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酌红颜夕染醉第25部分阅读
墨酌红颜夕染醉 作者:rouwenwu
昭,哪怕是坐在树荫下,也热出了满头的汗。索性由于这棵树很大,完全挡住了楚夕的身子,让她不容易被发现。她守在门口,内心其实期盼着能够有幸见到楚老爹或是楚易风从门里走出来,哪怕是看上一眼也好。可是上天没听到她的心里话,亲人没等到,倒也等来一个熟人——陈彦。
记得楚夕离开锦州城和宁墨轩一起去寻找宝藏的时候,陈彦还闷在他的工作间里研究新品种的竹盐。那段时间由于经营有当,楚家的竹盐坊已经办的有声有色,顾客们对竹盐品类的要求越来越高。很多事情都是陈彦在一手经办,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没有停歇。为此,楚夕还曾跟楚老爹提过把竹盐的一家分店赠送给陈彦,作为他辛勤工作的慰问奖。陈彦却固执地不肯要。说是自己已经舀到了赢得的报酬。
一晃眼,就过去了五年多。陈彦的脸还是那样严肃,只是多了些沧桑的感觉,看上去比以往更成熟稳重了。陈彦从楚府出来,上了马车就往西北方去了。楚夕好奇他现在在楚家负责什么工作。也没多想就在不远处跟上了。
陈彦的马车最终停在了竹盐坊门口,再次来到这里,楚夕有些激动。这是她一首创办出来的竹盐,从研发到制作到营销,都有她的参与。自她离开以后,竹盐坊一直交给陈彦在打理,没想到五年之后这里竟然办得如此有声有色。
原来的一个临街的小铺面被拓宽成了足有之前三倍宽的大店面。上面还加修了一层贵宾室,那是很早以前楚夕提出来的创意,在店里专门开辟一个场地。供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休息和试用新品。整个店面的装潢显得高贵典雅,门口还挂着一块写有“新品上市”的牌子,十分引人眼球。
但很快楚夕就发现了问题,陈彦进店铺里待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里,竹盐坊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楚夕是知道竹盐坊的生意的,那些千金小姐和贵族富人,用的东西不求精,就求个新。一旦竹盐坊又推出了什么新产品。不管家里的存货还有没有,都会差人来买,好像晚来一步就会比别人走在潮流后头一般。所以当这新品上市的牌子挂出来之后,就算不是门庭若市,也不该杳无人烟啊。
楚夕正想着,就见陈彦沉着个脸从店铺里出来,上了马车,似乎又要去另一个地方。楚夕连忙跟上,原来陈彦要去的下一个站是楚家的盐铺。
在这里。楚夕看到了更让人惊讶的景象。
盐铺门口围满了人,有的手中舀着买菜用的篮子,有的提着桶,甚至有人把推车停在了一边。乍一看还以为这里不是卖零售盐,而是批发盐的集散地。这些人围在盐铺门口,七嘴八舌的叫嚷着:
“叫掌柜的出来,什么叫不给卖了?凭什么不让我多买一点?”
“我要买十斤,哦不,二十斤!”
“我要买三十斤!”
“我是从城东来的,绕了好远的路。快给我五十斤盐!”
“你别只是说有货,有货你倒是卖给我们啊!别不是想攒着涨价吧!”
