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香(柳寄江)第16部分阅读
陌香(柳寄江) 作者:rouwenwu
亡了。
“你还有如何招数?”安夫人看着面色雪白的唐唐,露齿一笑,她的头发尚在上下荡漾,顺势飞出几根,发丝像是有生命般的,将唐唐捆住,“命里有时,切莫强求。”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该懂的。”
安夫人走近,抚摸着唐唐不住往一边躲的额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灵力中正纯净的少女了。”她叹息道。
说话间,黄鹂和墨连都轻轻的退了出去,墨连走在后面,轻轻的带上了门,最后一眼看向室中清醒的二人,怅然微妙。
那发丝着在安夫人身上之时,柔软有如锦缎,一旦捆在唐唐身上,却是费尽了全身力气也挣不开一丝半毫,反而生生的勒进了骨肉。唐唐将唇咬的都要沁出血来,“慢点慢点,你还没有告诉我,我爸爸妈妈到底怎样了?”
死陌香,你要再不来,这回我就真的死定了。她欲哭无泪了。
“我们有太多时间,慢慢说。这样,也好。”安夫人的声音居然带了一些温柔。只是这种温柔,让唐唐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那一夜,她在北京城郊的道观,睁开了眼,看见了很久不见的陈烟霜。
陈烟霜回过头来的时候,她惊恐的发现,昏黄的灯光下,走过来的那个人单衣雪白,式样简单,哪里是什么单衣,根本是死人穿的寿衣。脸色雪白。
她以为,那是她此生最惊恐的夜。但与此刻相比,才知道,世间从来没有最惊恐,只有更惊恐。失去了灵识变成了僵尸的陈烟霜和此刻这个面如红颜,心若蛇蝎的女子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那一夜,陈烟霜已无生人气息,她露出来的肌肤上,尚可见历历的尸斑,可怖无比。如今,太阳斜斜的从半掩的窗棂射进来,红颜如水,吐气如兰。
那一夜,陈烟爽伸过来的手,僵硬暗紫,指甲间尚带着些从坟墓中爬出来时沾染的尘土;而如今,安夫人的这一只手纤细馥郁,美丽莹润无双。
可是,那一刹那,唐唐宁愿回到那一夜风灯惨白的破败道观,面对十个陈烟爽,也不想留在这间房子,哪怕片刻。
“陌香。”安夫人的手终于触及到她的衣裳的时候,唐唐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
安夫人一怔。
却停下手来。
安夫人格格笑道,“纵然是天王老子,又岂能从我手中带走你?”她这样说着,看着唐唐拼命的挣扎,发丝越挣扎绑的越紧,到最后,勒的少女细腻的肌肤生生勒出血来。
若是常日,娇气的女孩只怕要哭了,如今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她有趣的安慰道,“小乖,你再伤了自己,我会心疼的。”声音柔腻,却让唐唐的心发抖。她逡巡着房间,如救命稻草般的看到窗下的一盆长生草盆景,默念咒语,看着那盆长生草摇摇晃晃的凌空飞起,迟疑了片刻,找准了目标,忽然像有意识一般,又像怀着深刻入骨的仇恨,迅猛沉重的向安夫人砸来。
安夫人哟了一声,瞥了一眼唐唐,那眼光中,分明含了丝丝戏谑。抬起手来,仿佛在空中划出一道虚无的墙,只听嘭的一声,盆景在墙上砸了个粉碎。
空气中仿佛还传来灵魂的呼喊声。
唐唐心中极度的欢喜,亦在这一声中,喧嚣如泡沫陨灭。
“我倒是没看出来,”安夫人微笑道,“你还有这般功夫。若再让你练个百来年的,恐怕,我倒真不是对手了。”
要知道,虽然所有人都说唐唐有学习术法的天分,但毕竟唐唐只是初学者,刚刚能摆脱对实物精油的依赖不久,但也只能依靠念动咒语催发术法。至于心中默念咒语施法,远远还没到那个境界。也许真的是逆境激发人的潜能,在强大的绝望中,她居然一举跨过了那么大的障碍,进入了心传阶段。
但那又如何,她所有的小伎俩,在强大如安夫人面前。仿如蚍蜉撼树,渺小可笑。
“只可惜,”安夫人倏然敛了笑,一字一字道,“你没这个机会……咦,”她顿了顿,沉沉双眸透不出光来,却转了一转。心神有些怔忡。
“也许,你是对的。”她起身。后退几步,已经感觉到有生人入侵了自己地地盘,艳艳的弯了唇角,“他能闯到我的天宫来,倒也不简单……”
“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安夫人看着唐唐双眸中的喜悦。冷笑的泼着冷水,“不过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罢了,我要是你,倒是宁肯自己死了算了。”
“墨连和黄鹂都在外面,”安夫人红唇吞吐,美艳无双。唐唐却觉得是尘世间最腐败的花朵,一颗心听的沉了下去,“他不过是个凡人,纵然是夺人舍地凡人,又岂能斗的过墨连?”
