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陌上芳菲尽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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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上芳菲尽 作者:rouwenwu

    胆竟敢将琼莲损毁。

    突然,殿外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我环视四周,急忙闪身躲到一块布满灰尘的屏风之后。吱呀呀的破旧殿门被人推开,余音久久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内,却迟迟听不见有人迈进。

    良久,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拖沓而缓慢。我小心探出头去,却见脉脉余晖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蹒跚行来,身着青色宫装,按宫制,这服色似乎是御盥司所用。她缓缓行至殿中琼莲池畔,呆立半晌,随即猛然跪下,失声痛哭起来。

    我心中一根弦绷得紧紧的,蹲在屏风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半晌过后,只见老妇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土罐,从衣襟下拉出一小包东西,其间依旧不断哭泣。

    “嗒、嗒。”老妇用打火石点出一点火星,将一片火箸点燃,随后从包里拿出一沓纸钱,将纸钱燃化再放入土罐。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下,老宫人哭得越发凄惨,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泪水斑驳,映着融融火光有说不出的诡异。

    “娘娘,老奴来迟,忘娘娘恕罪。往年每年都是天黑后方敢来祭拜娘娘,娘娘莫怪罪老奴。今年......”说到这,老宫人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今年今日,是殿下娶那狗皇帝孙女之日!娘娘,我知道你伤心,老奴也伤心!”老奴掩面哭得泣不成声。

    我大惊,“殿下”、“狗皇帝的孙女”这指的是谁,我知道今日大婚的便只有睿王和华阴公主,难道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人,或者就是指这两人?我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跳,这乱七八糟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我一时听得如坠云间。

    “这点钱用是老奴托人从宫外弄差点,虽说少了些,却也是老奴一点心意,请娘娘和万岁笑纳。”老宫人断断续续将这番话说完,低泣着将纸钱化到罐中。

    我听得心惊肉跳,来琼华宫祭拜,莫不是这老宫人是烧冥钱给宣和皇后黎诗翎和景太宗高旻?高旻应该已经早就过世,当称先帝,可这老宫人公然说给万岁烧纸钱,岂不是诅咒当今皇帝?那是死罪啊!我愈发困惑不解。

    老宫人烧完冥钱却一直迟迟不走,我不好出来,蹲在屏风后腿都麻了,便改为坐下,天黑后不利行动,可眼下除了躲起来,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天色渐晚,那老妇人哭得累了,静静跪在殿中,最后又拜别了她口中的“万岁”和“娘娘”,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此时已入夜,想来跟这个老宫人竟耗了二三个时辰,真真是误事。我摸索着走到荷池边上,矮身依次敲击池壁砖块,然而都毫无反应,我反复进行,依旧徒劳。

    难道这殿中还另有玄机,今夜多云,月亮不时被流云遮住,我在殿中小心摸索,从巨大的落漆宫柱到凤榻底下,寻了许久却什么都没寻到,我不禁有些气馁。恍然间,窗外似乎闪过一道黑影。我急忙停住所有动作,迅速蹲于凤榻背后,屏息凝神看着殿门。这么晚了,会是谁?

    一声轻响,一道黑影从南面窗户飞入,片刻之间窗户已重新闭好。那人利索滚落后地迅速隐至柱后,似乎在观察四周,黑暗之中我感觉到他锐利的双眼在警惕地探望,心底一寒,一种不祥之感涌起。

    那人缓缓走向殿中,身形高大,应是个男子。他环顾池子一周后,转而走向凤榻,我紧紧捂住口,心脏几乎就要跳出,然而那人离我却是越来越近,只要他来到凤榻面前,一定会发现藏在背后的我。

    惟有先发制人才有胜算,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但摸着这锋利器具,实在下不了手。不经意碰触到身侧一根废旧的粗大木条,便狠狠心握住,在他站到凤榻前的最后一霎那,猛然跃出向他头部击打过去。

    那人反应迅速,一侧身便轻巧握住木条一端,另一手顺势将我拉过,片刻之间,我已被他环住胳膊,制在身前。

    肘间剧痛,我忍不住哼出声来。身后之人似乎没料到是个女子,遂松了松手,我趁机抬手猛地扯下他的蒙面黑巾。他不想到我来这手,颇为恼怒地重新将我制住。

    月华初映,皎白光线透过殿顶的天窗倾泻而下,彼此面容渐渐清晰,削挺硬朗的面容,熠熠生辉的双眸透着阴冷的杀气,熟悉又陌生。

    当他看清我容颜的刹那,杀气弱去几分变为讶异,夹有一分失神。

    “你!”

