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第12部分阅读
陌上芳菲尽 作者:rouwenwu
事!还是请忽兰朵姑娘把话讲清楚的好!”苏哈纳依然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继续方才的话题,向我步步紧逼。
客戎和苏哈纳这素来不和的二人,今日竟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一齐质问我。
我浅笑:“二位认为我是景国j细,就因为我在景国待了三个月?那岂非所有去过景国之人都有嫌疑?似乎听说苏哈纳大人早在十几年前还曾出使景国,去过景国国都。”
苏哈纳不屑轻哼:“那已是久远之事,你莫不是要诬陷我!可你到千峰城不久便发生伦格尔额遇袭一事,岂有如此巧合之事!”
“你磨磨蹭蹭不肯透露在景国的事,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莫不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客戎不耐烦地发问。
“客戎你不要太过分!”伦格尔额疾步上前,横挡在我同客戎和苏哈纳之间,目欲喷火,双拳紧握。
殿中一时激起一圈刀光之意。
“好了,都不要争了!”汗王喝道。
我深吸一口气,闭眼再睁开,绕过伦格尔额护住我的胳膊,站到客戎和苏哈纳面前:“不错,我是去过景国,可是被劫走的!”
我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我继续道:“许是被灌了失忆药水,我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还知道自己是被人拐卖了,于是想尽办法拼命逃走,却被一次一次抓回。最后一次被人拐子发现后,便将我打得半死扔到了乱坟岗。幸得风荷苑当家蓝姨所救,才捡回一条性命!”我颇为愤怒地说,“这便是你们要知道的,如何?我与景国人有天大仇恨!那些日夜我一点也不再想起,也不想再对外人重复,每说一遍就是将痛苦重演一遍,更是让关心我的人痛心,所以我才不愿意说!可是你们......”我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可是你们还是逼我说......”
“不要说了,忽兰朵,不要说了!够了!”伦格尔额顾不上有人在场,揽住我的肩膀低吼道,满目惊痛,随即转头恨恨看向苏、客二人,愤愤问道:“你们可满意了?”
“哼!巧舌如簧,蓝苏尔已死,你所说的一切又以何为证?”苏哈纳负手冷哼,阴冷一笑。
蓝苏尔便是风荷苑当家蓝姨。
我感觉到伦格尔额揽着我的手臂越发收紧,直挤得我骨骼作响,半晌他才沉声说道:“我以王子之位担保!忽兰朵绝对不是景国j细!”
殿中顿时一片静寂,所有人如被钉住一般,与片刻前喧嚣想比,此刻静的让人害怕,各种眼光在空气中流转碰撞。
伦格尔额居然以王位担保我!我讶然抬头,但见他目光坦然无惧,感觉到我的目光后,用手紧了紧我的肩头。
“我用王后之位担保伦格尔额所言!”一个沉静的声音骤然响起。
所有人将目光调转至坐于主位的王后身上,我和伦格尔额转身,只见王后优雅淡然地端坐着,一旁的汗王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久久不能言语。
“阿妈......”伦格尔额攥紧双拳,母子二人悲戚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这件事关系到乌月离安危存亡,请王后三思。”苏哈纳虽嘴上恭敬,目光却是毫不客气地看着王后。
“这件事到此为止!都不必再说了!从今往后,没有确凿证据,谁都不许再造事端!”汗王一声怒喝将正欲开口的客戎打断。
众人皆称是退下,客戎冷哼一声颇为不满地转身便走,而苏哈纳则恭敬地行礼后才退下,紧绷的面上依旧冷峻。
伦格尔额低头与我相视,无语凝噎,一丝苦笑逸上嘴角。
我心中一瞬如千把尖刀插入,苦痛万分。诚如苏哈纳所说,我方才所言确是编造,可今日的局面,我若不编造一个缘由出来,他们又岂会轻易放弃我?若让他们知道我还和晋远守将宇文家以及景国皇室有所牵连,我如何撇得清关系!况且此事他们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矛头对准的应该是伦格尔额。
对不起,伦格尔额我欺骗了你,虽然我又不得已的苦衷,可始终是辜负了你的信任,我不值得你用王位担保......