陈彦也看到了这幅场景,脸色沉得更厉害了。一言不发的拨开人群往店里走。有眼尖的人发现了他,指着他尖声叫着:
“他是这里的头子,大家拦住他。他肯定能卖给我们!”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顿时聚拢来,把陈彦堵在门口。非让他给个说法。
从大家的议论声中,楚夕听了好久才算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持国最近闹起了盐荒。起因是持国东边一个叫金水城的地方发生了地震,城里的好几口盐井都被震垮。朝廷拨发了一大笔赈灾物资,其中就有足够全城人吃上大半年的盐,结果那批物资在运送途中被劫走了。
这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锦州城里,锦州本就是产盐大城,这次的救灾用盐就是从锦州城里拨出去的。不知怎么的,各地不断地传来官盐被劫的消息,为了补足缺口,锦州城的盐也就不断销往外地。
食盐不像粮食之类的东西,一年四季都有大量储备,由于平时大家用的就不多,需求量也不大。锦州城内的盐多是外销,加上食盐储备起来也受天气影响,通常储存量都不大。看着自己地方上的盐源源不断的往外走,锦州城的老百姓终于坐不住了。这都卖给别地儿了,他们自己吃什么呀。于是大家赶紧往集市上走,跑到铺子里去买盐。最开始只是一斗两斗的买,后来买的人越来越多,存盐就越来越少,渐渐地有些商铺开始打出了每日限购的牌子,老百姓们更慌了,生怕到后面没有盐买了,买的量也越来越大,成袋成袋地往家里扛。
听说,出现这样情况的不仅仅是锦州城,也亏得锦州是产盐大城,有规范的商会组织。全城的食盐虽然需求量大造成了供不应求的局面,但总的来说价格还算平稳。在其他有些地方,盐价已经比往日翻了十番都不止。
流言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得很快,所以到现在城里百姓争相购盐的局面已经发展到不能控制。城里的好些盐铺都纷纷关门谢客以躲避购盐狂潮。只有楚老爷心眼直,硬说要把铺子开着,规定每天每人只能最多买一斤的盐,直到楚家所有盐卖完为止。于是,楚家的盐铺成为了众矢之的,也就出现了先前楚夕看到的那一幕。
陈彦被百姓们包围着,脸色不佳,楚夕很了解他的性格,他擅长的是处理账目和研究新品类的盐,对如何处理这种突发事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见他半天不说话,周围的人纷纷推搡他,有个妇人甚至扯着他的衣服不放,争执中连衣袖都被撕烂了一条口。
看着狼狈的陈彦,又看着将楚家盐铺挤得水泄不通的无知百姓。这个盐铺对楚夕来说有很深的意义,竹盐坊还未开办的时候,她就在这里销售她的竹盐,一个店铺一个店铺的跑,每天都去留意有多少人来买自己和陈彦一起弄出来的新品种。若某天来买的人多了一两个,就能让她开心上好半天。
而现在,这里大门半掩,周围一拥而上的群众把门口的几块木板都挤坏了,连店铺前写有“楚记盐铺”四个大字的招牌都被一些义愤填膺的百姓取了下来,砸得稀烂。
楚夕心中冒出了一种想要上前制止这些人的冲动,但又苦于不知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站出去说话。
她想起在现代,她所在的城市里也曾闹过这样的“盐荒”。有好多市民听信各种毫无依据的小道消息争先买盐,什么世界末日要来了、盐要涨价了、吃盐治百病之类的,反正买盐的理由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有人因为服用食盐过多而中毒。当时也是造成了很大范围的恐慌,发展到后面连酱油醋这种同属调味品的东西都备受市民亲睐,最后有关部门不得不天天在报纸、电视上辟谣,一一击破这些谣言,大家的买盐热情才慢慢消退。
尤记得没过几年又开始传盐要涨价的消息,这次好多人都淡定了,有人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还说自己前几年盐荒的时候买的盐还没用完呢。当时看到这个报道,楚夕笑了好久。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按照现代的方法,只要有足够的证据进行解释,公开透明地让大家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谣言也就不攻自破。这次谣言的核心是盐不够了。那么只要能够有充分的证据说明盐是够的,百姓的疑虑也就解开了,这种恐慌自然就没有了。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证明盐真的够呢?况且看现在这个状况,再多的盐也已经到了这些老百姓的家里藏着了,估计存货不会太多。楚夕焦急地四下搜索,正好看到半开着的店铺里装盐的大罐子,突然,她计上心头,当即有了主意。
第一百二十九章你们这里招人吗
陈彦在店铺门口被围着,衣服也被撕破,却又不能还手,内心十分郁结。楚家盐仓的储量已经不多了,哪怕盐场在加紧制盐,却始终有个工序流程,而在别处紧急借调的盐也需要几天后才能送到。他本就为这事儿急的焦头烂额,现下又被人缠着非要给个说法,自然无比狼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听突然人群中有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城西那家盐铺有盐卖啦,大家快去抢啊!”
老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动的,大家对盐的渴望已经达到了只要听说哪里有盐,就会马上飞奔而去的地步。此话一出,盐铺门口正在围着陈彦的人立刻争先恐后的往城西跑去。不到半刻,盐铺门口立马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
被那些人拆下来踩烂的牌匾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盛夏的阳光照的人眼睛生疼。
陈彦叹了口气,蹲下去捡起地上的牌匾,仔细的擦干净上面的灰尘。
“老板,请问你们这里招人吗?”