    “睿王!”

    我们二人惊讶对望,一时僵住。

    “又是你!”睿王的眼中划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我干笑一声:“还是你!”

    睿王斜挑飞眉,一声低笑:“呵呵,宇文良娣,这次,你又作何解释?”睿王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我肩侧轻轻一点,我便不能动弹。

    “那王爷又如何解释?王爷不也雅兴甚高,新婚之夜舍却那洞房花烛如花美眷,来这废殿赏景,着实让人敬佩。”我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良娣谬赞。只不过,良娣还未回答本王的问题。”睿王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杀意。

    “本宫向来喜欢夜晚出来逛些历史建筑,以丰富阅历见识。王爷以为如何?”我刻意以“本宫”自称,提醒睿王我的身份。

    “良娣此言差矣,如果本王没有记错,芳华园、御花园深处和九凤阁也为良娣所偏爱。”睿王笑言。

    心脏像被猛然击中,我仔细凝视他一双黑眸,再看他的高大身形,与那日在芳华园的侍卫不期重合!原来是他,难怪当日他在汤池离宫说曾留意我举动多时,还肯定地说我举动奇怪,是j细。如此看来,我确实可疑,因为正常人是不会无缘无故跑去芳华园那类危险地方瞎逛的。

    我刻意压下惊讶,淡然道:“不错,王爷多次出手相救,韵玦在此谢过!”

    睿王沉声笑道:“本王还以为上次在九凤阁,良娣已经向我致过谢了!”

    睿王提及上次在九凤阁我将其迷昏一事,我也知道今日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而我也不可能再如那天一样轻易逃脱。

    睿王见我垂眸不语,便敛起说笑神色,目光严厉:“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找琼莲有何意图?本王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希望良娣仔细把握。”

    我是为了找琼莲才四处查探,可睿王呢,为什么他也出现在这些奇怪的地方,难道单单为了调查我的真实身份?不见得,例如今晚,他明显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琼华殿。那他到底想干什么?直觉告诉我,他也在寻找某样东西!让他冒着被人认出的危险亲自入宫寻找的东西,一定是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而且同样是不可告人的神秘物件!

    ☆、生死之约

    我们二人,各自出于不可告人之目的来到这隐藏诸多秘密的废殿。他一双凌厉双目似要将我内心看个通透,而我也脑中飞速运转,极力思索他的目的。

    我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冰冷杀气,有些后悔将他面巾扯下的莽撞之举,今夜的琼华殿也许就是我的葬身之处。思及此,我几欲窒息,一语差池都有可能让他动了杀机。

    “可惜今夜不是讲故事的好时间。王爷莫不是忘了,今夜可是你的大喜之日,良夜旖旎,休要辜负了深闺玉人,王爷还是及早回府吧,本宫也要回宫伺候太子了,今夜太子若是寻不到我,发现我失踪了,这宫里起了乱子,王爷也不好得回去。不如我们改日再叙。今夜你洞房花烛,我一直都在东宫未出宫门一步。”我迎上睿王的犀利目光笑言。

    “良娣要回宫伺候太子?”睿王笑得甚是不屑,眼中狡黠之光一闪,“哈哈,为何本王听说太子至今并未临幸良娣?”

    我面上一红,对他的奚落并不恼怒:“王爷对人家闺房之事倒甚是了解,但太子今夜便要召幸我。趁时辰未晚,还来得及回去,还请睿王爷莫要误了本宫时辰。”

    “哈哈有意思,那好,本王便要看看误了良娣‘时辰’的到底会如何,既然良娣不愿意说,我们大可以耗着,日出之前,相信良娣自有论断。”睿王斜睨我一眼,笑着将我放开,自己悠闲退步至玉阶上坐下。

    我缓下面上的紧张,莞尔一笑:“莫非王爷也要将我像唐姑姑一样灭口?”

    睿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良娣何意?”

    “难道不是?除了王爷,谁还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将杀人一事做得滴水不漏?想来,定是唐姑姑碍着王爷什么事了吧?”

    睿王眯眸望我,随即冷冷一笑:“说来,良娣还得谢本王一次。若非我将唐姑姑除去,你哪里可能还有机会在这里与我言此?”

    我微微一怔:“唐姑姑......”

