又听娘说:“不知道泓儿中意哪一个?”
我心里一紧。
却听爹说:“中意谁都好,只要别中意那个霍扬,那孩子,眼神太冷了。”
我噗哧一笑,扬声道:“爹,我不会罔顾人伦的,他可是我徒弟。”
那厢没了声音。
半晌,听到爹威严的声音传来:“还不快睡!”
我乖乖的蒙头盖上被子。
心里一阵温暖。
今年的新年,因为爹娘带着一众训练有素的奴婢的到来,而变得异常惬意。
师父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战家的管家、厨子、丫鬟,将整个府邸收拾得焕然一新,再看着流水般捧上来的堪比御膳的各色珍馐美味、看着丫鬟给他们的卧房换上清一色的天蚕冰暖被,不由得纷纷哑口无言。
连出身士族的温宥,都摇头道:“战家不愧为荆州第一门派,如此奢华。”
我笑道:“习惯就好。”
引来无数师兄们气愤目光。
除夕夜。
窗外已经应景的下起鹅毛大雪。今日宴开数桌,师父、林放、温宥、我们一家,还有两位年长的师兄,坐在偏厅一桌。
却有人冒雪前来,抖落一身雪花,清新的站在我们面前。
竟是裘安,身后跟着他祖父裘不难。
于是几位武林前辈又互相表示了敬仰,让裘不难坐了主位。裘安在我和一位师兄中间坐下。
“裘少侠便是如今广州武林分盟主?”爹笑道,“果然一表人才!”
裘安连称过奖。裘不难道:“令爱才是真正武林豪杰。裘安这条命,也是她所救。”
爹看向我:“噢?你这些日子倒还救了不少人性命?那你怎么还落得一身重伤?”
我只得老实道:“其实我也被人救过许多次。师父救过我,子苏也救过我。江湖儿女嘛,彼此救来救去,着实平常。”
小蓝在我身后噗哧一笑。
爹和娘举起酒杯,先敬了师父,又敬温宥:“感谢温少侠出手相救!”
温宥忙起身站立,谦逊道:“清泓本是我师妹,同门生死休戚,任何一位师兄弟见到,都会舍命相救的。二位实在不必言谢。子苏先干为敬。”
爹笑道:“这孩子倒谦虚得紧。”
裘安道:“如此说来,我却要敬二位前辈了,感谢战姑娘救命之恩。今后若有空余,多往广州走动,让晚辈尽地主之谊。”
酒过三巡。
因喝得太欢畅,大家都有几分酒意。
没想到师父是第一个倒下的人。大约是今日见到我娘,情绪使然——两位师兄扶师父回房。
裘不难上了年纪,也去客房就寝。
娘不胜酒力,被小蓝送回房,我爹勒令小蓝守护在旁。
我爹和温宥,都是双眼越喝越清明,未料林放也有好酒量。两人与我爹说说笑笑,丝毫不见异样。
爹眼中明显浮现对他二人的赞许神色。
我有几分醉意,却还清醒,放眼望去,一切都有些微微的朦胧。
裘安眼神也有些迷离,估计跟我八斤八两。
我便望着裘安吃吃的笑:“裘安,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头晕。”、
他点点头,道:“你的脸好红,怪好看的。”
我高兴笑道:“是吗?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怪好看的,可是文璇和子苏两个男子,长得太好看了,我都被他们比下去了。”
裘安呆了呆,道:“不,我觉得你比他们好看。”
我乐了:“真的?你这么说我真欢喜,来,干了!”
我俩举杯。
我手中的杯子却被人夺走了。眯眼一看,坐在我右侧的温宥似笑非笑看着我。
笑容中似有些许冷意,我酒立刻醒了几分。
这才发现,原来厅内早已安静下来。
他们三人,怎么不继续聊天?管我们做什么?
我抬头,却见爹一副觉得很丢人的样子怒视着我,林放嘴角含笑。
“战大侠,清泓……可曾……婚配……晚辈年方十八,尚未婚配,不知……”趴在桌上的裘安喃喃道。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爹!爹!他胡说八道!”
未料明明已经不省人事的裘安,一把抓住我的手,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道:“清泓,清泓……”
我一时竟挣不开,抬眼望去,温宥紧抿着嘴,右手似乎把住了腰间的“珏”;林放有些惊讶,看了看我爹,没做声。
爹瞪大眼睛看着我被裘安捏在手心的手,道:“我要宰了这小子。”
我好容易抽出手,拦在爹面前。
爹脸色铁青:“这裘安,原以为他是少年英雄,却如此孟浪。”
林放苦笑道:“战大侠,千万莫误会。裘安这些日子协助我们平定广州,行事老练稳重,硬是镇住了广州武林各门派,立下汗马功劳。以他十八岁年纪,做到如此,已经非常不易。只是毕竟是少年心性,想必对清泓早生情愫,今日新年,他在我们面前全部设防,才会说出心里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前辈勿怪罪他。”
这番话说得让我们都很舒服。
爹脸色稍霁道:“只是我战家的女儿,怎么如此轻易许给他人。泓儿,你离这小子远点!”