这这声音清脆柔软,听上去十分悦耳。
陈彦抬头去看,一个身着浅蓝色薄衫女子正微微躬着身子笑盈盈的低头看他。炙热的阳光打在她身上,看上去像是给她添了一道金色的轮廓。由于逆光,她的脸整个埋在阴影中,看的不太真切。陈彦站起身,疑惑地问:
“你是?”
楚夕随着陈彦起身的动作往后退了退,这下陈彦才算看清楚她的脸。约莫二十岁左右,并不算十分漂亮,但是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笑起来的时候一边嘴角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让人莫名的想要亲近。
陈彦仔细上下端看了她一会儿,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需要干活补贴家用的样子。况且她方才说话的语气随意,像是在开玩笑一般。估计是个不知世情险恶离家体验生活的富家小姐。想到这里,陈彦心里就涌上来一种深深的无奈。现在自己已经够麻烦的了,还凭空跑出个姑娘来添乱。他不得不深吸口气语重心长地道:
“姑娘。我们这里暂时还不缺人,你还是快回家吧。一个人出来久了,家里人会担心的。”
楚夕笑了笑,对他的话不以为然。继续问道:
“如果我有办法让这些抢盐的老百姓冷静下来,解决你的难题呢?”
陈彦依然无动于衷,摆摆手耐心地劝说楚夕:
“小姑娘。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快回家吧,说不定你母亲更叫你回家吃饭呢。”
楚夕心里把这看不起人的陈彦腹诽了上百遍,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不急不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吧。”
也不等陈彦答应,微微垫了垫脚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把自己刚才想出来的方法说了一通。陈彦的脸色由些微的不耐烦渐渐转变为疑惑,待最后楚夕说完话时,他看楚夕的眼神已经成了惊讶。
他惊讶于楚夕缜密的思维和大胆的想法,更惊讶于如此大胆的想法居然还真的颇有可行之处。
事不宜迟,他也管不上楚夕到底是和来历了,拉着楚夕就上了马车。到楚府去汇报工作申请执行了。
楚夕下了马车,仰视气派华贵的楚府门口。重温故地。心里涌上的伤感和欣喜让她忍不住想大叫一声来宣泄。但前面还走着个时不时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的二愣子陈彦,楚夕只好压抑着情绪,不让他发现端倪。
五年过去了,楚府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陈彦领着楚夕沿着她十分熟悉的道路绕过长廊、路过水榭,最终停在了平日里楚老爷用来办公的书房门外。陈彦让楚夕在门外稍等,自己则进去通传。没过一会儿陈彦推门出来,招呼楚夕进去。
楚夕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紧张来,五年没见了,不知道楚易风变成什么样子了?他的腿好了吗?余毒清干净没有?这些问题,在楚夕迈进书房的那一刻都有了答案。
书房里熏着迦南香,香味清幽,却又略带着些中药的苦味。楚夕一闻就闻出了味道,因为这味道她曾经每天都在楚易风身上闻到。五年前楚易风身体不好,脾胃功能一直很差,为了让他每天能多吃些饭,楚老爷花重金买来了最好的迦南香做熏香,只因为它具有凝气安神,健脾益胃的功效。
楚夕最开始知道这香的功效之时,还特意讨了些放在自己房间里熏,结果没几天,就受不了那香味里面带着的苦气,将它素质高歌了。没想到五年过去了,楚易风的病虽然好了,却还是保持着熏这种香的习惯。
书房里光线很好,几乎是一迈进去就看到了坐在书案前的楚易风。他的样子没怎么变。
甚至比楚夕印象中他晕倒时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好看多了。他一身藏青色的长衣,由于天热,袖口微微挽起。头发也高高束起,配上了一顶精致古朴的白玉冠,唇红齿白,也许是身体好了些的原因,看上去好不精神。只是他是坐着的,就说明他的腿并没有好转。但能看到他安然活着,楚夕已经很满意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这个大哥对她的好,她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哪怕……哪怕这些好其实并不是给她的。
若是他知道真正的楚夕早就不见了,一直以来都是她这个穿越而来的魂魄在享用他妹妹的身躯,享受所有人对无条件的优待……楚夕摇了摇头,她不敢去想。
见楚夕从进门起就低头深思,一会儿面带微笑,一会儿又皱起眉头,陈彦有些焦急:这小姑娘也是,紧要关头走什么神呢。
楚夕在陈彦的提醒声中回过神来,又看看坐在案台上正打量着她的楚易风,这才想到自己现在是个求职青年,参加面试之前是不是得跟考官行个礼?但要她恭恭敬敬地对楚易风行下人的跪拜之礼,楚夕可做不到。于是,她学江湖人士见面那样拱了拱手,道:
“见过楚公子。小女子姓林单名一个逸字,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这是楚夕早就为自己想好的化名,她不敢用和楚夕两个字沾边的名字,怕聪明如她接触的那些人精会发现端倪,只好另辟蹊径取了个只有她自己才理解含义的化名。林是取她楚字的上半部分,逸则是一语双关,即代表她想要潇洒安逸地度过在云泽大陆的每一天,也代表她是由于舍不下往事的回忆而再次回到这里的。
楚易风眼睛微微一眯,楚夕顿感不妙。据她对楚易风的了解,这家伙视力不太好,眯起眼睛是为了将人看得更清楚,同时脑子里也一定是在飞快的算计着。没想到有一天,楚夕也成为了楚易风眯眼算计的对象。
果然,楚易风眯够了眼睛之后,用他沉稳了许多的嗓音问道:
“说吧,你突然冒出来要帮我们解决难题,是为了什么?”