    “唐姑姑虽跟在太后身边却是皇后的人,她那夜跟踪你出了游仙居,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九凤阁已成禁地,你却私自深夜擅闯,你想想,若是她将你举报到皇后那里......”睿王顿了顿,眯眼望我。

    “即便没有死在皇后的手上,我不也差点毙命于王爷手中?怎么死都是死,左右我是逃不过了。不过既然王爷要杀我,为何不当日将唐姑姑之死嫁祸于我,也好揭穿我?那样你的手也干净些,不至于亲自动手,沾到血腥。”我突然觉得面前的睿王疑点重重,让人越来越看不透。

    “我当然不会轻那么易让你死了,你若死了,谁人来揭开我的疑问。你说找琼莲是为我?”睿王冷笑了一声,“说吧,同我好好说说你的故事,兴许我能饶你一命。”

    他知道我根本不敢喊人,若来人救了我,发现我在琼华殿,我便是犯了宫中大忌,被皇后捏到把柄,只怕结局也是个死。更何况此处人迹罕至,恐怕我喊破喉咙也是白搭。

    殿中光线随月亮在云间穿行而忽明忽暗,空旷大殿安静得只听得见我们彼此的呼吸声,隐隐传来殿外夏虫的鸣叫,夜已深了。

    这样也是绝境,那样也是绝境,从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似乎一直在悬崖边上徘徊,可恨我挣扎了这么段时间,终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安排吗?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真真觉得自己可笑之极,如若今夜真是难逃一死,那也死得光明磊落点。

    睿王侧首看我:“良娣有何喜事,如此开怀?”

    “我......我是笑......笑你我二人!哈哈哈哈......如此小心揣度,又是为何?我本不愿做什么良娣,进什么皇宫,这宫里逼得人不能好好说话,开心生活。据韵玦所知,睿王也是一个磊落之人,如今在这深宫不也偷偷摸摸行些不可告人之事!”我毫不隐晦将自己想法痛快说出。

    黑暗中睿王起身走近,脸色阴沉,大手抚上我脖颈,轻轻扼住:“良娣当真不怕死?”

    “原本怕,但现在不怕了!这冰冷的皇宫,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牢笼,如果离开不了,那死对我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况且,也许死了便能回到我的世界。”我仰头闭上双眼,平静言道。

    “你的世界?”睿王如低喃般重复我的话,蹙眉望我,“锦衣玉食、无限荣宠是多少女人的梦想。而你,为何一定要离开皇宫?”睿王似是不信,手上力道加重几分。

    “不错,有多少女人把自己赌在这荣华富贵上,便有多少女人幽怨或绝望地度过了一生,世间最靠不住便是帝王的恩宠。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付与无休止的争斗中,但到了最后,胜或败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她们谁又真正握住过幸福?实是不值!”在深宫之中,我第一次将内心感悟向旁人倾诉,虽然是在今天这种情形,可还还让我轻松不少。

    “那良娣认为,什么是值得的?”睿王的低沉声音传来,似若有所思。

    “江河之大,天地之广,残阳暮雪,瀚海云涛,自有许多我从未见过、感受过的,更有许多值得我去做的。头顶的星空,并不会因为我只看到这一隅,就真的只有这一片。险峻峡谷、旖旎河山,长空秋雁、杏花春雨,世间还有许多比坐在这看小小一方天空更美好的事情。我想做的不过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过自在的日子。”我闭上眼,恍惚忘记自己正身处险境。

    “说得好!”颈间一松,我睁眼正好对上他赞许惊叹的眸子。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并无争权夺利之心,来此只不过是为了出宫。我也相信以睿王权势,定可以将我灭口之事做得滴水不漏。如今,我将内心郁积一吐为快,此心澄定,请王爷动手吧!”我闭上眼,仰颈迎上。

    “良娣所言所感让本王佩服,不过琼华宫一座废殿,如何出宫?何来离宫之道?”睿王并未动手,而是继续问道。

    我勾唇一笑,不再顾忌什么,大胆言道:“宣和皇后离去之道便是我要找的!”

    睿王神色剧变,重将我喉咙扼住,狠狠发问:“宣和皇后的手札是不是在你手上?”

    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笑道:“王爷若能看懂,便是交予你也无妨!”

    “我看不懂,莫非你懂?”睿王冷冷说道。

    “王爷明鉴,小女不才,正好懂得宣和皇后所用言语。”我也冷冷回道。

    “不可能!你怎会?在这世上会它的人都已经......”睿王似被刺痛般,坚决否定,目中却突然放出一丝亮光,“除非你......”