“是么?”一个清冷地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即是闪电一样的剑光,噗啦一声划碎了厚重的原木房门,木门轰的一声倒塌在地上,木屑纷飞。极近天光的光线透了进来,剑上尚有一抹极细的血痕,身材颀长地少年负着剑站在门前。
他的肩上。负着一只雪白皮毛的狐狸。抬起头来,傲然看着安夫人。
陌香。
陌香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什么凭空飘在空中的宫殿。他虽然从小不曾学习道法,但他的师傅,师叔,师兄都是此中高人,他无可避免的对各派术法,都有一定的了解,知道让人相信自己亲眼看到地东西,有太多种办法,不是不可能。只是,他沉吟着唐希言的话,能做到其形,其色,其味仿若真实,却不是普通学法之人办的到的了。
坊外,引擎发动声隐隐传来,是唐希言打算飙车去七里弄寻谭夏的援助了。
唐唐地性命,容不得他慢慢蹉跎,他清醒的知道,这一次敌人有备而来,比上一次的事情凶险的多。
尚带着唐唐余温的手链在掌中跳跃着色彩,在寻找着主人的方位。
如果不能及时救出唐唐,唐唐会怎么样?陌香无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他想起夜色里那些伥灵妖媚地话语,“这就是安夫人新看上地妹子啊,好漂亮。”
如果,那么青春漂亮,朝气蓬勃的唐唐,也变成了像那些伥灵般不能见天日地影子……..
他握紧了另一只手,不能忍受。
手链跳跃了半天,终于如指南针般,指定了市中心的方向。
他咬了咬牙,转身正要走,忽然瞥见夜空中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很快的向品香坊落过来,陌香看的清楚,是一只狐狸形状。只见白影一闪,嘭的一声砸到落地窗上,又震下了些碎玻璃,落到院中,长长的“吱”的唤了一声。
本来摔到地上,已经很疼了。更别提地上还有一地碎玻璃,雪儿的背上,脚上割了几道口子,疼的泪水涟涟。
好在唐希言不在,不然定要心疼了。
陌香却来不及关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她们到了那座空中宫殿,还没进门,就被一个女人拂了出来。”雪儿一边说话,一边施法为自己疗伤。
陌香的心慢慢沉下去。要知道,雪儿是一只有着数百年修行的狐狸,道行不低,却在一个照面间输的这么惨。
那个幕后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雪儿气的直跳脚,“我要不是花心思在那个地方做了个记号,那个老女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得手?”
陌香的眸又亮了起来。“那我们赶快赶去。”
雪儿点了点头,抓住陌香,穿行在城市上空。偷偷瞥了瞥陌香沉稳的面色,心中暗暗称奇,陌香究竟是什么来历,他到底又有多少潜能,能否,真的从那个红衣女子手中将唐唐救下。
雪儿在市中心上空顿了顿,肯定的颔首。落在了一栋27层高楼顶部。
竟然是在这个地方。陌香怔了一怔。
他轻轻巧巧的走下楼去,在楼梯转角处听见女子嫣然笑道的声音,“墨连,你不开心什么呢?”
“我哪有?”果然是墨连的声音。陌香心头一松,至少,确定没有找错地方了。
“谁?”墨连地声音忽然紧绷起来,戒慎的看了看左右。
“是我。”一个柔和的声音答道。
“是红灵啊。”他的声音重又放松,“你回来了。那边怎么样?”