好在楚夕早有准备,她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她帮助他们的动机就不能够表现的太单纯。
“楚少爷真是爽快,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如果我的方法成功了,那么希望你能把楚家名下的竹盐坊低价卖给我。”
要知道,这世界上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去帮助别人,除非他有所图。楚夕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向楚易风所要竹盐坊,一来,这是楚家所有生意里面比较独立的一家店铺,并不算便宜,也不见得有多贵。用一个竹盐铺子来交换一次危机公关,看上去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二来也是楚夕自己的小私心,竹盐坊是她一手创办起来的,那里有她太多的回忆和过去,她想在离开之前,再回到那里去看看。等她离开之前,再把铺子还给楚家,这样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
楚夕的提议看起来的确让人无可挑剔,既不显得太刻意妥协,也不见得有多么不能割舍。
但楚易风却拒绝了。几乎是在楚夕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就干脆地回答道:
“别的可以商量,竹盐坊,想都别想。”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但楚夕猜到了。他们不愿意讲竹盐坊出让,和她想要得到竹盐坊的原因一样——这是楚家二小姐楚夕付出了心血创立起来的,生意虽小,却带着珍贵的回忆。他们不愿意忘记她,哪怕她已经死了,也不愿意割舍掉对她的回忆。
楚夕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好半天才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如常:
“那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店铺还是属于你们家的,但是你雇用我做掌柜。等我哪天做腻了,就自动离开。放心,保证竹盐坊生意比现在红火,怎么样?”
楚易风默了默,似乎在考虑这个要求的合理性。没多久,他抬起头来看了楚夕一眼,问道:
“为什么这么想要竹盐坊?”
楚夕舀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就觉得这竹盐生意新鲜,好玩儿。想过过干瘾。”
一句话干脆利落,让人觉得虽然不太妥当,却又抓不住什么实质的漏洞。并且侧面衬托得她像是个偷偷离家出走寻找新鲜玩意儿的富家子弟,让楚易风和陈彦放下对她的顾忌。
果然,楚夕虚虚实实的一番话似乎让楚易风真的相信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幽然道:
“那好,就这么定了。我们先来商量下具体的对策,明日就按照你的计划执行。”
第一百三十章大哥,站起来
楚夕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用障眼法让老百姓觉得楚家盐仓里的盐绰绰有余,当然,这只是缓兵之计,目的是拖延时间,等到楚家像别处借调的盐到货,又或者盐场上的工序结束。
只要有货,一切都好说。
按照楚夕的计划,第二天,锦州城里所有苏家的盐铺都挂上了一个公告,上面写着:为消除大家对楚记盐铺储货量的疑虑,三日后,楚记所有盐仓对外开放展览,欢迎大家解释参观。下方还附上了楚记盐仓的地址。
消息一出,大家又震惊了。来买盐的老百姓,识字的告诉不识字的,看见了的告诉没看见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楚记开放盐仓日就成了锦州城大街小巷讨论次数最多的话题。
而在这三天时间里,楚夕和陈彦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盐仓全部腾空,在每个盐仓里加上了一个体积比盐仓略小的隔层。然后,把现有的所有存盐都放在隔层和外层的间隙中。由于盐仓除了顶端外其它部分都是密封的,所以在隔层和盐仓外壳的间隙中,上部的预留更大。
楚易风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加盐仓的改造工作,而且为了保密,进行盐仓改建的都是楚记信得过的老工人。楚夕和陈彦忙上忙下,终于在第三日之前把楚家所有的盐仓都改建完毕了。
这天,锦州城里的百姓来了上千人,聚集在楚记盐场,等着看盐仓里的货。作为楚记现在的负责人,楚易风也推着轮椅来了。百姓们在盐场门口三五成群地议论着:
“你说,这楚家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啊?”