我颓然蹲下,用手捂住脸,任泪水溢满手心。
伦格尔额却轻拍我的背,柔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得知此事,入夜方才归家的莫褚惊怒交加,次日便以年老体衰为由请辞,不再辅佐伦格尔额王子,退出朝野。
莫褚老爹闲赋在家,几乎断绝了与朝中之人的来往,其中包括伦格尔额。也许他是心痛到头来忠心耿耿却遭到怀疑和打压,也许是为了让我不再受委屈。但这样也好,日子平静无忧,等开了春,我们父女便会离开千峰城,回到草原,又是一年希望的开始。
一晃眼,冬天便要过去了。积着薄雪的院墙上立着一只小巧的灰雀,黑豆般的小眼睛调皮乱转,玛瑙般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便吟出婉转的调子,冬天很快便要过去了,积在房头的白雪已经开始融化成晶莹的雪水,滴滴坠下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绽放的水花。
我立在院中静静听着淘气小灰雀的歌声,心情也如即将到来的春天般明媚,伦格尔额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了,剩下的便是休养恢复。虽然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伦格尔额身上的江南笑是如何解毒的,但我却比众人少了几分意外,就如我在景国幸运地活下一般,我将这样莫名的解毒理解为天意,许是老天留我们于世间再多活几年。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事情根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凡事有因必有果,我的解毒背后潜藏的是一个更大的危机,而伦格尔额的解毒则另有原因。
“吱呀”一声门响猝然打断了我的思绪,伦格尔额满脸怒容地推开院门进入,我惊讶万分,近三个月来,伦格尔额从未跟莫褚联系过,更未来家里找过莫褚。
今日竟然这般寻来,似乎情况不一般。我惊讶地望着伦格尔额走近,他便迈步走来边焦急问道:“师父在不在?”
“出了什么事?”我担忧望他。
莫褚已闻声出了屋来,初时颇为惊诧,随后面色如常道:“进屋来说。”转头支我:“兰朵,把门关上,再到厨房温两壶热酒来。”
想把我支走?我颇为不愿意地撅嘴道:“好。”
待他们入得屋内,我便偷偷出了厨房悄悄贴耳到窗下。
“客戎咄咄逼人,苏哈纳居心叵测,难道父汗看不出来吗?可父汗居然也同意他们的提议前去赴会,这分明就是个陷阱......”伦格尔额暴怒地吼声穿墙而出。
“伦格尔额,你冷静些!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师父,难道你也认为白月离人没有什么诡计吗?这......”
听他们说来,又结合这段时日了解,我心中渐渐清明。
如今的乌月离汗王膝下众多女儿,却只得两子,其中伦格尔额是其过了而不惑之年才得的次子,汗王本是立深受自己喜爱的长子季刻为太子,可是季刻十六岁那年却染病身亡,爱子的离去让老月离王悲痛欲绝,他一直不太喜欢次子伦格尔额,因此便没再立太子。
朝中各派势力便各自谋利,觊觎王位之人大有人在,伦格尔额年纪尚轻且无战功,而母家又无势力,地位很受威胁。据说王后是汗王一次远游带回宫的,在乌月离无亲族,地位很低,颇受欺辱。而对伦格尔额威胁最大的莫过于左贤王客戎和骨都侯苏哈纳,尤其苏哈纳,伦格尔额一直怀疑他跟白月离有关系,但他是汗王的心腹,没有确凿证据根本奈何不了其。
大约十日之前,探子来报,近日邻国景国边界兵马调动频繁。而昨日乌月离汗王又接到白月离汗王蒙番的邀请,约定二十日之后的春分之日两王亲会,共商抵御景国之策。
王都,各派争议激烈,骨都侯苏哈纳以唇亡齿寒为由力主老月离王赴会,认为景国调兵意在对乌月离用兵报复,当下乌白月离必须摈弃前嫌,一致对敌。左贤王客戎也认为应前去会盟,两国联手部署很有必要。伦格尔额却认为此事有诈,他不反对两国结盟,可白月离王的邀请显得有些操之过急,且苏哈纳力主之事,让人极不放心。但朝中仅有少数赞同伦格尔额之说,苏哈纳和客戎党羽众多,最终乌月离王采纳了众臣意见,决定下月初四春分之日,前往乌月离与白月离交界处的墨湖会盟。
伦格尔额苦求无果,反惹怒汗王,于是他反过来请求陪同老汗王赴墨湖会盟,汗王恩准。即便如此,未发生的事便是为定局之事,因此只是在会盟之前,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莫褚与伦格尔额在屋内的声音越压越低,我靠在墙外得意地捂嘴一笑:要出远门?还想要甩掉我,不可能!你们不带我去!我自会跟去!