    “除非我怎样?”我看着他熠熠的双眸饶是不解,霎时天灵清醒,日记!一定是日记!睿王也在寻那日记!但却苦于看不懂。宣和皇后的日记一定隐藏着一个睿王也要寻找的秘密!我突然心头豁亮。

    睿王脸色阴晴不定,担忧、狂喜、怀疑、不解一一从他脸上掠过,黑曜石般的眸子中精光闪动。

    “王爷,韵玦愿与王爷做一笔交易!”我脑中飞速盘算着,一个大胆想法浮出脑海,这是一招险棋,如若成功,便也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出路。

    暗夜朦胧,空旷大殿诡秘而寂静。

    “我为何要相信你!”睿王怀疑的眼神隐约可见。

    “你大可以不信,但除我之外,我保证世间再难寻第二人懂得这异族语言。况且,我愿意以命相搏!”我狠狠道。

    “以命相搏?为了什么?”

    “只要你帮我离开皇宫,我就助你达成所愿。随后隐居尘世,永不过问宫廷纷争。”我自知琼莲不能带我穿越回去,退一步想也必须先离开皇宫这个危险的地方。

    半晌过后。

    睿王高大的身影隐在阴影中,低沉声音传来:“互不问缘由!你助我达成所愿,我便助你出宫。”说着大掌捏住我下颌,我下意识张口,一颗乌黑的药丸便已顺口滑入腹中。

    睿王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寒意:“你只有三日时间!”

    “好!三日,我就用自己的命来赌上这一局!”我抚胸咽下那颗药丸,倔强咬唇道,口中还余留着方才那颗药丸的苦涩味道。

    天边已微见曙色,回到落霞阁,身心俱疲,匍一进屋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眼醒来已是傍晚,如缀忧心忡忡地守着我,见我醒来,喜不自禁。太医已来看过,并无大碍,只是内体积火外加劳累忧心和惊吓所致晕厥,已开了汤药服下。

    外屋一阵阵轻微的蒸汽扑扑声,不时传来几声轻咳,是澜儿在煎药。我抬手欲抚上有些疼痛的额头,锦被下的手却不经意碰触到一个硬硬凉凉的物件,像是一个木盒。

    我蹙眉暗奇,如缀紧张地俯身看我:“娘娘,可是哪里不适?”

    我掩住惊讶,淡淡道:“噢,无事,只是头还有些疼,今日都有何人来过?”

    如缀一面回身清洗为我拭汗的毛巾,一面答道:“这一日倒挺热闹,早晨奴婢禀告皇后,说娘娘病了不能去请安,皇后命人来传,免去娘娘这几日的请安,让您安心养病。太子妃遣人送了些药材补品,晴妃娘娘和苏良娣也陆续来过。”

    我疑道:“再没别的什么人了?进过内室的呢?”

    如缀不解:“没了。进过内室的,就我和澜儿还有胡太医,我一直守着您,再没别人。”

    “哎呀!”外屋煎药的澜儿突然一声惊呼,我急忙道:“快出去帮帮澜儿,莫不是被药给烫着了!”

    如缀极不情愿起身,嘴里责怪着澜儿不小心。趁如缀出去的当口,我小心掀开锦被看去,床榻内侧赫然卧着一个紫檀木盒。我心下狂跳,睿王爷如约把东西送来了!而且送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在宫中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只是这送盒之人又是谁?

    窗外晨光乍现我便起身,用毕如缀为我端来的汤粥,就哄着这丫头出去,说我想自己独自待半天。三日之约,我已无太多时间。

    盒中确是有书,却只有薄薄一册发黄的书册。黎诗翎最后的归宿与秘密都在这薄薄的几页纸上了吗?我压住内心激动,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翻开书册。

    隔日,刚办完婚宴的皇宫又是一片喜庆,今日是华阴公主的回门日,再过几日,她便要随夫君前去边关。

    又是一场盛宴,大殿里的姹紫嫣红让我恍然觉得身在万花丛中,耳畔的欢声笑语似乎都与我无关,我满心被那个让人万分意外的结局占据,自昨日便时常恍惚失神。

    茫然随众人举杯,眼神不经意碰触到华阴身侧的睿王,他若有所思地瞟向我,却似不经意为之。看他携妻子敬酒,扶住不胜酒力的娇妻,煞是恩爱的模样。我心底却无甚感觉,只面无表情地坐着,旁的那些总想寻我差池的目光隐隐嘲笑,我这副模样应被解释为失魂落魄了。