“不过是一群凡人。真正厉害的不过是那只狐狸。她走后,我就把他们全解决了。”红灵笑道。“倒是你,忒小题大做。”
“是么。”墨连松了口气,“也许吧。我倒真的看重那个叫秦墨的了,没想到他这么不堪一击。”
黄鹂笑吟吟的面色忽然变了,她想要说话,却被红灵拿住了背心。看起来不过是姐妹嬉戏。半点没有痕迹。
“那么多谢厚爱了。”墨连身后,一个声音淡淡道,他一转身,看见千山云影。
“为什么?”黄鹂不解问道。
“原谅我。”红灵道,“我可以帮助夫人做任何事。”
除了伤害他。
陌香一剑劈开了厚重地原木大门,极近天光的光线透了进来,少年抿唇站在门前。容颜模糊,唯有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将万千光线压了下去,仿如千山云影,美丽无端。
“原来是你。”
直到这个时候。雪暖才能真正看清这个一直躲在幕后地女子的模样。她审慎而又评估的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她的头发那么长,谭夏的长发不过到了腰际,她地却直拖到脚踝。她的眉目美艳,罕有人比,她在人世看了五十余年。再也没有人能够如面前这个女子一样。将鲜艳的大红色,穿出这样的风情。
纵然她是以美貌灵动著称的雪狐一族。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姓安的女子,是她所见过的,除了族中女子外,最美地女人。
可是,陌香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间绝色时,就眉目波澜不动。他微微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道,“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人,究竟是什么人,没有想到,会是你。”
“但不管如何,你既如此逆天行事,伤天害理,冥冥之中,自有公论。”陌香挑了挑眉,将剑遥遥的指向了安夫人,森然道,“受死吧,安香。”
安夫人地脸色变了。
当墨连为她擒到了秦绢和唐唐,她不欢喜。
当她发现了意外的雪暖,她不意外。
当唐唐百般挑衅,她不生气。
当陌香和雪暖如入无人之境再她话音刚落之时以雷霆万钧之势破门出现在她面前,她不惊疑。
这样的安夫人,却在陌香说出那两个字后,脸色变了。“你到底是谁?”她忍不住问道。
如何知道,她的过往,被尘封多年,连她自己都以为被掩埋的过往。
“你不是神通广大么?”陌香讽笑道,“怎么不知道我的底细?”
安夫人打量着陌香上下,这个身子原来地主人,墨连曾经向她禀告过,是一个叫做秦墨地普通大学生。唯一不普通的,只有他地容颜。
她知道如今的秦墨,不是从前的秦墨。人世千年,在天地六界游荡的孤魂野鬼,夺了生人的身体,顶替身份活下去的,从不会少。她将身体看作可以随时更换的衣服,稀松平常,她不知道,如今住在秦墨身体里,是哪一个魂灵,那有什么重要的?
没有人能够从她手中,讨了活路去。
可是这一刻,她发现她的自信忽然绽放出丝丝裂缝。她再也没有想到,千余年后,还能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喊出她尘封已久的名字,连她自己都要忘记的名字,安香。
那个名字,让她想起透明如脆薄春光的少年时节啊,虽然她的心早在千年时光消磨中历练成铁,但那一年,她也曾爱过山的青,水的绿,青松一般温润的少年。
第十九章 梦残莫续(1)
那一年,她是幻影宗宗主座下最心爱的小弟子,十六七岁,比面前的少女还要小的年纪,自幼随着师傅修习术数。那一年,日后闻名鼎鼎的道家一代宗师磨石老人,独自行走在三山五岳,尚未收下日后的大唐国师袁天纲为徒,更不用提那个叫陌香的少年了。
隋仁寿三年,文皇帝杨坚在位,天下初统不久,文皇帝政令尚算清明,百姓安居思定,和乐融融。师傅却愁眉不展,屈指算道,十余年后,天下必大乱。她忧心天下,带了弟子上蜀中青城山寻磨石老人商谈,她在山下无事,左右闲逛解闷,见一间书室窗下,白衣士子持书咏读,玉树临风。
彼时欢喜的少年儿,星眉朗目,千般好,却奈何,后来入了道门,一心向道,半点不肯垂顾。
那一日,磨石老人与师傅道,“天下兴亡,自有天命。但非人力可以逆转,上天让些许天命示于你我,是让我们顺而为之,而不是逆天阻命。”
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道兄说的是。”师傅欠身道,“反倒是我着相了。”
“道兄云游天下,如今却停驻在青城山如许时候,是为了什么?”