☆、另一场宿命
晚饭过后,莫褚老爹担忧地同我商量,自己有事要出远门几日,不日便回,自己不在家的日子,我要照顾好自己,伦格尔额派了人来保护我,我在家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乖巧地点头,让他放心去办事,我能照顾好自己。莫褚对于我的懂事,甚是欣慰。
入夜不久,莫褚老爹便回房休息了,看来他们明天很早便要走。我却不敢睡,待莫褚屋里灯熄后才小心翼翼拿出了白日里偷偷自制的“闹钟”,本打算一夜不眠可担心明天体力不支被他们甩下,所以便想了个法子叫自己半夜起床。这个简陋的“闹钟”构造简单,一根竹竿用绳索悬在床上方,一头挂的是一个装有雪球的布袋,竹竿另一头则挂一个花瓶,开始雪球较重因而坠于地上,花瓶高悬于空中。因屋内较暖和,夜里雪球慢慢融化后,如翘翘板一般,装有雪球的袋子便慢慢升高,而花瓶则下坠,直至后来落到我床脚处,砸到脚背我肯定醒了。
这么布置了一番才沉沉睡过去......
屋内飘出诱人的香气。桌上摆满了我最喜欢的菜肴,爸爸妈妈都站在家门前笑吟吟地看着我。我激动万分地奔上前去,却不知何处窜出一条恶狗,一口咬住我的裤腿死死不松口,直吓得我拼命大叫......
这一惊便猛然醒来,才发现哪里是恶狗咬裤腿,分明是花瓶压到了腿上。
我又是一惊,不知是何时辰了,急忙啲拉鞋子奔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辽阔的夜空隐隐可见朵朵暗沉的乌云,如暴雨将至前的积雨云般让人生出压抑之感,幸好没睡过,但是应该快要到清晨了吧,也不敢再睡,摸着黑悄悄洗漱打扮好,迷迷糊糊坐在床边等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隔着另一屋传来了莫褚老爹压抑的咳嗽声音,我暗喜,急忙打起精神躲在房门后。
不一会儿,院外传来三声嘹亮尖利的口哨,随后传来莫褚老爹开门踏入院中的声音,院门很快掩上。
我小跑着跟了上去,一把扯开了莫褚老爹刚刚关起的院门。
院外,莫褚老爹和伦格尔额正准备上马,看我那一瞬间的惊讶神情绝对不亚于见到妖怪。
“忽兰朵!你……”
“爹,带我一起吧!我都知道了,你们不要瞒我了,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况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上前抓住莫褚胳膊不住摇晃。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全都是为你好,不希望你涉险。”莫褚老爹有些生气。
“爹,不管你和伦格尔额留多少人保护我,我都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安全,你真的觉得天底下还有比你们保护我更好的人吗?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走了,我害怕……”我半说理半撒娇,双管齐下。
“不行,忽兰朵,此行不但危险而且万分辛苦,你不要跟来。”伦格尔额蹙眉正色说道。
“你们不让我去,我就待会儿自己找你们去,那岂不更危险?要不,你就把我绑起来吧!”我赌气迎上去。
莫褚老爹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蹙眉凝视我片刻,摇头叹道:“算了,伦格尔额,带上她吧,我这丫头是铁了心要跟了去。”
伦格尔额也无奈摇头,苦笑着应允了。
不错,我们一行人此行肩负重任,必须隐秘行事。
来到草原后我学会了骑马,但骑术并不娴熟。因而受我拖累,一行人进度不是很快,按说快马加鞭应该傍晚就能到的,但入夜却仍见到墨湖。伦格尔额下令扎营休息,明日再赶路。
下了马,只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敢情这骑马长途奔驰也不是好玩的,屁股被马鞍硌得生疼。落地的一瞬间几乎站立不住,伦格尔额一把将我扶住,心疼又无奈地问道:“跟你说辛苦,这下信了吧?”