    ☆、惊天阴谋

    入夜,琼华殿,黑暗之中,已有一人在等候。

    “劳王爷久等,我来迟了。”我看着他隐在黑暗之中的宽阔后背,轻声言道。

    “无妨,这个真相,我已经等了整整二十五年,不在乎再多等片刻。”睿王缓缓转身,语气中淡淡哀痛。

    下一秒钟,他已将我挟住,随即三两步至跃至凤榻背后,轻转动凤榻扶手,一扇石门轰然开启,里面居然有一间暗室。

    “多有冒犯,请良娣见谅!”睿王将我放下,歉然道。

    我环顾四周,这间屋子不大,壁上居然有一盏还有不少残油的小油灯,睿王取出火折子将其点燃。这地方着实密封,是个讲秘密的好场所。

    “你想知道什么?抑或说你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我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全部!告诉我那本手札的全部!”睿王毫不犹豫言道,语气铿锵。

    “好,但宣和皇后那本手札有些掉落,很不全,只写了元熙二十五年,也就是她去世的那年的事。”

    想到这个并不完美的结局,我心底一阵难过,顿了顿道,“那年,容国入侵,高祖亲征,命当时的裕王高询,哦也就是后来的太宗皇帝镇守京师。高询多年没有和宣和皇后独处的机会,终于按耐不住多年的爱慕,向宣和皇后表明了心迹。皇后大惊之下大怒,狠狠训斥了他。后来,高询倒也没有了异常举动举动,宣和皇后便以为他有所收敛和悔悟。一月后噩耗突传,高祖受伤,已经在回京途中,所幸伤得不是很重,回宫后,在宣和皇后的照料下,伤势也日渐好转。”

    睿王紧握双拳,眸中寒光闪闪。

    下面就该说那个我最不愿意接受的结局,我凄然一笑:“可是,月余后一个雷雨之夜,高祖召高询单独议事,不到四更,高祖便突然伤病突发身亡,宣和皇后赶到之际,高祖皇帝已经气绝。皇后大受刺激下昏死过去,再次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被软禁了,宫人皆换做了不识之人。裕王高询来到琼华殿,告诉皇后,高祖发病之时已传口谕令他登基继位。宣和皇后自是不信,裕王便说:‘皇兄已经离去,皇嫂万万节哀,询定会替皇兄照顾好皇嫂。有询一日,便定保护皇嫂和拓儿、薇儿万全。’高询此言一出,让宣和皇后顿时大悟,一切都是高询的阴谋,弑凶夺嫂、逼宫夺位,只怕这才是他的初衷!”

    睿王目中隐隐怒火,却是隐忍不发,挺拔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半晌,他才道:“后来?”

    “后来......”我长叹一声,“太子和长公主是皇后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可当时事发突然,高询封锁消息,夺了时在西北边境历练太子的兵权,将其变为了一个毫无实权边疆的藩王。宣和皇后自然知道儿子处境危险,千方百计托人送信至边塞,可惜不知是半路出了什么事故还是其他原因,太子那边依旧杳无音讯,高询却已是众人鼎立下顺利登基了。”

    “如宣和皇后所想,高询始终是对高祖的儿女不放心。半年后,太子突然病卒,当夜王府大火,惟有一个三月的婴孩被一个忠心太子的将军带走,可惜追兵赶至,那个婴孩也......”说到这里,我喉中哽咽起来。

    睿王像黑夜中的一尊雕塑般静静伫立着,我却感觉出他此刻更像是一座隐忍不发的火山,弥漫的怒气几乎让这空旷大殿里的气压降至极限。

    良久,他别过脸,极力稳住踉跄的脚步,行至丹壁前坐下,垂首不语。半晌之后,再抬头看向天窗,脸上渐渐浮现坚毅神色。

    我静静立于殿中央,泪痕已干,也许是我见过的杀戮和背叛太少,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曾经兄仁弟爱、手足情深,曾经一同纵横驰骋、征战南北,刀光剑影打散不了、蜚短流长也离间不了的东西就这样被轻轻瓦解,权势是一把将世间情分和美好削成碎泥的利刃。即便高询曾经深爱过黎诗翎,即便曾发誓保护她和孩子们,一切的一切依旧敌不过那万人之上的无尚荣耀。

    我望着有些失魂的睿王,心底突然涌出极大的不安——睿王为何要追查这些隐秘的过往?如果只知道这些宫闱秘辛,我还可以活着离开宫廷,但如今睿王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分明说明他和这些秘密有着莫大关系,如果,如果这其中牵涉重大。那即便将来我出了宫,以他的谨慎和狠厉也一定会将我灭口!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髓深处蹿出。

    “王爷,我的任务完成了,别忘了我的解药。”我尽力平静道。

    一枚乌黑的药丸递来,我犹豫片刻便将其吞下,只觉苦涩中带有一丝微酸。

    “这是解药,却也是毒药。”

    我面色骤变,他居然还给我毒药,一口气憋在心口:“我真是信错了你!本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没想到你如此阴险!你想杀我就直截了当算了,何必大费周折!当初你不是说我帮你达成所愿就放我离开吗?知晓了这么多,你果然不会让我再开口说话。”

    睿王却也不恼,只是冷冷解释道:“不错,我是说过你助我达成所愿,可我何时告诉过你,我的所愿?”