我哭笑不得的点点头。
偷偷看了眼温宥,一脸沉静。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太少
挫败
所谓雁过拔毛,人过留评啊
二十、心知
大年初一,大晴天,极灿的日头,照得雪白大地晶莹晃眼。
娘拉着我围坐炭火边,仔细端详。爹坐在一旁饮茶。
“夫人,小姐这几个月来,可干了不少大事。现在江湖都称她做‘攻云仙子’!”小蓝在一旁不失时机的道。
娘微笑点头,道:“似又长高了不少,脸也尖了些。”
我摸摸下巴:“女大十八变呀。”
“行走江湖多日可有何心得?”爹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沉思片刻,道:“无论多么高强的武功,行走江湖,须得谨记‘小心’二字。要会装,喜怒不形于色;不逞强,打不过要跑。”
爹默了默:“你这小霸王肯服软,倒有些长进。”
其实爹,这些如今我都还做不到……
“初五,我和你娘就离开广州。”
“如此快?”
“我带你娘出海云游。”爹难得的慈爱的看着我,“你也大了,在江湖也创出些名堂了。我可以放心带你娘云游四海了”
“你们要去多久?泓儿想你们怎么办?”我呆呆看着眼前含笑对视的两人。
“我们会来找你的。”爹道,“今日新年,泓儿想要什么?”
我心中的离情别绪依然缠绵着,无精打采的道:“那就给钱吧。”
“下山几个月,倒学会贪财了!”娘芊芊玉指戳了戳我额头,“这是娘给你的,看看。”
一对浅绿透亮的玉佩,躺在娘掌中。两块玉佩一模一样,皆是圆形,中心方孔。上下均雕琢着一位佛家尊者张开双臂,怀抱着那方孔。
我接过来,样子是丑了点,可是玉质着实不错,那绿仿佛要从玉里边溢出来,倘若钱花光了,估计拿去当铺能值不少……
娘凑到我耳边:“泓儿,这一对玉佩,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就将一只送给他。”
看着娘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喜模样,我僵了僵,直言不讳:“娘,这玉佩这么丑,我怎么送得出手?”
“荒谬!”爹骂道。
娘又戳了戳我脑门:“小孩子不识货。这可是上古神玉。你外公给我的,佩之可驱百毒、延年益寿、逢凶化吉……”
越说越离谱了!
我诚恳道:“娘,那你戴过,有用么?”
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跟着你爹,也没被人下毒,也没遇到过什么险情,所以没见识过。”
也对,娘原所在师门,在二十年前也是横行天下的主。她初入江湖便被我爹吃定,自然是无风无浪。
爹抬手,一堆黑色事物扔了过来:“拿着。”
爹给的,必然是奇珍!哪像娘,给些不靠谱的据说“逢凶化吉”的玉佩?
我忙接过一看。是一条黑色镶金丝腰带。
也许,也是暗器。
爹肃然道:“你前些日子差点丢了性命。这是我和你二师兄以前一起造出的小暗器,只望下次遇险,能救你性命。”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东西啊!
腰带背后,隐藏着一排细密的小针,针尖隐绿。
“机关在右侧,自己回去慢慢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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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赠了我一份剑谱,林放直接给了我五百钱的红包——于是我对盟主的景仰之情陡然上升。
几个师兄也有小玩意相赠。
温宥赠了我一对极其小巧的匕首,柄上还镶了绿宝石。我爱不释手。插在靴子里,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这么多武器,还真有点沉。
我看着自己脚尖道:“我也有东西赠你。”
“噢?”他朝我伸出手。
“过几日再给你。一块很丑的玉佩。”
过些日子,等爹娘走了。否则我们一人一块玉佩在他们面前晃荡,小子你可就死无全尸了。
他嘴角浮现笑容,说:“好。”
我在大年初一找的最后一个人是徒弟霍扬。
霍扬很鄙视的看我一眼,很鄙视很鄙视。
鄙视得我不敢开口向这个冷酷而暴躁的野兽徒弟要红包了。
初五,爹娘等人飘然而去。
初六,我沉浸在离情别绪中。
初七,整个苍梧城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气氛中。这晚,林放宴请了广州各色官员、武林人士。因为明日一早,我们便要离开广州。
前厅,热闹非凡。
我告了假,一个人坐在后厢的小花园。叮嘱温宥一会儿看到美味就给我送过来。
我手捧那对玉佩,斟酌语言。
“子苏,我娘给了我一对玉佩,太难看了,分你一块。”
不行,这样他会不珍惜不重视!