我倔强挣脱他:“谁说我怕苦了,只是一时脚下麻了罢了。”
莫褚在旁笑着摇摇头,随行的几个侍卫纷纷将头别开,有一人肩膀微耸似在发笑。这些可恶的草原男人,自己在马背上长大当然好骑术了!我暗自给自己打气,明日一定会努力赶上他们,不拖后腿。
墨湖,湖如其名。深邃而平静,如一块墨玉一般镶嵌在草原上,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我们立马于不远处一个山坡上,俯视这这个宁静的湖泊,现在谁也不知道,十几日后,这里是否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这里虽然是乌月离和白月离的边境,却没有修像汉人那样城池,驻兵守卫。放眼所及,原野广袤,视野开阔,我疑道:若白月离王真要耍花招,那这地方未免也太不易埋伏了。
“师父,若是那日刺客是苏哈纳所派,那他手下必有一群会遁地术的武士,此次会盟场所视野开阔不易埋伏,但地下却是一个难防之处。”伦格尔额蹙眉担忧道。
“不急,我们先下去查看再说。”莫褚眯眼看向湖水,侧首对我们说完便率先策马冲下山坡。
我们一行人骑马绕湖行了一周。湖边被融雪滋润得黝黑肥沃的原野已是春草吐绿蕊,一片春意盎然之景。与之相反,湖中去年遗留下的一片枯萎的的芦苇荡显得凄黄颓败。
伦格尔额和莫褚老爹都凝视着那些枯黄的苇杆,墨湖中心的水很深,都呈现黑色,可是靠边的苇荡却很浅。
“伦格尔额,你看这湖水近处极浅,倒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
“对啊,如果他们遁地而来,我们就伏兵水边,”我看着那空心的苇杆忽而灵光一闪,颇为雀跃地接上莫褚的话,“刚好可以用空心苇杆当做水下呼吸器。”。
莫褚回头颇为赞赏地看了我一眼,伦格尔额笑着看我:“忽兰朵,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我挥拳作欲打状,伦格尔额往旁一闪,莫褚老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我们闹得过火了,莫褚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还有很多事呢,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我对莫褚吐了吐舌头,遂向伦格尔额挤了挤眼睛,扯动缰绳跟上莫褚。
午饭是几块冰冷的馕,为了不让他们笑我吃不了苦,我努力地嚼着装出吃得很香的样子。
莫褚则漫不经心地掰着饼,抬眼望向远方。伦格尔额朝他的方向看去,问道:“师父,你想到什么了?”
“伦格尔额,我们的伏兵距会盟地点还有段距离,可苏哈纳的遁地术武士却是瞬间便到眼前的。如果他们突袭会盟帐篷,那我们就被动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也正有此想法,可他们躲在地下,又如何能解决?”
他们二人随后便静默不言,我也陪同他们一起静静思考。
想了许久,苦思无果,我恼怒地将手从膝上甩下,却不意手背被身侧的石子剐到,颇为刺痛。
我轻轻按摩着手背,已被擦红了,还有些红辣辣的刺痛。擦......摩擦......脑里一时灵光乍现,激得我顿时跃起:“有了,我有办法了!”
莫褚和伦格尔额回头不解地看我,我神秘地靠过去,将自己想法描述了一遍。
“这,能行吗?”伦格尔额怀疑地看我。
“这方法从物理学的角度看是可以的,我们也可以回去再实验研究,之后改进为可行的啊!”我兴奋地说完,才发现莫褚和伦格尔额似不认识般讶然盯我。
我这才意识到方才太得意,一下蹦出一连串“物理”“实验”这类词,让身为异时空古人的他们惊讶万分。急忙转移话题问道:“好了,不要看我了,说正事,乌月离或附近地方哪里有磷矿?”
“磷矿乌月离没有,但是白月离与景国的交界处倒是有一个,等回去我便着手安排此事。”伦格尔额凝眉片刻答道。
“运回磷石需要穿越白月离,此事必须万分小心!慎之又慎!”莫褚在旁不放心地提醒道。
千峰城,会盟之期愈近,但我却隐隐感觉到王都平静的表象下汹涌暗流奔涌。开春的集市上热闹非凡,大街上即将远徙的牧民来来往往,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对牧民来说,春来草长,随后的夏雨丰沛、牧草茂盛便是赖以生存的重要条件,希望的季节即将来临,风调雨顺的一年值得期待。他们平静幸福的脸让我不安的内心得到片刻安抚。
最近时日,伦格尔额每日忙于部署计划,少有抽出时间来看我,每次见他常不自觉地蹙眉,我看得出他与老汗王之间父子失和的阴影一直笼于他心头。
莫褚老爹时常出城,每次都留下伦格尔额的侍卫保护我,我明白他们担心苏哈纳和客戎伤害我,于是缠着莫褚教我几招防身术,不求功力深厚但求能抵御片刻,赢取时间呼救。莫褚却是颇为赞赏我这个想法,便教了我几招。每日在家闲来无事,便演练一番。
转眼,半月便过去了,眼看三日后便是会盟之期,后日乌月离王便要率军开拔了。莫褚老爹眉间的皱纹刻得越深,每每看向我时犹豫不决与担忧之色便浮面上。
我隐隐猜出了莫褚老爹的担忧犹豫,但我更明白,这次会盟如果真的是一个阴谋的话,不仅是伦格尔额同那些觊觎王位之人的生死博弈,更是乌月离族的一次生死博弈。
一方是国家利益,一方是最疼爱独女,让莫褚难以决断,可他一定有了最终的选择。
“爹,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将一个青布包袱放到桌上,迎着莫褚诧异的眼神道:“这里面有两件换洗的冬衣,还有一副治腿疼的草药,万一你腿疼一时发作便麻烦了,还有......”