    我登时愕然,确实,了解宣和皇后手札的内容只是我一厢情愿认为的睿王所愿,他的所愿到底是什么,确实没有向我明说过。

    “如今,宇文良娣已证明自己果然懂得那种语言。但还有两样东西,如果你可以帮我找到,我定保你性命无虞,且此生衣食无忧。”

    我有些愤愤,不屑一笑:“衣食无忧倒不必,我有一双养活自己的手。正所谓君子不欺暗室,我只希望王爷信守诺言,帮我离开皇宫!”

    原来,那本手札只是考验我是否真的懂得那些异族文字。不知他还要我做什么,但事已至此,我退无可退,虽然知道每深入一步就越危险,可也只有继续走下去。

    睿王似诧异般望了我一眼,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能养活自己,勾唇轻轻一笑。

    “到底什么东西?睿王爷,你可敢发毒誓,若是我帮你找到那两样东西,你一定会帮我出宫,而且不伤害我的性命!”我咬牙恨恨道,这人不能轻信。

    “你放心,苍天在上,我高衍绝不食言!”

    “不行!”我已经不敢轻睿王了,“我方才所说是毒誓!王爷可敢说,若是食言,不但此生永失所爱,而且永无子嗣,孤独终老!若是有违此誓,日夜为鬼魂所缠,永不得安宁!”我尽力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誓言都说出来了,本来还想借用《倚天屠龙记》中灭绝师太逼迫周芷若发的毒誓,可一想,睿王怎样也是贵为藩王,要生女代代为娼,生女代代为奴,大概有些不可能。

    睿王神色一凛,似被我的气势震住,黑眸静静凝视着我:“我高衍在此立誓,若是食言,今生永失所爱,永无子嗣且日夜为鬼魂所缠,不得安宁!”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始终感觉他嘴角挂有一丝无奈,我讨厌他这种什么都尽在把握的感觉,这让我感觉自己永远逃不出他的掌心。

    “良娣,请看。”睿王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伸手接过睿王手里那卷软软的东西,这卷染了些许血迹的锦帛似从衣物上裁下,斑斑红点让人触目惊心。将其缓缓打开,几行娟秀小巧的楷书出现在眼前:“高阁听风雨,万宙过雷霆。幽人愁里眠,唯忆缓归情。待君还阙日,双龙焉合璧。高庙燃青烟,笑逐随风散。”下面还有几句英文,大意是:秘密在日记里,谜底在诗里,所教儿幼时诗词切勿忘记,前后前后细思量,望儿了悟。

    “这正是宣和皇后命人送给故太子的手札,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睿王道。

    我讶然抬头,对上他的严肃眼神,不解道:“王爷,如何会有这份手札?”

    睿王蹙眉提醒我:“不要忘了你我的约定!”

    我只好闭口,诚然我们是约定过“互不问缘由”的,遂道:“可是,宣和皇后所说的谜底到底是什么?”日记不是已经把所有秘密说清楚了吗,那还有什么谜底?

    “玉玺和另一半牙璋。”睿王声音低沉,隐隐传来,激得我耳畔轰鸣,几乎将手中帛书抖落。

    玉玺是皇帝坐上龙椅的一份凭证,如果没有它,这皇位便如同谋篡而来一般,名不正言不顺。我惊讶万分,没想到高询谋权篡位后荣登大宝居然没有玉玺,看来宣和皇后是下定决心不让他如愿!而牙璋虽不如玉玺般贵重,却也是朝廷调动天下兵马的符信,一半持于统兵将军之手,另一半由皇帝保管,两半合一,才有调动京畿兵马乃至百万大军之权。高询当年竟然在没有玉玺和牙璋的情况下,篡位登基,当时他于朝中势力声望可见一般!

    呼吸急促,几乎听得见我们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我们二人相隔五步静静对望。难以置信,玉玺和牙璋在二十多年以后,居然还藏在深宫之中。

    “王爷为何要寻玉玺和牙璋?”我忍不住将心中所疑说出,尽量保持语音平稳。

    这次睿王没有提醒我守约,而是反问道:“那你可知为何皇后会派人潜藏在太后身边?”