“他们都敢开放自己的盐仓给我们看,估计不离十,是真的。”
“那不一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带会啊。我就非要去亲眼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有盐!”
这时,楚易风上场了。他自己转着轮椅缓缓来到大家面前,环顾四周,就在这一连串小小的动作中。周围的人立即噤声了。大家都生怕错过他说些什么的时机。见四周安静下来,楚易风朗声道:
“各位乡亲父老,今天请大家来,就是为了澄清最近流传的谣言。多的就不说了,我们一切用事实说话。由于在场的人数比较多,出于安全考虑,请大家从你们中推选十个代表出来,由他们登上盐仓,查看我们的货物储备粮。”
群众在这种时候总是十分听话的。没多久,十个代表就产生了。他们在盐场工人的指导下,顺着盐仓的梯子爬上了顶端。楚记这次开放的是最大的一个储存仓库,里面一共有二十个盐仓,每个盐仓都高达八尺。在八尺高的盐仓顶上,代表们看到的都是白花花的盐,堆满了一个个盐仓。用竹管轻轻插下去,舀起来的时候。也能看到里面满满的全是盐。
伸出手沾一点放在嘴里,咸的。
第一个人上去之后说:
“哇,好多盐!”
第二个人不信,上去以后,也只能惊叹:
“哇,好多盐!”
第三个人不信邪,跑去查看了每一个盐仓,尝得舌头都快辨不出味道了,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
第四个、第五个……直到第十个都这么说以后。在盐仓下围观的群众们就真的相信了——原来楚家真的有很多很多的盐。
趁着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楚易风又发话了:
“我知道,大家最近听信了很多谣言,说锦州城里的盐块卖光了,别处也没有盐了。相信大家今天看到了我们盐仓里的情况后,对于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心中一定有了明确的判断。请大家不要惊慌,也不用焦虑,盐随时都有。也一定会有。我楚某人在此向大家郑重承诺,楚记的盐绝对能保证供应!今天所有来这里的乡亲父老,我们都会免费赠送一袋由楚记竹盐坊出产的样品一份,算是感谢大家不辞劳苦过来了这一趟。如果大家用着我们的竹盐觉得好,还请推荐给你的亲朋好友,多多捧场。”
这个发放赠品的点子也是楚夕出的,毕竟耗费了三天的心血,雁过还要拔毛呢,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宣传效益,怎么能够放过?
说是样品,其实每一袋只有一点点,最多只够一个人使用三次。就像现代的很多化妆品牌的试用装一样,先让人尝到这个产品的甜头,然后从中抓住潜在的顾客。
楚易风也许是接受了楚夕离家出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小姐的设定,对她放下了心房。趁着老百姓们一拥而上疯抢样品的空挡,他推着轮椅缓缓向楚夕移动过来。
楚夕对他笑笑,颇有些自得地问:
“怎么样,我的方法行之有效吧?佩服吧?”