“忽兰朵......”莫褚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爹,这次会盟你必须去!为了伦格尔额,也为了乌月离的百姓!”我坚定地看着他眼睛,“那日,我在街上看到那些快乐的百姓,他们每个人都憧憬着更美好的一年。你说的对,做人要有担当,我们都应该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莫褚激动赞许地看我,久久不能言语。
入夜,伦格尔额突然造访,不同于往日对汗王宠信苏哈纳的不满和不悦,今夜的他似乎心情不错。
“听说你都学会些功夫啦!”伦格尔额喝了口奶茶眯眼笑看我。
“对啊,所以你和我爹就放心地去吧!我既能照顾好自己又能保护自己,你们还有什么的担心的呢?”
伦格尔额苦笑着担忧道:“你那两式我还不知道吗?从前就凭那几招闯荡草原。但今非昔比,如今形势险恶,我还是放心不下你。”继而转头目光灼灼地看我,“我已经同师父商量过了,后日你便搬到宫里同我阿娘同住吧,她寝宫旁边还有空房子,你们二人也相互有个照应。”
我故作轻松笑道:“那也好,我入宫陪阿婶去,这下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伦格尔额凝视我半晌,深邃眸子寒光闪动,默默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用手摩挲着发亮的饰金的鲨鞘,微拔鞘身匕刃刚现,便见寒芒凌露。
“这把匕首是我从小随身佩戴,现在把它送给你!”伦格尔额将匕首慎重递到我手边。
我伸手接过,伦格尔额却猛然一把将我拿匕首的手握住,定定看我:“凶器可以防身也能伤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
我感受着他此话的分量,手被他温热的手包住,遂用另一手覆上他的手,淡然笑道:“我明白!你放心吧!”
伦格尔额似完成一件大事般释然一笑,自信满满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这次一定会平安归来!”说完起身负手,仰面看向沉沉夜空,冷风拂起外袍,傲然而立的他意气风发。
我蹙眉愁道:“可是汗王带苏哈纳去会盟,留客戎在京,始终有些危险,万一......”
“不会的!”伦格尔额转头灼灼看我,“相信我!”
我心中巨石落下,明白他定是一切部署妥当,慰然起身笑着看他:“好,等你们回来!”