    唐姑姑是皇后的人,我也被睿王怀疑过是皇后安插在太后身边的,难道说皇后想从太后那里得到什么?

    “玉玺和牙璋!”我忍不住惊呼出口。

    “不错,郭氏觊觎天下已非一日,可惜这天下岂那么容易易主?玉玺和牙璋本就是我高氏的!为我高氏江山,我必须寻到这两样东西。”睿王沉声道。

    “那王爷又如何得知,高询乃至当今圣上和郭皇后都还未曾寻获玉玺和牙璋?万一已经被他们寻到了。”我疑道。

    “不可能,宣和皇后所用文字乃你我所见的异族文字,除了她和长公主还有故太子懂得,再无人知晓,可惜长公主早已薨逝,当年,宣和皇后便是出于保密,才将手札用异族之语写成,即便落到他人之手也不会泄密。”睿王似乎对此颇为了解。

    “太子如何会此语言?长公主都不会,莫不是......”我心中所想是难不成太子也是穿越而来?

    “你不必知道这许多,只要完成你我约定即可。”

    当年,宣和皇后一定是想将秘密告诉太子,然后希望太子找到玉玺和牙璋,有朝一日能为父报仇,夺回江山,重践九鼎,只是她小看了高询的手腕,既然得不到玉玺和牙璋,那便杀了可能得到之人,了却了祸根。

    “王爷,高询为了寻找这两样东西,恐怕已将皇宫内外翻了个遍,我们可有把握再寻到?只怕他得不到牙璋和玉玺,杀人之后连带着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已毁去。”

    “不可能,你可知道为何九凤阁被毁,但是琼华殿还在?当然,这除了高询下过圣旨,保留琼华殿如宣和皇后在时,不得擅动琼华殿一砖一瓦外,还有一层缘由就是当初宣和皇后就是被软禁在此,高英一直怀疑玉玺和牙璋还在琼华殿!”睿王居然直称当今圣上名讳——高英,毫无惧意。

    他的大胆和倨傲不禁让我怀疑他寻找玉玺和牙璋的居心。

    “可是那么贵重的东西,会藏在哪里呢?”我不禁抬头环顾黑黢黢的殿顶。

    “你方才不是说谜底在诗里?”睿王蹙眉深思,“莫不是玉玺的下落就藏在这首诗里?”说罢,从我手中接过锦帛细看诗文。

    愈是细看,我愈发奇怪,这首诗分明是向儿子表明宫中剧变,自己仍坚守节操,不负先帝,鼓励儿子重整旗鼓,夺回江山,寓意一览无余。倒是下面的英文让我更加注意,黎诗翎既然相信英文的保密性,必会将重要信息隐藏其间。“所教儿幼时诗词切勿忘记。”这句话与前后完全不搭,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王爷,我觉得宣和皇后所说诗词应该不是这首,这首只是障眼法!”我大胆说出推测。

    睿王凝视我半晌,略微点头:“言之有理,否则这卷手札落入他人之手,必会依之找寻,那依你之见,谜底应该在哪首诗里?”

    “宣和皇后叮嘱太子勿忘幼时所教之诗,我想那一定是太子很熟悉的一首诗,兴许皇后记在了日记里,待我回去翻看一下。”

    “那好,只是宇文良娣务必从速,再有四日,我便要离京,这药丸的效力也是到那时候。”

    “我如何联系王爷?”

    “于宫门口摆一盆红芍,自会有人同你联络。”

    ☆、传说中的后宫地狱

    这几日连夜劳累,又忧思过度,昨夜从琼华殿归来便头脑昏沉,我怕被太医诊断出我有中毒迹象,便硬是强撑着不用找太医,睡了一宿刚醒,便听如缀说晴妃看我来了,我有些惊愕,她的消息倒是灵通。

    我转出内室,便见晴妃已在前厅等候。

    “妹妹,今日感觉如何?”晴妃匍见我从内室转出,便焦急询问。

    “劳姐姐挂心,睡了一宿,已经好多了。其实人的身体本来就有自我调节功能,不必事事问医。”我笑言。

    “又是什么怪理论?自我调节?”晴妃无奈一笑,遂仔细瞅着我面纱下的脸庞,似想将我看清楚:“那你这疹子可调节好了?”