看着楚夕得意洋洋的神态,楚易风愣了愣,直到楚夕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他才回过神来,也笑着道:
“林姑娘冰雪聪明,这次多亏了你。事后竹盐坊就交给你打理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找我。另外……还请林姑娘今晚到府上小聚,算是酬谢你的救急之恩。”
楚夕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看着楚易风那张她熟悉的亲切的笑脸,一句“还是算了吧”到嘴边就变成了:
“那好吧。”
于是,楚夕在傍晚时分又一次来到了楚府。
这次去的是楚府的饭厅。还是由陈彦领路,到地方的时候楚易风又早早的等着了。楚家的人本就不多,说是小聚,还真的很小。
但楚夕已经很满足,因为她总算见到了楚老爷。
之前她就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楚老爷自楚家二小姐去世后大病了一场,第二年才下了床。但是自此落下了病根,不能情绪激动,否则很容易发病。这五年来,之前每次宁墨轩的到访,都会让他发病一次,后来渐渐地他已经情绪激动到麻木了,全然漠视宁墨轩的存在。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楚家生意上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给了楚易风处理,他平时就在家里侍弄花草,偶尔去盐场视察走动。基本上过上了提前退休的老年生活。
楚夕费了很大功夫,才让自己面色如常地礼貌而又不失矜持的同楚老爷打了招呼。楚老爷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多大表情。以前那个逢人就笑得一脸和气的楚老爷也变得不爱说话了。席间只有楚易风和陈彦偶尔的交谈声,谈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楚夕不方便插话,也插不上话。只顾着在桌子上夹菜吃。
嗯,红烧肉做的不错。
清蒸鱼也很美味。
唔,白菜也挺新鲜的嘛。
等楚夕大快朵颐大吃特吃结束后,桌上的其他人早已经停下了筷子,齐刷刷的看着她。这下她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面前的几盘菜都自己被吃光了。旁边几个人看她的眼神也或多或少有着“吃这么多真的没问题么”的疑惑。
“嗝~”楚夕刚准备开口,就打了一个饱嗝。
她红着脸捂住嘴,歉意地看了看楚易风。楚易风好脾气地笑笑,吩咐下人撤掉桌上的饭菜,上起了饭后甜点和水果。这是准备吃了饭再聊会儿了。
只听楚易风淡定地伸手指了指楚夕,对楚老爷道:
“爹,这次盐荒的谣言,多亏了林姑娘,所以我决定聘请她为管事,准备把竹盐坊交给这位林逸姑娘管理一段时间。您看怎么样?”
楚老爷正在剥葡萄吃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上下认真地看了看楚夕,如果不是楚夕自己知道自己的长相和以前的楚夕完全不同,差点就要以为被楚老爷认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楚老爷静静地点了点头,道:
“你决定就好。只要记住,竹盐坊一直都是,也只会是夕儿的。”
这话显然是在向楚夕宣告竹盐坊的所有权,楚夕大度地笑笑,拱手道:
“请楚老爷放心,我从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比如说竹盐坊,比如说亲情。这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再也不敢奢求。
楚老爷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就起身往屋外走了。楚夕这才发现他已经用上了一根手杖,来支撑自己蹒跚的脚步。心下不由一酸,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的叫了一句:
“楚老爹……”
楚老爷本来背对着饭桌走的好好的,楚夕这突然的一声让他猛地一惊,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向着地面倒去。由于刚迈出几步,离楚老爷最近的人只有楚易风,若是这时他能扶上一把肯定能稳住楚老爷,可是他的腿显然不能让他及时的伸出援手。而楚夕和陈彦虽然第一时间铺了上去,但由于他们的位置相对更远,明显已经挽救不及。眼看着楚老爷就要摔到地上,突然一只手伸出来稳稳地扶住了他。
往上一看,这只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所有人都对他不抱希望的楚易风。
而此刻,他保持着从轮椅上站起来的礀势,堪堪接住了正要往下倒的楚老爷。
没错,他站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避无可避
在楚易风接住楚老爷那一瞬间,四周静默了。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的震惊不亚于看到鱼从水里蹦跶起来在天上飞了。在他们看来,如果哪天楚易风能走路了,就好像死去的楚夕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样,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但实际上,死去的“楚夕”确实又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所以楚易风也再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
“易风……伱能站起来了!”
楚易风脸色十分平静,点点头:
“恩。”
渀佛刚才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又渀佛对他来说站起来和坐着没有什么不同。
楚老爷稳住身子,紧紧抓着楚易风的手,激动地问:
“能走两步试试吗?”
“不用试,可以走的。”
“这是喜事儿啊,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伱还要坐在轮椅上?”
楚易风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坐在轮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楚老爷开口了,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夕儿走了,伱很难过,可伱也不能这样啊。要是她知道伱明明已经好了却还不愿意站起来走路,该多伤心啊。”
“够了!”
楚易风有些粗暴地打断了楚老爷,不愿多谈的样子: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夕儿没关系。”
“伱!”