两日后,大军开拔,莫褚老爹随伦格尔额走了,我到城头相送,看着那一条长龙消失在天际,心里的不安与不舍才敢化为鼻端的酸涩。方才不愿让他们看出我额担忧与不舍,一直隐忍离别心酸。
却不料世事如棋,一步棋的差异便是一生命运的改变,抑或是另一场宿命的开始。
此去一别,相见已是经年之后。
☆、变乱
汗王直到离京前一晚才宣布随同会盟的大臣名册,朝中重臣一部分留守千峰城,一部分随同会盟。骨都侯苏哈纳、王子伦格尔额等陪同汗王前往墨湖,而左贤王客戎率兵镇守京城。
汗王此去带走不少兵马,留在都城的兵力同客戎的兵力势均力敌,苏哈纳和一众亲信都不在京城,且又是他的死对头客戎留守京城,汗王此举意在掣肘,使得他们二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将京城交予客戎看似危险,实是安全。
而会盟那边的安排不知进行的如何了。属于乌月离境地的墨湖已埋伏下伦格尔额的人马。而我先前想出对付遁地术的办法便是利用白磷燃点低、摩擦后人的手温就能使其自燃。会盟前一天,伦格尔额会派人已检查会盟地安全为由傍晚时分将白磷粉埋于盟会大帐外侧,若入夜再埋会有磷光出现,且夜间气温低白磷燃点达不到。第二日盟会时,若有遁地武士前来碰到撒于地下的白磷便会引起自燃。
令我担心的还有伦格尔额手下人操作不当使白磷氧化了或者自己人反被白磷伤害,但想到他那晚的意气风发和自信倒是让我安心几分。
这几日陪着王后每日绣花聊天日子倒过得悠闲,却也让我发现了宫里一些不寻常之处,以往没留宿在宫中,并不知道后宫的构造,直至今日方才知晓,后宫只有一座寝宫,那便是王后的寝居之所,后宫也只有一个后妃,便是王后!难怪伦格尔额说宫中空屋不少,让我入宫陪同王后。只是我不明白薄嗣多女的汗王为何不多娶几房妻妾,况且他似乎同王后关系不是很好,这些让我尤为不解。
眼看汗王和伦格尔额、莫褚他们已经离京两日了,今天便是会盟之期,不知此刻墨湖边上是何情况。我一大早起来便坐立不稳,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便拽了哈戴一起上街溜达。
街头比往常更热闹繁华,城中似乎多了好些商人。中午欲寻家客栈吃饭,随便进家小酒肆都是人满为患,再细细探问,发现一连好多家客栈都是住满了客人。
我蹙眉不解,隐隐有种不祥之感,便唤了哈戴一起急急返回宫中。
回宫同王后描述了一番,她却不急,还是惯常的淡然模样,安慰我道汗王自有安排,不要慌张。
哪里是我惊慌,分明是城中已有异动。入夜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甚是愤恨古代通讯的不发达,不知何时才会知道会盟结果!
正想着便听得外头远远传来厮杀呼喊声,急急忙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刚奔出门去便于迎面进来的哈戴撞了满怀。
“出什么事了?”我一把拽住气喘吁吁地哈戴。
“快,告诉王后!客戎和苏哈纳反了,正在攻打王宫!”哈戴焦灼万分跟我说道,边挣脱我手向王后屋中跑去。
留下脑中被轰然一击的我呆立原地。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王后苍白却并未现惊慌的面色,“谁在领兵攻王宫?”
“不知道!现在外头乱作一团,有不少宫女在收拾财物......”哈戴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一眼王后脸色。
“怎样?”王后接着问道。
“她们在准备逃出宫去......”哈戴声音越来越小。
“哼!鼠目寸光!”王后猝然轻哼,随后道,“我要亲临宫门指挥反攻!”
我同哈戴齐声“啊”,怔怔无语。王后却旋即起身走出屋去。
屋外,攻宫城的呐喊声如波浪般阵阵袭来,松油火把的亮光将半边天空照亮。一个半身浴血的侍卫踉跄奔来:“王后,客戎把北门攻破了,东门现在也危在旦夕,王后赶快躲避一下吧!”
王后猝然一惊,后退半步,我和哈戴急忙上前扶住她,她却镇定问道:“苏哈纳呢?”
“苏哈纳和客戎在城中混战,都在拼命攻进来!王宫已经被两股叛军包围夹击,都喊着口号活捉......活捉王后。王后!属下即刻带人护送你突围出去!”
我焦急道:“阿婶,他说的对!如今汗王和伦格尔额在外,你是他们二人的软肋,千万不能被叛军抓住,否则用你来威胁他们就麻烦了!”
王后渐渐稳住身形,面上渐现坚毅,“不!我是乌月离的王后,岂能做那些躲躲藏藏之鼠辈所为。我不会被他们俘虏的,对我来说,要么战败而亡,要么胜利而归。”说完便往挣脱我和哈戴,前大步跨去。
宫门已被攻破,早已无险可守,况且两方势力都在争着先抓到王后,这时出去王后是保定了必死的决心了。
情急之下,我举手一掌猛地劈在王后颈侧,她顿时止住迈出的步子,软软倒下。
哈戴和那个侍卫惊恐地看着我,我甩了甩手,呼出一口气:“还愣着干什么?快将王后背出宫去!”
跟莫褚老爹学的这招劈晕人的功夫还从来没实际演练过,方才情急之下似乎下手狠了点,看了看王后颈侧的红痕,我暗暗祈祷她千万不要有事。
那个侍卫上前正欲将王后背上,却听见哈戴一跺脚道:“慢着!汗王离京前一日给过王后一样东西,当时我在旁边,听到汗王说情急之时再打开!”