“子苏,我娘说,让我把这玉佩送给心上人,这玉佩可是一公一母。”
娘啊,你杀了我吧!
“子苏,给你一块玉佩,这是你赠我匕首的回礼。”
妥当是妥当,可是少了点韵味……
脑海里忽然响起他低沉的声音,那是那日他对霍扬说:“你知道就好。”
他到底是要告诉霍扬“你知道她是我心上人就好”?还是要说“你知道你是她徒弟就好”?
我竟然不敢问他。
“小姐,你干脆告诉温公子,你中意他,不就得了!”小蓝在一旁撇撇嘴。
我暴怒道:“谁说我中意他!?”
“战……姑娘?”一把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转头,裘安一身青袍,微笑着站在我们面前,目光炯炯。
话说除夕夜他酒醉求亲后,我一直都不知如何面对他。
乃至初一本是要向他讨红包的,我都忍了。
现下他面带坦然笑容站在我面前,我倒觉得有些释然和欢喜。
“裘安,你怎么跑到后头来了。”我用脚尖将一旁的椅子勾过来,示意他坐下。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他自然而然的道。
“此去江州千里,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他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此物相赠,愿战姑娘记得有裘某这个朋友。”
我看着他手中闪闪发亮的金簪,样式简单却质朴大方,只怕价值不菲。
“这是?”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簪子,希望你能够收下。”
一旁小蓝倒吸一口凉气,狂向我眨眼摇头。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能收!传奇故事都这么写的,金簪,就是公子和小姐私定终生的信物!
我斟酌着语言,却听那裘安又道:“小蓝姑娘这么用力吸气。这簪子只是朋友相赠之物,尽可放心。只是,裘某除夕所说却也是真心话,望战姑娘知晓。”
知晓?知晓?我如何知晓?
生平第一次,有男子如此直接,我窘得脸上火辣辣,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喃喃道:“可是……不行……”
对面裘安深吸一口气,道:“战姑娘不必说,裘某明白。那日战姑娘被霍扬重伤,见到子苏与战姑娘相拥,裘某就明白。战姑娘这样的大雁,只有子苏那样的飞鹰,才能相配。”
他微笑看着我:“可惜裘某身上背负太多,整个广州武林的重建重任在肩。裘某做不了飞鹰,只希望战姑娘驰骋天下之时,莫忘了裘某在广州,挂念你们,今生今世,生死不相背离。”
裘安洒脱而悲伤的离去了。
我手握那冰凉的金簪,心中有些难过。
“小蓝,自己中意的人,不中意自己,真的是件哀愁的事。”
“小姐,你放心,你这么好看,武功又好,你中意的人,一定会中意你。只是,你到底是否中意温公子呢?”
我沉默不语。
“难道是林公子?”
我摇摇头。
“霍……扬?”
我瞪她一眼:“那是罔顾伦常!”
“那一定是温公子。”小蓝笑道,“你都没否认。”
我拿出那两把小匕首:“小蓝,我不晓得。只是,我就是觉得他生得最好看,比文璇、比我爹还好看。跟他在一起,我最欢喜,也最自在。我就想能跟他,这样永远闯荡江湖下去。把八州武林都平定,然后,我们可以走遍大江南北,成国、赵国、西域、北辽、蓬莱……一人一匹马,哪里都可以去,去哪里都可以。”
小蓝轻轻抱住我,神色动容:“小姐……”
我的耳和心同时一颤。
身后某处,有人气息骤然加粗。
我顿时黑了脸,推开小蓝,转身怒道:“什么人?!”
足尖轻点,我便要发力。
却见一个黑色英挺身影,风行掠远。
多么熟悉的黑色身影。
我的脚一下子软了,力道再也提不起来。
我走过去,看着地上散落的几块糕点。
一颗心突突的跳,转头看向小蓝:“完了,小蓝,子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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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天微亮,我们踏着晨光,悄然离开了广州。
广州已定,南方交、宁两州武林势力本就羸弱,我们派去的人顺利站稳脚跟,与当地门派达成一致。两州承诺听从武林盟主号令。
余下各州,最棘手便是江州。
马行于官道之上,师父策马到我身旁:“泓儿,今日见你脸色红得有些异常,可是感染风寒?”
一个医官师兄也策马过来:“师妹可要把脉?”
“没事!没事!”我摆摆手,“我热、我热!”
一旁小蓝竟十分应景的拿出把扇子,呼呼给我扇风。
呵……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小蓝,你要冷死本小姐么?
大约是见我们主仆二人热得有些怪异,师父和师兄对视一眼,策马先行。
“小蓝!冷死了!”我一把拍掉她手中的扇子。
“小姐,谁让你的脸这么红!”小蓝委屈道。
我伸手摸了摸热乎乎的脸,忍不住抬眼,看着骑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