楚老爷气急,手里的拐杖高高地举起来,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在地上一敲: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叹一口气,楚老爷气冲冲的走了,甚至没顾得上问楚夕刚才叫了他一声什么。而楚易风显然也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到一脸尴尬的陈彦和楚夕,这才勉强抬了抬手,神情疲惫地道:
“让伱们见笑了。不知林姑娘家住何处,我叫陈彦送伱回去。”
楚夕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道:
“我就住在城东的君悦客栈。”
听到楚夕说她住在客栈里。楚易风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
“既然林姑娘要管理竹盐坊,住在客栈多有不便。若不嫌弃,可以搬到楚府来住一段时间。大家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也方便我们处理公事。伱看如何?”
虽然最后那句伱看如何是在征求楚夕的意见。实际上他早就做了决定,楚夕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让楚夕住进楚府,就是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免得哪天突然人去楼空了。楚府里全是楚家的人,说的不好听点,就是要让楚夕在楚家接受监视。
楚夕也不恼。甚至很满意这样的安排。能让她有更多时间陪着楚易风和楚老爹,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于是,两人就这么说定。第二天一大早,楚府就派了马车来接楚夕。楚夕的东西并不多,还是来时的那个包袱。其他东西都可以不要,毕竟只要有钱,就可以再买。
楚易风安排楚夕住在楚府的客房。每天同他们一起同吃同住。自此,楚夕算是正式“回到”了楚家。但相应的。楚夕也需要负责管理竹盐坊的生意,她和楚易风约定好了,一个月之内,要让竹盐坊的生意翻番。
为了达到销量翻番的目的,楚夕使出了浑身解数。
竹盐坊推出了一系列的购物活动,实行了会员制度,只要一次性购买超过定额,就可以免费成为会员。会员通过购买的竹盐产品进行积分,累积超过规定额度可以享受一定折扣优惠。累积的分值越多,折扣也就越多。
在竹盐本身,楚夕也下了功夫,在瓷器作坊去订购了一批十分精美小巧的容器,用来盛放竹盐。平日里来买竹盐的都是些爱美的女性,看到这么漂亮的外包装总是会忍不住。并且买来送人也会显得十分有档次。
于是,通过内外结合的方法,这个促销活动热火朝天的搞了起来。
竹盐本就在锦州城知名度很高,加上盐荒事件算是告一段落,这样新潮的销售手法让很多人纷纷前来争相抢购。小便宜嘛,谁不想占?有打折的消息自然引来的很多的客人。从促销活动开始后,竹盐坊的生意也渐渐的好了起来。
陈彦对此十分佩服,楚夕对此也十分满意。
这天晚上,她从竹盐坊舀到了半月以来的营业账本,想去找楚易风对一对。下人说楚易风在房间里,如果是其他人,估计也就要等到第二天再去找人了。但是楚夕这天舀到账本知道竹盐坊的生意好了很多,心里十分兴奋,一定要找到楚易风分享一下。并且以前在楚易风房间里同他谈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是很自然的就来到了楚易风的房间门口。
房间里亮着灯,证明人还没睡。楚夕敲了敲门,没一会儿楚易风推着轮椅拉开了门。
看着楚易风神色自若的坐在轮椅上,楚夕心里很不好受。
自那晚楚老爷和楚易风因为腿的事情不欢而散之后,楚老爷和他开始了冷战。每次一提起这个话题,楚易风就一副避而不谈地样子。楚老爷只要叹气,最后干脆撒手不管了。“楚夕”两个字就像一道刚愈合不久的伤疤,面上虽然结痂,但却禁不起任何触碰。一旦揭开了,就能看到皮肤下面还在汩汩流血、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是一种即使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够痊愈却始终会留下一道疤痕的伤痛,无法释怀,无法遗忘。
楚夕吸了吸鼻子,压下心里冒出来的酸楚:
“楚公子,我是来找伱汇报成果的。”
楚易风点点头,示意楚夕坐下说话,然后接过楚夕递上去的账本仔细的翻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抬起头,微微笑了笑:
“嗯,很不错,才半个月就超过了上个月的总收入,利润可观。林姑娘真是经商奇才。”
楚夕注意力还集中在楚易风的腿上,很勉强的笑了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样整天坐着,很不舒服吧?”
楚易风还在翻账本的手顿了顿,却没有抬头:
“习惯了就好。”
“怎么会习惯呢?伱明明可以站起来像正常人一样自由行走了,干嘛还要逼着自己坐在轮椅上呢?伱这个样子是要做给谁看?我听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那伱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呢?”