磨石捻须而笑,“我算得在此地有良材美玉,特盘桓在此。收于门下,教导数年,他朝也能利于天下。”
数日后,袁天纲与友人同游青城,在山中遇到磨石老人,口舌之辩输了人,又亲眼目睹了磨石的神通,心悦诚服之下,拜入磨石门下。潜心学道。
“那么我呢?”她无比伤戚,心冷问道。
“就当你我二人缘尽吧。贫道稽首。”他转身离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心上的少年脱下了白色大家衣饰,换上道士青衫,随着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磨石前辈,一角青衫消失在蜿蜒的山脚中。.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师傅唏嘘了一阵子,道,“情缘一物,不必看地太重。”
师傅不知道。其实又有谁知道,那情缘。在他心中,不过划下一道浅浅刻痕。在自己,却是一生的伤。
之后半生的相遇,他总是神色冷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过往烟云。
一年后。文皇帝杨坚薨逝,众皇子夺位,太子杨勇终遭罢黜,杨广得登大宝,是为隋炀帝,改元大业。炀帝性暴乱,广征美女。大修宫室,人民不堪困苦。天下真的如师傅和磨石老人所预言的一样大乱。
师傅亦在大乱中逝世,她流浪于世间,再次遇到他,已是多年后。
那时候。他依旧虔诚跟在磨石座前,只不过,身边又跟了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清眉利齿,聪明伶俐。
“这是我师傅新收的弟子,名叫陌香。”他笑笑道。
安香倏然一个向后折腰。接住陌香的剑尖。剑光照耀了她明媚地容颜。
雪儿趁机跳到了唐唐身后,替她咬断了捆缚的发丝。唐唐爬起来。躲到陌香身后,心稍稍安定,“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来不及了呢。”
“我费了这么大地力气,总算让幕后的人现身,怎么可能不赶来呢?”陌香淡淡一笑。
不入虎|岤,焉得虎子。始终只和墨连纠缠,就算赢了,也不过赢了冰山一角,不能伤敌本质,只有孤注一掷,才能在阵痛之后,真正安全。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最后见到的人,竟是前世所识罢了。
“是你——”安香乍然一惊,认出了陌香的剑法,苦涩一笑,了然的笑纹从唇角一圈圈慢慢扩散。十六文学网
那是磨石一派特有的剑术,她曾倾心爱慕地人也使的一手好剑。那仿佛是刻在她的心上,只一眼,就能认出。
“安香姐姐,”那一日初会,陌香清清淡淡的笑。
她喜欢这个伶俐的孩子,抱着他道,“姐姐给你变个幻术好不好?”
她举起手来,手间烟云缭绕,隐隐现出幽静的青城山风光。陌香唔了一声,有些惊奇,还待再看,已经变换着转成了泰山的雄奇……
“好漂亮。”陌香有些目眩神迷。
她敛了唇边笑纹,抬起身来,看着那一袭道袍走远,衣袂振动地痕迹。
须臾分离,她始终是一个人。
“你怎么会?”她想要问,倒也没有问完。她自然知道,磨石老人关于陌香的批言,只是,没有料到,竟然应到当下。
“就算如此,”安香抿唇,将一头青丝挽了一个发髻,笑容嫣然,“你以为,凭着你一介小子,就能够挡的住我么?”
经过千年的时光,她自信,就是袁天纲复生,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是陌香这个不谙术法地小子。
“就算你找上门来,也不过是多送上条人命而已,能奈我何?”
所谓的调虎离山,引蛇出洞,种种手段,都是在敌对双方实力相当的时候才派的上用场。若彼此如他们这般,相差悬殊,就算照了面,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唐希言开了车,穿越北京城的街巷,向东城七里巷奔驰而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黑沉沉地夜里忽然起了雾,开亮了车灯,也不过看地见车前三尺,宽敞敞的北京城,也听不到半点人声,车声,仿佛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孤零零地北京城,只有他一个人,一心记得要寻到七里弄,只是开足了车力,也开不到尽头。
那雾气争先恐后的冲过来,仿佛要将车子给压的动弹不得。
唐希言也渐渐觉得动弹不得,仿佛喘不过气来。就在他觉得似乎一生都要在雾中打转寻不到人了的时候,一只手从浓雾深处抓出来,扯碎了雾,问道,“是谁?”
他已经感觉不到害怕,出声答道,“是我。”
从雾中走出来的是一个古式衣衫的男子,头发长长,正是谭夏。
唐希言顾不得奇怪他如何会出现,连忙开了车门,“我家中出事了。我妹子,雪暖,和秦绢全都被一座浮桥带走,不见了踪影。”
“我知道,”谭夏坐上了车前座,叹道,“昨日里见了唐唐的面相,我就觉得有问题。今日又是万鬼共舞的日子,极阴,血光之灾必应在今夜,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披衣过来看看,正好撞见你困在这迷雾障中,就拉你出来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咒,默念两声,抛出车去。雾中传来尖叫。浓雾像是有生命似的,渐渐退散,现出街道原来形状,重见了人间烟火。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大概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谭夏沉吟道,“你听我吩咐,现在向左转。”
黑色的轿车方向盘一转,向左而去,闯了无数红灯后,终于在市中心一栋大厦前停下。唐希言随便将车往空地一停,随了谭夏冲入电梯,按了二十七楼的按键,等待电梯静静上升。
“我妹妹真的在这儿么?”