我急道:“你知道在哪里?还不快去拿!”
哈戴跌跌撞撞地奔回屋里,我和那个侍卫架着王后回到屋里。只见哈戴从内室捧出一个羊皮包:“就是这个,王后一直放在枕侧。”
屋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我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珠,汗王留下的守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一把抓过羊皮袋,急急将袋口扯开。袋中惟有一卷羊皮纸,匆匆将其铺平在桌上,哈戴举蜡烛凑过来。
那卷羊皮纸上没有只言片语,而是一副地图,仔细看来似乎是某地的平面图,院落结构虽都已标明,但我似乎并不识得此地。
“哈戴!你看一下,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我将地图举到哈戴面前。
“好像有点眼熟,外面的道路结构是个死胡同,左侧是出宫之路,右侧是汗王寝宫......”哈戴凝思片刻,随后惊喜叫道:“我知道了!”
我紧张盯着哈戴,一颗心高高悬着,“什么地方?”
“是那座没有名字的红木门院子!”哈戴对我解释道,“就是上次我们躲避苏哈纳他们,你误闯的那个地方!”
我脑中快速搜寻着记忆中的一幕幕,猛然想起客戎调戏我那天,的确是误打误撞跑到了一个死胡同的院落前,当时哈戴还曾上前阻止我进入其内。
我惊喜道:“对!我想起来了!那个地方在哪个方位,离这里远不远?”
“那里离南门最近,恐怕此刻已经......”一直立于我们身后的侍卫突然开口。
“有一丝希望也要试!这是汗王留给王后的一线生机,我们不能轻易放弃!”我断然道,边说边将地图利索卷好放入袋中。
我同哈戴将王后扶到那侍卫背上,守卫王后寝宫的侍卫们随同护送我们一起向那个神秘院落进发。
哈戴熟悉宫中路线,开始一切顺利,我们绕道到还未被攻陷的西门,但进而转道到南门附近时与叛军相遇。王后的侍卫死伤大半,剩余的人拼死护送我们往南去。
箭雨横飞、刀光剑影中,我又一次与死亡近距离接触。整个王宫已是一片混乱,火光中遍地流淌着暗红的血,已分不清楚死的到底是叛军还是守军和侍卫。我和哈戴紧随背着王后的侍卫,踏着满地狼藉左躲右闪。
眼看那道红木门便在眼前,却斜刺里杀出一队叛军,我们几人急忙躲在一块假山石背后,一直背着王后的年轻侍卫将王后往我和哈戴怀里放下,随后毅然决然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把他们引开,然后你们再伺机进去!”不及我和哈戴反应,他便抽出腰刀同时一步跃出,向那几个叛军杀去。
我闭上眼不忍再看,将眼中的几欲喷涌的热流努力抑回,方才一路上所有侍卫已经全部殉职,如今保护王后的重任便落在了我和哈戴肩上。
兵刃碰撞的铿锵之声后,纷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和哈戴架着王后往那道红门奔去,门口横躺之人遍体鳞伤,正是方才那个忠心侍卫。我停住脚步,弯腰将他大睁的眼睛轻轻合上,一滴泪滴落在他年轻的面庞上。
红木大门洞开,院内方才已被叛军洗劫,屋里也是一片狼藉、空无一人,我和哈戴对视一眼后齐齐跨入。按照羊皮卷的指示,在卧室东南角的床榻下有一个密道入口。
东南角那个凌乱不堪的床榻大概是此屋保存完好的唯一家具了,掀开床板,一块滑动的木板出现在眼前,滑开木板便露出一个有木梯通下的洞口,再往下望去似乎隐隐有光。我让哈戴先从木梯下去,接住王后,我随后下去,刚滑上头顶的木板便听得外边有人声传来,不禁抚胸叹道好险。
我顺着木梯直下到底,脚刚踩地站稳,一回头便堪堪撞上一人,我捂着撞得酸酸的鼻子小声嚷道:“哈戴,你干什么?怎么不走了?”