楚夕急了,一连串的话没有多考虑直接说了出来。楚易风猛地甩掉手中的账本,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双眸赤红,眉头紧锁,语气凌冽:
“伱知道过几天是什么日子么?”
楚夕一头雾水:
“什么日子?”
“是她的生辰。”
楚夕这才想起,那个楚夕的生辰就是在夏天。只是没想到这次穿过来碰上了。
没等楚夕接话,楚易风自顾自的道:
“她的生辰、死忌,宁墨轩都会来锦州城祭拜。可是我并不想看到他,因为每次看到他,就是在提醒我,我的妹妹是为了什么而死,死的时候身边的人又是谁。是啊,我这样子不是要做给谁看,如果……如果不是我中毒,她也不会千里迢迢去那么远的地方,然后客死异乡。她想着为我找到解药,给我解毒治病,可是我最大的心愿却是让她平安的回来。我这双腿是因为她才好起来的,可是没有了她,我站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伱错了!腿长在伱身上,要不要站起来却不是伱能决定的。伱放弃它就是放弃了那个人为伱做的努力,伱这是在逃避!逃避承担起用双腿代蘀那个人继续活下去的责任,逃避现实,逃避伱自己的内心!伱以为伱这么惩罚自己她就会活过来吗?她已经死了,没有感觉没有记忆什么都没有了,伱做了什么她都不知道!而伱自己呢?伱还有未来还有人生还有大半辈子要活下去。难道伱就因为这个也许她根本不希望伱为她做的事情而牺牲掉自己的未来吗?为什么不看看楚老爷?看看楚家。现在这个家只有伱能照顾了!”
歇了口气,楚夕恨铁不成钢的继续骂道:
“伱看看伱现在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懦夫!”
楚易风显然被楚夕突如其来的骂声怔住了,竟然没有还口。而楚夕一通话说下来才发觉自己的身份说这些显然逾越了。趁楚易风还没回过神来,又干咳两声加了句:
“伱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然后就逃之夭夭了。
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想,比如,刚才楚易风说,宁墨轩要来了。
在知道宁墨轩快要和邻国公主定亲的事情之后,楚夕就并没有仔细的打听宁墨轩了。因为根据杜英落的预测,距离他战死沙场还有一段时间。楚夕又何尝不是一个懦夫,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沙里,躲得了一日是一日。虽然她知道迟早都要面对的,可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伤她那么深又让她爱上了的男人。
可是现在不论楚夕怎么躲避,宁墨轩都要来了。而且,她还得接近宁墨轩,待在他的身边,才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及时制止。
躺在床上的楚夕,听这夜半窗外的蝉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避无可避了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又见阿轩
过后的一天,楚夕再见到楚易风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坐在轮椅上了。由于很多年没有使用腿部肌肉,他走起路来不是十分适应,只能靠双手拄着拐杖来慢慢挪动。但是相对于笨重的轮椅上,拄着拐杖行走已经自由了很多。楚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那些话有效果,楚易风看到她时也面色如常,渀佛那件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对于楚易风愿意自己站起来的这件事情,最高兴地莫过于楚老爷。两个人之间的冷战结束了,楚老爷又恢复了些以前的笑容。唠叨起楚易风的腿该如何恢复,如何锻炼如何保养了。还专门给楚易风请人每天进行针灸,活动腿上的经脉。
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闷得楚夕每天都满头大汗,甚至快忘了今夕何夕。
到了“楚夕”生辰的那天,宁墨轩没有来。却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江怀安。
这天楚夕处理完竹盐坊的事情,像往常一样回楚家吃午饭。但当坐在饭桌上,听到楚易风说今天有位客人要来的时候,她心里小小的紧张了一下,以为即将看到宁墨轩了。当那位客人款款来迟的时候,楚夕看到的却是江怀安。
五年未见,江怀安皮肤黑了些,脸上的线条也显得坚毅了,与以前那个文弱书生模样的江怀安真的是判若两人。只是他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依然如一泓清泉,让人觉得舒心安定。
江怀安先同楚老爷见了礼,楚老爷显然也不太乐意看到他,并没有表现过多的热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楚易风又像他引见了楚夕。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就座。
对江怀安,楚夕一直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在葛武山,她听到了江怀安和宁墨轩争执的内容,也知道了江怀安一直跟着自己是为了让真正的楚夕能够回来