“你若是不信,”谭夏觑了他一眼,淡淡笑道,“尽可以不跟着我来。”
叮当一声,红色的血迹随着电梯门的展开映入唐希言的眼帘,唐希言倒抽一口冷气,抢先冲入房间,看见了室内对峙情形。
陌香等人合力对付安香,虽堪堪支持,但心中也在暗暗叫苦,不愧在世上活了千余年之久,安香的功夫的确深厚,合了三人之力,依旧险象环生。见了忽然闯入的唐希言和谭夏,陌香心头微微一松,电光火石之间,却见安香诡异一笑,心下警铃大作,但刹那间,却猜不到安香的用意。只是面对着看见唐希言面色突然大变,惊惧至极的喊道,“不要。”回过头去,恰恰接住了唐唐软软倒下来的身子。
她的背上,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流下,绘成了一副诡异的图案。
而她的身后,站着眼神迷迷瞪瞪的秦绢,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尚残存着血迹,一滴一滴的,滴在白色的棉质睡衣上,夜风中飞扬。
“姓秦的,”唐希言目龇欲裂,“唐唐待你不薄,你居然这样待她?”他想要冲过去,手腕却被谭夏紧紧的握住,动弹不得。
“你没看见她的眼睛么。”谭夏叹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受了控制。”
“哈。”安香大笑道,“是我做的手脚,又如何?我虽然小瞧了你们,但我今日既已布下天罗地网,就一定要把那丫头带走。你们还是先对付自己人再说吧。”
在她的说话中,秦绢握紧了刀,继续向陌香怀中的唐唐刺去。
她纵然意识不清,依旧只是一个不习武功的弱女子,只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而陌香不能移动唐唐的身子,又不想伤害到秦绢自己,只得倒握剑柄,敲在她的腕上。秦绢一个吃力不住,手中的刀,便飞上了半天。而在此时,安香也欺身上来,扣住了唐唐的身子。
顷刻之间,陌香手中的剑,以风一样的速度,向安香递过来的左肩袭去。而同时,那把飞出去的刀,也掉转了头,力道不减,向她的左背呼啸而来。
秦绢愣了一愣,虽然丢了刀,却半分不顾,在陌香挥剑刺向安香之时,扑向陌香的后背,状若疯癫。陌香虽听的清楚,但毕竟有一些一母同胞的情分,不忍伤害。略迟疑了一分,秦绢就已经扑到他的身边。同时,安香在一刀一剑的雷霆万钧的倾袭之间,望过来,竟破颜一笑,颜如芙蕖,竟是拼了血溅五尺,也要将唐唐扣在手中。
安香本不擅武,但人只要不是傻子,学个百十年的,什么东西不能登堂入室?她在这漫漫人世滞留上了千年,虽然术法上到了巅峰,但身边竟连一个留着说些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寄情于琴棋书画,诗歌武艺,纵然每一门只下了一点功夫,时间累计有如恒河沙数,都有了一定造诣。侧耳听了身后的风声,微微避开了飞刀来势,左手食中二指已经扣上了陌香怀中的唐唐脉门。
陌香左手屈肘,用巧劲将秦绢推开,跌落在远处。右手手中剑依旧斫向安香,却觉得,像是刺进了一团烟雾缭绕中。仿佛那一年,眉宇间尚明媚的安香姐姐笑的温暖,“陌香,姐姐给你变个幻术好不好?”