哈戴紧搂着倚在她肩头的王后,仍是木然立着,我才发觉气氛不对。我们此刻身处一间颇为宽敞的地下室,此刻左右墙壁点燃灯烛,并不觉黯淡。
哈戴直视前方,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我绕到她们身前,登时也惊得无法言语。
屋内陈设齐全,桌椅床榻样样备有,甚至桌上还有茶盏食物,但这些并不是让我惊奇的,让我吃惊的是桌边还端坐一人——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雍容妇人,她身着紫云英窄袖交领袍衫,头戴珍珠饰檐锦云纹冠帽,她身后还立一侍女打扮的年轻姑娘。
她们是谁?是敌是友?我心下一紧,悄悄摸上了腰际匕首。
☆、螳螂捕蝉
室内死寂般静默半晌,那妇人似陷入遥远的回忆般目光迷离,片刻后侧首对身后的姑娘道:“丹珠,还不快上前帮帮她们!”
我紧张地盯着她,她却神色淡定似无恶意,那个叫丹珠的姑娘已走过来。
我一个箭步上前将王后护到身后,手按匕首轻呵道:“慢!你们是何人?”
那个雍容妇人一怔,遂自嘲苦笑:“不会是害你们的人,既然共处一室渡此难关,就不要这么彼此防备。”
我仔细辨察她脸上的笑意真假,仔细一想若是叛军一伙的那我们早被擒获了,况且她们似乎也是在此避难,先不管她是谁,只要不是叛军就好。
“谢谢!不必了,我们自己来!”我婉言谢绝,和哈戴一起将王后扶到了床上,这才发现,这间房间还有一个里间,但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
那妇人无奈浅笑,旋即起身走向里间,身后侍女急忙端起桌上一盏油灯随她进去。
“姑娘,她们是什么人啊?”哈戴看着她俩的背影小声问道。
我白了她一记:“我哪知道,你都不知道。看那打扮,应该是什么皇亲贵族吧,难道你在宫里没见过她?”
哈戴摇头奇道:“从来没见过,宫里那些公主的母亲早被汗王遣出宫去了,可若是亲王大臣家眷,也不应出现在这里......”
我却突然抓到了一个要害信息,打断她道:“等等,你说什么?你说宫里那些公主的母亲被遣出宫了?为什么?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在王后入宫的那年,宫里的嫔妃被逐的被逐,被赐给大臣的被赐,反正都不在宫里了。”哈戴小心说道。
我们二人一时陷入沉默之中,都不再言语。
其实此刻,与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共处一室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人担忧的是此刻外面的情况,客戎同苏哈纳居然趁汗王不在京起兵相争,实是出人意料,汗王不是留有人马在京吗?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我忧心长叹一声,此刻千峰城已是大乱,若会盟再出问题,乌月离举国已是危险之至。
一阵摇动将我从梦中惊醒,不知何时我竟同哈戴一起趴在床头睡着了,王后已经醒来,方才便是她坐起身将我惊醒。
她按揉着颈侧望向四壁,蹙眉问道:“我这是在哪里?这里不是寝宫......”
我和哈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猛然间她面上突现惊骇万分的神色:“不对!方才叛军正在攻打王宫!我怎么还在这里!”说话间便急急跃下床。
我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凄然道:“阿婶,王宫已经被叛军占领了......”
“什么?”王后茫然后退,跌坐回床上,失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汗王留下重兵把守的,不会那么快便失守,我是王后,必须与千峰城共存亡!决不能让王都落到叛军手里!”
“王后!”“阿婶!”我和哈戴急急拉住她,王后却挣扎不已,我们一时纠缠作一团。
“你若这样出去,便是毁了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身后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
王后似被雷击般轰然呆立,面上表情滞住。
那个不明身份的妇人站在里屋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们,表情淡然。
半晌,王后才微微颤抖着缓缓转身看向身后。
我惊讶不已,面对叛军攻城王后都无所畏惧,此刻居然在发抖,让我不禁疑心是否看错。
王后与那妇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眼底激起异样光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道:“是你!”
那个妇人优雅一笑:“是我。乌云格,好久不见!”
王后晃了晃身子,勉励稳住身形,嘴唇颤抖着:“你还活着!”
那妇人依旧浅笑:“托你的福,我还活着,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活着。”
王后凄然苦笑:“其实我早知道你还活着,一直知道,只是没有料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相见。”
这下轮到那妇人赫然吃惊:“你知道我还活着?”
“呵,他对你的深情怎能说放就放,当年所有人都被赶走,唯有你死了,其实你是死在世人嘴里,活着他心里了。”王后黯然叹息。
王后和那妇人一同入了里屋,那妇人的侍女同我和哈戴待在外屋,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颇为尴尬。
不一会儿,里屋传出低低的说话声,因了空间狭仄那声音听来颇为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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