    “还有一些,便快要好了,多亏了姐姐给的药膏。”我感谢道。

    “别谢我,估摸着是你那自我调节调节好的!”晴妃戏谑道,“跟姐姐就不必客气了。呵呵,我看妹妹气色好多了,老躺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出去走走。”说着她瞅了眼窗外明媚阳光。

    我本是想今天好好搜寻研究一下黎诗翎日记中的蛛丝马迹,不想一大早跳出个晴妃来,虽是百般不愿,可仍是架不住她软磨硬缠,只得随她一起出了门。

    虽才初夏,可御花园荷池中已随处可见鲜绿碧嫩的荷叶,一片欣欣向荣,晴妃说雪玉莲池的荷叶尤其漂亮,硬要前去邀我同赏。到了池畔,晴妃遣开随侍宫人,只我们姐妹二人一同沿着回廊漫步。

    阳光暖暖,塘中锦鲤悠闲游动,我们二人闲话些花草天气,煞是悠闲。行至池心小亭,我身侧方才还笑意明媚的晴妃突然回首怒视我,变脸之快让我不及反应。

    “你休要得意忘形!宇文韵玦,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过仗着是嫡出罢了,小时候,爹爹给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衣饰、吃食、闺阁乃至院中花草,哪样不是最好,什么不是你要便给!你大概不记得当年,不过四五岁的你和你的好哥哥宇文璞如何欺负我了?可我却是终身难忘!”晴妃语气之尖刻,话音之高越,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一时懵了,被晴妃逼得步步倒退,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了,可你呢?你现在还骗我,我娘亲在家中,根本就是一无地位二无依靠,被你们母女欺负。我那可怜的娘亲不知到现在又是如何......”晴妃忽然悲从中来,见我依旧目瞪口呆,便进一步上前逼视我,我往后一退,已是池边。

    “姐姐,你听我说,小时候的事是我顽皮不懂事,是妹妹的不是,可是......”我完全搞不清状况,急急辩解。

    “可是什么?哼,你不要再骗我了!”晴妃倾身过来,我往后靠去,不料身后围栏却是一靠即倒,我一个重心不稳,便往荷塘中倒去,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晴妃右臂。

    “啊!”伴随两声尖叫,水花四溅中二人齐齐落入荷塘。清凉的池水沁入衣物,一口水灌入口鼻,我边扑腾便高声喊道:“救命啊!”晴妃在我身侧半米处,也是拼命挣扎呼喊救命。

    可是宫人都远远在岸边,此刻一群人正顺着九曲回廊赶往池心小亭。挣扎间发髻湿散,钗饰扑落,面纱也散脱,我双臂努力划水保持不沉下去,可身侧的晴妃已是支撑不住,大口灌水往下沉去。

    “姐姐,坚持住!”我伸手过去抓住晴妃手臂,却感觉自己也被一同坠下。

    “扑通”先后响起入水之声,两个内侍拼命向我们游来。

    “快,先救娘娘!”我将晴妃往他们推去,反令自己越往下沉去。

    又是一个入水之声传来,这个声音在水下听来尤其清越。透亮的水直晃得眼花,耳内仿佛有千万只蜂虫在鸣叫,水已经灌入了口鼻,就快要窒息的那一瞬间一股力道将我猛然提起,我已无力挣扎,只随着这力道一升再升。

    “呼”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的刹那,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早已挣扎得筋疲力尽的我无力地倚在这救我之人身上。

    上了岸,感觉一双大手在用力拍打我后背,吐出两口水,我便剧烈咳嗽起来,朦胧之中,一人将一件月牙白衣袍盖于我身上,还细心将我额上发丝撩开。

    睁眼侧首,正对上一双乌亮的眸子。我一惊,这张脸曾远远见过,也曾近看过,虽然次数不多,可始终是记得的!

    “太子殿下......”我讶然开口,不知再说什么,被太子灼灼目光逼视得低下头去。

    “你......那日,居然是你!”太子惊喜盯着我,见我欲言又止,便示意我噤声,“无须多言。回宫吧!”说完便打横抱起我,大步奔回落霞阁。

    我浑身湿透,感觉他掌心贴着我腰肢的热度,他也是浑身湿透,衣服被水浸湿,我二人肌肤相贴。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如此抱在怀里,我脸上顿时如火灼般滚烫,一路上宫人纷纷闪身低首回避,我羞得直欲钻入地缝去,更不能将头埋在太子胸前,只好闭目装睡。

    传唤太医,里里外外又是一阵忙碌,奇怪的是太医居然没诊断出来我中毒了。庸医,我暗暗骂了一声,不过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

    随后便头晕晕有些不清醒,除此之外还记得太子临走时对我关切嘱咐我好好养病,又吩咐下人好好照顾我,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理不出个头绪来,脑海里一时闪过晴妃莫名暴怒的脸色,一会儿又闪过太子灼灼的眸子,脸不禁微微发烫。

    不知?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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