她的手间烟云变换,时而是幽情如青城,时而雄奇如泰山。幻影宗的幻术,天下神奇,名不虚传。经过千年修炼,更是精纯到炉火纯情。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卷到云里雾里,空落落的没有着力的地方。
可是,幻术再精纯,依旧只是幻术,掩盖不了真实。
他的神色半分不为所动,剑势沉稳。只听不知深处的云雾里一声闷哼,蓬出了一处血花。
安香跄跄踉踉的退了几步,左肩之上受了不浅的剑伤。面上却嫣然笑开,她的手中,握着摇摇晃晃地唐唐,面色惨白,强烈的动弹刺激了背后的伤口,滴滴答答的血液流的更欢畅,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种浓郁的歇枝紫藤花香。
“唐唐。”唐希言和雪暖都情不自禁的叫道,向前跨了一步。
“别过来。”安香将唐唐甩到身后。傲然笑道,“任凭你们人再多。我想抓的人,哪有抓不住地道理。”
“唔。”急剧的失血让唐唐体力流失地十分厉害,慢慢的站不住脚,轻轻的叫了一声“陌香”,轻轻倚在安香的背上。
那一声轻轻敲在陌香的心里,心中一疼。
雪暖跺了跺脚。飞快的探出前足,在毯上划着雪狐一族地特有术法,布起一层肉眼无可见的结界,在空气中仿佛一张无形的网,一步步将安香和她身边的唐唐捆在网中。
安香伸出手来,在结界上轻轻一弹,尚铮然有声。她冷冷一笑。“你这只狐狸,我一直看在你们雪狐一族的份上,不想与你交恶,处处忍让。可你偏要和我作对,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雪暖的结界隔开了众人和唐唐的联系。安香淡淡哼了一声,放开了唐唐,从虚空中掣出一把淡黄|色地光刀,向光网劈去。刀网相交的瞬间,雪暖的身子震了一震,稳住了身子。
“谭夏。”唐希言看的心惊胆颤。抓住了身边人的手。“你想想法子,帮帮他们
“不急。”谭夏淡淡抿唇道。声音清朗,落在安香耳中,怔了一怔,继续加重手中握着光刀地力道。
“还不到时候。”谭夏淡淡的道。
本来以安香的修为,身上的伤虽然不浅,以她的治愈术,不过片刻就可痊愈。但如今着力对抗雪暖的结界,顾不得伤口,竟是撕裂了一些,看着触目惊心,她自己却毫不在意,笑地欢畅。
那边,秦绢挣扎着爬起来,还要继续扑上来,陌香实在不耐烦,点了她地昏睡|岤,秦绢慢慢的倒了下去,又一次失去了神智。手机小说站wap……
同时倒下地还有唐唐。失去了安香的支撑,她颓然倒在了地上,拼命的凝着力气,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一片清明,苦笑了一下。
血光之灾,血光之灾。谭夏的相术倒不错,如今她血流成河,果然是应了这四个字了。而如今,她的亲人,朋友们拼了命想要救她,但这个女人这么厉害,他们就算拼尽了力气,能否救的出她来。
雪暖布下的结界,与一般的结界不同,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却可以随意进去。陌香秉起文竹剑,刺了进去。心中涩然,他一生光明磊落,从来都是单打独斗,何曾试过如是这般,趁人之危。
安香岂肯束手,向身后闪躲开去。她略一分神,雪暖的光网就又逼近一分。安香纵横千年,从不曾被人逼倒这样狼狈的地步,眼中恼意一盛,将光刀一分为二,同时施力破法,雪暖渐渐支持不住,险些要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安香仰天大笑,不屑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奈何的到我?你们若是罢手,我念在故人情谊上,还可以放你们离开。”
她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曾发现,适才被逼后退之时,已经走到唐唐身边。一枝蔓延着的歇枝紫藤沿着唐唐的血迹慢慢伸展,直到她的脚下,忽然一个转向,往她的身上盘旋攀附而上。
空气中的花香愈发馥郁。
安香先是一怔,复回头看向唐唐。唐唐半撑着身子坐起,就着自己身下的血迹书写咒符,催生出这快速生长的紫藤花,来困住安香。
“我倒是小瞧了你。”安香悠然笑道,“只是你以为光凭着这小小的紫藤,就能困住我么?”
说话间,紫藤花已经攀爬到她的胸口。
安香并不在意,抖落了一头青丝,来扯开绑住她的紫藤。
她自然不需要太在意,就算有数百年修行道行的雪狐狸,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小菜一碟。更何况一个初学术法不到一年的络家小丫头?她安好的时候,她的道行在她眼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又何况,她已受了重伤,失血严重。
她的脸色忽然有些变了,在顷刻间,她忽然发现,这紫藤的束缚有着不浅的力量,她越挣扎,它反而缚的越紧。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安香身上的紫藤忽然生出无数的枝桠,将她的青丝亦牢牢捆住,再也不能轻易动弹。
无数的紫藤枝桠在她的头顶上从新汇成一处,牢牢的封住了上面。然后,精致的紫藤由幼转为成熟,枝桠上,一朵朵的紫藤花接连盛开,空气中的花香浓到了极处。
由于紫藤的束缚,光刀再也使不出分毫力量,在落到地上的前一瞬间,如同凭空出现时一般,凭空消失在虚空中。而被它所阻的光网,也趁这个机会,逼近开来,将安香和唐唐团团围住。
“就是这个时候了。”谭夏忽然喝道,掣出一张符纸,悬在空中,无火自燃,飞到了安香头顶。隔着光网和紫藤花,安香痛呼一声,委顿下去。
“那妖妇死了么?”唐希言大喜。
谭夏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容易?”
“这姓安的女子道行甚高,若不是我祖上有传下克制她修习的饕魂法的符咒,而她又被雪狐和唐小姐两重术法困的暂时动弹不得,谁也不能轻易得了手去。”
果然,外面传来一声惨呼,安香熟悉的声音甜美道,“今日之辱,安某来日必将报之,后会有期了。”
谭夏推门走了出去,看见一个红衣女灵委顿倚在门边,魂体稀薄,显然是受了重击,马上要魂飞魄散了。
“姑娘。”他蹲下身,轻轻唤道。
红灵慢慢睁了眼睛,看见眼前这个古香古色的少年人,微微笑道,“我认得你,夫人每次见到你,都要发一阵子呆。”
谭夏默然了片刻,问道,“你怎么……?”
被你家夫人伤成这样?
“我背叛了夫人,夫人今日之败,自然怒火心炽,不肯放过我。”红灵笑了一笑,不肯多说,吃力道,“你替我将陌香唤出来,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可好?”谭夏起身往室内张望,见雪暖早已撤了光网,陌香抱了唐唐起身。他怀中的唐唐因失血过多后,耗力太过,已经昏厥过去,陌香心悬唐唐,却是没有心力过来的。
“他已经有了他想关心的人,对不对?”红灵的魂体渐渐淡到只剩一点影子了,模糊成一片的脸上忽然坠下一串泪来,魂泪成石,尚未坠到地上,魂影已消失不见。
谭夏伸出手去,接过那几粒泪魂石,叹了一声,藏在胸襟,起身道,“好了,这儿事情已了,我们回去了。”
陌香抬头望了望他,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唐唐交给唐希言,转身去抱秦绢。
“你还管她做什么?”唐希言想想妹妹身上的伤,怒气郁结在心,冲口道。
“她是我妹妹。”陌香没有抬头,淡淡答道。
“她也只不过是受了安香的控制,不是故意的。”他叹道,“我不能够不管她。”
市立医院
值夜班的小护士打了个呵欠,天快要亮了,北京的深秋,很有了些寒意。这个时候,整个城市都在安睡,大概不会有人来就医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走廊上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色休闲外套的年轻男子踹开了门,“有没有医生?我妹妹受了伤,快来帮她看一看?”
“呵。”她看着男子怀里的少女背后狰狞的伤口,倒抽了口冷气,凭着这些年的护理常识,认的出那是明显的利器所伤。
“是不是有歹徒行凶伤人?我立刻报警。”
男子怔了怔,甩了甩头,跳脚道,“你还有心思管那个,快点找医生来啊?”
趴在手术台上的唐唐,很快就被推进了诊室。
唐希言神情疲惫的坐在外面等候,边上的小护士看着,倒了杯热水递过来,微笑安慰道,“这位先生放心吧,令妹没有危险的。”
他接过来,勉强一笑,“多谢了。”
过了一会儿,夜班交班的时候,她换了衣服,从走廊上走过,看一个少年来到适才黑衣男子身边,轻轻问道,“怎么样?”
他有些高挑削瘦,眉宇间有些倦,却无损他的清俊,尤其是一双眸子,仿佛有千山云影蕴在里面。
怎么,这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呢?一晚没睡,她有些思绪沉沉的想。
“没事。”唐希言抚了抚头发,疲惫答了,又问道,“暖暖和秦绢呢?”
“我把她们送到谭夏那里去了。”陌香瞥到唐希言面上一闪而逝过的些微不悦之色,轻轻道,“她们中的或是蛊术。或是术法反噬,都不像唐唐那样,纯粹是身子上的伤,这里的医院是看不了的。还是谭夏能够着地了手一些。”
“我都知道。”唐希言沉默了一会,慢慢道。
诊室的灯灭了,医生摘了口罩道,“病人缝了六针,肌腱缝合好。也打了破伤风。可以移到普通病房修养了。”
麻醉药的药效渐渐消退,唐唐睁开眼来。看见病房里特有的洁白颜色。
“唔。”她轻轻出声,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按住她没有伤到的肩,是陌香清朗如水的声音,“你背上伤口刚刚缝合,不要乱动。”
“嗯。”她点头。想起昨夜种种事端,心有余悸,喘气道,“我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幸福啊。”
“不要瞎说。”陌香的声音一紧。
“不知道那安香……”
“她这一次是大伤了元气,想来,短时间内是找不了我们的麻烦了。”陌香抿唇。淡淡道。
“那可不行。”唐唐一惊,忙要起身,扯动了伤口。
“你胡闹什么。”陌香急忙搀住她,往病房外喊道,“快喊大夫来。”
“我爸爸妈妈可能就在她手中。”唐唐吃痛,眼泪差点都坠下来了,却不管不顾,握住陌香地手,“她要是不见了踪影,我怎么办?”
看房的护士连忙去请医生。心里还有些嘀咕。“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会用大夫那么古意昂然地叫法来叫医生呢?”
“你再这么折腾。”戴着眼睛的斯文医生重新帮她缝合。训道,“这背上的疤痕落下来,可就一辈子褪不掉了。女孩子家的,身上留个疤,多难看啊。”
“疼啊。”唐唐皱着眉,抓着陌香的手,哀怨喊道。陌香轻声安慰,扶着她的手,很稳。
“活该。”医生重新包扎好伤口,拍了拍手,起身吩咐道,“小伙子,看紧你女朋友,让她不要再乱动了。毕竟,她身上留了疤,以后受损地可是你啊。”
这话说的……陌香和唐唐的脸都一阵烧,待医生走了,偷偷的看了对方一眼,还有些不好意思。电脑小说站……
“咳,”陌香咳了一声,“你在那间大厦里见到你父母了?”
“那倒没有。”提到父母,唐唐立刻忘了眼前的事情,“可是,我在清醒前,曾梦见了妈妈。听安香的字里话间,也承认了我爸妈在她手中。”
“其实,”陌香想了想,郑重道,“我们这次虽然打伤了安香,但并不是因为我们有与她抗衡的实力,而是因为她大意轻敌,我们又运气不错,只是侥幸。下次就不大可能了。若还要主动出击,实在是胜算不大。”
“话虽如此,”唐唐地眼圈一红,“我怎么能放着爸爸妈妈受苦,半点不管不顾。”
“以前是半点没有他们的消息,只好浑浑噩噩度日。如今既然知道了下落,就算是刀山火海,我是他们的女儿,我怎么能当作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陌香沉默了片刻,“那你也要先把伤要好再说的。”他淡淡道。
“嗯。”唐唐破涕为笑,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究竟在哪里。但找到了安香,也就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了吧。
“对了,希言呢?”她不能抬头,趴在枕头上问道。
“他看你没事。就去谭家看他地暖暖去了。”陌香失笑道。
“我听说,秦绢也在谭夏那
“是啊。”
唐唐想起那冰冷冷的屋子里秦绢忽如其来刺向她的一刀,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小绢,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谭夏说,”陌香想起这档子事,也不自禁的头疼,“她是中了一种能控制人心的蛊,能将人心中地所思所惧放大,终至成狂,为人所用。”
而秦绢地心中,一直有忧惧,就是她当初所逃离的那场婚事。
“那,也是我们不好。”唐唐轻轻慢慢地道,“忽视了她,以为照料好了她的生活就好,没想到,她有那么深地心结。”
“陌香,”她努力想笑一笑,却又想起反正她不能抬头,陌香也看不见。慢慢的垮了嘴角,“你去看看小绢吧。毕竟。你是她的哥哥,是她最亲近的人。她要是醒了,肯定最想看见你。”
“那你呢?”
“我没事,”唐唐轻快道,“我有护士照顾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陌香想了一想。“也行。我过去看看,中午再过来看你。”
“那我走了。”他披了衣服出了病房,走在走廊上,想起了什么,折回去要交待,推开病房的门,却见唐唐整个人趴在病床上。叹了口气,一副沮丧的样子。自己的唇角不知道为了什么,就微微勾了起来。
“这位小姐,”他拦下路过地护士,拜托道。“你帮我照顾一下里面的那个女孩。”
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